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嵇荷
原来,我那么怀念。
曾经,奋不顾身奔向你的自己。
一
2016年11月22号,新闻里播放着全国大降温的消息,夏南浔的妈妈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对夏南浔嘟囔道:“听说全国都要降雪了,你明早起来记得多穿点。”
夏南浔拿着苹果嘎嘣咬了一口:“咱这可是南京,下大雪也下不到这儿来。”听到女儿这不耐烦的态度,夏南浔妈妈瞬间不满地嘀咕起来了:“你可别不听,穿的那么少到时候冷出病来我才不管你,这几年又不是没下过雪,前年那场雪……”
南浔妈妈还没嘀咕完,南浔就叼着苹果躲回自己房间去了。要知道,她这个妈妈,一唠叨起来……夏南浔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一下,想起一直生活在南京的妈妈,在自己高中那年见到稀稀落落的两片雪花时,孩子气一般兴奋的模样。想到这里,南浔的眸里似乎闪出亮晶晶的水汽。
再醒来后,窗外已经明亮起来。夏南浔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却看见了窗外白雪皑皑的世界。一刹那,夏南浔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搓了搓才发现,真的下雪了。
这真的是南京吗?
夏南浔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那年,冬季校庆演出时,难得飘落的几片雪花。那是生长在南方的夏南浔第一次见到雪,与此同时,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个传闻中既冷漠又高傲的顾清尘。
校庆演出的最后一个压轴节目,因为女主角的忽然离席搁置了,全校师生在台下因此而产生不小骚动。校方还没来得及做出安排,顾清尘已经一个人上了台救场,独自表演起单口相声。
他的出场引来了台下更大的反应。倒不是因为他那一点不搞笑的相声,而是因为这个传闻里孤傲的校草,表演时浮夸的肢体扭动和风趣的面部表情引得台下轰动起来。
也是这时,从未下过雪的南京上空,飘落下一片雪花在夏南浔脸上。
夏南浔摸着脸上融了的雪花,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台上那个俊美的少年,像是收到了一份完美的礼物一般,又惊又喜。
她是知道顾清尘的,只是她知道的他,一直是沉默寡言从来不喜喧闹的样子。他是成绩傲人的学霸,也是传闻中一皱眉气场就足够让周围空气降成负数的定时炸弹。而此时此刻她看到的他,却是搞笑又幽默的灿烂少年,好像曾经听过的形容,完全和眼前的顾清尘扯不上丝毫关系。
二
夏南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校庆后,顾清尘那张浮夸表情的脸一次次出现在夏南浔的脑袋里,她很想了解为什么他和传闻中一点都不一样,也想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是刻意打听到顾清尘在图书馆温书的时间的,所以夏南浔每天都抱着两本课本在图书馆大门来回踌躇,可是半个月过去了,始终还是没有勇气走到他旁边问一句好。
直到期末降至,顾清尘考完最后一门课去图书馆还书。
夏南浔似乎做了一定会被拒绝的打算,鼓足了勇气提着胆子跑到顾清尘身旁。
“学,学,同学!你是陆长安吗?”
说完这句话夏南浔自己都感觉到从脸颊到耳根都烧透了。
这是什么搭讪啊蠢蛋!还有那个陆长安是什么鬼啊,就算是编名字,能编一个正常的吗?!时间好似在脱口而出那句话后就凝结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南浔才强装着淡定抬起头看向顾清尘,深冬的风一阵拂过,她的小拳头又紧了紧,手心里多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汗。
顾清尘把她的紧张全全收入眸中,忽然就对着夏南浔笑了起来:“嗯……我可以是。”
听到顾清尘的话后,夏南浔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把眼珠子瞪得更大,顾清尘终于噗哧一声笑得更灿烂了。冬日的阳光照在顾清尘露出来的小小虎牙上,刺得夏南浔的眼睛像进了星星。
于是夏南浔也跟着傻乎乎笑了起来。她欢喜的是他那句没来由的承认,这不单单是他没有直接回答他不是,而是他和自己想象中一样的平易近人幽默风趣,而并非传言里那般冷漠凌厉的模样。她就知道,想要了解一个人根本不能靠耳朵。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勇敢简直酷毙了。
顾清尘的话像是给她的心脏注满了信心,抛开紧张与腼腆,她竟坦然地告诉他:“顾清尘,其实陆长安这个名字是我编的,我只是想找你搭讪!我是艺术三班的夏南浔,我很想认识你。”
顾清尘挑着嘴角那浓得抹不开的笑,桃花眼弯了个腰:“难道,你只是想认识我而已吗?”
2010年的冬天,在此刻的夏南浔心里,仿佛变成了九月难耐的酷暑一般。她的心轰得烧出一把火,把整个人都烧熟了。
三
夏南浔也不止一次地问过顾清尘:“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是这个专业课并不拔尖,文化课又渣得要死,就连长相也不是最漂亮的自己。顾清尘总是笑着揉揉夏南浔的头说:“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你在图书馆门口一晃就是大半个钟头了。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呢。”每当这时南浔的脸就会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她喜欢顾清尘这种又似调侃又很宠溺的语气。以至于她沦陷的速度,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快。
是相熟后的第一个跨年夜,也是千军万马冲独木桥的疲惫高三。
南浔一家人其乐融融吃着晚饭,讨论着艺考时是考北京还是留在本地。夏南浔这才意识到,似乎还有半年,他们就要被毕业硬生生扯开一别两散。
她拿出手机悄悄在饭桌下编辑短信:“顾清尘,我严肃地问你,高考你要考去哪儿?”夏南浔知道,顾清尘不仅成绩拔尖,还一直都念的国际班,想必出国的打算也是被早早规划在人生道路里的。却不响,还没一分钟,顾清尘的短信就回复了过来:“长安大学。”
还没来得及回复,手机就又震动了起来:“怎么?决定要跟我一起去长安看雪么?”
南浔反复盯着那条短信来回看了数遍,都阻止不了自己的脑袋轰一下炸开再无法冷静。电视机里,饭桌上,任何声音都入不了她的耳膜。满脑子的画面都是初次相识时,她问他的那句:同学,你是陆长安吗?
那种感觉南浔到现在也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来,彷如在风雨大作的黑暗中,他在前方引出了一道光,那道光越来越亮,越来越逼近自己。
至此以后,她的道路中,他成为最前方的牵引。
再往后的日子里,她的世界,他成为如诗词一般的存在。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是他,冰河也是他。
剩下的半年当中,夏南浔听不得半点劝阻的立誓非长安大学不上。那个因为文化课低如学渣而靠着艺术分强撑去考科班的夏南浔,像卯足了十八年的劲儿去攻克文化课。无数个做着题把眼睛熬得通红的夜里,夏南浔都勉励着自己:他为了自己都不出国了,他跟她约定要去长安看雪啊!
那时候的夏南浔,彷如穿了一身戎装铠甲一般。把高考视为虎视眈眈的敌人,唯一的念想就是,击溃它。所以当高考成绩出线后,看到自己所有科目成绩都超过长安大学的小分线。夏南浔几乎乐得要疯了,小腿似乎按上了小马达一样冲去找顾清尘。
“顾清尘!我!我!我考过了!我可以和你念同一所大学了!”
眼前的南浔因为奔跑额头上还冒着细密的汗珠,可看到顾清尘时气还没喘均匀硬是把这个消息先报备给他。这是他与她之间最重要的纽带啊!这是她半年的辛劳换得的门票啊!这是她十八年里做过的,最赤城勇敢的追逐啊!而这句最重要的话终于开口后,夏南浔忽地,红了眼眶。
“顾清尘,我终于做到了,我终于可以和你继续一起念书了。我真的,真的好努力,好努力......”记忆中的南浔,似乎懂事后都是一副天然呆傻乐观的模样,而此刻的喜极而泣,也只有夏南浔自己明白,这份期待所付出的辛劳有多少。
顾清尘看着眼前的南浔也不似往日那般笑得璀璨,眼眸里的光也绵密而温软。他拍拍她的肩,轻轻把她揽入胸膛。
“辛苦你了,我都看到了。”
四
为了哄南浔开心,顾清尘专门带她去了游乐场,从旋转木马到云霄飞车所有项目统统陪她玩了个精光。坐俄罗斯飞毯速度最快的那一刻,夏南浔猛地抓住顾清尘的手高喊出:“顾清尘!我喜欢你!我超喜欢你!”
风从嘴边呼啸而过,当夏南浔脱口而出这句话时,夏南浔自己,也似乎被风吹得晕眩了。
而两个人从设备上下来时,顾清尘第一时间,冲到旁边大树下,吐了出来。
“顾清尘……你……我就跟你表个白,你犯得着这么恶心都吐了么!!!”
“不是……呕……呕呕……”
要不是看你长得帅,连吐都吐得这么优雅,我真的是……南浔原本心里那群密密麻麻的蚂蚁被这一幕吹散得精光,前一刻扑通扑通的心脏也平复得毫无预料。只好急忙去给顾清尘买好水和纸,轻轻拍打他的背让他稍微舒服些。
“顾清尘,你现在好点了吗?”
被人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顾清尘脸上的表情扭捏极了,拧开矿泉水一口闷下大半瓶,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既然好点了,那你刚刚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吗?”
顾清尘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可因为刚才的突发状况他有些乱了节奏,一脸不爽的傲娇回问南浔:“你都说了些什么鬼话?”
夏南浔被他的模样逗得根本提不起一点脾气,嘻嘻哈哈笑着讲:“我是说,顾清尘,长安大学艺术类单科线英语卡在60分。而我!高考英文考了61呢!哈哈,是有史以来最高的一次。我知道,你在国际班一直都是双语教学,也许61分对你而言简直是傻瓜蛋才会考出来的分数,可是,这却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一次高分。我很幸运,能和你一起考到长安大学。虽然,我一直走得很慢,但是因为前方的你,请相信我,从来没有后退过。”
这也是第一次,顾清尘盯着夏南浔的眼睛时,她没有因为羞涩让眼神里有丝毫闪躲。而是坚定地回望着他,瞳孔里散发出亮晶晶的光,仿佛如夏南浔身体里自带的星辰点点,又仿佛,是看望着一轮正值满月的明月光。
顾清尘是提早南浔先去了西安的,所以南浔到来的时候顾清尘已经早早到了车站接她。这是夏南浔头一次离家这么远在外上学。当目睹到眼前一切陌生的环境时她才恍惚着发觉,她竟真实来到了这个传说中十三代古都的伟岸城池。可仅有的失措在看到顾清尘的瞬间,全都击散了。
顾清尘也老远就看到了她,一路大步朝着南浔走来接起她的行李箱,又细心地拿出南浔平常爱喝的鲜榨果汁递给她:“喏,赶了那么久火车一定很累,这边天气很干燥你一开始可能适应不了,平常记住要多喝些水。”
他贴心的行为,暖得南浔只觉得自己刚才那些不安简直是莫名其妙,眼前这个男生,是值得她从一座城换到另一座城的,何止一座城,千山万水又如何,得此一刻,都统统值得。
五
能和顾清尘一起,大概就是夏南浔最欢快的日子吧。
高考的包袱从此卸下以后,她恢复了往日里的欢脱自在,叽叽喳喳像只百灵鸟穿梭在顾清尘身边。顾清尘也不恼,依然还如从前那般温柔地笑着揉她的头。
而比从前更多的是,大学里轻松的课时安排让他抽出了充裕的时间带着夏南浔出去玩。夏南浔很爱吃,顾清尘就从凉皮肉夹馍到葫芦鸡羊肉泡馍这些陕西美食带她吃了个遍。辅修摄影的顾清尘从买了单反后,南浔也开始提早在APP上订好周边旅游门票一到节假日就缠着顾清尘同她去玩。
他们像所有亲密无间的小情侣一般览过古城的围墙,感受大秦文化习俗,每一个东西南北郊的人文特色都是彼此陪伴领略的。甚至不知何时,从不食辣的夏南浔竟因顾清尘喜欢,爱上了古城老电影院旁一家隐秘小店铺里的红油麻辣米线。
盛夏闷热的酷暑,蝉鸣声声却啼叫出所有蔓延成河的温柔。不知不觉流淌而过的滴答时钟,直到冬季里一场大雪,敲开沉醉的梦。
夏南浔是第一次见到鹅毛般的雪花。她曾听过哈尔滨雪城厚实的雪花把整座城都染成纯白的梦,可当她身处在北方西安这座城市,看到窗外玉琢银装的世界,也着实被震撼住了。原来银装素裹的景致,是真实存在的。
她的心像被击打到,感动与震撼让她几乎是飞奔到顾清尘的教学楼。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分享此刻的世界,不止如此,她想告诉他,从此以后所有美好的地方,她都只想,和他一起度过。
可是这些话,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终于,溃碎了。
顾清尘和另一个男孩狰狞地撕扯在雪地上。白雪被沾染了红,不知是谁的伤口淌出的血。而顾清尘的表情是夏南浔从不曾见过的,他是冷冽的,残酷的。甚至眼神里带着的怒火与愤恨,让夏南浔头一次觉得害怕。
而最值得注意的,却是两个男生身旁拉架的女孩。
那是一张精美到无法形容的脸庞,就连同为女生的夏南浔也不得不承认她多漂亮,漂亮到两个男生为了她发生斗殴也实在不为奇怪。可这张脸又似乎显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不过夏南浔顾不上思考这些,她只看到顾清尘被一个勾拳打倒在地,而男生的脚又要紧接着踏了上来。
夏南浔也不知道,是自己扑上去护住顾清尘的动作先到,还是她带着哭腔的那句“别打了”先发出来的。可她只感觉到背部重重一击,便再也没力气地倒下去了。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云起雪飞,而顾清尘牵着她的手走在古城的城墙牙子上,她看着粉妆玉砌的古城,竟然说出“此刻的西安,美如旧长安”这种文绉绉的话语。而梦里的顾清尘如从前温柔,露出洁白如雪的牙齿冲着她笑。细心地为她围好围巾,宠溺地问她:“夏南浔,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可夏南浔刚刚要开口说她愿意,顾清尘的身影却越来越缥缈,消失在雪色里。她惊得慌乱,就这样被吓醒。
再醒来却感觉到枕角湿了一大片。
窗外的雪早已经化了。
夏南浔嘟囔着:“好可惜,还以为真的下雪了呢。”
于是又如往常一样早早来到顾清尘的学院下,等他下课一起去食堂吃饭。可顾清尘终究是顾清尘啊,他还是耐不住性子的暴躁起来。
“夏南浔,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别自欺欺人骗自己了行么?”
“我就是来找你一起吃饭呀,你怎么了嘛?”
似乎有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可顾清尘仍然坚定地对夏南浔说:“南浔,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不对,你可以怪我,也可以怨我。可是你能不能,再也不要找我了。”
夏南浔的瞳孔如往日一般明亮,可分明里面有万千流星划过后的黯淡再无星光。她强撑着力气张开嘴巴,却挤不出半个字了。
六
风吹得呼啸,南浔冷的打了个哆嗦。
是啊,化雪总比下雪冷,就像,开始总比结束疼。
这一刻的寒冷,冻得夏南浔鼻头泛红,酸酸的,刺刺的。她知道,她心里铺的那层美好雪景,在她为顾清尘挨了那一脚后苏醒时,终究是化掉了。
醒来时的夏南浔已经躺在校方的医务处里,顾清尘坐在她的床位旁,当然不止是顾清尘,还有那个打架时在一旁精美如画一样的姑娘。
不等南浔开口,那女生已经张起了嘴角:“很高兴认识你南浔,我是秦虞姬。”
夏南浔回望着一言不发的顾清尘,心里那一丝凛冽的不安愈来愈强烈,强烈到她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顾清尘,近在咫尺,却好似梦里那样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她终于回忆起,当初在校庆演出时,那个压轴女主忽然离席后,顾清尘平白无故顶替上台的往昔。
“真的很抱歉,因为我们的事情让你平白无故受了伤,我真的很过意不去,希望你可以让我做些弥补......”
后面的话南浔并没有听进去一句,她甚至忘了是否打断了他的话,只呆呆地问道:“顾清尘,你一心要考到长安大来,就是为了她吗?”
从前不是没有听说过的,冷漠学霸顾清尘喜欢高一届的神秘美丽学姐,可是那时候的南浔,只笃定流言不可轻信,而当她亲自以身试法去靠近他时,快乐冲得晕眩。她早就顾不得思考,一心向靠近他的位置奔跑。
顾清尘埋着头轻哼出“嗯”时,夏南浔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身体里有些东西,一点点被抽丝。那感觉并不真实,直到顾清尘又开口:“南浔,对不起。”说罢便抬起身再不回头朝门外离去。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你告诉我说让我陪你来长安看雪?还是对不起你从来没告诉过我,我们从没在一起?
夏南浔感觉自己身体的骨头被抽空,只剩下一滩烂肉被扔在病床上。好似真的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装作若无事生的模样一次次来到顾清尘的学院前等他下课,好像那天后发生的对白与场景都是虚幻一般。可顾清尘的一次又一次拒绝,都让她如抽丝剥茧般细细的疼。提醒她明明,明明不是一场梦。
直到他终于受不了她这种模样,朝她生气地喊让她别再来烦他。
还记得第一次对着他哭,是自己高考录取时的喜极而泣激动万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狼狈地流眼泪,也不曾想过,他会这样对待她。
尽管她多么想知道他的生活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着他厌恶自己的眼神。所有的情绪都被架空,能做到的,只剩下回答他一句:“好。”
她在自己枯水年华里遇见如暴雨一般的他,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把雨水下得酣畅淋漓。
她终于,淋得,一病不起。
她明明认识得他,明明她认得的他,是浮夸又温柔,幽默又会耍宝。而不是如今这般浑身戾气,让她难过。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可她清楚,那个姓氏名讳里都高挂着长安的秦虞姬一出现,他便变的,再不似从前的他。也或许,她从来都没分清,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他。
七
得知顾清尘出国的消息时已经过去很久,久到长安下了三场雪,不大不小,都足够让夏南浔还没回温的心再一次冷掉。其实夏南浔清楚,一直念国际班的顾清尘理应从高考时就远渡重洋,可她曾一度因为他留下的决定欢喜不已,却好可惜。他留下的理由从来不是自己。
艺术生的夏南浔,毕业展上遇到开展厅的秦虞姬。
对方主动过来招呼,愣得南浔有些慌张。
这才知道,顾清尘那个期末过后,就已经被安排留洋。离别的时候南浔挣扎了很久,都已掉头走掉却又再转回身问道:“秦小姐,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跟他在一起?”
秦虞姬的眼神似有波澜,却当即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保持着依旧端庄的微笑回复她:“后来我有提过,是顾清尘拒绝了我。”
夏南浔听到自己的心脏颤抖了一声。
“那时候打架的,是顾清尘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曾因为个人原因,拒绝过清尘。选择和他哥哥来了西安。不过,这些早就不重要了,当我再来找他的时候,你出现了。”
“南浔,无论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还会不会发生什么。我希望你能理解他。”
尔后的细枝末节夏南浔也不愿再多细问了。只是拼凑起来的回忆与传闻对接,也不难想到顾清尘之前与他的兄弟因为家庭重组到底产生过多少分歧。想必,最令他难过的,是连喜欢的女生,也跟对方走掉吧。想到这里,夏南浔便再也提不起埋怨。因为她自己何尝不知道,被丢弃时的滋味呢?
毕业后的南浔接到过不错的工作邀约,可似乎这些并提不起她多少兴致。最后还是决定要回到家乡。
离别的九月,意外下了一场暴雨。
火车站也不似以往人潮汹涌。
她还记得,车站旁古城围墙下那些小贩小商的吆喝,记得四年前自己初来长安时听到方言时的莫名忐忑。也记得,顾清尘看着她张皇失措的模样,抓住她的手时,掌心里残留的温度。却一切如梦初醒,早不知何时起已物是人非。
顾清尘,这些你还记得吗?
那些都是我,最美好的时光呢。
或许,就该让记忆停留到最初的岁月吧,让我记得的,皆是我回忆里,你好似也爱我的故事。
八
回到南京的夏南浔在父母的安排下,考取资格证进了曾经念书的中学当老师。
那个曾经演出的露台已经拆掉重新翻修,很多地方因扩建而组合成另一番模样。
南浔还是听妈妈的话加了一件厚毛衣裹在身上,眼前的南京,有史以来第一次这般大的降雪。
看着班级里孩子们因这场大雪而叽叽喳喳兴奋的模样,夏南浔的鼻腔泛起酸,眼圈也红了一圈。
她知道是为什么,她不愿去想是为什么。
手机突兀的忽然响起,南浔愣了一响,正恼着自己怎会这么马虎上课忘按静音,却意外孩子们调笑起:“老师,你快接电话!快接电话!肯定是男朋友看见初雪想你啦!”
夏南浔看着陌生号码犹豫了两秒,终于走出教室接起:“您好,请问哪位?”
“夏南浔,我回来了。”
记忆里温润的声线传递到耳膜,纵使过了这般久,南浔还是不可置信的触电一般失措。
“南浔,找你还真的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南浔,对不起。那时候我因为家里的关系不告而别,我很抱歉,因为你提我受伤后我思绪混乱,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便一味地赶你走。是我心智不成熟,做事情,太偏激了。”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实在显得唐突,可无论怎样,我都想告诉你。我曾经喜欢过秦虞姬,考到长安大也是为了她,但从你告诉我,为了我考上长安大那一刻,我似乎,已经喜欢你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对你讲叙我的生活和故事,但起码我想告诉你,自己当初的心意。”
“喂……喂南浔?你在听吗?”
校长廊的积雪已经堆白,一夜大雪把南京变成了长安。彷如那年在大学里,推开窗的南浔看到窗外初雪时,内心的风起云涌。
回忆蜂拥而至,而千百个夜里想对他说的话忽地再不知从何说起。
雪花飘落在南浔脸上,她摸摸脸,早已经湿了一片。
“顾清尘,南京下雪了啊。”
隔着电话线那一端的顾清尘,紧张忐忑的心脏好似被敲打了一下。重重地沉下,稳稳地心安。
“嗯,我也……好想你。”
更新时间: 2022-10-24 2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