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小暖
我从来不会倡导“恋爱令世界变糟”，也从不曾歌颂“单身主义”。
我只是怀揣着对未来的向往，盼望将一个人的当下，也能活成充满浪漫和梦幻的人生。
1
我是在结束和小婉的视频电话时，才察觉到窗外已变了天色的。一场风从海岸的尽头沿着南太平洋的寒流袭来，我站在落地窗旁，仿佛有形的寒意沿着既定的轨迹，掠过了整栋老房子。
两年前我订了她的民宿，下船时却收到她的通知：对不起，我这边临时出了点水电问题，我请你去住另一家好不好？
她妥帖地安排好一切，晚上我专程去探望她，巷子里月光比灯光明亮。她远远地朝我挥手，小跑着过来拥抱我，又道了一次歉，然后一边笑一边塞给我她自己做的挂耳咖啡。
那天我才知道，这个从北方跑到南方的姑娘，在三十几岁时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结束了一段漫长却终究被证实是一场错误的爱情，辞去了事业单位的工作，一个人开着车跑到这座岛屿，在大片凤凰花盛开的季节里，用一家小民宿在人生路途中转了弯。
总有人问她：“一个人不辛苦吗？不想找到另一个肩膀依靠吗？”她却嗤之以鼻，不喜欢那种“女生一个人担负不起自己人生”的谬论。然后她说：“此刻虽然孑然一身，却比过往更勇敢，因为没有什么比处于错误的情感里更令自己忐忑的了。因此，也没有什么比做出自己的选择更值得安心的。”
这样一种女孩，爱情是美好生活里向往的一部分，却绝对不是终极梦想。前路未知而忐忑，周旋在与过往人生经验截然不同的处境里，在她身后没有任何退路。许多个夜晚连眼泪都流得毫无理由，却也因此一步步靠近着梦寐以求的荣光。
那一次我们有许多没有聊完的话题，没想到一别就再没见过。隔着时差，她毫无距离感地向我讲述着这一次的决定。视频电话里，她用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我找到了那个让我想永远留下来的地方，又为自己做了一次选择。”
她找到的那个地方，并不是因为有爱的人而构成了“第二故乡”，而是因为它符合她关于“梦想”的全部追逐。这几年，她沉浸在全新的生活里，却一直知道，这里不是终点。寻寻觅觅后，她带着上一家民宿积累的所有经验，即将启程去往位于中国西南的一座小城，在那里定居，实现心底埋藏已久的那个“一间客房”的民宿梦想。
她对我说，她想让这里成为更多旅行者短暂的家，让他们停下来，暂别生活里那些交缠与纠葛着的牵绊。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在这个充满花朵芬芳与明亮光线的院子里，认真地想一想自己、关心和热爱自己。
“像我那样，”视频里，她剪了干净利落的短发，在明亮的光线里笑容璀璨，“真正地为自己而活。”
我看着她从看似艰难的新起点一步步发动着人生的马达，火力全开地奔跑，跑向仍旧未知的方向，却怀揣着勇气和力量。只是有点可惜，那一刻，我不能给她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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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私信里，曾有女孩将我当成树洞向我倾诉：“我等了近十年，却再也没遇到另一个像他一样让我将苦涩酿成蜜糖的人。我该向时间妥协吗？该为了给家人一个交代，放弃漫长的等待吗？”
我想起前阵子一群单身青年间转发量很高的微博说：“如果这一刻你为了别人而结婚，那么总有一天，你会为了自己而离婚。”我们无可避免地活在别人的期待里，努力读更好的大学、选择更为稳定与有发展的职业，却只有相爱与结婚这件事不能妥协。
以前在书里写过的初中语文课王老师，前阵子发来微信和我聊天。那些年，她将写给小女儿的日记打印下来送给我读，也在每周的日记本里倾听我的少女心事，回应我的细腻与敏感。
她问起我这一年来的经历，然后问我：“你找到那个他了吗？”
我笑着回她：“还没。”
过了一会儿，她发来一条语音，仍然是那年的甜美嗓音。她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呵护，希望我此刻没有为这个“还没”而感到焦虑，也希望我在前往幸福的路上，全心全意只考虑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
她依然如那年一样，用温柔却有力的回应带给我一些有别于其他长辈的解读。而那一刻，令我感到自己没辜负她一番心意的，是我无比清楚，此刻的自己正处于她所描述的这种状态里。
从前的我，曾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喜欢自己。那时我始终活在别人的目光下，因为无法达成所有人的期望而自卑并胆怯。我花了很长时间摆脱掉那种对自我的无形捆绑，越长大，走过越多的远方，越学着和自己对话，专注于自己的内心。
幸运的是，我所成长的家庭氛围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里，总是给我足够的自由去做选择。无论穿着怎样的风格、用什么口吻表达思想、选择怎样的职业、去哪个远方旅行、和谁成为朋友，或是与谁告别，这一切都像人生里一个个的隐形路口、左转或向右前行，哪一个转角有所改变，都无法成为此刻的自己。
住民宿时，曾与一对结婚超过四十年的老夫妻聊天。我问起四十年婚姻的秘诀是什么，男人白发苍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因为我还没找到下一个更好的新女朋友呀。”女人笑着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然后偷偷对我说：“因为从我十八岁那年起就想要嫁给他了，这么多年过去，当时的那份心情依然没变过。”
四十年前，她带着一番少女的娇羞，将一颗心当成礼物交到他的手里。四十年后，女人的容颜不再如照片里那般青涩柔美，可她看向他的目光，在柴米油盐的风霜洗礼之余，依旧是未曾有过一毫变更的坚定。
你看，恋爱很美，即使相爱的两个人无法各自完美，却因为交会的瞬间，令两个灵魂一起在这个世界闪闪发亮。而恋爱之所以珍贵，大概也是因为它从来都无法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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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或许是因为我太好奇别人的故事，又或许是为写作积累素材的缘故，我总相信真实的力量比虚构的小说更百转千回，也更活色生香。于是，我在旅途中不断聆听别人的选择，想知道在“此刻”之前的那些过往，想知道幸福的当下，有过怎样的曲折历程。
而听过的人生故事越多，越发现通往幸福的路从来都不只有一种可能，也从来无法精准预估。即使我们都知道二十几岁恋爱、结婚、生子，然后三十几岁事业有成、慢慢实现财富自由，好像是标准的成功人生范本。只是，每个人都面对着无从量计的选择，你做了怎样的决定，便会将自己送往怎样的方向。千丝万缕的差异间，怎么可能全部走向同一种结局。
在周围三十岁上下徘徊的朋友们大部分都已结婚生子、将人生大事落定时，我辜负了曾在闺密婚礼上接下的捧花，依然以一种不急不躁的姿态徜徉在生活里，将自己想象成一根羽毛，随着风的方向，沿着未知的坐标飘来荡去。
我无比确信，每个人都是一个矛盾体，是无从简单地贴几张标签就能被理解的复杂，我又何尝不是。
我一边不喜欢社交、不喜欢事无巨细地记录琐碎，一边又不断地与陌生人交谈，在一件又一件小事间捕捉别人生命中的光芒。我有时固执而倔强，自己心里有明确的界限与尺度，有时却又充满变化，完全无从解释清楚每一个念头在何处转了弯，又是如何在一路的摸索间去到了从未想过的地方。
在我成为这一刻的自己之前，这一路充满了冒险与惊奇、曲折与不期而遇，有时我会想，在遇到那个可以恋爱的人时，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一切的由来呢？该如何将我自己细细地剖析给他听呢？可又或许他会是那个不需要解释，便能细心懂得一切的人。
几年前，大热的日剧《我无法恋爱的理由》我追了好久。三个女孩身上有我自己，以及许多女孩的影子。有人认为恋爱太过麻烦，从未将这件事放入生活中考量，肆意舒展，随性而为。有人徘徊在不同的恋爱对象之间，却始终无从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她们在忙碌的都市生活里都有着自己追求幸福的步调，天真也固执，对爱情满怀期待也心存幻想。
我们每个人都听过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见过天造地设的浪漫范本，也为一些令人心碎的分离而悲伤。可就像梳理一棵树木的枝干与根基那样，外人只看得到枝繁叶茂或干枯的部分，却无从知晓埋于土壤之下的桎梏与根源。我们可能要用一生去学习如何去爱，爱那个生命中注定相爱的人，以及爱最为珍贵的自己。
当你从一个爱情大过天的少女开始拥有了不同身份，习惯着在写字楼和中心商业区里穿梭，长大以后的爱情不再简单得如读书年代里仅仅因为心仪某个男孩穿白衬衫骑自行车的背影便怦然心动。它在“喜欢”之余，滋生出了更为坚韧的力量，也在自己性格与人格越发成熟和稳定的过程里，期待那个人不再是好看的背影，而是有力的肩膀。
每年情人节，我都不那么在意“祝你早日找到他”这样的问候。我们都在错的人身上受过伤，也难免知道爱情很难永远只停留在玫瑰与香槟的梦幻浪漫，但能在生命中长久延续的爱情，从来都来之不易。
此刻的我，或许很难再为了一句情话或一支玫瑰而心动。我独自一人去看过的山川、海洋、丛林，也并不会比两个人看到的风景逊色。曾被问起“想遇见一个怎样的人”，我想，那个人该是乘风破浪时依旧握紧的手，也该是返程归家时能令我心情雀跃的温柔期待；他该在看尽我美好与平凡之余仍想给我最用力的拥抱，也将在我已足够勇敢的时候，成为我不必一个人承担的柔软依靠。
既然爱情，是一个人无法完成的事。所以我选择将它交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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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一个人，好像是一件没有理由的事。
你不知道自己在哪一秒就不小心动了心，也像情歌里唱的那样，说不清他哪里好，只是一颗心就此沉沦，全世界都因为他的笑容与声音泛起粉色泡泡。
那么，没有遇到爱的人，是不是也是一件没有理由的事呢？
在这个拥挤吵闹的世界里，我们每天和无数人擦肩而过，在微信联络人列表成百上千个姓名间，偏偏没有一个开始的理由。
身边恋爱的女孩们总是显得很忙，发不完的甜言蜜语、约不完的会和过不完的节日、纪念日。但不恋爱的时间我也很忙，忙着珍惜此时此刻，忙着读懂这个世界，忙着了解自己。
在人山人海里穿行而过，我遇到过许多许多很好的人，有的人善良而体贴，有的人富有才华或令人瞩目。我们没能走向爱情的原因有很多，但在爱情这件事里，没能拥有结局，便不必追问过程。
这些年来，我也常常想起过去。
大学时那个在歌手大赛后台提前为我预演一遍品冠那首《哄我入睡》的男孩，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一刻我曾脸红心跳地按下手机录音键，藏在袖口将那段歌声当成宝贝一般珍藏。
而一直保留的一张贺卡，那年男孩在多伦多的复古市集上找到它，里面镶嵌着一个小小的音乐装置，打开来就会有音乐传来。关于他的记忆，早已封存在一个湖蓝色的小木盒里。多年过去，电池早已耗尽，但当时的那份怦然心动，以及因为爱情而感受到这个世界加倍动人的心情，永远不会被忘记。
我从来不会倡导“恋爱令世界变糟”，也从不曾歌颂“单身主义”，我只是怀揣着对未来的向往，盼望将一个人的当下也能活成充满浪漫和梦幻的人生。
去年圣诞节，一个人在清迈吃烧肉，三杯梅子酒下肚，微醺着走出来，被满城橙色与紫色交织的黄昏疗愈。我坐在河边，看车来人往，飞机擦过云层，听远处的流浪歌手弹吉他，一颗心满满当当。
那天发的朋友圈里，我说：希望三年、十年、二十年后，我都能记得此刻的心情，无论我在哪里，一个人抑或和他一起，我都想怀抱着这一刻的惬意心情，那种整颗心毫无缺失感的安心，启程或回家。
恋爱，大概是构成幸福的理由之一，却绝不是那个绝对值。我们都一路在收获，也一路付出代价；做过对的抉择，也在路口转错弯，再继续导航或摸索。我依然相信，能不能幸福是自己心里的一种确认，绝不是别人眼里或口中的定义。只要我敢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有能力承担，甘愿接纳这一刻的生活，就很幸福。
所以啊，在爱情到来之前，我并不想停留在此刻，将一切按下暂停，只为追逐不确定存在于哪里的那个人，然后为无人陪伴而感到孤独。
在遇见他以前，就让我尽情地捕捉漫天星辰，将全世界的浪漫悉心收集，用文字和声音记录清风暖意的美好。然后终有一天会带着满身光芒，在某一个转角，和他相遇。
更新时间: 2020-08-09 0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