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女神

发布时间: 2019-12-13 21:12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戏精女神

文/李一枕(来自飞言情

【故事简介】

江芙一向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注定是女二号,哪怕跟在瞿亦晃这个天生的男一号身边,也谨小慎微的。她装可怜,眼泪说掉就掉,情话张口就来。她是偷心盗贼,誓要骗取瞿亦晃的心。可怎么到头来,丢了一颗心的,反倒是她?

01

江芙走进房间时,离零点还有四十三分钟。

她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膀上,露出一截圆润雪白的肌肤。室内没开灯,她摸索着按动开关,才发现停电了。

外面暴雨倾盆,台风席卷而来,似乎要将一切都彻底摧毁。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慢吞吞地又往前走了一步。

床上躺着个人,虽隔得远,仍能闻到那人身上刺鼻的酒味。他穿得并不光鲜,皱巴巴的白衬衣咸菜似的裹在身上,大概是翻滚时扯到了,八块腹肌晾在外面,总算有了那么点儿可取之处。

江芙走过去,半跪在床上捏住他的脸仔细打量。借着应急灯的光芒,可以看到这人有一张极其标致、英俊的面孔,眉骨、鼻梁都高,笼出深邃的眼窝。他的唇是削薄的两片,透着薄情寡义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去想,如果亲上去,这两片唇是否也是凉的。

她这么想了,也这么去做了。她俯下身子,蜻蜓点水似的将自己的唇凑了过去。可还没等她碰到,突然有只手伸过来,钳住她的肩膀,将她一把甩了下去。

江芙盯着他看了许久,那人不为所动,翻了个身像是要继续睡。她矫揉造作地“哎哟”一声,揉着自己的腰说:“这么凶干什么?”

江芙等了半天,那人不说话,这才自己爬起来,就要往床上躺。那人总算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声道受过伤,难听得堪比乌鸦,他道:“滚开。”

“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床,你让我滚?”江芙被气笑了,一掀被子躺了下去,道,“你搞搞清楚,我救你回来,是要你对我耀武扬威的?”

她说完这些话,就将眼睛一闭,只当作自己已经睡着了。身边响起细碎的声音,江芙偷偷地睁开眼睛,看到那人正艰难地起身要走。她眉毛一皱,咬咬牙扑了过去,从身后死死地把人抱住,道:“你要去哪里?!”

“这是你的家,这是你的床,你不滚,当然是我滚。”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江芙分明看到他额上,已经有汗珠缓缓地滚落。手臂上的肌肉硬得吓人,应当是他动作时扯动伤口,下意识地发力造成的。她心里着急,一眨眼睛,就挤出了两滴眼泪,道:“外面刮着风,还下着这么大的雨,你出去了,要往哪里走啊?”

“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和我没有关系!”江芙努力说得情真意切,“是我刚刚心急说错了话,亦晃,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了。”

她的声音本来就动人,如今放下身段,当真是柔情似水,百转千回还带着哭腔,就算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回心转意。可瞿亦晃这个人,他的心分明就是金刚石做的,哪怕海枯石烂、天崩地裂,也绝对不会转圜心意。

他没说话,直接把江芙的手扯开了,将她当作一件不可回收的垃圾似的甩在一边。江芙倒吸一口冷气,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柜上放着的床头灯晃了两下,倒下来碎了满地。这响动总算吸引了瞿亦晃的注意,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床上,江芙软软地仰躺在那里,满头的卷发散下来,将一张巴掌大的面孔遮去大半,露出的额头上,明晃晃一个红印子,是刚刚撞出来的。

她大概是撞得有些晕了,许久才睁开眼睛,大大的杏核眼云遮雾绕,隐隐约约地藏着眼泪。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迅速地垂下头去,用手背将眼底的眼泪擦干净了,又怯生生地看向他,小心翼翼地露出一抹笑容来。

“亦晃,别走好吗?”

他的脚步到底停住,她摸索着走过去,再次从身后抱住他。她刚洗过澡,身上的味道淡而清甜,两人贴得很近,近到两个人仿佛亲密无间。瞿亦晃心中生出淡淡的恍惚来,就仿佛这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而令人怀恋。

“我不舍得你走,哪怕你打我、骂我都好……”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哽咽的声音道,“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她这样卑微,将自己放得好低好低。瞿亦晃听到自己冷淡地“嗯”了一声,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欢天喜地,牵住他的手说:“快十二点了,咱们睡吧。”

窗外的雨落下来,将世界浇湿了。瞿亦晃躺在那里,而她躺在他身边,缩成小小的一团。时钟“嘀嗒”作响,马上就要零点了。她忽然凑近,在他耳畔轻声说:“亦晃……”

“嗯?”

“我喜欢你。”她用那深情的语调说着,声音像是绸缎,柔软而缠绵地卷了过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是瞿亦晃,我就会喜欢你,只要你能让我在你身边就好。”

他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想要笑她,却又说不出话来。须臾间,她的唇凑过来,在他的唇上轻轻地擦过,如同蝴蝶的翅膀掠过花瓣。她痴痴地笑着,像是安心下去,道:“晚安。”

他应了一声,却又问她:“真的那么喜欢我吗?”

她本来已经躺了回去,听到他的问题有些猝不及防,结结巴巴地说:“啊?当然啊,最喜欢你了。”

瞿亦晃不相信,可这话听起来让人愉快,就像是烟和酒,是人类用来麻痹自己的。这种虚假的快乐也好,能让他找到一点儿活着的味道。身边的人很快就睡着了,他望着她漂亮的侧脸,到底,也闭上了眼睛。

02

瞿亦晃是谁?

这个男人,是个传奇。他出身于钟鼎之家,父母都出自豪门,他是独子,一出生就注定成为整个家族的继承人。他天资聪颖、外表英俊,对待女人如秋风扫落叶般不留情面。

江芙听过不少小道消息,说他从不懂得怜香惜玉,更不会给哪个追求他的女孩子留面子,最惨的一个被他的保镖直接丢到了街上。

他这样冷漠的禁欲系男人在二十四岁那年却突然订婚,未婚妻资料保密。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爱那个女人,至死不渝。

江芙本来同他毫无瓜葛,因为一些原因,却有了一个任务:得到他的心。江芙最初很乐观,毕竟她年轻貌美,身材、长相都是一等一的,想要俘获男人的心,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这样一个男人,要怎么让他爱上自己呢?

江芙萎靡不振。可谁知道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夜晚,她前往垃圾场,居然捡到了一个男人,一个受了重伤差点儿死掉的男人——瞿亦晃。

这一下峰回路转,几个月相处下来,江芙总算看到了一点儿胜利的希望。她牛刀小试,果然发现,这男人对待柔弱可怜的女人,没有什么抵抗力,只要装清纯,扮无辜,他有很大概率不舍得拒绝自己。

她得意自己抓住了瞿亦晃的软肋,睁开眼却发现这男人果然又不见了踪影。她轻车熟路地起床做瑜伽,又替自己榨了一杯健康果汁。八点钟,电话准时响起来,经纪人发来消息同她商定今天的行程。

她是个二流明星,演过几部火爆的电视剧的女二号,也算是有了一点儿名气。经纪人和她说话还算客气,提醒她说:“今天去的访谈节目,你是第二个出场,前面是宋姣,她脾气不好,你当心别惹到她。”

宋姣是影后,出道演的文艺电影在国际上拿了奖,而后转战商业大片,又是满堂红。跟这样的大腕一起上节目,江芙自然唯唯诺诺。她将自己收拾妥帖刚要出门,眼珠子一转,端了杯牛奶放在桌上,又压了一张字条:你胃不好,记得吃早饭。

这个当然是给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的瞿亦晃留的,她向来八面玲珑,明白瞿亦晃这样的男人,想要得到他的心,必定要用自己的一颗心去换。戏演到了极致,方方面面都要顾及,最好她也相信,自己对瞿亦晃情根深种。

江芙到了电视台,不忙着化妆,先拿手机给瞿亦晃发消息。她发消息也是含情脉脉,叫他“亦晃”,又问他“吃了早餐没有,晚上要不要一同去维利港看烟花”。她心知肚明,瞿亦晃不会回复,发完之后就将手机丢在一边。一边的化妆师笑盈盈地问她:“芙姐谈恋爱了?”

“没有。”江芙随口说,“单相思。”

“你这样漂亮,哪个男人舍得不喜欢你?”

江芙对镜自视,镜中的女人,小小一张桃花面孔,眼睛又大又圆,像是鹿的眼睛,里面写满了不谙世事的天真与烂漫。她勾了勾唇角,自觉是个心机叵测的坏女人,可脸上的神情仍是柔弱无辜的。

她想,女主角都要有风骨,女二号只需要装无辜就好。

那可真是——太简单了。

03

节目录得平平无奇,下播时已经晚上八点多钟。

华灯已上,人人行色匆匆。入了秋,天气越来越冷,江芙裹着衣服等司机,一抬眼看到个熟悉的人影。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眨巴眨巴眼睛,那人却已经走过来,道:“这么晚?”

“前面的录制超时间了,轮到我也只能往后推。”她连忙解释,却又迷茫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晚上去维利港看烟花?”

这人当然是瞿亦晃。

江芙没想到,自己为了刷好感度随便说的话,他居然当了真,可她已经约好了小姐妹,晚上去吃烧烤。

当然,她很识时务,立刻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傻样子,道:“真的吗?我……我真是没有想到,那咱们走吧?”

她说完,瞿亦晃却没有动作,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江芙不敢催他,陪着他站着,冻得瑟缩,心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总算回过神来,和她闲聊说:“怎么忽然想去看烟花?”

当然是因为她想夺得他的心啊!

可她不能这样讲,用了个婉转的说法:“我小时候,爸妈每周都带我去维利港看烟花。后来他们年纪大了,就不常去了。我总在想,等我有了心上人,同他一起去看,那种感觉一定和小时候又不一样了。”

她说着,将眼波投向了他,那么一扫复又垂下。这一阵妩媚的风,扫过他的眉目,将喜欢传递得丝丝入扣。江芙为自己的演技鼓掌,果然,瞿亦晃微微蹙起眉,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他凝视着她,如同凝视难以处理的突发状况,有些棘手,可又让人有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种种情绪上涌,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江芙默默地望着他,心里叨念:抱我,抱我。

他如她所想,向着她靠近半步,似乎要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膀。可那一边,一行人走出来,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女人。女人身量高,极白极瘦,一张面孔如明月般耀眼清冷,人人为之瞩目。江芙一眼就认出,那就是耽误了她下班时间的宋姣。

她觉得大事不妙,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瞿亦晃狠狠地揽入怀中。这一下,没有刚刚的柔情蜜意,她仿佛一样摆设,被瞿亦晃那么用力地桎梏着。

宋姣已经走近了,她是目下无尘,圈子里出了名的高冷,可路过瞿亦晃时,她居然稍稍驻足,望了瞿亦晃一眼。而瞿亦晃亦望着她。两人之间,千万言语无须出口,就能让江芙明白——自己似乎当了电灯泡。

江芙无话可说,听到宋姣淡淡地道:“好久不见。”

瞿亦晃沉默片刻,回答说:“好久不见。”

两人似乎再没有更多的话可说,宋姣迟疑了片刻,到底转身走了。她走后,瞿亦晃仍望着她的背影,江芙依偎在他怀中,许久,轻轻地说:“亦晃,咱们走吧?”

他这才“嗯”了一声,却又放开她,将两人的距离拉到了一个安全距离的地步,匆匆地往外走去。江芙跟在他身后,他步子大,听到身后高跟鞋“嗒嗒”作响,回头看到江芙正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她穿着八厘米的细跟鞋,快一点儿就容易摔倒。果然,他回头时,她恰好一个踉跄,半跪在了他面前。这一下摔得有些重,她低低地发出一声抽噎。瞿亦晃心情复杂,要伸出手,却又心烦意乱,最终只是说:“怎么这么笨,走路都走不好。”

她低着头,听到他的话,看了他一眼又低回头去。这么短的一瞬,瞿亦晃也看到了她眼底藏着的泪,他到底不忍,将她扶起来。她软软地挂在他的臂弯里,带着哭腔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亦晃,你别生我的气。”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我没生你的气。”

“那你还会陪我去看烟花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下次吧。”

她一定很失望,眼里的光都黯淡下去,可又努力扬起笑容:“那说好了,下次一定一起去看。”

这傻女人,瞿亦晃在心里含糊地想,只是答应陪她去看烟花,就这么高兴,真是傻得……可怜又可爱。

04

“他居然骗我说陪我去看烟花。我看他就是算好时间等在门口,为了见宋姣一面的!”江芙气愤地道,“我第一时间竟没有想到这一点,我真是好蠢!”

她说完,却又有些泄气,自言自语道:“他想见宋姣也是正常的。毕竟他出事之前,已经同宋姣订了婚,两人本来今年年底就要结婚了。”

“他怎么这么痴情啊……那我怎么办?”

她像个小姑娘一样,委屈巴巴地用双臂抱着自己,坐在床上快哭了。江芙一定要得到瞿亦晃的心,她本来信心满满,可现在又觉得为难。

很少有人知道,瞿亦晃二十四岁订婚的对象,是宋姣。人人都以为,他会选择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又有几个会猜测到他居然选择一个演员?宋姣的身份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因为她曾公开提过,自己是不婚主义者,她的粉丝们也一向以她这种特立独行的性格而骄傲。为了她,瞿亦晃收购了最有实力、最热门的私家传媒机构,将宋姣安安稳稳地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所以,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宋姣在瞿亦晃落难后第一时间与他解除了婚约,从此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宋姣不但人设崩塌,更是要被人骂无情无义。

“要不然我把这件事捅出去,把宋姣的名声搞臭?”她自问自答,很快又将这个设想否决了,“我是要得到瞿亦晃的心,不是要让他恨我入骨。”

“更何况,瞿亦晃被赶出瞿家之前,将自己名下的传媒公司股份,全部转赠给了宋姣。爆料还没发布,我就要被雪藏了。”

江芙对瞿亦晃这个人无话可说,最终也只能感叹道:“被他爱着也太幸福了,我要是宋姣就好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瞿亦晃从浴室走了出来。夜里一点多了,他似乎还要出去,江芙困得要命,随口问他:“你去哪儿呀?”

他脚步顿了顿,道:“随便走走。”

“那你多穿点儿,小心着凉哦。”

瞿亦晃离开后,江芙裹着被子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心事,迷迷糊糊刚要睡觉,手机却“嘟嘟”地响了起来。她只看了一眼,就骂骂咧咧地披上衣服冲出了房门。她用了四十多分钟找到瞿亦晃,并在一分钟内抓住了他的手。瞿亦晃正在喝酒,桌上摆满了酒瓶,却还能口齿清晰地问她:“你怎么来了?”

“谢天谢地,你没事!”江芙逼着自己流下两滴眼泪,道,“我做了个噩梦,梦到你出事了。”

瞿亦晃勾了一下嘴角,道:“梦是反的。”

“我知道。”她可怜兮兮地看他一眼,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缩在那里,道,“你能不能让我今晚陪在你身边?我不会打扰你的,我保证……”

她恨恨地想,如果他非要她走的话,她就找人把他打晕抬回家。

江芙已经想好了退路,没想到瞿亦晃又喝了一口酒,居然笑了,道:“你想待在这里?”

见她点头,他就拍了一下自己的腿,道:“来,坐这儿。”

江芙僵了一下,这里是酒吧,灯光昏暗,人影也稀少,可到底是公共场合。两个人在外面从来没有过亲密举动,她犹豫不过片刻,就毅然地在瞿亦晃腿上坐下来,还亲昵地揽住他的脖子,装作惊喜道:“你不是说,要我离你远一点儿的吗?”

瞿亦晃“嗯”了一声,随手端了杯酒喂给她。江芙浅尝辄止,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嘤咛一声,道:“亦晃,咱们回家吧……”

“我还有家吗?”

“当然啊!”她立刻道,“咱们回去好不好?”

瞿亦晃沉默着,灯光下,他侧脸冷淡英俊,哪怕近一年时间,他一直在酗酒,可五官仍旧完美,再加上颓唐的气息,足够令无数女人母爱泛滥——只是不包括江芙。

江芙只觉得无趣,这样一个男人,沉浸在旧日的痛苦里不思进取,简直想要把自己溺死在酒精之中。她如果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必定要积极向上,最好还要风趣幽默……

她正想着,冷不防地瞿亦晃开了口:“你只问过我一次,出了什么事,那个时候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是被赶出家门的。”

他要说的,是自己如何从大权在握的瞿家掌门人,变成如今无家可归的失败者。初见时,江芙假模假样地问过一次,他只回了一个“滚”字,自此,江芙就再也没有问过了。不是江芙不好奇,而是有人将这些都告诉她了。

“他才二十多岁,之所以能顺利地成为瞿氏继承人,是因为他是瞿家唯一的孩子。可一年多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指控他并非瞿氏夫妇亲子,因为当年有人将一个弃婴同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掉了包。”

“亲子鉴定结果证实,他确实并非亲生。瞿氏夫妇念及多年感情,依然待他如故,他却先下手为强,企图谋害瞿氏夫妇亲生的孩子。可阴谋败露,他被赶出家门,失去了荣华富贵,成为路边的一摊烂泥。要不是那天你去找到他,他可能早已经因为和小混混斗殴被人打死了。”

以上,就是她知道的最全面的版本。

江芙走神回来时,看到瞿亦晃正凝视着她,她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倒吸一口冷气,道:“真的吗?”

瞿亦晃冷笑道:“谁会拿这样的事骗人?”

江芙无语,明明是他自己做错事,怎么还理直气壮?她装不出什么同情的样子,索性把脸埋在他怀里,低声说:“一切都过去了,往后有我陪着你。”

“没有过去。”可他说,“陷害我的人,我通通不会放过。”

啊?江芙有点儿跟不上节奏,可她聪明地没有问出来,瞿亦晃也不再多言,到底她说动了瞿亦晃和自己回家。外面又下起雨来,似乎多事之秋总会多雨,江芙出来得急,没穿多少衣服,冻得瑟瑟发抖。瞿亦晃看她一眼,将她揽入怀中。

男人的怀抱宽大结实,确实让江芙温暖了不少,可她并不感恩,因为江芙知道,瞿亦晃出门是为了和宋姣见面。宋姣告诉他,自己仍然爱他,可是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了,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而且,她现在在和真正的瞿家少爷约会。

现在的瞿家少爷只有一个,就是那个二十多年前被迫和瞿亦晃交换身份的人。

她有些怜悯地抬头看了一眼瞿亦晃,恰好他也低下头来。雨滴落下,如同一滴伤心泪,顺着江芙的眼尾缓缓地落下去。瞿亦晃轻轻地将那一抹水渍抚去,低声问她:“为什么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江芙在心里说,你冷血、无情、不思进取,你心里爱着别人,活得像是一摊烂泥,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轻颤,一字一句地说着:“我很早就见过你……那时我刚从电影学院毕业,去为一个角色试镜。出来时遇到你……我崴了脚,是你帮了我,又送我去医院,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了你。”

远处亮起车灯,又像是一轮烈日,照得人影恍惚。雪白的光铺陈下来,映出两个人都若有所思的脸。时间过去太久,久到藏在记忆里的影子昏黄不清,江芙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只是觉得有些尴尬。

成年人的事情,连自己都羞于启齿,这样说出来,像是将隐私暴露出来。她想改口,可手机又振动起来,似乎有许多短信接连发送进来。她来不及细想,双手已经做出了判断,她下意识地将瞿亦晃推了出去。

视线里,是他不可置信的目光。她对着他微微一笑,闭上眼睛,只在心里想着:我要是就这么死了,可真是太亏了!

05

江芙醒来时,觉得自己浑身都疼。

身边有个人伏在那里,双手捧着她的一只手。她略略动了动,那人就醒了,她感觉到一束目光投在自己身上,那么炽热,烧得她一时有些难挨。

“疼……我在哪儿……”

“你在医院。”

“我这是怎么了?”

那人沉默片刻,道:“你为了救我,被酒驾的司机撞了,昏迷了整整八天。”

江芙在心里骂了一句,却又如释重负。在瞿亦晃的眼里,淡漠的神色下,掩着挥之不去的关切,就像是……他已经喜欢上了江芙。

“为什么要救我?”瞿亦晃适时地开口。

江芙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因为我喜欢你。”

费尽了多少心思,才在这男人心里投下一道影子,还要用性命相搏,才能让他记住自己。江芙只觉得累,自己孜孜以求的,在别人那里,却是那样轻松地得到。

江芙垂下眼睛,看到自己手上扎着的留置针。她怕疼、娇气,打针吃药一向避之不及,却为了这个男人搞得这样狼狈。哪怕有约定的威胁,可她还是说:“瞿先生。”

瞿亦晃以目示意,她斟酌了一下言语,这才继续往下说:“我喜欢你。”

“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说,“我喜欢你,可我不能继续下去了。我可以接受你的颓废,可以接受你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变成一个不名一文的人,甚至可以接受你对我冷言冷语。”

“但我不能接受,我喜欢的人心里永远有别人在。”

窗外投下一片云,又像是风搅得心意烦乱,真心还是假意,连江芙自己都分不清楚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忍耐,可在死神面前走了一遭,她才明白,原来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决果敢。她只是个普通人,胸无大志,只想开开心心地活着。

同别人的那个约定让她不能胸无大志,瞿亦晃让她不能开开心心。

那她就统统放弃。

这一刻,她轻轻地舒了口气,就像是把这段时间的烦恼同不安都呼了出去。身边的瞿亦晃没有作声,她不看他,只是继续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从很早之前就喜欢,那时知道你订婚了,我哭了很久……喜欢太累了,瞿亦晃,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太累了。”

面上微微一热,江芙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掉了眼泪。身边的瞿亦晃正抬手,替她接住那滴泪珠。那滴泪停留在他的指尖,晶莹而可笑,就像是她这个人,打着被迫的幌子去引诱瞿亦晃,可心里的最深处,她竟然是喜欢瞿亦晃的。

那么多的谎言,连自己都差点儿骗过去了,可原来是这样的。

她觉得羞耻,爱上的竟然是这样的男人,却又感到慌张,因为再也无处躲藏,只能将真心这样血淋淋地捧出来。

她傻愣愣地看着瞿亦晃,眼眶里的泪再也撑不住,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瞿亦晃抽了张纸巾,替她将眼泪擦了,又拧了条热毛巾替她敷眼睛。江芙死里逃生积攒出的勇气在他的一套动作里消散殆尽,傻傻地愣在那里。

可他没有嘲笑她,连往日里漫不经心的讥诮都没有了,他只是用一种微妙的语气对她说:“我没有想到。”

“我这样的情况,人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只有你救下了我。最初我以为你是另有所图,时间久了,我却有点儿动摇。”

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了,可她从初见就始终如一,如果有人将戏演到极致,那一定是极其可怕的。可瞿亦晃实在不明白,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所以他渐渐地放弃了抵抗,一个人永远活在猜忌里,太累、太难了。脱离了金钱给他的那些光环,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又看了江芙一眼,她茫然地望着他,一双眼睛里,眼泪还没干,像是藏着星星。

“江芙……”他犹豫了一下,换了称呼,“阿芙。我知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也知道,你已经累了。可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去补救?”

江芙还是没什么反应。瞿亦晃沉默了一会儿,放开了手:“我知道突然说这个,很难让你接受。但我可以等。你想好之前,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江芙真的以为自己是在梦里了。可这到底是真是假,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她望着他,像是望着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梦会醒,可他会离开吗?

她想不出来,压在肩头的负担沉甸甸的,她实在是扛不下去了。

“我不是无法接受,我只是怕你接受不了。”她感觉自己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没有,只是用平静的语调慢慢地说,“如果一个人,别有用心地接近你、打着爱你的旗号对你,可到头来,只是为了她自己的任务,那你说,她值得被爱吗?”

瞿亦晃没有说话,江芙也没有指望他会说什么,她只是接着说:“我是个孤儿,十一岁的时候才被领养。后来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可我犯了个错误,我为了出人头地,同一个人签下了约定。我要让你爱上我,让你心甘情愿地沉浸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再不去想复仇的事情。”

“我好像成功了,你的真心似乎触手可及了。可瞿亦晃……”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哽咽忍了回去,道,“我不想让你再受欺骗了,我要告诉你,那个指使我的人是……”

“是宋姣对吗?”

她是鼓足了勇气才敢说的,可瞿亦晃淡淡的几个字,就将她所有的勇气戳破了。

她呆呆地“啊”了一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但知道是宋姣指使你接近我,还知道这次的车祸同样是她一手策划的,只为了让我死心塌地爱上你。我甚至比你知道得更多,陷害我谋杀未遂的,同样也是她。或者说,是她同瞿家真正的少爷一起设计的,为的就是将我彻底赶出瞿家,不对他的继承权有任何的威胁。”

江芙张了张嘴又闭上,觉得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够用,她道:“可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

“她接近我,本就是有备而来。”他低声说完,又抬头看了江芙一眼,太阳慢慢落下,天与地模糊了边界,他的半张面孔被映亮了,英俊一如往昔。江芙看得几乎痴了,听到他温柔地说,“我知道你也是有备而来。可真心假意,我上一次分不清,这次,却能分清楚了。阿芙,我的话永远不会改变,我会等着你,直到你愿意接受我。”

他说完,起身向外走去,可身后,猛地传来一声迷茫的呼唤:“瞿亦晃?”

他回过头,看到江芙咧着嘴,像是要笑,却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快来,抱抱我……”

她说着,就要下床。他连忙走回去,将她一把抱在了怀中。她那样轻,一片纸似的。可她的手同样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身,像是永远都不肯松开。

06

江芙正式成为瞿太太的时候,还回不过神来。

婚礼定在十月中旬,不冷不热,婚纱来自法国设计师,拖尾有近二十米,需要十几个人在后面捧着。瞿亦晃征询了她的意见,同样没有公开她的身份。

总之,宋姣曾经拥有的,她都有了,而宋姣没有的,她也有了。

江芙暂停工作,待在家里做一些筹备,收拾收拾家务,做做饭,看看书。这天瞿亦晃从外面回到家,他脱了西装,只穿着衬衫,领带还没解开,看到她,先过来在她腮边轻轻啄了一口,这才说:“一个人在家无聊吗?”

“不无聊。”

江芙下意识地站起身,替他将领带解开。他仰着头,任由她动作,却又在她抽出领带前一刻,握住她的手,道:“我们马上就要举办婚礼了,最近娱记们盯得紧,只好委屈你了。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带你去南法放风筝好不好?”

他的柔情蜜意,她总算是领教了,这男人无情的时候是真的冷酷,可也会这样放下身段,百炼钢化绕指柔,江芙觉得自己已经沦陷了。

“公司的事情处理得还好吗?”

“还好。父母知道真相对我还是很心疼的。董事会有一两个老顽固还冥顽不灵,剩下的人都已经转而支持我了。”他说着,冷冷一笑,道,“公道自在人心,有时候经历一些事情才知道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一早设计掉包又让自己养大的孩子来夺权的人,这就露出马脚了。”

他这么一笑,就像是狮子露出獠牙,是早晚有人倒霉的。江芙搞不懂他们商海的钩心斗角,只是知道,他不知怎样绝地反击,竟然名正言顺地重新入主瞿氏。他确实是被人陷害,那时他根本没有想过要谋害谁,这是一场针对他、针对瞿氏的、彻头彻尾的阴谋。

他的确是个传奇,从天之骄子掉到谷底,却又一点儿一点儿地站了起来。个中艰辛,江芙都看在眼里。

“那些事你都不用知道,听了会脏了你的耳朵。”他说,“晚上一起去看烟花吗?”

她忍不住想笑,却又要忍住,故意哼了一声说:“不乐意了。”

“为什么?”

“我过去约你,你怎么放我鸽子?”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她还记得,他也记得,他抵赖不了,只能举手投降道:“那时是我不对,往后的日子,我都赔给你。”

江芙总算笑起来,往后的日子,这词用得她喜欢,因为往后长长久久,都是他们两个,再没别人了。

只是她还记得,初见时是盛夏,太阳晃得人眼睛生疼,她崴了脚,蹲在路边半天站不起来,突然视线里出现一双鞋子,往上是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他站在那里,向着她伸出手来说:“要帮忙吗?”

又好像看到那一晚,宋姣发来信息催促她,她顾不上泥泞,在肮脏的小巷子里,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他抬起头,脸上伤痕累累,可眼里闪着光,像是狼,又像是从天边掠过的流星。

她告诉自己,要不是和宋姣的约定,她才不会留在瞿亦晃身边。

可心是最诚实的。

她喜欢他,从那样久之前开始,病入膏肓、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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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19-12-13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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