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阑雅
简介:周青凝爱林择,即便他失去了一条腿,她仍旧不离不弃地陪在他身边,不惜为了他与自己的父亲反目。可到了后来,林择终于愿意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却永远无法走到他身边去了。
1
雨水繁多的春季过去后,天气渐渐还暖,林择终于从美国的疗养院回来了。
他回国的那天,阵势极大,不仅别墅内用人忙碌个不停,连林氏集团一众叔伯以及各部门高管都前去机场接他,排场十足。
周青凝也跟着去了,隐在人群中。林择身着黑色定制西装,内里一件白色的衬衣,衬衣处镶嵌着闪烁的水晶纽扣。他微微扬起脸庞,五官一如既往的精致俊美,身影在人群中显得高贵孤傲。
离得有点儿远,周青凝看见董事会的一个老头儿率先走过去,喊道:“林总。”林择微微颔首,那老头儿便接着道,“本来您刚休养回来,我不该拿公司的事儿烦您,但是法国那桩生意久谈不成,我也是没法子了。”
周遭的人都竖起耳朵听,按照林择从前的性格,这老头儿估计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只是微微抿了唇,垂下眸子淡淡地道:“这事儿由董事会商议决定吧。”
那老头儿佯装为难地说:“董事会一致决定要和這家公司合作,可这家公司要求我们让利百分之五。”
林择闻言,蹙了蹙好看的眉,偏头问站在旁边的中年男人,“哪家公司?”
中年男人是林氏的管家,名唤程启。林择病了以后,他负责照顾林择的一切,包括管理公司事宜。林择发问,他便低头在林择耳边说了几句,林择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温和地吩咐:“你去安排。”
程启点点头,示意人疏通道路,身旁的人往两旁分开。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旁边端端正正地站着的林氏员工纷纷望向林择,周青凝也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瞳孔微微一缩,随即顿住。
林择神色冷淡地端坐在轮椅上,一条腿随意放着,而另一条腿绑着固定关节的器械,僵硬地搭在轮椅上。之前周青凝听父亲说林择的腿废了时,她还不信。
林择那样聪明谨慎的人,怎么可能被一场车祸夺走一条腿呢?然而事实摆在面前,在美国休养了近一年的林择,腿伤仍未康复。即便他心急如焚地回国,依旧没法管理偌大的林氏集团。
冷漠高傲的林择落得如此地步,周青凝原本是该开心的,可是当她看见他那双原本锐利冷峻的眼神变得黯淡至极,她心里竟会觉得难受。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炙热,他漆黑的眸子越过众人落在她身上。
林择有一双极其好看的眸子,狭长的眼,目光总是深邃又深情。周青凝的心跳得剧烈,片刻后,她看见他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神情变得同从前一样疏离清冷。
2
过了几日,周青凝提着一篮子水果去别墅看林择。别墅外站着几个保镖,核查身份后方才让她进去。
雕花勾栏的铁门缓缓打开,周青凝前脚刚踏进去,眼前便掠过一阵风,随即一条毛茸茸的狗龇牙咧嘴地冲她扑过来。那只狗咬住了她的裙子,她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脚踩空掉进了身后的花丛中。
花丛里种着粉白交织的惠兰,花枝繁盛,艳而不俗。但此刻周青凝已经顾不得花了,她从未如此狼狈过,正懊恼时,忽然听见耳旁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周青凝抬起头,看见林择好整以暇地坐在对面的轮椅上,嘴角扬起,笑容肆意飞扬。在她的印象中,他从未展露过笑容,他的神色大多数时候是阴郁冷漠的。正恍神间,她看见他转动着轮椅到了她面前,漆黑的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你还不起来?”
周青凝伸手指了指旁边吐着舌头的大狗,恼怒地说:“它再扑我怎么办?你让它走开。”
林择渐渐敛了笑意,周青凝望着他恢复冷淡的模样莫名有些后悔,就怕他一个不高兴将自己赶出去。却没想到他倾了倾身,随即一双指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来。他轻声道:“先起来。”
以往听惯了林择冰冷不耐烦的语气,如今他的语气忽然变得这样温柔,周青凝有些恍惚。她愣愣地伸手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像冬日里的寒雪。她一惊,猛地缩回了手指,别开了目光,颤声道:“我……我自己可以起来。”
林择淡然的视线在周青凝面上停顿了几秒,他在轮椅上坐正,看着她站了起来并自顾自地收拾着裙摆上的杂草,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周青凝望着从果篮里掉落了一地的水果有些无奈。
来之前,她已经猜测到这篮子水果会被林择无情地扔掉,没想到他没动手,他养的狗倒是挺随主人的性子,凶狠又霸道地替他完成了。
她的眼神又不自觉地落在林择搭在轮椅上的腿,心里头一阵刺痛:“你的腿……”
“废了。”林择打断她的话,那双狭长的眼微微上扬,嗤笑着望向她,道,“在机场时笑话没看够,还亲自来家里看吗?”
自从林择在美国出了车祸后,关于他的种种传闻在林氏就没停止过。现下他回来接管公司,董事会的人多有不服,早有人想取而代之,于是这几日便明里暗里来回试探,都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如传闻中那样。
周青凝呼吸一滞,她太迫切想见他一面,根本没去想在这个关头来见林择最容易被他厌恶,他一定以为她同那些人一样。
“林择,”周青凝终于没忍住问出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林择蹙眉淡淡地道:“你真以为我出车祸失忆了?”他顿了顿,“你是谁与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她与他,是有过婚约的。
3
之后周青凝再去看望林择时,便被他拒之门外了。
周青凝踮着脚尖从镂空的雕花门里望过去,看见用人推着轮椅上的林择停在盛开的兰花里,那条毛茸茸的狗蹲在他脚边,他正垂眸看书,金黄色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显得安静而美好。她望着望着,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将手中的保温盒递给保镖,转身便离开了。
林择不愿见她,周青凝也不再去惹他生厌。
不久后,林氏集团传出了林择要回公司的消息。周青凝这才火急火燎地赶到公司,她到的时候会议已经结束,董事会那群老头儿笑容满面地从会议室里出来,场面一度喧闹至极。
与此同时,周青凝还看见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身着礼裙,被一众老头儿围在中央,笑得花枝招展。周青凝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那人确实是陈艳——林择父亲的情人。按照以往林择的脾气,陈艳连公司的门都没办法进来,更别提被一众董事会的老头簇拥着离开了。
周青凝正发愣时,会议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她的目光刚好与林择的视线撞上。他狭长的眼睛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渲染了不知名的情绪。四目相对,他率先别开眼。
身后的程启推着林择的轮椅向电梯的方向走去,周青凝跟在后面一同进了电梯。电梯里极其安静,她屏着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冷硬好看的侧脸。出了电梯,她又一路跟着他到了公司门口。车开过来时,他终于抿着唇望向她,偏偏她一脸无辜的神情,他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有话想对我说?”
周青凝小鸡啄米般地点头,随后小心地问:“能单独说句话吗?”
等程启走开,周青凝上前扶住林择的轮椅,轻声问:“林择,你骗我的是吗?你根本就不记得我了。”那天在别墅里,林择说他根本没有失忆,他还记得她。可那时她便知道,其实他是真的把她忘记了。她记忆里的林择对谁都冷漠,何曾那般温柔过呢?
林擇神色冰冷道:“你想说什么?”即使失忆的他亦是聪明敏锐的,他轻易地捕捉到了周青凝眼里的情愫。果然,下一秒她轻声道:“我父亲在董事会的权利不小,如果你愿意娶我,林氏集团就不会落在别人手中。”
“这句话听起来真耳熟。”林择冷笑了一声说,“你从前也这样威胁过我?”
林择的冷笑还是让周青凝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她咬着唇摇了摇头出声道:“是你威胁过我。”他的笑容凝住,看见面前的人眼神悲伤地望着自己说,“你说如果周家硬是要履行诺言逼你我结婚,你就让董事会撤掉我父亲的职位。”
林择闻言慢慢笑了起来,说:“有点儿意思。”
周青凝抿着唇没出声,半晌后,她听见林择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威胁过你,你还想同我结婚,你是真的想嫁给我还是别有企图?”
周青凝久久地望着林择,柔声道:“都有。”
她是真的想要嫁给他,还想要林择爱上她。
4
初夏的天气已是十分炎热,但林择的腿受伤过后极其畏寒,即便是这样的天,也盖着厚重的毛绒毯子。
周青凝从外头进来的时候,林择正靠在轮椅上,白皙纤细的手指拿着一份文件,蹙着眉看得认真。看见她进来,他将那份文件往后一递,站在身后的程启会意,接过后便转身下去了。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周青凝和林择,周青凝毫不在意,提着温热的饭盒边走边笑道:“林择,我炖了新鲜的汤,你尝尝看?”
林择的黑眸望着周青凝,淡淡地道:“我已经吃过了。”
周青凝也不恼,将饭盒放在桌上,望着林择微笑道:“那你待会儿做什么?看书还是插花?我陪你呀。或者我推你出去逛逛,别墅外不远处有一片花林,很美。”他当然知道别墅不远处有一片花林,因为那片花林是他几年前让人种的。花林里种的都是从国外移植过来的珍贵花草。
见林择没有反对,周青凝推着他往花林走去。他话不多,一路上都是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吗?我跟着父亲来林家,路上被这片花林吸引住了。”
那时候的林择十七八岁,戴着一顶鸭舌帽,慵懒散漫地靠在大树下乘凉。他仰着头,脸上还盖着一本英文书。周青凝以为他睡着了,哪知道就在她踩着枯叶站在他不远处时,他忽然轻喝出声:“谁允许你进来的?”声音清晰冷漠。
周青凝被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少年脸上依旧盖着书本,她不禁奇怪地左右环顾,不确定少年是不是在同她说话。下一刻他将手中的书本取下,随即她看见了一张俊美精致的面庞,只是那眼神太过冷峻。少年望着周青冷冷道:“还不走开?”
没想到他真是和自己说话,周青凝从小到大被人捧着、宠着,从来没人对她这般不客气过,她涨红了脸细声道:“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我就是来这里看看,又不知道会打扰到你。”
偏偏少年理占上风,他冷冷地道:“我允许你看了吗?让你走开,听见没?”
周青凝回忆起这件事还是满脸无奈,对着林择说道:“你知道你吵架很凶的吗?我那时候被你骂得狗血淋头。”最后还被他毫不客气地扯着衣袖丢了出去。
后来周青凝的父亲进入董事会,周青凝因为父亲的关系开始频繁地和林择会面,但俩人谁都不待见谁,一见了面准得吵架,偏偏她没一次吵赢的。
唯有一次,林择骂周青凝:“你回去找你妈去,离我远点儿!”
周青凝红着眼眶回道:“你也没有妈!凭什么骂我,凭什么要我回去找我妈!”林择噤了声,那双墨黑冰冷的眸子看了她半晌后,自己先离开了。
那一年周青凝生日,相识几年的林择头一回送了礼物给她,是一条切割成星星模样的钻石项链。她很高兴,即便她知道,他多半是为了赔罪,但是她并不介意,谁叫她心里想着、念着的全是他呢。
年少时的这段回忆说给现在的林择听,他竟是满不相信,呢喃道:“我从前对你那么差吗?”其实周青凝觉得他对自己也不算差,因为那么多年,她早已了解他,他对谁都一样冷漠。
5
那段时日周青凝寸步不离地跟在林择身边,时不时会和他说一些从前的事,大多数都是回忆她和他之间的过往琐事。有时候林择不解,问她:“既然我从前不太喜欢你,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呢?”
周青凝笑了起来,眼角弯成月牙样儿,她说道:“可这是我俩的回忆。”
林择说:“你可以编一些美好的回忆。”她说的都是他曾经如何与她针锋相对的事儿,实在不怎么好听。
周青凝摇摇头,答道:“那太不真实了。”现在的场景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太真实了——她在晨曦里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林择,或嗔或笑地对他说着话,而他没有不耐烦,侧头静静地听着。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见他从前冷硬俊美的面庞变得温柔起来。她每次看见他如今的模样都觉得幸福又满足,可心中却又隐隐夹杂着不安。
在美国发生的那场车祸对林择来说,伤害几乎是毁灭性的。他不仅失去了一条腿,还失去了很重要的记忆。曾经的他为人冷漠,手段老辣,处事雷厉风行,将林氏集团治理得井井有条。而如今的他,就像被磨平了棱角的刀,看似锋利,却毫无杀伤力。
董事会那群老头儿一见林择没了力挽狂澜的手段,便个个都想着上位,甚至有人想拉着陈艳母子坐进董事会,取而代之。
而这些,林择或多或少都是知道的,可惜现在的他因为车祸失去记忆而完全像变了个人,对着这一切纷涌而来的危机毫无察觉。周青凝却忍不住了,她总想着即便他不喜欢她,但是他是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她也不可能看着属于他的一切被人夺走。
当周青凝将要和林择结婚的想法告诉父亲后,她的父亲周勤却连声拒绝了。她不解地望着眉头紧蹙的父亲问:“您当初不是一直想让我嫁给林择吗?现在您为什么要反对?”
周勤叹息道:“现在的林择已经不是从前的林择了……现在的他没办法保护你,更没办法保全他自己,我怎会让你嫁给这样的人呢?!”
“我不管!”周青凝的大小姐脾气上来,执拗地说道,“就算他不是从前的林择,我仍然爱他,若是他无法保护我,那我便保護他!”
周勤知道自家这个女儿的脾气,当即便怒喝道:“我不许你插手他的事儿!你知道现在董事会的局面吗?根本没人支持一个残废坐上董事长的位置!若是我支持他,那便是与整个董事会为敌,你真想让你父亲被人设计赶出董事会吗?!”
周勤原本不想将这些商场上的阴谋诡计说给周青凝听,但事已至此,他毫无办法,只想着将其中的形势告诉她,让她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可她却冷声道:“您不愿与董事会为敌,但我可以为了他与所有人为敌。”说罢,她不顾周勤的阻拦推门跑了出去。
她去车库开了车,一路狂飙。
夜风拂在面上,一片冰凉。她有些难过地想,没有父亲的支持,她该如何帮助林择呢?若是他知晓她没了父亲这个助力还会愿意娶她吗?
6
周青凝心事重重,不知不觉地将车开到了林择的别墅。
夜晚的别墅亮着璀璨的灯光,折射出白净的光芒。林择养的那条狗晃动着尾巴在小花园里跑来跑去,隔着车窗,她没看见林择的身影。
站在门外的保镖见是周青凝,过来敲了敲车窗,问道:“周小姐,需要我帮忙停车吗?”
周青凝开口问:“林择他在家吗?”还没等保镖说话,她又自顾自地道,“我还是不去打扰他了吧。”说完,她发动了引擎。保镖在旁边笑着说:“林先生在楼上看书,周小姐不去陪陪他?”
一句话成功地让周青凝改变了主意,她熄了火,请保镖帮忙停车,自己往别墅里走去。
用人知道她是林择的女朋友,将她一路引到了二楼的卧室,并指着一扇门说道:“周小姐,林先生就在里面。”
周青凝大致知晓以前的林择极重视隐私,二楼的房间,除了打扫外,用人们几乎从不被允许进去。现在她擅自来了这里,不知道他会不会让她进去。心里正乱七八糟地想着,面前檀木门忽然缓缓打开了,她微微一愣,抬头望向开启的门中那道光亮。
林择似是才沐浴过,漆黑的头发正滴着水珠,他身着白色浴袍,露出白皙性感的锁骨,浴袍的长度在膝盖往下一点儿,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周青凝看见林择单腿支撑着身子,而另一条腿不自在地弯曲着。此刻他凝神望着她,俊美的面庞带着些许冷漠。
林择一直将受伤的腿藏得很好,周青凝也从不提及,但如今她的眼神落在他的腿上,她明显察觉到心思敏感的他心里的排斥。
林择冷声问:“你怎么来了?”
周青凝抿了抿唇答道:“我……我路过,所以……”
林择的黑眸望着她淡淡地道:“就这样?”
周青凝点点头,又忍不住用细小的声音道:“也可能是有些想你了。”
林择这次没再说话,周青凝还是头一回对林择说出这般露骨的话,她脸色微红,头也没抬地说:“那……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周青凝转身,林择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离他很近,他一用力,她便被他紧紧地拉入怀里。她的身子撞上他的胸腔,他抵着门闷哼一声,她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就怕他一个不稳栽倒在地。正想挣脱时,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随即她听见头顶传来清朗的笑声,他笑道:“看着瘦,还挺重的。”
林择望着脸色通红的周青凝,嘴角勾起愉悦的笑意。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见耳旁有力的心跳声,周青凝慌乱的心一时难以平静。
林择在周青凝耳边声线暧昧地道:“不是说想我了?干嘛这么急着回去?”
周青凝的心跳险些要跳出胸膛,但她还是矜持地轻推了林择的身子道:“那……我陪你说说话吧。”说着,她用好奇的眼神望着他的卧室道,“我还从未进过你的房间,可以进去看看吗?”
林择漆黑的眼里闪过一丝深意,但他并未拒绝,反而侧让身子,任由周青凝进入他的领地。
7
周青凝因为父亲的缘故,在公司有个舒服体面的职位,平时不用常去公司,可最近她却变得勤恳起来,不仅频繁出入公司还私下与各部门高层会面。就连周勤也觉得奇怪,遣了人来问她究竟想做什么。
彼时周青凝正坐在林择别墅的大厅里,手里抱着一盒冰激凌,一边吃一边和林择说话。他坐在她身旁看书,闻言淡淡地问她:“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周青凝望了望林择俊美的侧脸,有一瞬间想说什么,却又低低笑了起来,凑到他面前眨巴着眼睛说道:“林择,我从前竟然没发现你眼角旁有一颗很小的痣,这叫‘泪痣’你知道吗?”
林择抬头淡淡地看她一眼道:“别想扯开话题。”周青凝刚想说话,他忽然将脸靠近了她,两个人的距离极近。她脸色微红,看见他鼻子微微耸了耸,问道:“什么味道?”
周青凝浅浅地笑了起来,望着面前她喜欢了很久的男人,忍不住将唇温柔地覆上去,蜻蜓点水的一吻,然后调皮地笑道:“冰激凌的味道,你尝尝。”
林择眸子深沉盯着周青凝望了半晌,她以为他不开心,脸色白了白正要解释,他却将她的脑袋扳近了,寻着她的唇轻轻吻了下去。他似乎当真是想尝冰激凌的味道,起先是吻着她的唇,后来慢慢地加深这个吻,让冰激淋的甜蜜在这个吻中蔓延。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还不忘问:“你私下里收集那些高管的裙带关系做什么?”
原来她做的他都知道。
周青凝被吻得晕头转向,抱着他的脖子只觉得快要沉溺,含混不清地答道:“为了帮你拿回林氏,你去了美国那么久,公司的账目你难道真那么放心吗?”
林择自然是不放心的,所以他一回来便看过这些账本,可并未查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周青凝的意思他大致明白了,她让他去查那些高管的家属。
林择问:“是你父亲的意思吗?”
的确是她父亲的意思,周勤到底就周青凝这么一个女儿,她好话都说尽了,周勤才勉强答应在暗处帮一帮林择,这也让她放心不少。
她略略思索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林择,而是说:“听说过几日公司有一场极其重要的会议。”
未等林择说话,周青凝又神色凝重地说道:“若是去公司,要多提防于副总。我父亲说他这次会在会议上对你不利。”
林择扯起嘴角笑了,神色温柔地吻了吻周青凝的眼角,说:“多亏你一直在我身边。”
8
周青凝一直在林择别墅里待到很晚,可没想到在家门口会遇见陈骏。他是陈艳的独子,也是林择同父异母的弟弟。不同于周青凝的神色戒备,陈骏见了她远远地便露出笑容,还友好地问道:“刚从林择那儿回来?”
周青凝沉了脸,并未搭理陈骏,走了几步后,她听见身后传来他得意的声音:“别跟着林择了,他很快就会失去一切的。一个一无所有的残废,到那时你还会喜欢吗?不如跟着我吧……”
周青凝神色愤怒,也不等陈骏说完,抓起手中的提包便砸向他的脸。
没等陈骏反应过来周青凝就进了父亲的房间,她要去找父亲证实陈骏的话。到了这一步,周勤终于开口承认:“林氏到了陈骏手中他也管不了,到时候董事会依照形势重新选举董事长。”
周青凝一时愣了,她望着自己的父亲喃喃自语道:“所以陈骏只是傀儡,董事会的人最后会将您推上高位?”
周勤点点头说道:“我不阻挠你和林择的婚事,到时候林择成了我的女婿,他可以担任副董事的位置,林氏一样还在他的手中。”
周青凝的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心里一阵悲凉。真相如刀,尖锐地一点儿点儿刺入她的胸口,泛起刻骨的冷意。若是此刻还不明白,她的父亲周勤才是林择最大的敌人,那她该有多愚蠢?
周勤铁了心要和林择争林氏,那场会议中双方亦是唇枪舌剑,各不相让。董事会的老头儿见风使舵,最后会议结束时,林择才知晓几乎所有人都早已站在了周勤的背后。
散会后的会议室里极其安静,周青凝推开门时便看见林择靠在轮椅上,紧紧地闭着眼睛,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无声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将头枕在他腿上,轻轻说道:“林择,我们回家好不好?”
林择的黑睫颤了颤,哑声说道:“你父亲真是好手段。”
周青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她一抬头便看见他冰冷如霜的面庞。他并不看她,似乎连看她一眼都是多余的,对着她寒声道:“你同你父亲一样让我觉得寒心!”說罢他用力将她狠狠推开。
周青凝一下子被推倒在地,林择不再理她,转动轮椅向会议室外离去。
林择的指尖搭在黑色的西裤上,那里有一点儿的水迹,他知道,那是她的眼泪。他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似乎被蚂蚁啃咬着,疼痛的感觉一寸寸蔓延至全身。
9
此后,林择一直都不愿再见周青凝,即便她会在他的别墅外守上数十个小时。有时候天气热,她便打着太阳伞站在铁门外的台阶上探头往里面看;有时候她开车来,会坐在车上对着他的窗台发愣。
大约是怕影响不好,周勤知道后曾派过几个人来拖走过周青凝,而她每回都拼命挣扎,闹得鸡飞狗跳。但林择一次也没有出来看过。
周青凝坚持不懈地来了大半个月,林择便在别墅里待了大半个月。直到有一日,她像往常那样隔着铁栏往里头看,却听见客厅里头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随即她听见了用人们惊恐地喊声:“林先生!您就别逼自己了,您的腿还没好全……”
“连你们也嫌弃我是个残废?”林择的声音压抑而痛苦,“滚出去,都给我滚!”
她偏头听着,眼眶忽然间便温热起来,她终于看见了林择,他穿着白色的衬衣,撑着拐杖在客厅里,一步步走得艰难。
那是她年少时便爱着、到现在依旧深深爱着的人。她有多爱林择,便有多厌恶自以为是的自己。若不是她,他不会相信父亲的话,提防公司里为数不多的、对他忠心的于副总;若不是她,他不会去私下调查那些高管的家属,惹了众怒;若不是她,他不会那般相信自己的父亲周勤,不会失去一切……
她望着手持拐杖满手鲜血的林择,心里悲切地想,她多愚蠢啊,害他输得这般惨,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没有退路可走。那一日,她看着他一次次摔倒,再一次次忍着剧痛站起来,她在暗处看着,将嘴唇咬得渗出血来,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自那以后,周青凝不再去林择的别墅见他,直到第二次董事会的到来。
林氏董事长的位置要经过三次决策才能撤换,即便林择在第一次董事会时已经失了大半人心,但他仍然坚持来了。周青凝远远地望着,看见他面无表情地转动着轮椅进了会议室,神色倨傲、冷漠地望了她一眼,她只觉得心里痛得快要窒息。
会议进行得并不顺利,林择的眼神冷厉,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铁血手腕的人,言辞有理有据,将一群老头儿抨击得纷纷低了头。周勤见形势不妙便叫停了会议,中途休息,随即会议室里传来熙熙攘攘的讨论声。
可没一会儿,林择转动着轮椅出来了,后面还跟着陈骏,两人乘着电梯上了公司的天台。公司的人大多都知晓两人的关系,只有周青凝不放心,跟着上去了。
她不敢乘电梯,怕被两人发现,一层层地跑上去,跑了十多层楼,终于气喘吁吁地到了天台上。她站在隐蔽的楼道里,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陈骏神色激动地说着些什么,林择依旧神色淡淡的,想要转动轮椅离开,他只稍往前转动几下便可以到达电梯口。
可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往前转动了几下,轮椅忽然失控,打滑般地朝天台的楼梯飞速坠去。楼梯很长,若是轮椅失控坠下,那轮椅上的人非死即伤。
地面极滑,轮椅下坠的速度极快,林择似乎能听见耳旁传来呼啸的风声,然而下一秒,他瞳孔紧缩,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飞奔过来。
她一边往楼梯上跑一边张开双手,似乎想要抱住他的轮椅以此来止住他往下坠落。这一幕极快,林择还未反应过来,两旁的搭手便被人紧紧握住,轮椅下坠的速度减缓,可她的身子却猛烈地向后倒去。
“砰”的一声闷响,周青凝抱着林择连着轮椅滚落在台阶下,她的头磕在地面上,顿时血流如注。周青凝觉得全身都疼得快要撕裂,剧痛让她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她忍着痛侧过头去望林择,细声问道:“你没……事儿吧?”
林择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蹙着眉头望着她,终于说道:“我没事儿。”
周青凝扯起嘴角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可嘴角只微微扬起弧度,她便失去了意识。
10
周青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林择身穿西装手捧鲜花,而她披着婚纱,一步步走向他,她的脚步轻快得像在跳舞,眉眼的喜悦都仿佛快要溢出来。
可她醒了以后,入目的是一片整洁干净的白,而她父亲周勤握着她的手疲惫地坐在床前,她听见耳旁传来机器嘀嘀的叫声,她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戴着一个呼吸面罩。看见她醒来,周勤激动地直抹眼泪。她望着自己的父亲,只觉得他忽然间便苍老了许多,一夜之间皱纹和白发都长了出来。
周青凝勉强发声问道,“他还好吗?”
周勤眼里含着泪,一边点头一边哽咽地叹息:“我的傻丫头啊……”
周青凝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但她没觉得自己傻,为了林择,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想,他会原谅她的吧?她也只是被蒙在鼓里的小可怜罢了,公司的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心里装的就只有他林择一个人而已。
可当周青凝问起林择有没有来看过她时,周勤每一次都是摇头,他告诉周青凝,林择没有被撤换董事长的位置,他好端端地掌控着林氏的一切,让她不必担心。
而她睡在床上,日复一日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等她能取下呼吸面罩,撤下耳旁嘀嘀的心电监护,下半身却无法动弹,有一日她迷迷糊糊地睡着,听见父亲轻柔的声音道:“麻药打了吗?我囡囡怕痛。”
她歇斯底里幾乎疯狂,没想过她护着林择的那场意外,让她的双腿骨头碎裂,而她醒来没有感觉到疼痛是因为她的父亲怕她承受不住,请医生给她注射了麻醉药物。当她哭着、喊着拒绝麻醉剂的输入后,下半身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晕厥。
那年的夏天来得格外迟,周青凝不愿出门,终日蒙在被窝里哭。后来周勤辞去了董事会的职务要带着她去国外治疗。她想了许久,终是忍不住要和林择告别。
她用颤抖着的手拿了父亲的手机打电话给林择,那边很快接通,他用她从未听过的焦急的语气问她在那里。她沉默半晌后,终于嘶哑着声音开口问道:“你没有失忆,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对吗?”
一切都是林择的计谋,美国的那场车祸他早已调查清楚——是陈骏的手笔。他假装失忆,实则是等着陈骏露出马脚。果然,陈骏很快按捺不住,在轮椅上做了手脚,在地面上洒了滑油,可是没想到最后受伤的却是周青凝。
林择没说话,周青凝自嘲一声道:“那日我偷了父亲极其重要的文件给你,原以为能助你在董事会扳回一局,可没想到一切都是你的局中局。”
陈骏被抓,支持陈骏的一众老头儿也被董事会联合除名,而周勤,或许是林择念着周青凝帮了自己的情面上,林择并未动他。
“我无意骗你。”林择站在窗前,手掌心里几乎全是汗,他忐忑不安地问,“我可以解释,你还愿意见我吗?”
电话那头是一片沉默,接着电话便挂断了。林择僵硬着身子低头摊开手,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手心里。后来他再打回去时,电话已经关机了。他闭着眼苦笑,知道周青凝恐怕此生都不愿再见他。
而彼时周青凝被周勤推往人潮拥挤的机场,她坐在轮椅上哭得声音嘶哑,绝望无助。她想起林择回国的那一日,他眼神冰冷淡漠地望着她,而她眼里蓄满爱意,誓要助他拿回他最重要的一切。
可周青凝永远不晓得,林择藏在心底里最珍重的其实是她。
而林择更不知道,往后的一生,周青凝都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无所畏惧地走到他身边了。(完)
更新时间: 2019-09-15 2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