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某鲸
九点四十,崔瑾蓉拎着自己的包,一个人拖拉着步子,慢悠悠地踩着地面上那些橘黄色的光往前走着,寒风冷不丁吹进衣领,她皱着眉缩了一下脖子。
旁边陆陆续续有学生经过,竟然像约定好了一样,字字句句都离不开今天的球赛。他们的声音长了翅膀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在嘈杂而纷闹的此刻,崔瑾蓉竟然觉得自己孤独得很不合群。
“犯规。”
“假摔。”
“恶心。”
有两个女生经过她身旁,义愤填膺地说道,有意无意地瞟了她一眼。崔瑾蓉只是默默地听着,踢开脚下的一颗石子。
回家后闺蜜文馨打来电话:“你们班女篮怎么了?怎么所有人都在骂?”
崔瑾蓉摸了摸鼻子:“7号脑子进水,早晨不吃饭就上场,然后低血糖晕倒了,被嵇铖背去了医务室,裁判判两个班下周重赛,对面不服。”
电话里传来文馨一贯的调侃语调:“被嵇铖背着啊,这姑娘真够可以的,够虎。到底是谁啊?”
崔瑾蓉停顿三秒,才说:“我就是那个姑娘。”
“啊?”文馨无语,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点评,“你总能以我想象不到的方式犯蠢!这是什么新的勾搭小哥哥的方法吗?”
崔瑾蓉不为所动:“是天要亡我。我现在只想去撞墙,不愿苟且于这世间。”
第二天,她特意起早半个小时,抱着球,猫着身子去了操场。隔着远远的距离,崔瑾蓉向操场探头扫了一眼,想看看有没有对手班级的人,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她回头一看,嵇铖小半个俊逸的侧脸出现在眼前。他刚来,摘了口罩和帽子放在一旁,头发有几根被压得翘了起来,少年自来熟地捧起崔瑾蓉怀里的球:“站着干吗?你不觉得今天是个练球的好日子吗?”
不知道为什么,崔瑾蓉忽然生出了一股强大的求生欲,她不想继“假摔”女主角之后,又变成什么绯闻女主角。
所以她只是摇摇头,小声说:“我今天不打了,昨天谢谢你,输液的钱下午给你。”
“客气什么呀?都是同学。”少年爽朗地笑了笑,在微凉的晨光里显得无比耀眼。嵇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早上吃早饭了吗?”
崔瑾蓉点点头:“吃了,谢谢。我要回教室了,再见。”
她现在只觉得好像有一把火在追着她烧,用“逃之夭夭”四个字形容此刻的她,格外贴切。
上完早自习嵇铖才回班,崔瑾蓉合起书时无意中瞟了一眼门口,刚好和他视线相交,虽然只有一秒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立马别扭地收回视线。
接着教室后面传来一阵喧闹,有人调侃着嵇铖今天又有哪个小姑娘来送早饭了,蛋挞、面包装满了一背包,竟然还有便当。
嘈杂中,嵇铖带的笑声格外清晰:“关你们什么事呀?早饭又不是给你们带的。”顿时惹来众人一阵揶揄。
崔瑾蓉侧着身将窗护推开一道缝隙,不知道何处的钟声传进耳朵里,一声一声,正合着心脏跳动的频率。
02
说实话,崔瑾蓉现在很愁。她一连好几天都没敢去操场,总觉得那里有一大堆流言蜚语在等着自己。
但是思维一向很是跳脱的文馨一语中的:“我觉得这个‘假摔’事件没多大意义,大家都有眼睛,你是故意晕倒还是真的晕倒,有脑子的人会看不出来吗?再说,我觉得大家关注的不是谁摔倒了,而是谁摔倒了后被嵇铖背去医务室了。”
崔瑾蓉听罢瞪大了眼睛:“啊?”
“听过吗?红颜祸水。”文馨拍拍她的肩膀,“同学,这种优秀的男孩子这样对你,我看你有戏。听说,嵇铖背你去医务室的时候可着急了。想一想,做万千少女羡慕的嵇太太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思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被文馨蛊惑了,随后看着文馨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在满嘴跑火车。
崔瑾蓉撇撇嘴:“我差一点儿就信了你了。”
文馨挤眉弄眼:“开心一点儿嘛。我是想说,不管别人怎么议论,你不亏。”
“你还是真的朋友吗?我那时候都晕倒了。”
苍天为证,崔瑾蓉决意今日就同文馨绝交,就因为她这一番三观极为不正的话,竟然还有几句拨动了她的心弦。
比如,嵇太太什么的。
崔瑾蓉忽然又想起与嵇铖的初遇。那年夏末,文理分班,她没好意思去麻烦别人,自己挺直了脊背,搬着几乎堆到自己头顶的一摞书,累死累活才从五楼挪到一楼,走到了自己的新教室。
她在18班目光所及的第一个人,是一个正帮着摆桌子的高挑少年,看不清楚正脸,只有侧脸轮廓分明。正打量时,她忽然被进进出出的人群推搡了一把,手里的书瞬间滑落了好几本。
崔瑾蓉靠边站好,屈膝下蹲,腾出一只手一点点向下够,试图将书本捡起来,可是非但没能捡起掉落的书,还连累自己手里的书撒了一地。
她在心里默默嫌弃自己已经蠢到无可救药,手忙脚乱地捡着自己的书,不料竟有人走过来帮她收拾,崔瑾蓉一抬头,发现是刚才那个摆桌子的男孩子。
少年身材高挑,正脸是陌生的,梨窝浅浅,眼睛里带三分笑,就那么安静地望着她,看得崔瑾蓉卡了三秒钟才说出一句谢谢。
饶是她这种脸盲,也一次就记住了这个浑身自带发光效果的少年。
在座位上收拾书本的时候崔瑾蓉数了数自己的笔记本,她一共有十个笔记本,现在却只剩下了九个,刚巧,丢的那个是她每日闲来无事就画两笔的涂鸦本。
崔瑾蓉有种“中二病”黑历史要被人发现了的惊慌,立马冲出教室将一楼和五楼之间的四段楼梯来回走了两遍,可是楼梯干净得堪比镜子,最后她确定自己的本子就是丢了。
当她灰心丧气耷拉着脑袋回到教室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桌子上竟然端端正正地放着丢失的涂鸦本。
那一瞬间,崔瑾蓉又惊又喜,她甚至克服了自己根深蒂固的社交恐惧心理,戳了戳新同桌,问她是谁把本子还回来的。
同桌弯了弯眉眼,一脸痴迷模样:“嵇铖。多亏你的本子,他还跟我说话啦。”
那时候,崔瑾蓉问了个十分煞风景的问题:“嵇铖是谁?”
同桌震惊得翻了个白眼:“嵇铖啊,你不知道吗?那可是我们学校的骄傲,一个可以直接被保送进H大学的大佬,不仅长得帅,还有很多特长,篮球贼溜,你真的从来没听说过他吗?你是我们学校的吗?”
崔瑾蓉非常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脑子一抽随口答道:“这个,可能因为他名不如人,所以我不知道。”
她是想说名字不如本人名气大,头顶忽然有一小块乌云落下,同桌的眼中一瞬间闪过震惊、害怕、崇拜等诸多复杂的情感,崔瑾蓉心里一慌,立马僵住,后面传来少年的声音:“借过。”
她同手同脚移到位子上僵直地坐下,连谢谢都忘记说了。很久以后,再遇见嵇铖,她都只想遁地逃走。她祈祷嵇铖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可是他走到她身后时,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如果空有盛名,那你怎样能看得见我呢?”
崔瑾蓉没太听懂,却知道他这句话应该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知道是臊的,还是羞的,她只觉得心如擂鼓,脸颊滚烫。
03
高二下半学期的女子篮球赛,虽然文馨这几天都在想办法安慰崔瑾蓉,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再上场了。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的,那些冰冷带刺的话听过了以后,再也不可能像没听过一样,心里总像扎进了一根刺一样,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
她深知自己不是什么坚强又有韧性的人,反而脆弱又敏感,偏偏怀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骄傲。所以比赛前,崔瑾蓉颓废地告诉身为体委的嵇铖,自己选择退出这场篮球赛。
嵇铖转了转手里的签字笔,沉默了几秒钟,长长的睫毛掩住眼睛里些许复杂的情感,最后,他只是点点头。
崔瑾蓉没敢看他,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她心里满满都是失望和难过,又偏偏说不清,道不明。
大概是她明明可以凭实力拿到冠军,却被世俗束缚,被流言吓住;大概是她心里分明难过得要死,可是没有人,能安慰得了她。
比赛的那天,崔瑾蓉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校门的时候,差点儿被嵇铖一个球砸到毁容,幸好她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飞过来的篮球。
身后是粉色的朝霞,微凉的清风拨开枝桠,那个穿着球服的高挑少年站在操场上对她招手。她手里的球,连带着胸腔里按捺不住的心脏,都在叫嚣。
嵇铖抿着唇轻轻地笑了笑:“练投篮吗?和我打个赌吧。”
崔瑾蓉心情不错,虽然很想笑他一句幼稚,但又忍不住想纵容他,于是她撩起耳边的碎发:“我投篮很准的哦,你小心输了。”
约定好了各自十个球,前九个,两个人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局。到了最后一个球,崔瑾蓉先投,嵇铖抱臂站在一旁望着她,崔瑾蓉瞥了他一眼,顿了三秒钟才将球扔出。
篮球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向着篮筐飞去,却被篮板挡了一下,然后弹出去了。嵇铖接住这个球,气定神闲地抛出,球稳稳地入篮。
崔瑾蓉忽然有点儿生气,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坑了,但是又不得不愿赌服输。那一瞬间,她忽的想起文馨说的那句“红颜祸水”。
她不会承认自己最后没进是故意的,可是好气哦,嵇铖那个人竟然就这么进了。
嵇铖把球又扔给崔瑾蓉,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欢喜:“你输了,今天上午课间准时参加比赛。”
崔瑾蓉一瞬间就蒙了,嵇铖捡起自己的外套披在身上,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我没给你上报退赛,早上已经输了一次了,上午再输一次就很丢人了。”
她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立马追上嵇铖,瞪着眼睛望着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嵇铖笑了笑,竟然以一个崔瑾蓉不敢想象的亲密姿势揽过她,低头在她耳畔轻轻地说:“安啦,我相信你。”
她一抬眼就能看见他无比靠近的侧脸,他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可他偏偏极认真地讲道:“逃避是懦夫,你不去参赛反而证实了那些流言。如果你不去,那你以后要怎样面对你手里的篮球呢?”
就像点燃的炮竹立马哑火,那一瞬间,崔瑾蓉感觉自己已然坠入深海窒息而亡,可是下一秒又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在复苏,一声一声愈发清晰、猛烈。
嵇铖松开她,将她脸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轻轻地说:“加油。”
那一天崔瑾蓉都感觉自己过得轻飘飘的,尽管那场球赛最后还是没有赢,但是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的那一瞬间,她在四下的人群之中寻找着,直到一回头落入嵇铖专注的目光里时,她心里那一方平稳的天地忽然翻起汹涌的浪潮,一层一层狠狠地打在心上,经久不息。
04
那之后崔瑾蓉又有一段时间陷入了纠结,她还是不敢像以前一样每天早上都去操场练球,在体育课上也不敢跟以同桌为代表的“嵇铖迷妹小集团”继续侃大山,以至于文馨同她讨论起魏晋文人时,她脱口而出的是:“别跟我提嵇康。”
此刻咖啡厅里十分惬意,温柔的阳光穿透干净的窗子照进来,外面人来人往,里面安静闲适。文馨沉默片刻,一语道破她的心思:“你其实是想说嵇铖吧?”
崔瑾蓉义正词严:“不是!”
文馨叹了口气:“唉,你没救了。看吧!红颜祸水!让多少好女孩为他神魂颠倒!”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崔瑾蓉反驳了几句,瞬间蔫了,放弃挣扎,“……算了,我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我能控制的范围了,所以我在躲着他。”
文馨很是震惊:“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竟然还需要躲着他?我怎么感觉你在无形之中就背叛了‘单身狗联盟’呢?”
崔瑾蓉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无意之中看见放在旁边椅子上的篮球,又想起他那天那个亲昵的举动。
她忍不住挠头,不明白两个人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开始,他们俩分明就是两条平行线,除了刚分班那天产生的交集,就再也没有交往过。
后来是怎样慢慢地熟悉了呢?大概就是每天早上各自占据一个篮筐,在操场两端练球,回去上自习的时间又差不多。如果说崔瑾蓉是因为开学第一天就在背后议论人家,还被抓个现行,所以不敢搭话,那么嵇铖同学每天在崔瑾蓉身边晃悠的原因就很耐人寻味了。
但是崔瑾蓉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一两天还好,时间一久,每天早晨练球时她就感觉到了夹杂在风中的尴尬。后来某一天,嵇铖的一个三分球没进,球滚到了崔瑾蓉这边,他揉了揉手腕,对她喊:“同学,麻烦一下。”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三句对话。崔瑾蓉望向他,拾起球用力地扔了回去,他接住以后运了几步球,接着投进了一个三分球,她无端就觉得,他天生就是光彩夺目的少年。
那一天嵇铖第一次没跟在崔瑾蓉身后,反而迈开长腿走到她身侧,爽朗地说道:“你打得挺好的,我第一次看女孩子打球打得这样好。”
崔瑾蓉压住了想要翘起的嘴角,道:“女孩子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弱啊?你们可以追求的梦想,女孩子也可以。”
“不啊,说不定有些东西你就不能追求。”嵇铖忽然笑了笑,侧过头认真地盯着崔瑾蓉,“比如说,可爱的女孩子。”
最后几个字拖长了腔调,崔瑾蓉不得不承认她有那么一点儿心潮澎湃。一个帅气的男孩子盯着你认真地说“可爱的女孩子”,这谁招架得住啊?不过她还是挣扎狡辩道:“不,我可以。”
嵇铖笑开了怀:“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去追求另一个,你还要不要其他人活啦?”
崔瑾蓉一时噎住,脸一阵阵发烫,赶紧别过头不去看他,却还是感觉自己飘在云端,战战兢兢,害怕一脚踩空。
空气里传来槐花香,甜得很正经。
思及这些过往,趴在桌子上崔瑾蓉忍不住长叹一声:“不是我不争气,而是敌人太过于强大了。如果馨馨你认识嵇铖,你说不定就能理解我的心情了。”
然而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崔瑾蓉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对面的文馨沉默了,脸上挂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刚才提到的人物,嵇铖同学,已经轻飘飘地拉开了旁边的椅子坐下。
真是男人听了沉默,女人听了流泪,她又一次在背后说别人的时候被抓包了,并且还是同一个人。
文馨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墨镜:“狗子,再见,我忽然想起来我作业还没写。”
崔瑾蓉不甘示弱,立马站起身,也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现场,却被嵇铖一把摁在座位上。
嵇铖望着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崔瑾蓉委屈巴巴地瞟了他一眼:“她没付钱就想走。”
嵇铖笑了。
“服了你了。我替你付钱好吗?看在你还挺可爱的分上。”他十分无奈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崔瑾蓉心里的一团乱麻此刻被他一通搅和,更是乱七八糟。她死死压抑住那些已生根发芽,都快开出花来的对他的喜欢,只觉得身心疲惫。
她纠结了许久,干巴巴地说出一句:“可不可以别问我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是笑着说:“好。”
05
在崔瑾蓉叹了至少一百次气以后,文馨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别想了,表白去吧!优秀的女孩子该出手时就出手,你看,他对你多甜啊。成功了就真成了嵇太太了,失败了也好过你在这唉声叹气的。”
崔瑾蓉本能地想拒绝,可思虑片刻后又觉得此言有理。她憋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才想出一句话,写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偷偷塞在嵇铖的桌洞里:阳光齐聚,风雨骤敛,你是这世间温暖。
这句话含蓄内敛又满含深情,深得文馨喜爱,唯一的缺点就是,崔瑾蓉忘记写署名了。并且,嵇铖应该不会认得她的字。
可以预见的是,往后那几个月崔瑾蓉根本就没有什么希望得到回应,只能枯等。何况自从上次嵇铖在咖啡厅向她问话被拒绝以后,两个人的交集就愈发少了起来。
高二一年过得快如流水,转眼间已然到了高三,崔瑾蓉再也不会在操场上看见嵇铖了,却经常看到他俯在桌前认真写题的身影,她有时候偷偷地瞄他一眼,无端就会想起同桌曾说过的那句“我们学校的骄傲”。
他可以被保送到喜欢的大学,仍是那么努力,而她根本没有希望进入他保送的学校。她只想到“云泥之别”这个词,来形容两人之间的差距。
崔瑾蓉这才发觉自己其实挺幸运,别人嘴里的那个高冷又遥远的少年,曾真心把她当成朋友来对待的。
表白没有得到回应,她一直都不敢再去打扰他,可又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崔瑾蓉决意要考进H大,或许以后还能在那里相遇呢?
可是一次次的努力和尝试,最好的结果仍旧离那个目标太远。
崔瑾蓉看着惨淡的一模成绩忍不住落泪,而那个优秀的少年,始终处于云端,泪眼模糊中,愈发看得不太清晰。
她这半年来和嵇铖第一次说话是在球场上。她有半年都没摸过球了,投篮技能生疏了一大半,又或许是心态已经崩了,怎么投都投不进。到最后她都累得放弃了,只能无力地坐在地上,任凭夜风拂面而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嵇铖接住在地上弹跳的球,冲着篮筐随意一抛,又是一个帅气的三分球。她抬眼看着他逆着灯光一步一步走过来,修长的身形在自己身边站定,然后坐下,温柔地开口道:“还要和我生气吗?”
他的话都这么暧昧不明,面对他时,崔瑾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根本就转不过弯来。可是她现在根本不想动脑子。他总是能刚好戳中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满心的委屈都决了堤。
崔瑾蓉把头埋进臂弯里,逞强道:“我没有。”
嵇铖抬头望望头顶璀璨的星空,轻轻地说:“我有时候就会想,该怎么去哄一个生气的女孩子呢?”
“以前觉得女孩子都好麻烦的,所以决定这辈子只挑一个人哄,哄一辈子。”
她又心如擂鼓,恨自己不争气,最后忍不住偷偷把头抬起一点点儿,刚好能看清楚他温柔的侧脸。嵇铖说出这些话以后转过头来,她猝不及防就撞进了他的眼中。
她第一次看清他深邃瞳孔里蕴满的温柔和宠溺。
他问:“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想问他为什么这半年都不理她,为什么他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他一直对她若即若离,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做那些举动,又是否看到了她写的纸条。可是就像他什么都没说一样,她什么也没问。
她害怕他只是以朋友的身份给予自己关心,她偏偏不知死活地把这些当成偏爱。
高考结束以后,同学们约好了重聚,崔瑾蓉最终也没有考上H大。聚会那天,她想打听嵇铖高考考得怎么样,问了一圈,竟然没有人知道。
于是崔瑾蓉只好耐着性子等嵇铖来,一起坐了两年的同桌兴冲冲地拉着她来到以前那个“嵇铖迷妹小集团”,崔瑾蓉坐在人群里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八卦。
迷妹A:“我赌一百块,我男神喜欢的是我们级花,我亲眼看到他们同框过。”
迷妹B不服:“同框而已?级花配不上我们铖铖,谢谢。”
迷妹C迷之微笑:“正宫都没发话,你们着什么急?看来我得和男神公开了,要不然你们净瞎扯。”
崔瑾蓉震惊了,心道:……告、告辞?嵇铖女友粉果然名不虚传。
她在人群里听着她们的玩笑话,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她与他之间那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06
到最后嵇铖也没有来参加聚会,聚会结束时在场半数女孩都在叹气,崔瑾蓉没忍住,还是主动给嵇铖发了短信:“高考考得怎么样?聚会怎么没有来?”
没想到嵇铖秒回:“有空吗?篮球场。”
崔瑾蓉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去了市一中。当她再一次抬脚走进一中的校门时,三年无数记忆闪烁过,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远远望去,篮球场上有三五少年正打着半场,其中有个高挑的身影是她无比熟悉的。
她安静地站在场外望着这场比赛,实则心潮澎湃。嵇铖扔进了一个帅气的球以后,和同伴击了一下掌就下了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盛夏阳光下对她张扬地笑着。
崔瑾蓉望着他眨了眨眼睛,放软了声音:“找我干什么?”
嵇铖顿了两秒才说道:“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了,美国斯坦福的。”
崔瑾蓉脑海一片空白,机械地点着头:“哦,恭喜。”
嵇铖看着她那副神情,十分无奈:“那我以后就要走了,我爸妈的意思是,让我毕业后就留在美国发展。”
崔瑾蓉咬了咬唇:“挺好的呀,你本该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他咬牙切齿道:“那你舍得我走吗?我们可能好几年都见不着面了。”
她反问:“我有什么资格说舍不得?”
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柔柔的风拂起脸颊的碎发。远处有听不出歌名的调子悠扬飘荡在风中,而他的女孩就站在他对面。
他一伸手,就可以抱住整个她:“谁说你没有资格?”
嵇铖笑道:“阳光齐聚,风雨骤敛,你不仅是这世间温暖,更是我最珍爱的女孩。”
她愣了许久,而后才发觉自己的鼻尖就对着他的胸膛,他身上清冽的气息盈满鼻腔,她的思绪纷乱,只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来。
崔瑾蓉忽然又羞又怒,只想捶他:“你……你知道那张纸条……你知道是我写的?”
“当然知道,我知道是你写的。我不太会哄女孩子,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他望着她委屈的小模样轻轻地笑着,用指腹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滴,“我就知道你要哭,也不想离开你,所以我放弃了去美国的机会了。以后如果你想我了,下一秒我就能出现在你面前。”
“我不会想你的。”她擦了擦眼睛,抬起头似撒娇又似埋怨瞪了他一眼。
身后是温柔又澄澈的天空,而他的眼睛专注又温柔:“知道你又逞强又嘴硬,不高兴了也不说,个性骄傲,又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以前不敢抱你,害怕你畏惧,害怕你退缩,害怕你太在意外界的看法,只敢在后面偷偷陪着你。直到现在,我才敢同你表白。这位同学,你有喜欢我一点点儿吗?”
那一刻枝上的花苞第次盛放,鸟影轻快地掠过,她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唯有心间的欢喜无比清晰。
所有的犹豫、畏缩都退后,崔瑾蓉终于敢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靠近他的耳畔呢喃:“我喜欢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07
后来在A大篮球场上,嵇铖和崔瑾蓉面对面站着,此时倘若有人经过,大概能看见两个人视线相接处噼里啪啦地闪烁着火花。
崔瑾蓉向前运球,在嵇铖面前虚晃了好几下,试探了几次,结果还是因为身高的缘故被压制得死死的,刚抛出球就被嵇铖拍了下来。
崔瑾蓉好气:“嵇铖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会失去你可爱的女朋友的!”
嵇铖只是笑,擦干净手后揉了揉她的头发:“输了就是输了哦,不能耍赖。”
崔瑾蓉撇了撇嘴,决定拿出自己的撒手锏了,她一把抱住嵇铖的腰身,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告诉我吧,好不好?”
“你这样,我真的怕我忍不住。”嵇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但是他毕竟是个有原则的人,“怕我忍不住就告诉你了。”
其实是这样的,崔瑾蓉忽然心血来潮,替广大迷妹们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就是当初嵇铖同学为什么会喜欢她。
与嵇铖的几番交锋,仍不得其解。交锋最后崔瑾蓉提出绝交一个电话的时间,找文馨以诉苦之名秀恩爱而告终。
嵇铖望着她的背影,脑海中有无数珍藏的画面一一闪过——第一次在球场上看见她,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得知她的名字,第一次与她说话……每一幕都那样清晰。
其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他想,人海茫茫,不偏不倚,因为是你,只能是你。
这边崔瑾蓉被文馨愤怒地挂了电话以后,立马忘记了十分钟之前她自己提出的绝交,决定给嵇铖一个挽回她的机会——请她喝奶茶。
为了慰劳一下楷模般的男朋友,她十分腻歪地给他发微信——
“怎么办?真的特别喜欢你呀,就像是这世间温暖,就像是这半盏的梦光。幸好我梦醒后,你依旧在这里。”
“我想喝奶茶,热的哦。”
更新时间: 2020-12-04 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