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曾游弋过一尾鱼

发布时间: 2021-01-18 20:01

分类:青春爱情 / 睡前故事

生命中曾游弋过一尾鱼

文/橘早

沈棉再次遇到程向域的时候才恍然想起,原来她的世界里,也曾有过光。

沈棉从北方来到南方,落地长桐市后,她站在飞机场出口嗅了许久。长桐这个城市不大,长桐中学也不大,林立的桂花树在雨后更显生机勃勃,似乎开得更盛了,把整个城市都晕染上了一层浓郁的桂花香。

校长是个笑起来眼睛眯眯的中年男子,看着沈棉过往的成绩单,笑得越发灿烂:“就去三班吧,程向域可一直都是我们长桐的骄傲啊。”

那是沈棉第一次听到程向域的名字,临进门前她在校门口的光荣榜上看到了他露出一口小白牙的照片,笑得一点都不含蓄。

沈棉安静地跟着班主任老师从校长室回到班级,她背着一个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棉布书包,怀里抱着老师刚刚发的新书,安静地站在讲台上。

“大家好,我叫沈棉,希望可以跟大家成为好朋友。”平淡无奇的自我介绍,但因为眼眸弯弯的笑意和漂亮清秀的外表,引得大家对这个新转学来的姑娘颇有好感。

讲台下面,一个男生带头起着哄,把巴掌拍得啪啪作响,响到沈棉差点没有听到班主任说的让她坐在那个男生旁边的话。

“你好,我叫程向域。”少年大剌剌地伸出手,毫不扭捏。

少年黑色的T恤外面是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胸口那片白色被画了一个傻兮兮的路飞。沈棉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么阳光的男生,笑起来露出一排齐整的小白牙,眼瞳墨黑,却仿佛有光,偏偏脸颊白净,若是再黑上几分,倒是跟球场上奔跑的运动少年别无二致。

她原来住的那座城市,好看的男生都带着固有的傲气,或者目空一切,或是无法无天。

沈棉笑着回应他:“我叫沈棉。”笑不达眼底,是诚挚却没有太多感情的微笑。

沈棉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所学校到另一所学校,她不过是长桐市的一个过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收拾行囊飞往下一个地方。

沈棉话不多,程向域却完全不同,他像是个不知疲惫的永动机,热情又活跃,整整一节自习课,他都在给沈棉介绍学校和这座城市。

“你别看长桐不大,但是有最好吃的桂花蜜,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明天给你带一瓶,我奶奶酿的。”

“北方好玩吗?我没去过北方,不过想去北方读大学,A大,全国最好的那所。”

“学校的食堂饭菜虽然不怎么好吃,但是旁边的小吃街有特别多的美食。”

“……”

沈棉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会有这么多话的男生。她眸光轻轻掠过他开合的双唇,微微一沉,嘴角也压下来一些,不悦的神情很明显。程向域很知趣地闭了嘴,那是他第一次发现,他这个看起来很好相处的同桌,其实并不是表面看来的那样。

沈棉的妈妈在长桐市开了一间小小的棉布作坊。

棉花据说全部来源于北方的老家,松软绵白。沈棉没有课的时候就会坐在店门口的胡桃木小板凳上,用粉笔在布上画出各种衣服的形状,再用大剪刀缓缓裁剪下,一副恬淡美好的模样。

沈棉的所有衣服都出自她妈妈的手。她本就漂亮,当她甜笑着跟同学们说“欢迎大家来我家做衣服,都是妈妈亲手做的,很舒服的”的时候,就像是沈家棉布店的金字招牌,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整个长桐中学的学生就都知道了,沈妈妈可以做出舒适又好看的衣服。

沈棉说话轻轻柔柔,眼里带笑,夸赞着班里的每一个女生,说胖的女生可爱,夸赞瘦的女生身材好,长得普通的就说气质好……

程向域背靠在窗台上,看着班里的同学簇拥在沈棉的座位旁。人潮散去后,沈棉的表情瞬间淡漠,仿佛刚才那个笑颜如花的姑娘并不是她一般。

程向域的眼眸黯淡下来,好脾气的他难得用一种略带不屑的口吻问道:“沈棉,你累不累?”

每天伪装你累不累?

别人不知道,但是程向域知道,那堆着笑的看似好相处的笑脸,不过是沈棉用来给妈妈拉拢生意的面具,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沈棉就会恢复她淡漠疏离的本性,一句多话都不愿意说。

沈棉轻抬眼皮看了眼程向域:“不过是一种生活技能而已。”

“可是你在骗人!”

从小生活在幸福富裕家庭的程向域怎么都不能理解沈棉这种女生,明明是不屑一顾,却还要装出一副贴心好友的模样,虚伪又做作。

沈棉却是托着腮不再看他,把课本上的重点用彩色水笔画出,等到程向域以为她不会回应自己的时候,沈棉突然慢悠悠地开口:“因为骗人可以当饭吃。”

“你没有经历过吃不饱的日子,你不理解。”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程向域总是会突然回想起那一刻沈棉的模样。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倾泻而下,打在她的脸上,沈棉托着腮,看着窗外因风而落的桂花,明明长了一张柔和恬静的脸,眼神却是空洞的,她面无表情地说着:“你没有经历过吃不饱的日子。”

因为这句话,程向域原谅了她所有的虚伪和欺骗。

他甚至会在沈棉给别的女生推荐衣服时调侃性地加上两句:“你穿这个肯定好看。”

十六七岁的少女,哪个不喜欢高大帅气又聪明的男生?程向域的一句话,要比沈棉笑吟吟说许久来得有用。女生们总是一边娇羞地说着“讨厌”,一边不忘跟沈棉说“就要这件”。

沈家棉布店的生意因为程向域,竟然又好了几分。

两个人的关系因为程向域刻意的偏心而有了不小的进步。

做完作业的晚上,沈棉会偶尔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程向域的碎碎念;也会在发现他的衣服因为打球挂破了一个角后,随手用针线帮他缝补好;甚至在程向域再次给她带来桂花蜜时,笑着说很好吃。

程向域因为这点小小的亲近而变得越发雀跃。

长桐中学的校际篮球赛和期中考试是一起到来的。

班里惯常吵吵嚷嚷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前排的莫笑漾一脸丧气地回头对沈棉说:“你说先期中考试再进行篮球赛,谁还有心情看比赛!”

程向域背靠在椅背上,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开口道:“那有什么好紧张的!有我程小爷在,年级第一和篮球比赛冠军还有悬念吗?”

他说得嚣张,眉眼间都是少年自信的狂妄,却让人觉得整个人仿佛在熠熠生辉。

十七岁的男生,有一种天下除我皆凡人的中二病。

沈棉心思一起,突然就想逗一逗这个男生。

“如果不是年级第一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程小爷是谁?”程向域不以为意,轻狂说道。

沈棉托了腮,偏头看着他的时候眉眼弯弯:“笑漾,你来做个见证人啊,如果程向域这次没有考年纪第一名,就……”

“就什么?”

“就给我沈家棉布店打一个学期的义务工。”

“成交!”程向域毫不犹豫的答应道,“那如果我考了第一名呢?”

“那就答应你程小爷一件事情。”

沈棉冷清惯了,突然这般笑得灿烂,“程小爷”几个字说得俏皮调侃,让程向域觉得分外耀眼。

他轻咳了一声,故作镇静道:“好,那就拉钩。”

沈棉生得白,手指微凉,程向域勾过那个小指头的时候,很努力地克制住了想要握紧的冲动。

素来轻松随意的程小爷突然就陷入了疯狂的学习状态中,早自习的时候,就连他一贯不屑的语文古诗词都背得摇头摆脑的。

傅亦找他来篮球队训练,都被他以学习为由拒绝了。

好兄弟把手撑在桌子上,想要把他的书给扔掉:“程爷,不想跟兄弟们训练就直说啊,考试你不都直接上考场吗!”

程向域埋着头做题,食指举过头顶摇了摇,只说了三个字:“你不懂。”

程向域其实并不知道沈棉有多么厉害,她向来安安静静的,上课也从来不会主动发言,作业做得中规中矩,他只从校长那里听到过一次,说沈棉以前在A大附中也是可以考年级前几的孩子。

于是程小爷生平第一次有了压力感。

期中考试那天,程向域在第一考场,沈棉在最后一个考场。

沈棉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单杠上仰头看天的少年。

十一月的风已经有些微凉,程向域却把校服敞开着,里面穿了件黑色T恤。他脸庞棱角分明,头发有些长了。他一向随意,根本没有那些发型大于天的臭美男生的坏毛病。

看到沈棉过来,他咧着嘴笑得灿烂:“厉害啊同桌,我在长桐考了一年试,你是第一个跟我一样早交卷的人。”

何止是第一个,偌大的操场上异常静谧,开考四十分钟就出来的学生,怕是只有这两个人了。

沈棉一个利落的起跳,就撑上了双杠,坐在了程向域的旁边。

天上的白云朵朵,是在A市时鲜少看到的好天气。沈棉也仰着头,跟他一样保持着安静。

“篮球比赛来看我吧。”程向域偏头看她。

沈棉思忖了几秒,转头恰好对上了程向域的眼睛,少年眼神十分诚挚。

“好。”沈棉点着头,小声应了下来。

沈棉赶到篮球场的时候,篮球赛的第一节已经快要结束,程向域在场上一点都不专心,探头探脑地不知道在找谁。

直到看到了沈棉安然地站在那里,他这才咧着嘴笑得灿烂,起手一个三分球,直接命中。帅气又骚气。

女生的欢呼声瞬时喧腾起来,沈棉捂着耳朵也笑了起来。

从一座城市搬到另一座城市,从一个学校转到另一个学校,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融入过这种集体活动中了。

她曾经交付真心的好友都因为离别而逐渐疏远,所以她学着冷漠地对待一切。

长桐不会是她的终点,也许待上一年,也许就在明天,妈妈就又会神色匆匆地收拾好行囊,拉着她的手前往下一个城市。

这一刻沈棉不愿再压抑,她跟着人潮一起大声地呼喊加油,脸上挂着笑,是从未有过的酣畅。

程向域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传球投球,很自然地成为了焦点。

少年的阳光和活力感染了整个篮球场上的人。

沈棉能感受到自己胸腔内奔涌的血液,那种因为一个少年而懵懵懂懂生出的,叫作心动的感觉。

他们班毫无悬念地大比分获胜,程向域被男生们簇拥着下场,有小女生跑上前去,害羞地递上毛巾和水。

程向域接过来就给了身边的兄弟,自己则巴巴地四处搜寻着刚刚笑得最灿烂的那张脸。

沈棉跟莫笑漾走在前面,程向域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一脸臭屁地面对着沈棉倒着走:“怎么样,小爷我厉害吧?”

沈棉一边点着头说厉害,一边指了指程向域的身后:“小心后面有石墩。”

程向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石墩绊住了脚,刚刚还在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顷刻摔倒在地,来了个狗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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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棉也跟着笑,手捂住嘴,笑得浑身都在微微抖动着,眼眸里闪着光,好看得耀人。

程向域觉得,自己这一跤摔得值了。

期中考试成绩在篮球赛结束后揭晓,硕大的一千多人的大榜拉下来,起头两个就是并列的沈棉和程向域。

768分。

虽然单科成绩并不太一样,但总分一分不差。

莫笑漾问道:“这怎么算?扯平了?”

沈棉点了点头,轻声开口:“那就扯平了吧。”

没想到程向域不愿意了:“不行。要不我去给你当一个学期的苦力,你答应我一件事,咱俩等价交换?”

沈家棉布店确实需要人,棉布很重,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她们却完全拿不出雇人的费用。沈棉的眼眸沉了沉,再抬起头,竟没有了之前的清亮。

“好,那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事情?”

程向域却突然挠了挠头,不好意思了起来,惯来说话肆意的少年突然有些吞吐:“就,就想邀请你一起跨年。”

沈棉一愣,完全没想到他提的是这样的要求。在A市待得久了,总会觉得人心复杂。她料想他可能会提出千奇百怪的要求,却没想到程向域独独提了这样一条。

她看了他几秒,眼神里再度蕴出笑意,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好。”

窗外夕阳渐落,余晖透过树枝映照进来,染红了沈棉的脸颊,程向域不知道怎么的,好像连带着一颗心也烧了起来,内心情绪翻涌。

南方的冬天不似北方,雨水伴随着低温,冷得刺骨。

教室里没有暖气,靠着一台老式空调轰轰隆隆地制造着温热。沈棉第一次在南方过冬,因为要帮妈妈的忙,手生生起了冻疮。

本就骨节分明的瘦削的双手上,红色的疮口显得触目惊心,哪怕涂抹了药膏,也没有什么用,每天越发肿得厉害。

程向域看不下去,一贯笑嘻嘻的男生眼睛里有了怒意。

“沈棉,我去你家帮工,把手给我,你不准再沾水了。”

程向域霸道地拉过了沈棉的手,冰凉纤瘦,摸起来仿佛未有半分的肉,他把白色的药膏一点点涂到疮疤处,涂了厚厚的几层。

沈棉看得有些好笑,程向域固执地不停往她手上涂抹药膏的样子,像个被人抢了糖吃的小孩子,噘着嘴,气嘟嘟的。

“程向域,你三岁吗?”

“沈棉,你三岁吗?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

看着程向域真的发了火,沈棉这才敛了笑容,柔声道:“没事的,以前比这辛苦的事情也做得多了,不要紧的。”

程向域突然就红了眼。

这般聪明漂亮的姑娘,应该是高傲的白天鹅,怎么就会生活得这样落魄?

“沈棉,你需要多少钱?”

程向域这句话说出来,沈棉竟然笑了起来,笑得耀眼,笑得……没心没肺。

“程向域,你知道高利贷吗?要命的那种。”

余下的话沈棉没说,程向域也没有再问。

只一个词就断送了程向域想要帮助她的念想,程向域倒是真的践约,每天下午跟随沈棉一起回家,做沈家棉布店的帮工,一忙就到了九点。

程向域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好在到底是聪明,跟着沈妈妈练上几遍也就像模像样了。

沈棉在旁边看得不好意思,想要上手帮忙,却总是被程向域推开来:“愿赌服输,我是男人。”

十七岁的少年,到底还是有些瘦弱,拍着胸脯说“我是男人”的模样,让沈棉的眼眶中蕴了水汽。

沈妈妈会煲好喝的蔬菜汤,把简单的青菜翻炒出花样,单单一个清炒笋丝都可以让程向域吃下满满的一碗饭。

他跟家里说报了培训班的晚自习课程,总是将近十点才回家。还把谎报的培训班费用留给沈棉,说是晚饭钱。

“帮工是我打赌输了,应该的,吃你家的饭肯定要给生活费的。”程向域说得随意,沈棉也不再扭捏。

她这辈子唯一不会过不去的,就是钱。

临近年底的学校里总是闹哄哄的。

从圣诞节开始就弥漫着浓郁的节日气氛,女生们站在小商店精挑细选着苹果的包装盒和跨年的礼物。

沈棉坐在程向域的身边,看着他光苹果就收了整整一个筐子,花花绿绿的包装分外好看。

程向域被沈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搓着双手说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收,我没别的想法,同学送了,我就留下了。”

沈棉被他说得笑了起来,眼睛里盈盈地闪着光:“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收就是了。”

程向域一听不开心了:“那你也给我送一份礼物吧,跨年礼物,到时候给我。”

距离跨年也不过只有六天的时间,上哪里给他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沈棉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

年末的最后一天恰好是周五,程向域从一早来了就兴奋得很,哑着声音跟沈棉说:“放了学我们早点走。”

“去哪里?”

“秘密。”

当真是个秘密的地方,沈棉跟着程向域转了两路车,还走了两公里的路,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程向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到啦。”

沈棉眼前是一座废旧的工厂房,这个地方不算偏僻,还是有人烟和灯火,称不上荒凉。铁门里面隐约可以看到灯光。

程向域拉着她的手径直走了过去,推开门的瞬间,礼花炮四起,“咚咚咚”,彩带从头顶飘下,落了满地。

沈棉呆愣了几秒,缓过神来才发现周遭聚集了十几个男男女女,有本校的,也有陌生的面孔。

大厂房被装点出节日的气氛,有彩带、气球和吊灯点缀着,一张大大的长条桌上摆满了吃食和酒水,还摆有桌花。

“欢迎沈棉美女加入我们的跨年队伍,鼓掌欢迎。”

傅亦带头欢呼,场面迅速热闹了起来。

程向域笑着贴在沈棉耳边说道:“这些都是我特别好的兄弟们,姑娘都是他们带的,跟我没关系啊。”

里面放了音乐,是宛转悠扬的布鲁斯,甚至一个小舞台上还有吉他、贝斯和键盘。

都是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很快就打成了一片,饶是沈棉这样不合群,也还是被逗得频频捂着嘴笑。

程向域突然跳上小舞台,响指一打,立刻就跟上去两个男生,他是主键盘手。音乐响起,是程向域好听的声音:“一首《她的睫毛》,送给沈棉。”

明明穿的还是学校里最普通的蓝白校服,胸口处也还是有那个傻兮兮的路飞,可边弹边唱的程向域却突然让人觉得那样耀眼夺目。

那一刻沈棉觉得所有美好的词汇都用到他的身上也不为过。他的眼眸始终带笑地看着沈棉,他唱着:“她的睫毛,弯的嘴角,无预警地对我笑……”

全场都在应和着他的歌声,沈棉挥动着手里的烟火棒,笑着笑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涌出。

这样让她还怎么舍得离开?她已经习惯了颠簸流离的生活,她习惯了从小跟着妈妈为了躲避高利贷的围堵而四处逃亡的日子。

爸爸欠的钱永远都比她们赚得多,沈棉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个无底洞,永远都填不满。她不敢去接受任何人的关心,她怕产生依赖,她怕不再坚强。

沈棉一哭,程向域顿时手足无措,刚刚还在台上肆意绽放的少年猛地就跳了下来,直接跑到了沈棉的面前,有些笨拙地轻拍着她的肩膀:“怎么了,沈棉?不哭不哭,是我不好,对不起。”

“你错在哪里了?”

“啊……我……”程向域支支吾吾,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是你前男友唱过这首歌?”

“你神经啊。”

沈棉破涕为笑,伸手就拍向程向域的胸口,被打了的少年这才又笑了起来,一手拉着沈棉的手腕,一只手把一只翠绿的手镯给她带上。

“这是我这些年获奖攒下的钱买的。等我以后有钱了,能帮你还上债了,我给你买更好的。”

少年的眼光灼热,沈棉从来没想过,有人知晓了她的家境后,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替她还债。

面对这么好的程向域,她怎么舍得伤害的程向域,沈棉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摇摇欲坠,怕是要全部交付了出去。

沈棉忍住眼泪,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件卫衣,是程向域喜欢的款式,黑色的底色,正中间有一个大大的路飞。

“时间有点紧,做得不是很好,但是中间的画也是我亲手画的。新年快乐,程向域。”

向来嬉笑怒骂的少年也红了眼眶,他把衣服紧紧地搂在怀里,说着谢谢。

长桐市的新年烟花瞬时绽放,映照着整个城市,所有人都凑到厂房门口去看烟花,程向域趁着人群拥挤,偷偷牵住了沈棉的手。

只是程向域那时候不知道,这竟然是两个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亲密接触。

新年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

这一年沈家棉布店的生意好,难得沈妈妈拿出了一小笔钱,想要买些吃食做一顿好吃的年夜饭。她邀请了程向域,感谢他为了沈家做了那么久的帮工。

年终的期末考试,程向域和沈棉又是并列第一名,他盘算着,就这样和她一起到高考,考到同一所大学,他负责做研究赚钱,沈棉就负责做喜欢的事情,以后生了宝宝也一定是漂亮又聪明的。

认真专注的少年,想得总是比旁人长远又真挚一些。

初一那天程向域一大早就起了床,把沈棉给他做的衣服穿上,还特意吹了个头发,难得臭美的样子。去沈家棉布店的时候,他一路哼着小调,内心都是雀跃和欢喜。

他想着和她一起吃北方的饺子、南方的年糕,还可以重温前一晚的新年晚会,打三人麻将也好,总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可以度过一整天的时间。

到了之后程向域才发现,沈家房门紧闭,就连全年无休的棉布店都紧锁了大门。

程向域敲着门喊道:“沈棉,我是程向域,我来啦,开门啊!”

许是敲门的声音太大,对门邻居开了门,不耐地说了句:“别敲了,昨晚就走了,今天已经三拨人来敲门了,只差没把门踹开喽。”

程向域一愣,突然明白了什么,却不肯相信。

邻居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了一句:“你是她的同学吧?她走之前让我把这个给你。”

说着,递上了一封草绿色的信纸,上面粘了一只小小的勿忘我。

程向域的手抖动着接过来,他缓缓开启信纸,上面只有六个字,是沈棉娟秀的字体。

谢谢你,程向域。

一米八多的少年眼眶瞬时泛了红。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晃到了学校。偌大的校园空空荡荡,门口的光荣榜上,他跟沈棉的照片并列着排在第一行。沈棉抿着唇,却是抑制不住眼底的笑意。

程向域记得那一天,两个人一起去学工处拍照片,沈棉坐得端端正正的,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他不由得想要逗一逗她。于是他在摄影师的身后作大猩猩状,一会儿拍胸,一会儿挠头跳着,惹得沈棉想笑又不能笑,憋得一张脸通红。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雪,雪花点点飘落,虽然不大,但也难得,孩童们都纷纷跑上了街,呼喊着,欢闹着。

程向域蹲在校门口的路牙石上,终于抑制不住泪水滚滚而下。

沈棉,沈棉,沈棉……

脑海中全都是这个名字和那一夜她映着烟花的最灿烂的笑。

他知道他留不住她,知道早晚有一天她会离开,却没想到突然如此,让人猝不及防。

尾声

沈棉去了祖国最南方的城市。

这里不似长桐市,没有香甜的桂花,也没有笑得好看的少年。同学们说着她听不太懂的方言,每个人都在埋头学习,为高考奋力拼博着。

她依旧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没有了程向域在旁边碎碎念,她仿佛更专心了,只是偶尔会想起那张不可一世而又臭屁的笑脸。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样子,赚钱,躲债,上学,所幸她高考顺利,选择了法律专业,留在了这里。

导师在大二那年帮她母亲打赢了离婚及债务官司,沈棉终于可以从泥潭中挣脱出来,生活在有了阳光。

她在那一天回了一趟长桐中学,程向域的照片依旧高高挂在公示栏上,市状元,A大法学系。照片用的竟然还是两个人一同去拍的那张,一排齐整的小白牙,笑得分外灿烂。

她微微红了眼眶,想要去找他,可最终还是怯懦地停下了脚步。当初是她不告而别,程向域那么讨人喜欢,又怎么可能等着自己?

她到底还是看到了他,在学校的大楼前被一群学弟学妹们簇拥着,正笑容灿烂地不知道说着什么。

还是她记忆中的少年,还是她喜欢的那个少年。

沈棉落荒而逃,回到了学校。自此她开始潜心学习,以全系第一的成绩,签约了A市最好的律所。

她去了一趟A大,没有什么太多的期许,不过是想看看他曾经读书的地方。

学校很大,绿荫浓密,泛蓝的湖水和塔楼交相辉映,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着,细碎地交谈着。

“程学长今天回校做报告,法学院的第一大才子,走吧走吧。”

“就是那个一入学就开始跟着导师出庭的程向域学长吗?”

沈棉的腿突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哪怕只是听到那个名字,也让人模糊了双眼。她跟着两个小姑娘一直走到了学院的礼堂里,偌大的阶梯教室被挤得满满的,讲台上方挂着红色的条幅——欢迎程向域回归法学院讲座。

旁边有一张他的个人照片,一口灿烂的白牙,笑得温柔又妥帖。

真好啊,不愧是那年最好的程向域,哪怕在人才济济的A大,他也依然是最夺目耀眼的一个。

泪水浸润了脸颊,连沈棉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到底是何时开始情绪失控的。她急忙转身向外走去,生怕程向域出现时,她会控制不住自己。

“不想听听我讲什么吗?”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棉愣怔了许久,久到有一个人执起她的右手,抚摸着那个翡翠手镯,说道:“我总害怕你遇到新的人,也总怕我不过是你生命里的过客。我学法律,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帮你打赢官司。我每年夏天都会等在学校的长梯前,却一次都没有等到你。不过没关系,沈棉,让我给你换个更好的镯子好不好?”

沈棉抬眸,少年一如当年,长身而立,笑得灿烂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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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1-01-18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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