陈磊悄悄起身,套上高中学校发的运动校服。这是他所有衣服里最贵的一件,颜色褪了又褪,一直舍不得扔。
初春二月,寒流仍旧在空气中肆意乱窜。灰蒙蒙的天还没有完全打开,他听见几个上厕所的男孩裹着厚厚的被子哆哆嗦嗦经过走廊的声音。当初交学费时,他选了最便宜的老宿舍楼,一到冬天,楼里的北风就冷得渗骨头。
睡下铺的男生迷迷糊糊从帐子里露出头,拿出手机看时间,“才6点过,又去图书馆占位置啊。”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听出不耐烦里的好意,什么也没说,试探着在狭窄的床铺过道里慢慢趴下身体,开始做俯卧撑。
对面上铺的却已经醒了,伸头看他,一脸惊讶:“兄弟,你这是为哪个女孩健身呢?”陈磊憋着一口气,清瘦的脸在埋头的瞬间露出明显的尬尴。
他有点懊恼自己起床时动作大了点,惊醒了人家。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什么人?把时间看得和生命一样宝贵,7点前出门,快熄灯了回房,如果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图书馆;瘦弱得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可今天,这个对锻炼身体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人,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当事人不说话,几个室友也懒得再理会,转身又睡了。这么冷的天,第一节课又是最好说话的老教授的,不逃课真是对不住自己。
陈磊不会逃课。他知道自己和室友们不一样。别人可以睡懒觉、谈恋爱、玩游戏、随便应付考试,但他不能。
他能的,除了挣奖学金,就是打工。他把能用的时间都用上了,挤压休息时间,吃饭比别人快一倍,走路比别人快一倍。但由于长期积劳和营养不良,开学没两个月,他得了急性肠胃炎和重度贫血。在校医务所躺了快一周才回来,身子脆弱得像一根火柴棍。
回来没几天,他还找了个最便宜的理发摊子,理了个坑坑洼洼的平头,被室友嘲笑了好几天。“剪了头发,感觉更方便一些。”他腼腆地解释。方便些,等于不费肥皂,用冷水冲一冲就好。
不过就是个贫困学生的生活,后来几个室友明了,也不再拉着他下馆子,去打球,同情归同情,陈磊却注定和他们这些普通孩子不是一个世界的。即便现在他有些改变,比如不再起床就去图书馆,改先做一百个俯卧撑了,也只让室友们好奇了几天,注意力就被新游戏转移。
唯独有一次,有人看见他在操场上跟一个体育系的女孩说话,“果然是这样。”那人有一种窥探到真相的兴奋感,下课后,特意找到陈磊挤眉弄眼地调侃:“当时就猜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体育系的,还真猜准了。”
陈磊一愣,“你说什么呢,什么女孩?”
“哟,还装,别不承认了,那个体育系女孩我都看见了。”
陈磊的眼里掠过一丝苦涩,“我爸妈说,等秋收结束了就到这儿来打工。”
“那又怎么样?”“他们见了我这样,会心疼的。”他突然把胳膊往后使劲一拉。
男生本想再逗两句,舌头却似抽了筋。开学得病的事,陈磊本想瞒着家里,辅导员却给家里人发了通知。那天几个室友听见陈磊接电话,听见他的父母在电话那头哭得厉害,说给他汇了500元,叫他每餐多吃一块钱,吃得慢一点。挂电话时,陈磊的手和嘴唇都抖得厉害:“我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
所有的事都串起来了。陈磊想让自己变得强壮一些,哪怕是看上去也好;他试了很多方法,直到遇见一个体育系的女生,知道男生要健身,首推俯卧撑。他给自己订了任务,离父母来到学校还有250天,每天早晚各200个,做满10万个,他不信自己壮不起来。
“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什么都要靠父母。如果看到我健康一点,健壮一点,他们至少不会再伤心了。”(文/江泽涵)
更新时间: 2013-08-22 1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