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使人老

发布时间: 2019-12-08 20:12

分类:故事人生 / 睡前故事

浮生梦,使人老

文/云归晚

从一开始,我就是骗他的。我与他之间,真真假假,互相欺骗,倒也说不清谁对谁错。他若知道我是骗他的,应当会更恨我吧。

作者有话说

我很久没有写古风类的故事了,没想到写这一篇时居然格外顺手。我最近很忙,写稿的事基本都搁置在一边,奈何青樱执拗地反复出现在我脑海里,给我讲她和夙渊的故事。她向来是这么有点一根筋的姑娘,愿你们能喜欢她。

夙渊,我要死了,你开不开心?

第一章

繁锦,就是那个他不惜与我永不相见也要保护的女子

夙渊来找我了。

自从上次瑶池宴会上我打伤了繁锦以后,他就开始对我避而不见,算来也有三百年了。

“夙渊上神,别来无恙啊,当年不是说永不见我,怎么如今愿意来我这浑夕山走一趟?”我坐在树上晃着双腿,笑盈盈地低头瞧他。

他仰头看向我,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青樱姑娘应当有所耳闻,贪狼和破军比武,不小心触动了天柱,天河水倾泻而下,凡间现在已是民不聊生了。”

“是吗?他们打了这么些年的架,终于惹出点事来了。”我幸灾乐祸地笑着,从树上跳下来站到夙渊面前,拍了拍手上的土,“可是天河水流入凡间,和我有什么关系?”

夙渊大抵没料到我如此不在意,顿了半晌才再度开口,说素来听闻我月鸟一族有宝物镇水珠,特来请我忍痛割爱,解救芸芸苍生。

果然,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想来若不是为这镇水珠,他巴不得永远不见我才好呢。

我心里这么酸酸地想着,脸上却笑着:“镇水珠而已,好说好说,夙渊上神随我来便是了。”

一路分花拂柳绕到后山的隐秘洞府里,我解下脖子上的吊坠打开结界,一个样式精致的檀香木盒就显现在神龛上。我伸手将木盒拿了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意思是这里面装的就是镇水珠了。

夙渊惊喜道谢,伸手欲接,我眼明手快将它放回结界里,正色看他:“上神既知道这镇水珠是我月鸟一族的宝物,就该明白我不会轻易拱手将它交给上神。”

他大概觉得我在戏弄他,语气里有拼命压制的怒气,沉声问我那要如何才肯给他镇水珠。

我勾起嘴角嘲讽地笑了笑,我的条件,他是不可能答应的。

“不如上神娶我为妻,这样镇水珠作为嫁妆,自然会交到上神手里。”我站在洞府门口回身嫣然一笑,“可是你不会答应的,对吗?上神都不会为苍生娶一个不爱的女子,又凭什么要求我月鸟一族无偿献出镇水珠?反正天河水漫不到我这浑夕山,上神还是请回吧。”

说完这句话,我自顾自转身离开,谁料刚出洞府几步,夙渊就追了上来,拦在我面前一脸郑重道:“只要你愿意拿镇水珠去救天下苍生,我愿意娶你。”

这下我是真的吓了一跳,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当真没想到他会应下,因为据我所知,夙渊已经和花神繁锦定亲,好像不过月余就要大婚了。

繁锦,就是那个他不惜与我永不相见也要保护的女子。

第二章

毕竟,他也算是我三万年平淡生命中唯一一个动过心的人

这事还得从我和夙渊相识说起,虽然这相识委实有些俗套,没什么情趣。

那还是差不多一万年前,我百无聊赖地在浑夕山上闲逛,想捡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或木板去垫桌脚,不想这些没找到,倒是捡了一个重伤的人回去。

那个人便是夙渊了。彼时他还不足五千岁,行走四海八荒历练自己,大抵因着年轻胆子大,碰上了赤炎兽也敢往上冲,结果受了重伤,跌跌撞撞闯到浑夕山,还倒霉地在我设下的结界里迷了路,若不是恰好被我捡到,他那条命保不保得住还难说。

我在浑夕山孤身住了三万年,虽隔壁山头的沧澜偶尔来看我,但我大多数时日仍旧闲得很,是以照顾夙渊成了唯一的乐趣。我时常在他耳边絮叨些有的没的,也听他同我讲些浑夕山外的见闻,时日久了,我竟生出眷恋来,常常望着他的侧脸出神,舍不得他走了。

但他终归要走。我沉默地送他下山,在山脚下抓住他的衣角问他还回不回来,他说“不一定”。不一定,就是不会回来了。

我低下头,犹豫半晌后解下腰间的迷谷树枝给他系上:“你不大认得路,这迷谷枝便送给你吧,不过你收了我的迷谷枝,就得回来娶我!”

他哑然失笑,向我道谢后转身离开了。

自那以后,我日日盼着他回来,可是日日落空。转眼五百年就过去了,我很纳闷,他怎么历练这么久还没历练够?还是他把迷谷枝弄丢了,找不到这浑夕山了?要是后者就难办了,这四海八荒那么大,找他可要费些精力了。

我们再见面是在瑶池宴会上,西王母尚未出场,各路仙家聚在一起谈笑,虽然距离很远,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我立刻惊喜地提起裙摆想要奔过去,想告诉他我找了他好些年也找不到,顺便问问他还记不记得他临走之前,我要他回来娶我的事情。

跑到半截,我就发现他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姑娘,正弯腰和他说着什么,耳鬓厮磨,距离极近,分明是想趁机占他便宜。

出于给他解围顺便宣示一下主权的想法,我伸出右手幻化出碎玉鞭,一鞭打到了那姑娘手臂上。我本就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没使几成力,谁知那姑娘弱不禁风,尖叫一声,向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引得满瑶池的人都忍不住探头探脑往这边看。

我还未把酝酿好的话说出来,夙渊已经手拿昆仑扇直逼我心口,声音带着杀意:“谁给你的胆子!竟在瑶池随意出手伤人!”

“夙渊,我是青樱啊,你不记得我了?”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正凝眉仔细思索着,边上有仙友小心翼翼过来拨开昆仑扇,告诉他我已经是这四海八荒唯一一只月鸟,刀剑无眼,还是先收起来为好。说完那个仙友又忙不迭推着我回了座位。

我本想挣脱,恰好这时西王母来了,大家连忙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见礼,我也勉勉强强跟着坐下了,只不过席间眼睛一直不住望向夙渊那一边。

他一直妥帖地照顾着那姑娘,又是夹菜又是嘘寒问暖,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她的心意。

我好歹活了三万年,没有那么傻。

他早就忘了我。

瑶池宴会结束以后,夙渊拦住了我,月光下他长身玉立,说感念我五百年前的救命之恩。我固执地问他是不是还记得我让他回去娶我的事情,他愣了愣,良久后才开口:“我并没有答应过姑娘,何况,我以为姑娘只是开玩笑。我与繁锦是两情相悦,还望姑娘成全。若姑娘心有介怀,那我和姑娘以后永不相见就是了。”

我觉得他这话说得混账,他当我是开玩笑,我却实打实盼着他回去盼了五百年。饶是如此,我仍然狠不下心拿碎玉鞭去对付他。

毕竟,他也算是我三万年平淡生命中唯一一个动过心的人。

我听见自己用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那好,我们以后永不相见,你和你的繁锦快活去吧。”

回到浑夕山后我对着空气把碎玉鞭甩得啪啪响,借此出气。沧澜来时看到我发狠的模样吓了一跳,问我缘由。待我一五一十讲明,他笑得几乎弯下腰去,指着我道:“我说青樱啊,我早告诉过你,凡间那些话本子上说的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像你这种不美的,肯定是不成的。”

我气得柳眉倒竖,一脚踢到他腿上:“谁说我不美的!”

他痛得俯下身去揉,嘴里不忘哄我,说四海八荒数我最美。我绷不住笑开,回身拿铲子去桃树下挖陈年的烟霞烈火给他喝。

仔细算起来,我是四海八荒仅存的一只月鸟,沧澜是四海八荒仅存的一只白泽,在遇见夙渊以前的三万年里,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后来沧澜告诉我,那天我捧着一坛烟霞烈火不停往嘴里倒,反复抓着他唤夙渊的名字,眼泪糊了他满身,直到喝醉才罢休。

烟霞烈火后劲很足,我睡了整整七天,醒来后头痛欲裂,自此对夙渊这个名字绝口不提。那时我以为,这就算过去了,我和夙渊再没以后了。

谁料天命难测,转眼间,他竟然站在我面前答应娶我。

第三章

他大抵是真的爱上了我

我与夙渊换了一身大红喜袍,面朝东荒大泽拜了天地,没有仪式,没有主婚,没有百鸟来贺,这亲倒也就这么结了。

我终是如愿嫁给了他,哪怕这手段不大光彩,哪怕他看着我说:“青樱,其实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明知道,就算……”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按照凡间话本子的套路,他应当说就算我得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可能他说不出这种话,不过意思都是一样的。所以我率先打断了他,娇笑着用手指戳他的胸膛:“无妨,我不要你的心,我有你的人就行了。”

我虚长了夙渊两万多岁,感情史却一片空白,还天真地相信我们可以日久生情。

夙渊被我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正了神色问我是不是可以给他镇水珠了。我猛然顿住,似笑非笑道:“你也不能这么着急啊,镇水珠给你,你岂不是说扔下我就扔下我?你总得让我过段与你做夫妻的日子。”

我边说边伸出手臂环上他的脖子,眼一闭、心一横亲了上去。他脊背一阵僵直,是抗拒的姿态,半晌后才伸出手回抱我。我腾出另一只手施法,将洞府挂上大红喜绸,还燃上一对龙凤花烛,这样总算有了点洞房花烛夜的喜庆模样。

夜半时分,我于他怀中惊醒,看到他蹙紧的眉头,小心翼翼伸手抚平。叹息声从胸腔传至耳畔,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竟是来源于我自己。

过了几日,夙渊提出要带我去天界住,但我不肯离开浑夕山,也不让他走。他颇为无奈地看着我:“青樱,就算我答应留在浑夕山陪你,至少你也要让我回去交代一下夙夕殿中的事务。”

我认为他说得有道理,遂开明地点头,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对,我得跟他一起去!那个什么繁锦没准就在夙夕殿中等着他呢!

我同他一道回了天界,他和那班小仙交代事务,我闲着无聊,就在夙夕殿瞎逛,逛来逛去逛到了书房,里面除了佛典一类无聊的书之外,最多的就是女子画像,姑娘娇娇弱弱,颜瞬如花,倒也真当得起“花神”这个名号。

如此想着,我忍不住施了个法术,将画像全部付之一炬。做完这些我心情大好,哼着调子出了门。

夙渊找到我时,我正在丹房里盯着一瓶又一瓶的丹药看。我偷瞄了下他的神色,他应当没有发现我毁了所有繁锦的画像,于是我笑嘻嘻地凑上前去挽起他的胳膊:“事情都处理好了?那我们回浑夕山吧。”

不巧这一抬手,我方才顺手放进袖子里的几瓶丹药尽数滚落地上,我低头去捡,他皱眉站在原地问我:“你拿丹药做什么?”

我最讨厌他皱眉跟我讲话,因为那个神情,怎么看怎么像厌恶。

“看着好玩,随便拿一些又怎样?”话音落,我已率先走出了门。

他大抵没料到我这就生气了,一路沉默地跟着我回到浑夕山,走到后山一个小小的兔子洞前。

我一边把丹药往里推,一边絮絮道:“这只兔子小的时候我老欺负她,后来她喜欢上了凡间一个书生!有事没事往凡界跑,最后让道士当妖精贴了九九八十一张符,一身血地跑回来,修为却全没了,只能从头开始修炼。你知道是谁找到道士的吗?”我顿了顿,“就是那个书生!夙渊,其实我很不懂,我不懂凡人,也不懂情爱。”

然而现在,我却深陷其中。

或许是我那只探进兔子洞的手戳到了兔子,她举爪狠狠挠了我一下,我吃痛,把手抽出来,手背上已经见了血。身后的夙渊连忙把我的手拉过去察看伤势,本没多大的事情,可因他这一看,无端就生出点甜蜜来。

他没有抬头,手上施法助我的伤口愈合,声音难得地带了温和与坚定:“青樱,你放心,我既然答应娶你,就不会伤害你。”

我低头笑笑,忽然想起什么般轻声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一生只娶一位妻子,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不能再娶繁锦了哦。”

他愣了愣,顺势握住我那只手将我揽进怀里,在我耳畔低声道:“好。”我得了这个承诺,欣喜地抱住他在他胸口蹭来蹭去。他笑得温柔,俯身吻我眉眼。

如斯缠绵,让我恍惚觉得,他大抵是真的爱上了我。

第四章

我在感情上没有筹码和胜算,只能一次一次拿镇水珠威胁他

那之后的半个多月里,夙渊当真待我极好,和我一起酿酒,给我搜罗些凡间的好吃的,为了满足我的口腹之欲,亲自下厨做饭。我蹲在厨房外面看他忙碌的身影,嘴角笑意怎么也收不回去。

他不再主动提索要镇水珠的事情,我也不说,恍惚有一种我们是恩爱夫妻的错觉。

直到繁锦找上门来。

她久待夙渊不回,忍不住去了夙夕殿找他,人没找到,倒是发现书房里有关她的画像全不见了。

所以现在,她梨花带雨地站在我和夙渊面前,望着夙渊问:“你曾答应我,永远不会摘下我的画像,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夙渊心疼,想走过去。我一把将他拉到我身后,抬头抢先道:“繁锦姑娘,不管怎么样,夙渊现在是我的夫君,而且他也答应了我,此生只娶我一位妻子。花神还是早些回去吧,浑夕山地方小,我们就不招待了。”

我施法加固结界,拽着夙渊就回了洞府。

繁锦是花神,武力自然不怎么好,我也不担心她能闯进来。不过她也是个脾气倔的,站在山下一遍遍唤夙渊的名字,直到日暮,原本娇俏的声音愣是喊哑了。

她在赌,赌夙渊舍不得她。我也在赌,我赌的是,如果夙渊出去,他就永远也别想拿到镇水珠。

我在感情上没有筹码和胜算,只能一次一次拿镇水珠威胁他。

晚间,夙渊温声唤我名字,我没有回答,他应当是以为我睡着了,便轻手轻脚起床朝门外走去。外面月华如水,我偏头看到他拉长的影子蜿蜒向山下走去,忽然从心底生出无以言明的疲倦来。我又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随他去吧。

夙渊是隔日正午回来的,我正坐在石桌前泡茶,他面容隐隐透着怒气,居高临下质问我为什么要打伤繁锦,他分明已经劝繁锦回去了!

我愣了愣,娇笑着喝了一口茶,斜眼瞧他:“因为你大半夜抛下我去找他,我不开心啊。”

“你!”夙渊扬手欲打我,可最终也只是扫落桌上的茶具,拂袖而去。

茶水滚烫,烫到了我的脚背,我一声不吭蹲下去收拾一片狼藉,蹲了许久,终于流下两行泪来。

繁锦不是我打的,我本来还想等他回来就算了,粉饰太平地过下去,可是他都不先问问是不是我打的繁锦,就如此兴师问罪。

不过,既然人不是我打的,那是谁打的呢?

第五章

可我已经爱上夙渊了,我也没有办法

不过半日我就知道了答案,是沧澜打的。

沧澜听闻我居然不声不响同夙渊成了亲,赶过来想借着这个机会索要几坛子烟霞烈火喝,路上正碰见夙渊送繁锦回天界,正在依依不舍话别。他怕打了夙渊我不开心,于是就等夙渊转身离开后把繁锦打了一顿。

我把铲子丢给他让他自己去挖烟霞烈火,他不动,站在我面前犹豫半晌道:“青樱,要不我去找夙渊解释一番,告诉他繁锦是我打的,大不了我让他打回来就是了。”

我失笑。沧澜比我还年长几千岁,不想在感情事上比我还要天真。

夙渊没有看到谁打的繁锦,就认定了是我,想必是繁锦歪曲了事实,沧澜去澄清又有什么用呢?

那是他放在心上的女子,就算他知道了真相,怕也只能对我淡淡说一句抱歉。

我情绪低落,再怎么掩饰也提不起兴致。沧澜懂我,抱着烟霞烈火要与我一醉解千愁。我还记得之前连醉七日的难受,心有余悸,不敢喝那么多。沧澜望着我憔悴的面容叹气,伸手温柔地抚上我脸颊:“青樱啊,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夙渊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呢?夙渊他哪里好了?他在你身边加起来也不足一百年,我可是在你身边三万年啊……”

他声音拖得很长,像是抱怨又像心疼。我手指轻轻颤抖,回过神来发现沧澜已枕着我的腿睡着了。

徐徐晚风里回荡着我的叹息,从胸腔蔓延至周身,如雾般经久不散。

我把沧澜扶进洞府安置在床上,沾湿了帕子替他擦脸。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抬头就对上了夙渊的脸。

他挡住了大半的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用不带温度的声音说:“他是谁?”

“沧澜,隔壁山头和我一起长大的白泽神兽,你应当知道的。”顿了顿,我故意问他,“怎么,不陪你的繁锦姑娘了?”

“青樱!”他平息了一下怒气,“我回来拿点东西,你好自为之吧。”

我握着帕子的手不自觉握紧。

夙渊走到洞府门口的时候顿住了脚步,背着身问:“青樱,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半晌没等到我的回答,他便自顾自走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而且,我也说不出什么了,因为我全部的力气都用在死命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哭声上。

沧澜说得没错,他陪了我三万年,我为什么要爱上夙渊呢?

可我已经爱上夙渊了,我也没有办法。

第六章

他曾答应我既然娶了我就绝不会伤害我,那现在呢

沧澜醒来已是三日后,他环视一番,小心翼翼地问我:“夙渊还没回来?”

“他忙着照顾花神呗,这还用问?”

“这个夙渊也太过分了!现在你才是他的妻子!”

我愣住,是啊,我才是和夙渊面朝东荒大泽拜过天地的妻子,可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一刻感觉到我是他的妻子呢?

夙渊一月未归,我终于忍不住,动身去天界找他。

夙夕殿里梧桐花开得正好,繁锦就坐在花树下闭目养神,我毫不客气地推醒她,冷冷问夙渊在何处。

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又笑开:“你倒是脸皮厚,还好意思找到夙夕殿来。”

我哼了一声:“脸皮厚的是你,按常理讲,我现在才是夙渊的妻子,何况沧澜打伤你,你却一口咬定是我打的,你别以为我傻到不知道。”

“那又如何?夙渊还不是舍了你来照顾我?夙渊都和我说了,是你拿镇水珠做要挟,他才娶你的。他还说,等拿到镇水珠,就回到天界请天帝为我和他主婚。青樱,这样一说,我真可怜你呢。”

她附在我耳畔,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恶毒的话。

我冷冷一笑,右手一招,就把碎玉鞭握在了手里:“那既然花神咬定是我伤你,不如我青樱今日就坐实了这恶名!”

话音落,碎玉鞭就抽在了繁锦身上。

这次我丝毫没有手软,一鞭下去,鲜血就染红了繁锦的桃色衣裙,她跌坐在地上,痛苦地蹙起眉头。

你看,我要是真想打她,她连喊都没力气喊,可见之前瑶池宴会上,她是故意的。

碎玉鞭再度扬起,却被人施法卷走,伴着身后夙渊震怒的吼声:“青樱!你是不是疯了?!”他快步走过去将繁锦揽在怀中,小心翼翼将她抱进殿内,又走出来站到我面前,将碎玉鞭还给我。

“你要打,我陪你便是了,别去为难繁锦。”说着,他已经招出了昆仑扇。

我怒极反笑:“好啊,那夙渊上神可别手下留情!”

碎玉鞭晃出一道白光,昆仑扇的灵力也适时到了我跟前,正中我小腹位置。我心下哀戚,那一鞭是虚晃的,我根本无意伤他,他倒是听话,一点都没手下留情。

昆仑扇怎么也是上古法器,我受不住它这一击,倒退几步倒在地上,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但更深的痛,来自腹部和心口。

我勉力仰起头,对着夙渊挤出一个笑容来:“夙渊上神,恭喜你,我们的孩子没了。”

不知是不是幻觉,我仿佛从他眼中看到震惊和悲恸,然而我已无力深想,仿佛有无数双手拉着我向虚空坠去,向黑暗坠去。

是的,我怀孕了,我来夙夕殿,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个消息,希望我们能不计前嫌,重归于好,哪怕只是表面的好。

可是,孩子没了。

他曾答应我既然娶了我就绝不会伤害我,那现在呢?

闭上眼睛的瞬间,我想,不如就此睡去吧,我也是真的累了。

第七章

我与他之间,真真假假,互相欺骗,倒也说不清谁对谁错

我醒过来时,是夙渊在边上照顾着我。

他见我终于醒来,面露惊喜,连忙起身过去端早就熬好的粥。小产加之被昆仑扇所伤,我浑身无力,根本爬不起来,遂任由他一勺一勺喂我。

粥很软糯,我喝到嘴里却不觉得好喝,反而很苦。

喂完粥后他拿帕子替我拭了嘴,犹豫半晌后试探地唤我的名字,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我偏过头去闭上眼睛,假装困倦需要休息。

他叹口气,拿起碗出去了。

我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洞府顶壁,心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凡人常说哀莫大于心死,那我现在,大抵是心死了。

沧澜来过一趟,我避而不见,害怕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至于夙渊,他一直没再离开过,整日整日照顾着我。

我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他喂我喝药我就喝药,喂我吃饭我就吃饭,带我出去散步我就跟他出去。但我看着他时,脸上已经做不出一点表情,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夙渊终于承受不住这样诡异的气氛,于某个日暮黄昏抱着我痛哭失声:“青樱,你别这样,我求求你,你说句话好不好?”

我张张口,半晌才吐出四个字:“你别哭了。”声音嘶哑。

夙渊欣喜若狂,加之我那几日休养得不错,当晚他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我慢慢吃完,然后告诉他我困了,想回洞府睡觉。他柔声应好,小心翼翼扶着我回了洞府,仿佛我是他此生挚爱。

虽然我们都知道,我不是,他此生的挚爱,是繁锦。

困意袭来,我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听到他轻声对我说“对不住”,而后,他微凉的手指解开我的衣领,探进去解下了我一直佩戴的那枚吊坠。

那是结界的钥匙,他最终还是为了镇水珠而已。

一片寂静中,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以为对我施了昏睡诀就行,殊不知我什么都知道。可是他拿了钥匙又能怎样呢?那个结界里,根本就没有镇水珠。

我们月鸟一族,早在两万年前就没有镇水珠了。

那时我们月鸟族还繁盛得很,不像现在这般凋零到只有我一个。一只名唤清荷的月鸟喜欢上了一个叫大禹的凡人,明知他有娇妻在家,依旧管不住自己的心,为了帮他治水,盗走了镇水珠。

彼时她已经和现今的天帝即当时的太子定了亲,原天帝大怒,降下天罚,月鸟一族落魄至此,她也跟着香消玉殒。

你看,从一开始,我就是骗他的。我与他之间,真真假假,互相欺骗,倒也说不清谁对谁错。

他若知道我是骗他的,应当会更恨我吧。

第八章

我等不到他爱我了

我撑着身子去了一趟凡间,城池被淹,哀鸿遍野,的确有些令人心惊。

我远远看到夙渊和繁锦打扮成凡人的样子,疏散百姓,那些百姓们都涕泗横流地夸赞:“老爷和夫人真是好心人啊。”

是了,哪怕在不明就里的凡人眼中,他们都是最般配的一对夫妻,而我,我不过是一个拿镇水珠要挟夙渊的女子,乘人之危拆散一对有情人。

有面黄肌瘦的小孩子怯怯地拽了拽我的衣摆,眼神清亮,声音虚弱:“姐姐,你从哪里来的?若能走就快走吧,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就全淹了。”

若我和夙渊的孩子还活着,长到这么大时……

罢了罢了。

我俯下身摸摸那小姑娘的头顶,问她父母哪去了,她小小的身子一震,半晌后脸上才滚落两滴浑圆泪珠,说:“已经熬不过去了。”

“没事的,相信姐姐,洪水很快就会退的,别怕。”话音落时,我腾空扬起手臂逆风后退,裙摆翻飞猎猎作响,那些凡人都惊慌地拜下去喊我天女。我笑着,稳稳落入洪水中心。

滔天洪水逐渐平息,全身修为散尽的痛楚迫使我弯下腰去,我周身逐渐散发出莹白光芒,那是我的灵力、我的修为,也是除镇水珠外唯一能平息这场洪水的东西。

我们月鸟本身就主旱,是以才能有镇水珠这样的族中宝物。

灵力一点点消散的时候,我想起成亲之前,夙渊对我说“何必呢”,那时我娇笑着戳他的胸膛,回道:“我有你的人就行了。”

现在想想,真的是何苦呢?苍生苦,神人苦,长生苦,痴情苦,众生皆苦,倒不如我以魂飞魄散来换这凡间万千百姓平安。

夙渊感受到灵力的波动和洪水消散,望过来的眼神充满惊慌失措,他大声喊我的名字,来到我面前,手竟抖得厉害。

我不懂他惊慌什么,这一切终于如他所愿,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勉力站直身体,他离我越近,我嘴角的笑意就越浓:“夙渊,我要死了,你开不开心?”

他终于可以摆脱我,天帝一定会嘉奖他平息洪水,那个娇滴滴的花神也可以名正言顺嫁给他,多好的事,一举多得,他一定会开心的。

我的眼睛已经渐渐看不清东西,却还是执拗地望着他的方向:“夙渊,你应当发现我骗了你吧,那盒子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其实只要你问一问天帝或者别的年长仙人,就应当知道月鸟族早就没了镇水珠的,不过没事,我啊,恰巧也能当镇水珠用呢。”顿了顿,我声音带上点笑意,极尽温柔,“夙渊,你要记得,我不爱这天下万民、芸芸众生,我爱的是你,我是为你死的。”

这句话里,我多少又骗他了。

其实早在他答应和我成婚之前,我就想过,只要能和他过一段恩爱夫妻的日子,哪怕是演戏的恩爱也好啊,之后我就主动牺牲自己来平息洪水,让他回天界继续和他的花神在一起。

可是他连那点温存念想都不给我。

我从未想过不来平息这场洪水,除了我得知我有了孩子的时候,可是我们的孩子也早就没了。

夙渊面上终于现出痛苦,喃喃地喊我的名字。他想要伸手触碰我,然而我所剩无几的修为已经不能维持实体了,他眼睁睁看着他的手穿过我的身体,僵硬地抬头看过来,大颗的泪猝不及防顺着眼角滚落,怎么也止不住。

我心满意足地笑笑。我一直希望他心中有我,只是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真可悲。

至于刚刚那段话,就当我是在报复他吧,哪怕他不爱我,我也要让他永远记得我。

刚成亲那会儿啊,我这个感情白痴还期盼和夙渊能日久生情,可是我忘了,我们都是活过几万年的,要多久才算久?我们等不到那个时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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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19-12-08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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