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某鲸
01
午间时分，鹿祐轻轻推开窗子，迎着日光向南看去，高远的天空有鸟低低掠过，几团云飘在天边，太阳悬在东南方，风雨已远去。她长舒一口气坐回电脑前，将完成图给客户发了过去。
呦呦鹿鸣：完成图.JPG
嗖嗖：完成了？
呦呦鹿鸣：只要你不要求再改。
嗖嗖那边回了个表情包，是只脸红的小猫，过了一会又回复：阿鹿你不要生气，但是我真的觉得这图看起来……
鹿祐只扫了一眼，就把他拉黑。
一向脾气温吞的她难得这么恼怒，愤愤地上了微博：觉得我画风不合适或者不如其他画手的客户，请直接找您心仪的画手，改稿请在草图阶段且不过三，谢谢合作。
没几分钟，她收到了一条消息，嗖嗖微信被拉黑了，又孜孜不倦地跑来微博给鹿祐发私信：阿鹿，我错啦。你不要稿费了吗？
鹿祐犹豫了好久，才默默地把打出的那个“不要”删去。
呦呦鹿鸣：如果您还是不满意的话，我不会再改，稿费看您心情。
嗖嗖：那你先把我从黑名单里移出来，好不好？
鹿祐一边唾弃自己再一次屈服在了面包之下，一边无可奈何地切回微信把嗖嗖放了出来。
嗖嗖：已向您转账2000元。
鹿祐有些吃惊。
呦呦鹿鸣：这种完成度，1/4的钱就可以了。
嗖嗖：不，我心情好。
呦呦鹿鸣：……
怎么有种碰到了地主家的傻儿子的感觉？
鹿祐，S大美术系学生，是个在微博上接单的画手，嗖嗖是她最近的一个客户，有钱又事多。他的单子其实不难画，就是他本人事儿精，这不满意那也不满意，偏偏每天守着，鹿祐不改图，他就不消停。
呦呦鹿鸣：我真的想说一句，你这钱可以去找很多完成度高、画风好的画手了，在我这里改来改去的算什么啊？
嗖嗖又发了个表情包，是只一脸生无可恋的猫，配上四字“可怜巴巴”：可是我只想要你啊。
鹿祐觉得自己毕竟是个成年人了，脑海里翻出了几个这种借下单之名撩妹的例子，挑了挑眉，再没回复过去。
但是嗖嗖不死心，又发了一句：那个……你不要误会。我喜欢你画的那一组沈肖奕，所以就来下单了。
看了那句话，鹿祐觉得自己的心跳好似停滞了，过了一会儿，才能觉出自己还是活着的。她盯了屏幕许久，最后仍旧什么也没回。
那时正是春夏交接之际，处处是粉白的蔷薇。鹿祐去参加S大附近艺术节上的签售，她是个名气不大不小的画手，原本做好了空坐一天的准备，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不少人等在那里。
助手悄悄凑过来：“学姐，你去看最前面。”
鹿祐绕过人群，看见自己摊子最前面站了一个全副武装的男生，墨镜、口罩、鸭舌帽一样不缺，一身鞋服都是最近的时尚新款。他身姿挺拔，只静静地看着，就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她十分无奈地问：“又是？”
助手点点头：“嗯，第三次了，是不是暗恋学姐你啊？”
鹿祐摇摇头，径直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与那个看不到脸的男孩子四目相对。他纹丝不动，鹿祐只能十分无奈地问：“请问，这次您要签什么呢？”
他指了指最近的一张明信片。
每次都这样，鹿祐边签边想，看着对方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接过明信片，接着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谢。”
她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实在是忍不住问出内心的疑问：“您……”男生却似乎很忙，不等她说完，便匆匆离去。
鹿祐将话咽了回去。
她晚上十点才回到了公寓，发现微信上有新消息，一看又是嗖嗖：阿鹿，沈肖奕出新歌啦。
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嗖嗖应该也是沈肖奕的粉丝，大概是看自己画过那么多沈肖奕的图，所以把自己当成友军了。
她回复道：我还没看微博，一会去听。
02
鹿祐翻了好一会，才看见沈肖奕的微博——
S肖奕：抱歉，有事耽误了一个小时，但是新歌是不会鸽的，希望大家喜欢。［链接］
她盯着手机愣了一会，想起下午那个男生说的那句“谢谢”。她是个对声音很敏感的人，尤其是他的声音。
他，沈肖奕。
那声音乍一听有些像他的声音，但是大概是错觉。他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又怎么可能去参加签售？鹿裕一边在心里笑自己多大了还做白日梦，一边点开链接，然后闭上眼睛仔细聆听。
“……烟与灯光落满盏／我站在这世界黎明与黄昏处／而你也许是唯一的救赎……”
似狂风归于寂静，似骤雨忽然停住，他这首歌调子起得很高，结尾却轻轻浅浅，鹿祐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第二天起床后又看到了嗖嗖的信息。
嗖嗖：你听完了吗？好听吗？
嗖嗖：你不会听睡了吧？那晚安呀。
鹿祐这会儿实在不知道对面这人究竟想干吗。大概是沈肖奕的粉丝？想罢，她舒了舒眉头，回复：好听。
又问道：你是不是也是沈肖奕的粉丝？
嗖嗖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立即回了：这个，算是吧。阿鹿你是？】
呦呦鹿鸣：我不是。对我来说，他比单纯的偶像更重要一些，我大概是个信徒。
她发完也诧异自己竟然会对着一个陌生人吐露心声。
鹿祐几年前在节目上第一次看见沈肖奕，那正是她人生最无力的时期。她执意要走美术这条路，却不被任何人理解、支持，无意中听到他的轻吟浅唱，就觉得像遥远的祝福。她整日焦虑的心情第一次慢慢宁静下来，而一转眼，他在无形之中就陪伴了她多年。
鹿祐再刷微博，又看见了沈肖奕的新动态——
S肖奕：《wnm》，嘻嘻。脚步不停，梦想就不停。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点赞。
沈肖奕大概算得上是个十几线的小明星，自鹿祐第一次看到他参加选秀节目，到如今已经四年，四年前他是个青涩稚嫩的十几岁少年，如今刚刚好是个兼具成年人的温柔与少年意气的男孩子。
她这四年来，看他断断续续地参加了一个又一个节目，一点儿一点儿地进步，他发生了很多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的知名度。其实他的粉丝多少都有点儿不敢相信，这么优秀的少年，这肯定开玩笑的吧？
但是现实真的就是这样。
鹿祐在S大南校写生时，突然接到了沈老师的电话。老师让她帮忙带一个学生熟悉一下周围环境。
当她二十分钟后出现在艺术系教学楼楼下的时候，沈肖奕正对着风哼歌：“我站在这世界黎明与黄昏处／而你也许是唯一的救赎……”
虽然只能看见半个侧脸，但她已惊得屏住了呼吸。那个身姿高挑的男孩子，身着一件熨贴的棕色格子上衣，柔软的黑发被风轻轻拨乱，眉眼含笑，浅浅的歌声都落入她耳朵里。
鹿祐想也不想就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沈肖奕因此注意到她，打量了她几眼，然后轻轻笑道：“同学，可不可以不发到网上？”
鹿祐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不……不是的，那个……我不会。”
沈肖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是沈老师说的那个学姐吗？”
她强自稳下心神，点点头。
他笑：“学姐好，我是沈肖奕，从秋天开始我们就是校友了。”
鬼使神差，她拔高了声音说：“我认识你。”
沈肖奕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她，鹿祐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却还是继续说：“我看过你的节目，也听过你的歌，我很喜欢你。”
闻言，他笑得更开怀了：“真的吗？能被学姐喜欢是我的荣幸。”
鹿祐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带沈肖奕逛完大半个S大的，她这一路上都镇定自如，像一场完美的表演，只记得最后分别的时候，他逆着斜阳对她挥手，身后的云是格外好看的形状。
六月份，《wnm》开播，鹿祐时刻关注着选手动向，之前在微信上对她死缠烂打的嗖嗖最近消停了许多，只给她发过零星几条消息。
嗖嗖：你去看《wnm》的现场了吗？
呦呦鹿鸣：没有，我不会去的。
嗖嗖回了个委屈的表情：我还想找个人和我一起坐着看现场呢。
呦呦鹿鸣：你不知道，看现场版是会看哭的。
03
《wnm》大热之后，沈肖奕发微博越来越频繁，有时是花絮，有时是和其他选手一起的视频片段，鹿祐都只是看看，从来都不点赞。
她这几年画得最多的就是沈肖奕，单是微博上发出来的就有上百张，每一张的完成度都很高，沈肖奕前几年就关注了她，还发过一条显得挺疏离的私信——
S肖奕：谢谢您能喜欢我。
后来比赛进行到中程的时候，组织方竟然联系她约稿，请她给杀入半决赛的选手画一张合照，原图可以由她自己去拍。
鹿祐拿着单反去了《wnm》排练室，沈肖奕刚巧从里面出来。他见了她很是高兴，笑着问：“鹿学姐？”
鹿祐惊讶他竟然还记得自己。
“你怎么来了？刚刚老师说会有人来拍照，难不成就是你？”
鹿祐几乎是下意识地撒谎：“同学委托的，她最近要画稿，很忙。”
沈肖奕笑着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揉了揉头发然后给她让路：“这样啊，学姐你可以先给阳哥他们拍，我去换个衣服。”
她心跳如擂鼓，赶忙走了进去。
拍摄的时候，她望着镜头里那个弯起眉眼笑得十分好看的男孩子，迟迟才将快门按下去。沈肖奕拍完照主动提出请鹿祐吃饭，他坐在人间烟火里，笑着问：“学姐，就《wnm》来说，你更喜欢谁呀？”
她心漏跳了两拍，末了才说：“关初阳吧。”
他随意地靠着座椅，眯起眼睛：“阳哥的确很优秀啊，人帅，唱歌跳舞都很酷。”
鹿祐不敢看他，只听见他轻轻地笑道：“但是我觉得我也很好啊，学姐难道不喜欢我吗？”
后来鹿祐交的图被用作了封面，那一期收视率提高了不少，而那一期的沈肖奕，表现也优异到天际。他很少跳舞，但是那期破天荒跳了一段，还唱了一段rap，风格大变，一改平常的少年气，又酷又撩。
鹿祐躺在床上看视频，眼里藏不住笑意。嗖嗖这时候刚好发消息过来：最新期！奕奕！帅吗！
呦呦鹿鸣：帅啊。
嗖嗖酷爱小猫表情包，最常用的就是那张脸红的小猫，发完表情包又说：封面也超级好看，阿鹿，是你画的吗？
呦呦鹿鸣：……你怎么知道？
嗖嗖：只有你画的沈肖奕才是那个沈肖奕啊。
鹿祐不说话，对面又发了一条消息：阿鹿，你会不会去看决赛？
她在心里说：大概吧。
后来真临近决赛了，鹿祐还是拉着学妹一起去了现场。她不太想飞蛾扑火，但是她的确很喜欢他。
鹿祐坐在观众席上，忽然想，嗖嗖会不会也在这里？她看了看四周，好像每一个人都不太像嗖嗖。过了一会儿节目开始，沈肖奕第一个上场，唱的是一首她没有听过的歌，屏幕上显示出歌名——《信徒》
她心里突然就很酸涩。
“我是你的信徒／而你是遥不可及的梦／成为你的信徒／偏偏是飞蛾扑火还欢喜依旧……”
他的声音清澈干净，就像燥热时迎面吹过来的清风，极容易唱进人心里去。她一边听，一边落泪，心里格外难受。只有她知道他这四年来多么努力，就算没有结果，依旧无比虔诚。
后来结果出来，他与冠军还是就差一点点儿，在舞台的阴暗处，他只是弯起眉眼，认真地为冠军鼓着掌。
散场后，鹿祐在路边打车的时候竟然看见了沈肖奕。他戴着帽子和墨镜，将车停在她身边，笑出了酒窝，对她招了招手：“学姐。”
鹿祐犹豫着上了车，看着后视镜里的他，刻意低着头。
他的声音显得波澜不惊：“学姐，你也来看决赛了？看哭了吗？”
心事被戳穿，鹿祐擦了擦眼角的泪滴，声音还是哑着的，却逞强道：“泪点低。”
沈肖奕低低笑了一声：“为什么呀？难道是因为我没有拿到冠军？”
鹿祐不说话。
他又说：“这有什么啊？我自己都没哭呢！看在我亲自来接你的分上，开心点儿好不好？”
鹿祐调整了半天仍是开心不起来，于是转移了话题：“你刚比完赛不累吗？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声音温柔：“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况且今天我第一个上场，下了场就偷偷地睡了一会儿，直到出结果的时候才又补了妆上去。至于接你嘛，当然是为了讨好一下学姐，希望你能帮我跟沈老师说几句好话，让她别难为我。”
鹿祐瞪大了眼睛：“你真要去S大？”
“嗯，我这几年申请了休学，东跑西跑，我爸妈都不同意我再出去了，逼着我专心把学业弄完。”
04
鹿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不语，似乎没多久沈肖奕就停了车。她道了声谢，刚欲推开车门下车，沈肖奕忽然叫住她。在有些昏暗的橘黄色灯光下，他有些懊恼的表情甚至让她觉得有点儿可爱。
沈肖奕非常不好意思地挠头，然后开口：“学姐，那个，我开车来的时候没有拿手机和钱包，然后也没有提前订酒店。所以……所以我可以先借张卡吗？”
鹿祐盯着他看了看，翻了翻包，十分钟后，她推开家门时感觉这一天过得挺奇幻的——她喜欢了四年的偶像此刻正像个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跟着她回家取钱。
鹿祐招呼沈肖奕随便坐，然后进了卧室找钱包，她养的那只叫二狗的土猫正蜷着身子舒服地躺在沙发上。灯光有些暗，沈肖奕没太看清，一屁股正好坐在了猫主子身上。
等鹿祐听见什么东西哗啦打碎的声音，冲出去的时候，只见沈肖奕正微微皱着眉，和茶几上的二狗大眼瞪小眼，茶杯碎在脚边，男孩子手上有一道肉眼可见的抓痕。
他看了看鹿祐，还有心情开玩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是猫先动的手。”
鹿祐奇幻之旅又从自己家转到了医院，她和沈肖奕并排坐着等着打疫苗。医生也是刚被叫来的，沈肖奕等着等着忽然把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头，鹿祐试着叫了他一声，他喃喃：“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她的心软得不行，就静静地坐着不敢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看了看微信，嗖嗖果不其然又发了消息：啊，这是个挺意难平的结局。
发送时间正是比赛结果出来以后，鹿祐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眉眼已舒展开，回复道：是啊，意难平，但是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为此伤心。
发完以后，她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忽然听到了微信消息的提示音。鹿祐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分明没有消息。过了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了身侧靠着的男孩子，他长长的睫毛温顺地贴合着，鼻梁挺拔，那张她曾描绘过无数次的脸，如今就在她身侧。
他说他没有拿手机，然而，他手机的提示音和她发给嗖嗖的消息只差不到一秒钟。
隔了五分钟，鹿祐又小心翼翼地发了条微信给嗖嗖，再次听到那熟悉的提示音以后，她无措地看向窗外的夜空，无边的静谧里只有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响起。
从医院离开以后，夜风有些凉，吹散了霓虹灯的光，些许落在他眼睛里，格外柔软。但是鹿祐的脸色很不好，甚至是冷着脸叫住他：“沈肖奕。”
他不知所措地低头望向她。
“或者，嗖嗖？”
沈肖奕眨了眨眼睛，但是没说话。足够长的沉默已相当于承认，鹿祐感觉自己心里最后那一点儿不知缘由的希冀都消散了。她的声音淡下去：“没什么别的意思，今天谢谢你，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沈肖奕叫了她一声“学姐”，可是她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只顾匆匆离去。
鹿祐第二天在家里闷了一天，画单子画得心烦意乱，改了画，画了改，烦躁得要死。她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摸出手机打开了微博，看了看学妹发的私信。
下小楼：学姐！你看见了吗！
呦呦鹿鸣：什么？
下小楼：你的爱豆发微博了啊，你难道没有危机感吗！
鹿祐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手，又去戳开了沈肖奕的微博——
S肖奕：那个……悄悄地问问大家，怎么哄一个女孩子？
热度第一的评论问：阿奕喜欢那个女孩子吗？
他回复：不知道，大概吧。
他是个笨蛋吗？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掉粉吗？鹿祐忍不住吐槽，又只觉心潮起伏。
那几天鹿祐逃避似的认真去上了几天课，末了，沈老师告诉她，在A市有个私人画展，让她出去玩几天，换个心情。
结果鹿祐在机场等待约好同行的人时，又看见了沈肖奕。他戴着墨镜，穿着一身潮牌，走在人群里格外引人注目。他见了她就忍不住弯起嘴角，非常自觉地凑过去，低低地叫了她一声：“阿鹿。”
好像是羽毛擦过心弦，但是鹿祐依旧没什么好脸色：“我们没这么熟。”
“哦。”他声音落寞，自觉地退后一步。鹿祐随着看过去，只见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沈老师，学姐说她跟我不熟……”
鹿祐劈手抢过他的手机，看了看屏幕，根本没打电话，还是锁屏界面，而壁纸是当初她画给嗖嗖的单子——一个长着鹿角的姑娘。
沈肖奕凑过来低头看，说：“阿鹿，我当初也不是故意找碴的，它不是不好看，我就是觉得这张图不太像。”
他这样的动作显得很亲昵，鹿祐想起一个词，叫“耳鬓厮磨”，想完又自己红了脸，她把手机塞回去：“沈肖奕，你又骗我。”
他又委屈地缩了回去，十分无辜地对她笑了笑，鹿祐盯着他，发觉自己心里满满的气好像一瞬间就都没了。她叹了一口气，终于意识到，面对他，她实在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好。
05
这次跟鹿祐一起出去的人就是沈肖奕，也不知道沈老师究竟是想让她放松心情，还是想直接气死她。
沈肖奕的男友力还是在线的，拎包、订酒店都不在话下，甚至安排好了这几天的行程。鹿祐十分不好意思，她毕竟是个大三的学姐了，但其实还真的没有沈肖奕仔细。
沈肖奕把她送到房间门口，准确地说，其实是非得跟着鹿祐走到门口。鹿祐刚欲开门，他叫了她一声：“学姐。”
鹿祐开门的手顿了顿，他又叫了一声：“阿鹿。”
鹿祐无奈地叹气：“我比你大，以后叫学姐就行。”
沈肖奕弯起眉眼轻轻地笑了，语气中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你不要再冷落我了好不好？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沈肖奕是我，嗖嗖也是我。我当时意外地看到了一幅风格跟你很像的画，了解之后才知道原来真的是你。现实中有了联系，我就忍不住想真正地认识你，所以才跑去下单。因为那么执着又珍重地喜欢我的人，到现在我也只遇见过一个。”
她不说话。
他又笑：“然后就发现学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以前只是想多个朋友……”
“现在，想多个太太。”
鹿祐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对情话免疫了，毕竟已是个成年人了，但是真到了这一天，她又发现这技能和年龄没多大关系，她以前只是没动过心而已。
她的脸颊滚烫，却还是抬起头看向他：“在我们那个圈子，太太是很厉害的意思，我还算不上，但是谢谢你。”
第二天沈肖奕又像没事人一样跟着鹿祐逛，边走边说着他以前来这里干了什么，比如当时录一个节目很着急，但是他起晚了，城里堵得很，他硬是从城南跑去城北，到了才发现已经用了另一个明星。
他是用十分好笑的语气说出来的，可是鹿祐听着忽然就红了眼眶。
她一点儿也见不得他吃苦、受委屈，更不想他受过那么多挫折和打击以后变成现在这样。
沈肖奕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招惹她了。和鹿祐在一起这几天，他才知道女孩子泪点可以有多低，但是看见她红了眼睛还是心疼得不得了：“学姐，你又怎么了啊？”
鹿祐问：“你当时不难过吗？还这样笑嘻嘻地跟我讲。” 睡前故事
“有什么好难过的啊？要是换了我，我会把整个节目都换了。”
鹿祐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其实，学姐，你就是自己想太多了。我是为我想要的付出过很多，但是也不是特别可怜呀。如果我不努力唱歌的话，就要被我爸逼着去学金融，继承公司了。”
鹿祐顿了几秒，然后转身就走，眼眶依旧是红着的。不是为他，更多的是为自己。
沈肖奕冲到她前面，握住她的手，无奈地为自己辩解道：“你不要生气啊。如果我是你的话，也觉得我就是个混蛋，浪费了你这么多年感情。”
“可是我不是啊，你没有浪费。我觉得认识你，是我这么多年在外漂泊最大的意义。”
鹿祐的心一点儿一点儿地软下来，可愈是如此，愈是难过。她望着他清澈的眼睛，忍了忍眼底的泪才说：“你也不用解释那么多，这些和你都没关系，我想静一静，行吗？”
沈肖奕握着她的手慢慢地松开，炽热的触感一丝一丝地抽离，风一吹，冷不丁还有些凉。他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无措地站在原地。
鹿祐回去以后一直躲着沈肖奕，后来沈老师突然找了她。那个气质优雅的老太太一向和蔼可亲，现下脸上竟然多了几分无奈：“小鹿啊，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姑娘。”
她正疑惑着，沈老师继续说：“我也知道阿奕是个什么性子。我这儿子从小看起来好脾气，其实倔得不行，他认定的事从来都不会变，努力了一次不行，就会来第二次。当歌手是他的第一个梦想，但你也知道，他四年岁月都赔了进去。”
她这些天经历的事多了，突然得知沈老师竟然就是沈肖奕母亲这事，也不那么震惊了。想来也合理，她之前从未见过沈老师如此关心一个学生。
鹿祐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没有，他四年的青春没有辜负，有很多粉丝都喜欢他，沈肖奕是个特别优秀的男孩子。”
沈老师忽然笑了：“其实我也相信啊。当初看到你交的作业，画的竟然是阿奕，我忽然就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了。你这话，和阿奕告诉我的一模一样。他说就算他混得比现在还惨，有个人也一定会喜欢着他。”
“你这几年的作品我都给他看过，里面每一个他都比他本人更生动，是你帮他记录了这四年所有的跌跌撞撞，站在远处，又站在原地。”
“阿奕还说，他特别喜欢你，你是他今后的第二个梦想。”
06
鹿祐自己在学校里逛了一圈，心绪纷乱如麻，怎么都理不清。
后来过了月余，她今年的最后一个签售在A城举行，那个每次从不缺席的神秘小哥哥这次依旧来得很早。鹿祐望着沈肖奕笑着的眼睛，没等他开口，就签了一张明信片，在上面写道：“你也为我做过很多吗？”
他并未直接回答，鹿祐回去才看到手机留言：没有，还不及我想为你做的万分之一。
沈肖奕打来电话时正是深夜，她忍不住接了。他那边很是安静，好像只有走路的风声。
她忍不住开口：“喂？”
他低沉的声音轻轻地扑在耳畔：“阿鹿。”
鹿祐皱眉道：“你喝醉了吗？你在哪里？”
“你看看楼下啊。”他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我没有，我才没醉呢。”
鹿祐跑到阳台上，看见他一个人站在萧索的夜风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楼把他带了回来。沈肖奕似乎已经醉得不轻了，但是走路还算稳，亦步亦趋地跟着鹿祐，像个乖孩子。
鹿祐让他躺在沙发上，沈肖奕可能感觉这姿势特别不舒服，动来动去，差点儿掉下来。她没办法，只好扶他走到床边。
还没等放下他，沈肖奕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喊了鹿祐几声，看她不理，一把把她强硬地拉进怀里，结果自己也没站稳，抱着她摔下去。
她伏在他胸膛上，沈肖奕皱了皱眉：“阿鹿，好疼。”
他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脸上，鹿祐的脸红得厉害，心怦怦跳个不停。听他这么说，更想把他扶起来，可是她越挣扎，他抱得越紧。
“你，不准走。”
鹿祐停住。他委屈地说：“这几天我超想你的。”
然后他眨着眼睛努力地看着她：“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我会唱歌，会跳舞，会逗你开心，还有钱。”
“你以后不准给别人画单子了，万一喜欢上别人了可怎么办？”
“学姐，你真好看。”
他嘀嘀咕咕，东一句西一句，不成章法，末了轻轻笑道：“我特别喜欢你。”
空气特别静，唯有她的心跳声愈发猛烈。
第二天鹿祐难得早起做了顿早饭，她将食物端出去的时候沈肖奕刚睡醒，站在客厅不知所措，看见她一瞬间就红了脸：“我……”
鹿祐开口：“记得吗？你喝醉了，然后就来我这里耍酒疯。”
沈肖奕无辜地望着她：“我喝醉了不会耍酒疯，我很安静的。”
鹿祐轻轻地笑了，不再逗他：“好吧，你的确没有耍酒疯，总共就说了两句话。”
沈肖奕愣了愣，问：“我说了什么？”
“第一句是‘学姐’。”
“第二句是‘我喜欢你’。”
她望着他，慢慢舒展开眉头：“你，不准耍赖。”
那时刚好有清凉的风吹进来，窗口挂着的风铃摇出一串串清脆，他们望着彼此，站着不说话，却已十分美好。
你在，风也温柔。
更新时间: 2021-03-22 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