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小草
出租广告
右嘉带着馒头来咖啡馆的时候，玛丽正在写一部可歌可泣的爱情小说。正写到动情处，馒头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带响了门口的风铃，打乱了玛丽刚充盈起来的情绪。
“啊，右嘉，管管你家该死的馒头吧！”玛丽咆哮。
戴着口罩的女孩恰好推门进来，瞪了馒头一眼。小家伙立马“呜呜”着低头，讨好似的去舔玛丽的手。
玛丽又是好一阵嫌弃：“脏死了啦，好多口水。”
右嘉哈哈一笑，弯腰揉了揉馒头的大毛背。
如今馒头的背上满是绒毛，跟刚抱回宿舍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
玛丽假装凶恶地捧起馒头的脸，点着它的鼻子：“右嘉啊，你到底给你们家馒头吃什么了？好家伙，上个月见它还没这么胖，现在胖得哟……我都快抱不动它了。”说着，玛丽用手环了一下馒头的腰身，都快要环不住了。
馒头是一条大金毛。右嘉是在大二那年遇到它的，那时馒头瘦小得可怜，还总爱掉毛，远远看过去就跟癞皮狗似的。右嘉对动物毛过敏，次次都肿着个大鼻头伺候它吃喝拉撒，到如今却也许多年了，玛丽对右嘉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右嘉是来找玛丽咨询情感问题的，同窗四年这还是毕业以后的头一遭，玛丽都快好奇死了。
“是谁是谁？我认识吗？”
右嘉扭捏了老半天，才慢悠悠地将一张房屋出租广告摆在眼前。
玛丽抄起出租广告仔细看了个遍，户主落款处写的是周是，后面是一连串电话号码。电话打过去是中介接的，但听说户主想要亲自见见租客才能决定，于是右嘉就来找玛丽了。
“我想去问问，如果真的是他……”
“右嘉，你有毛病吧？”玛丽觉得右嘉简直是疯了，“就为了一个名字你就想去租房子？天下之大，重名的人那么多，你怎么就能这么确定是他呢？”
右嘉异常固执地肯定道：“我总觉得是他。如果不去，就会永远错过这个机会。”
周是这个人，玛丽是知道的。他是为数不多在右嘉生命里出现最长时间的人，但非要给两人硬扯上什么关系，那是什么也没有。
这都毕业好几年了，谁还能惦记呢？
秃毛狗
右嘉在很早以前就见过周是了。
那是在大一新生欢迎会上，周是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讲话，夹在一群秃顶大肚的校领导中间。他个子很高，面相清秀，常年穿T恤和牛仔裤，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乍看过去，倒是相当瞩目。
总体来说，他是一个长相优气质佳的男生。但在电影学院里要找帅哥美女简直是易如反掌，像周是这样的小清新，过了两天新鲜劲也就没人再记得了。
右嘉跟玛丽都在文学系，与录音系相隔甚远，一年之中也不见得能有几回碰面。
大二上学期，右嘉才再次见到了周是。奇怪的是，那天她一眼就认出他是那个在迎新会上夹在校领导中间的夹心饼干。
艺术院的后门有一条长胡同，汇集了五湖四海的美食，常年四季热闹。右嘉常去一家酸辣粉店，店外左侧有一条十来米的过道，里面住了几只凶巴巴的流浪猫。每次路过，右嘉都会隔得老远喂点面包之类的食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条秃毛的金毛狗，它一条腿歪七扭八地盘在肚子下面。
这是受伤了吗？
右嘉正捂着鼻子犹豫着要不要伸出援手，周是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手里捧着绷带、红药水，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瓶瓶罐罐，居高临下地看着右嘉为难的样子，再毫不客气地拉开她：“不帮忙就别挡道。”
周是娴熟地抱过秃毛的金毛狗，飞快地涂上红药水，又缠上绷带。
右嘉看得很是着急，狗狗的腿看上去骨折了。
“我们送它去医院吧，这样它是不会好起来的，它需要动手术。”
听了她的话，周是默默地拉了拉金毛的腿，见它没有任何反应，便抬头对右嘉说：“你带路。”
后来右嘉才知道，周是在艺术院是有名的技术宅，平日对什么事都不上心。
宠物医院其实就在前门的拐角处。两人一前一后地将金毛送去医院，一路上周是没有搭理过右嘉。右嘉隔得远远的，还不时地打喷嚏。偶尔回头看，他抱着金毛大步跟在身后，小心护着生怕出一点纰漏。
“那个……”右嘉捂着鼻子想说点什么。
“到了？”周是突然停下脚步，精准地停在了宠物医院门口。
因心不在焉而走过了的右嘉尴尬地红了脸，她摸摸鼻子，忙点头，“对啊，就是这里，特别好找，从艺术院的前门出来拐个弯走两三个路口就到了。”
周是将金毛交给医生，回过头来对右嘉说：“如果你还有事情要忙，可以先走。”
冷不丁又被误会了，右嘉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只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医生说金毛需要住院，因为脚骨折了得留下来观察几天，护工登记了两个人的联系方式后才放人离开。
分道扬镳的时候，周是站在门前，越过右嘉的头顶看着恋恋不舍的金毛。他问右嘉：“丢弃它的人是不是心肠很坏？”
右嘉没想到像周是那样看上去冷硬的人内心居然也这么柔软。
最后，直到挥手说再见，右嘉也没有鼓起勇气跟他约下次来医院的时间。
右嘉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嘴笨。
怦然心动
再次到宠物医院已经是三天以后，护工特别鄙视地告诉右嘉：“那只金毛啊？早就被接走了啊。”
右嘉被护工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出了门就把口罩给摘了。
凭着直觉来到小巷，运气好到爆的右嘉果然看见了周是，还有做完手术后行动不便但明显活泼不少的金毛。
周是拿着一个白馒头掰碎了递到它的嘴边：“来，吃馒头。”
它嫌弃地撇开狗脸，红舌头舔了舔周是修长的手指，发出小猫似的呜呜声，逗得周是咯咯大笑，只好无奈地将早就准备好的狗粮倒了一把在手心里，它这才乖乖地吃起来。
“馒头啊，你怎么这么挑食呢。”周是空闲的手摸着狗狗的毛发，声音里掺着笑。
周是笑起来真好看啊，就像是十月的天突然吹来一股凉风，吹得整个人透心凉。
右嘉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很多，这种感觉让她想起前不久刚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里青梅竹马的两位主人公青涩中带着甜蜜的爱情就如同电影的名字那样令人怦然心动。
周是很快就发现了右嘉，他已经不太记得她了，冲她淡淡点头后就没有了下文。
右嘉咬碎一口银牙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半天才憋着气问：“它叫馒头啊？”刚问完自己就先笑了，拿馒头喂馒头……哈哈。
周是不明白她在笑什么，但神情愉悦了不少，欢快地应答：“是啊，我给它取的名字。”
“挺有意思的。”右嘉秉着呼吸慢慢靠近那一人一狗。眼前的男生干净阳光得令人心动，这样的搭配组合在一起怎么看都是美好的画面，右嘉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迷惑了。
不然怎么会甘愿不呼吸而更靠近他们一些呢？
刚蹲下身，胆小的馒头就被吓到，它跛着脚跳远了一些。
“你身上一股药膏的味道，可能被它嫌弃了。”周是总结陈词。
右嘉在来之前特意做了准备，预先服用了扑尔敏，还在身上多个容易引发过敏症状的位置涂了抗过敏药膏。还别说，就连自己也挺嫌弃自己的。
“我对动物的毛发过敏，所以涂了一点药过来的。”右嘉说这话的时候特别不好意思地收回了原本想抚摸馒头的手，生怕周是会厌烦她。
周是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冷言冷语，听说她过敏后，难得地露出了关心的表情。
“那你得离这些小家伙远点。”
右嘉撇着嘴想表达自己是真心喜欢动物，话还没到嘴边周是突然就将馒头给抱了起来，放在了右嘉还没来得及准备的怀里。
毫无预警的右嘉一个喷嚏张嘴就要打出来，周是连忙用纸巾捂住了她的口鼻，笑嘻嘻地说道：“看你垂涎欲滴的模样，喜欢得很吧？”
右嘉瞪大眼睛，手上紧紧地抱着馒头，担心它太瘦小不小心掉到地上。小家伙一开始还有点挣扎，过了一会二后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周是也松开了捂住她口鼻的手，喷嚏就毫无预警地打了出来，喷了周是一脸。
周是没有生气，抹了一把脸，又温柔地抚摸馒头少得可怜的毛发。
“馒头跟你一样胆小，刚才我是骗你的啦，它不是因为嫌弃你身上的药膏味，它只是不喜欢接近生人。我刚见到它的时候，它还咬了我一口呢。喏……”周是撩起袖子给右嘉看牙印。
盯着周是手腕上小小的牙印，右嘉第一次发现金毛这样温顺的狗狗也会咬人，于是特别心疼地揉了揉馒头的脑袋，“不知道它之前遭遇了什么。”
周是沉默着没回话。
宿舍里不能养宠物，所以周是这才三番几次来这条巷子里，因为总担心受了伤的馒头，所以每次来都带了食物。
托馒头的福，周是总算不再排斥右嘉了。
那天下午，右嘉跟周是聊了许多，大多数都在说自己小时候固执地养过什么动物，又红了几次鼻头。
“我现在鼻头老是红红的就是因为小时候总过敏。“右嘉笑着说。
周是也跟着笑。
临别的时候，右嘉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了周是自己的名字，是文学系大二的学生，第一次在迎新会上就认识周是了。
周是笑言：“原来你早就觊觎我了啊。”
右嘉虽然翻着大白眼，但脸上早就红了一片。
听，风吹过
右嘉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周是的，只是当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时，她不得不求助了场外观众。
于是初次暗恋这件事就成了整个701宿舍的头等大事。室长召开了新学期开学后的第一次大集会，几个老油条都帮忙出主意。
作为宿舍里的情感大师玛丽就强烈建议右嘉：“喜欢就告白啊，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当然，也有靠谱的室友提议：“慢慢来，你先跟他多接触，总出现在同一个画框里，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右嘉知道，自己是没有勇气告白的，于是她选择了后者。
后来，右嘉就常去美食街的小巷子，有时会遇到周是，两个人都给馒头带了好吃的，那这一顿馒头就会吃到撑。
接着，两个人就会抱着馒头到晒不到阳光的林荫道的长椅上坐一宿。右嘉很喜欢分享，尤其是面对喜欢的人。
她会说许多关于自己的事情，比如——
“我们宿舍里有个写爱情小说的情感天后，她总跟我们打听恋爱故事，然后编成书，说不定以后你就能经常在书上看到我呢。”
大多时间都是右嘉在说，周是附和着笑。因为周是说，“我喜欢听。”
周是喜欢静静地听声音，有时候会背着自己的录音设备过来录一些流浪猫狗的声音。有一回右嘉正好遇见，周是带着大耳机，手举着一人高的话筒站在巷子口。脚下是慵懒的午后吃饱喝足的三五只猫咪偶尔发出稀疏的声音，馒头则蜷缩在他脚边，时而挠挠他的裤腿，时而打着哈气，如同懒惰的淘气包。
如果不是一阵风吹过，吹动了他的白衬衣和刘海，右嘉差点以为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注意到右嘉后，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收起设备。
“你要听听我录的声音吗？”
右嘉特别用力地点头，“嗯。”两个人合力将设备搬到安静的林荫道上，刚戴上耳机右嘉就被吸引了。恍若身处闹市的静区，一开始是美食街上嘈杂却充满人情味的叫卖声，然后是路过的情侣的细语声，最后就是自己撞见的那一幕，夏日的午后有蝉鸣和猫咪的叫声，偶尔馒头会学着猫咪叫两声。
右嘉“扑哧”一声就笑了，低头看尾随他们俩而来的馒头，用力在它的脑袋上猛揉：“馒头啊，你是一只狗不是猫你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周是也敲馒头的脑袋：“这家伙也不知道随了谁，真蠢！”
他们之间更多的话题还是关于馒头。馒头已经能自己走动了，可能因为伙食好，它的毛发也渐渐长了一些。
周是变魔术一般摸出了口罩递给右嘉，抬头说：“带上呗。知道你喜欢馒头，但也不用逞强。”
右嘉的心里跟灌了蜜一样甜，抱着口罩爱不释手。这可是周是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啊，她要珍藏起来。
右嘉跟周是又熟悉了一些，也仅仅是熟悉。
大部分时间，右嘉其实是没有在小巷子里遇见周是的。听说他最近正筹备着考试，长时间泡在录音室里。
情感的事
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周是第一次主动去找了右嘉。
他是抱着馒头一起来的，彼时馒头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个子长高了，绒毛也浓密了许多。同馒头一起出现的是周是为馒头买的狗笼、小棉被、食盆，还有一些抗过敏的药物。
周是假期要回南方的城市，大冬天巷子里冷得出奇，周是不放心馒头，想了半天他也只想到了住在本城的右嘉。
周是希望右嘉能将馒头带回家养一段时间。
“抗过敏药是给你用的，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另想办法。”
他的要求右嘉怎么会拒绝呢？她爽快地答应下来，却给自己带来了麻烦。
寝室里外地的同学早早收拾好东西走了，在经过玛丽的同意下，两个人合力偷偷将馒头运进了宿舍。宿管阿姨来的时候正是休息时间，措手不及的右嘉只好将馒头塞进自己的被子里。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整个晚上抱着馒头不敢乱动，一听见任何风吹草动就又要将馒头给藏起来。
这样惊心动魄一晚后，右嘉整个鼻头都冒出了大红包。
过敏得厉害了，她只好用两层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隔着一个行李箱牵着馒头回家。
右嘉妈也是个爱小动物的，大大小小养了不少，最后都因为右嘉的过敏症而放弃了。这时见右嘉不顾生死硬是弄回家一条大金毛，右嘉妈第一个奓毛了。
“我说女儿啊，你这是何苦啊何苦啊，你不要命了？”
右嘉憋红着脸固执地犟嘴，说自己就是要养馒头。最后右嘉妈拗不过，只好将阳台收拾出来做了馒头的单间。
从此以后，右嘉便过上了在客厅里出现就一定会带上口罩的日子。煎熬了一个多月后，过敏症反而复发得少了。
右嘉妈颇觉有趣，“要不你就养着馒头算了，说不定过些日子你的过敏症就全好了。”
右嘉也觉得妈妈的提议好像还不错。
一开学，右嘉就带着馒头去见周是，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周是。周是没有给出意见，只希望右嘉能考虑清楚。
“养一条小生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到最后它可能会变成你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分开的时候会很难过。”
右嘉慎重地考虑周是的话，就像她现在喜欢周是一样，如果有一天周是离开了，她也会很难过很难过的。对馒头……大概也是这样的感情吧。
情感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小事。
周是一直对馒头很好，会抽时间去看它，置办各种各样的物件，却没有想过要收养馒头。右嘉一直不明白周是这么喜欢馒头，为什么却不敢付责任？
如果那时候右嘉知道周是会要离开，就一定不会有这样的顾虑了吧。
最美是那时
喜欢一个人是孤独的。
热心人士玛丽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呗。”自诩情感大师的玛丽一早让人打听了周是的消息，献宝似的提供给右嘉。
在玛丽的鼓励下，胆小鬼右嘉偷偷潜进了1号大楼楼下的车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找到了周是的自行车。A大院区多，宿舍离教学楼又远，所以大部分学生都骑自行车上课，周是也不例外。
但为了以防万一，右嘉还是谨慎地摸上了制作大楼，右嘉学着007比了个邦德女郎的姿势，一溜小跑到录音室门口，踮着脚趴在门上的玻璃口看。
周是跟两个同学在调音台前热烈地讨论着，对面还摆放着一台监视器，里面正播放着说日语的片段。看这情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右嘉放了心，又觉得看不够，忍不住多瞧了周是好看的侧脸几眼。
“笨蛋，成功了吗？”玛丽发来作战信息时，她才反应过来掉头又往车棚跑，摸出早就预备好的刀片对着周是的自行车划了两道大口子。
另一头的玛丽收到短信，快速推来了右嘉的自行车。交接仪式刚完，就看见周是从楼上走了下来，看见右嘉时脸色并不太好看。
“周……周是，你的车坏了，去哪儿？我送你。”右嘉特豪迈地拍了拍自己的车垫。
假装围观群众的玛丽在心里骂了一句“傻帽”，真想打开右嘉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一些什么？有这个想法的人不止玛丽，就连周是都被气笑了。他像敲馒头一样敲了右嘉的额头一记，“你怎么知道我的车坏了？”
右嘉一时哑口无言，支支吾吾老半天。
“刚刚我在楼上，看到你割破我的自行车了。”周是接过她的自行车，“就当你划破我轮胎的代价，车子我来骑。”
右嘉赶紧献上自己的车，厚着脸皮说：“对不起啊，车子我会帮你修好的。”
“嗯。”
周是没有问右嘉为什么要划破自己的车。
那天下午，周是带着右嘉去了美食街，在宠物店里挑选了一大包买给馒头的狗粮，全部交给右嘉并帮她搬回了宿舍。
临走的时候他交代右嘉：“接下来的日子我可能会很忙，没有太多时间来看馒头，你有空就来看看它。它胆小不爱闹腾，如果没有人去看它会孤单的。”
右嘉跟馒头一前一后地送周是到文学院门口，心里是说不清楚的惆怅。尽管周是并没有责怪自己的鲁莽。
周是他……知道自己喜欢他吧？
许久右嘉都没有说话，周是终于回过头来看她，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终于问出口：“右嘉，你想不想去海边？”
想！做梦都想跟你去。
后来，周是租了一辆小车，装上他的录音设备，带上右嘉，牵着馒头，两人一狗一套设备去了邻城的海边。
在海边的别墅安定了下来，一连两日右嘉都陪着周是和馒头去栈道口收录海的声音。
无聊了，右嘉就带着馒头一前一后在沙滩上追逐。
而周是远远地戴着耳机举着话筒，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夕阳下，金色沙滩、蓝色海天，不时传来海汐声、拍打礁石的声音，夹杂着鸥鸟的清鸣和右嘉同馒头嬉闹的声音。画面唯美得令人想到所有关于海的爱情电影。
右嘉提议结束后看电影吧，至于看什么呢？
晚上，周是翻箱倒柜找出了《海之声》的带子用他的监视器播了出来。右嘉觉得周是不解风情，这么美满的场景不应该看那么悲壮的电影。
在右嘉心里，和周是在一起的每一幕、每一秒都应该美好得如同happyend的电影才对。
馒头
从海边回来后许久，右嘉都没有再见到周是。听说他很忙。
右嘉每周去看两次馒头，周是买的那一大堆食物吃完了，她就又去买一大堆一样的，馒头那家伙被周是养得越来越挑食了。
尽管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所有人都以为右嘉和周是应该是要成了。
大四上学期还没结束，室友们鼓励右嘉在圣诞舞会的晚上告白。学校圣诞舞会那天周是作为调音师是一定会在现场的。
右嘉早早就准备好了要穿的裙子，又折腾玛丽为她精心化了妆，在镜子前转悠了大半天才敢出门。
周是迟到了，舞会都快开始了他才姗姗来迟。根本没注意到右嘉的精心装扮，一门心思全放在舞会现场的音乐上。
直到最后一首曲子，右嘉才终于找到了机会邀请周是跳舞。周是很是为难，好看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裂痕，“我不会跳舞。”
右嘉想也没有想，就说：“我教你！”
其实她也不会，但她必须板起脸来稳住全场，一副“我很懂行”的神情让周是没有再拒绝。
右嘉第一次拉周是的手，匆匆拿起来放在自己的腰后，脸都快红出血来。
“跟着我的脚步，这样……一步两步，一步两步……”不小心踩了一脚，听见周是闷哼右嘉才觉得尴尬了。
周是质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真的会跳？”
右嘉撅着嘴巴生气，也不知道是气自己太笨还是气周是说出实情。
周是哈哈一笑后，安慰地抬手揽了揽她的肩，“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那支舞跳得特别出丑，右嘉踩了周是五六次，还有两次踢到了他，好好的告白气氛早就烟消云散了，只剩下周是的打趣。
舞会结束后，周是送右嘉回宿舍，临上楼前周是说他有话要跟右嘉说。
却不是右嘉期待已久的告白。
“右嘉，我下个学期要去东京了，有个学姐她一直在那里等着我，我们很早就约定好了要一起学录音，我想坚持下去。”
右嘉静静地听完，没有说话。
周是又交代她：“我希望你能常去看看馒头，它的前主人是不得已才丢掉它的。”
后来右嘉才从玛丽那里听说，馒头原来的主人就是周是口中说的学姐。
学姐患有哮喘，在收养馒头半年后还是不得已将馒头送到了被丢弃的地方。学姐去日本留学，馒头跟在后面追车子才受了伤。愧疚的学姐拜托周是照顾馒头，现在，周是又把馒头托付给了右嘉。
“不像话啊！他以为这是在托孤呢？”玛丽在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非常生气。
右嘉要把馒头带回家养，所有人都表示反对。
一是担心右嘉的过敏症，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周是。大家都说：“右嘉啊，傻姑娘，喜欢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那么多年。”
毕业离开学校的最后一天，右嘉去看馒头。此时的馒头已经长成大狗，它当然记得右嘉。它看着右嘉穿着学士服的样子，似乎明白右嘉以后再也不会来了。那天下午，馒头一直咬着右嘉的裤腿，不让她走。
最终，右嘉还是把馒头带回了家。
毕业后很多年，右嘉都带着馒头，她的过敏症不太严重，只还是会注意跟馒头不要长时间待在同一个室内。
新房子装修，右嘉特意留了一块地方打造成了馒头的小房间。这个举动让玛丽嫉妒红了眼，见一次右嘉就忍不住要批评教育她一次，“你得多土豪啊，你难道为了个暗恋对象把馒头当儿子养不成？”
右嘉每次听到好友们笑话自己，也不难过。
她觉得吧，收养馒头的事情，好像跟周是有点关系，但似乎又没什么关系。
就只是喜欢
“你到底喜欢周是什么呀？”玛丽陪右嘉去招租广告上的地址，忍不住问她。
右嘉盯着单元门的电子钥匙思考了许久，才说道：“那天，看他半蹲在地上，温柔地为馒头包扎上药，我就觉得他特别好看啊。善良又阳光，这样的男孩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电子钥匙里终于传来好听的声音，对方问：“你是？”
就是听声音，右嘉也已经能确定大半，招租的人就是周是。
等待开门的时候还是会紧张，别说她，就连馒头似乎都有感觉一般，兴奋地在门前跳来跳去。
“真没出息，见个抛弃你的家伙有什么好兴奋的。”玛丽恨恨地瞪了馒头一眼，又问右嘉：“万一不是周是呢？你会失望吗？”
右嘉摇了摇头，“不会啊。”
“那真的是他，你会告白吗？”
右嘉“扑哧”一声笑了，“其实我没想那么多，那时候就只是喜欢他，我压根儿没有想过一定有结果。”
话刚说完，门恰巧开了。
开门的人不是周是又是谁。一瞬间，右嘉觉得自己居然没有了方才的紧张感，突然回到了多年前初次见面时的感觉，很温和。
“来看房子的？”周是让道情她们进来，显然第一时间没有认出右嘉来。
馒头却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周是，它兴奋地窜进屋，围着周是上蹿下跳的。周是一开始还有点尴尬，待仔细辨认时又犹豫地看了看右嘉，这才认出她们来。
“你是右嘉，这是馒头？”
时隔多年再听见周是叫自己的名字，右嘉却只笑笑。
“我在中介看到你的广告，不确定是不是你，所以就来看看，很久不见了，周是。”
很久了，四年了，快五年了。
周是对右嘉没有任何不适感，就是一种见到老朋友的感觉，娴熟地邀请他们入座，又高兴地抱着馒头乱揉一通。
“好家伙，都长这么大了。右嘉……谢谢你。”
右嘉愣了一会儿，笑着说：“我的狗狗，怎么要你说谢谢呢。”
周是点头，有点怅然地说：“没错，馒头已经是你的了。”
许久以后，周是才想起问她们是不是要租房。他很尽责地介绍，“房子是我朋友的，没买几年，东西都还挺新的。家具和家电都可以使用，不过……我那个朋友有哮喘，她的家人不希望在她的房子里养动物。”
有哮喘病的学姐。
见右嘉没有说话，周是又说了一些别的，那些话估计右嘉也没怎么听，全程都安静地看着他。
玛丽问起学姐的近况，听说学姐交了个日本男友，并没有跟周是在一起。
但这些早就跟右嘉没有关系了呀。
从周是家里出来后，玛丽陪右嘉去了一趟超市，由着馒头自己选了喜欢吃的东西。一大包，两个人吭哧吭哧扛回家。
玛丽问自回家后就忙着为馒头准备食物的右嘉，“周是的房子你还租吗？”
右嘉一边给馒头倒食物，一边哈哈大笑几声，“不租了吧。”
“其实我今天不应该去找他的，把初恋放在心里大概才是最好的纪念吧。”
是的呢。
我们寻找某个人也许就是怀念过去的影子，那个傻傻的，会因为一个微笑，一缕清风就开怀或是伤感的自己。
那时多么珍贵美好。海风温柔，海鸥轻鸣，画面里有她、有馒头，还有周是。碧海蓝天里，她畅快地大笑着，时不时地偷瞄对面的少年，手心却微微出汗。
那是她藏在心里小小的少女梦啊。
右嘉微微闭眼，少女已经长大了，我们终究要开始新的生活。
更新时间: 2021-01-21 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