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郁小词（来自《良人》）
现在是下午3点15分，苏祯坐在永乐大街上的一家咖啡馆里，手上漫无目的地翻着一本杂志，心绪却停留在十年前的某一个同是初夏的下午。那时的苏祯第一次喝咖啡，怯怯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齐皓，像个婴儿似的天真烂漫。
假如记忆可以像手上的咖啡一样只要温度够了就可以融化掉，那么苏祯现在也许会过得更好些，至少她的年龄也已经到了该拥有一个风趣幽默的老公及温暖的家。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一厢情愿的遐思罢了，因为她的记忆始终被一个叫齐皓的浑蛋霸占着，经年不去，以至她再无法接受其他男生的暧昧。
“假如，没有遇见你多好啊，可是，如果那样我的日子是否就会变得更加漫长而缓慢了？”苏祯在日记本如是说。
即使过了十年，苏祯只要闭上眼睛依旧能清晰地记得，齐皓圆而饱满的耳垂，充满狡黠的眼睛，还有唇角的青痣。
那是第一次接吻的地方，苏祯的眼睛透过玻璃窗盯在了马路对面的梧桐树。四月的永乐大街到处都是梧桐花的香味，腻腻得让人不敢深呼吸，以至于当齐皓吻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窒息，要马上晕倒了。
“我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来呢？”苏祯眯着眼思考了半天，终无所得，也许是不甘心吧，或者是还有牵挂着的东西。
齐皓现在在做什么？苏祯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的，因为他现在已经成为洛阳城里新晋的黄金单身贵族，到处都是他年纪轻轻如何整顿康达集团并成功的励志故事。一个才貌双全又年轻有为的CEO，想要逃避他的消息都是不可能的。
“他会把孩子还给我吗？怎么可能？都八年了。”想到这里苏祯又有些不甘心了，那藏在心底里的苦楚愈酿愈酸。
“八年前他说我没有能力养大孩子，如今我已经有足够的资本来要回我的孩子了，我不能退缩。”苏祯像是重新找到了目标的战士，那昂扬的斗志让她的脸上泛着自信的光晕。
苏祯不可否认的是，因为齐皓，她的青春才会那样鲜活和分明，那样热烈的年华今后究竟再不曾有过。
“哎，我还是想想怎么做才能让他带孩子来见我吧。”苏祯离开咖啡馆时已然只剩了这一个想法了。
苏祯的眼睛一旦凝视着你，便会让人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也就是说，当她站在齐皓面前，那样直直地看着他，齐皓的心里已经作了投降的意思吧。
“好久不见。”齐皓说道。
“是啊，确实好久了。”苏祯语笑嫣然。
“这次回来是不走了吗？”齐皓状似很随意地问道，眼睛里却是深不见底。
“暂时不走了，因为我要好好地处理一些事情。”苏祯说这话时眼睛直直地看向齐皓，似乎想一眼就把他全部看透。
“明天我带小岩来见你，他今天跟我母亲回家去了。”齐皓主动把话题转移到了孩子身上，在苏祯看来，他这是有目的地一点点引导她去按照自己的节奏谈话。而他也一向如此，像只狐狸一样狡猾的男人。
“好。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见小岩的，暂时不会走了，我跟孩子也是时候多亲近亲近了。”苏祯眼角扫了一下齐皓，表面上仍然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苏祯现在爱喝伏特加，味道很冷很定，感觉喝了之后更清醒，心思都清澈了。有一点味道，超出了苦味，或者说是苦味中生发出香味与甘甜。巴略霍诗歌的品质，就像伏特加一样。早就不爱黑巧克力了。太苦，而且觉得腻。
这些齐皓都不知道，他记忆里那个因为收到一盒巧克力就欢呼雀跃的女生，已经不知何时蜕变成他所不熟悉的模样了。
清明节。
苏祯没有想到跟小岩第一次的见面是在清明节扫墓时遇上的，这是苏祯父亲的墓，当她带着父亲生前喜欢的酒菜来时，已经有人在那里了。
“奶奶，你怎么哭了？”小男孩稚嫩的声音透着不解。
“这是你外公的墓碑，你外公这辈子最喜欢热闹了，这里这么冷清，他肯定会委屈了。”略显沧桑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来。
“奶奶，我妈妈今天会来吗？”小男孩希冀地问道。
“齐阿姨。”苏祯已然来到近前。
“小祯？”中年妇人一愣下意识道。
“是我。齐皓没有跟您说起我已经回国的事情吗？”苏祯问道。
“前几日说过你要回来，我猜着就在这几日。小岩，快过来，叫妈妈。”
小岩在奶奶背后怯怯地看着苏祯，又仰脸看看奶奶，不知如何是好。
苏祯心里一阵紧张，半蹲着对他说道：“对不起，妈妈回来晚了。”
小岩定定地又看了她一会儿才喊道：“妈妈。”
那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苏祯一把抱住小岩，那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不敢松手。
苏祯领着小岩重新拜祭了父亲，那一刻眼泪簇簇而下，即使是春日的阳光也暖不了记忆里寒冷的一面。
离开松陵后，齐皓的母亲执意让苏祯去家里，并说有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
苏祯也想看看阔别已久的齐家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而这一路上，苏祯都紧紧抓着小岩的手，而孩子也很是乖巧的没有挣脱。
齐家。
车子才刚一停下来，那墙上攀爬着的蔷薇花就不由自主地吸引了苏祯的目光，这些花都还在……她一怔，那是怀着小岩的时候她为了打发时间而种的蔷薇，而今竟已亭亭玉立。
“每年阿皓都会亲自打理这些花的，总担心会枯萎了，还是你走前的模样吧。”齐皓的母亲说道。
苏祯没有说话，每多走近一步齐家，她的心就越痛一分，几乎要窒息了。
“祯祯，答应爸爸，我死后你就出国，不要再跟齐皓有来往了。”这是父亲临终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苏祯不知所措地看着痛苦不堪的父亲，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只张了下嘴就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苏祯，叔叔的公司……”当齐皓赶到医院时，苏父已经去世。
“公司又怎么了？”苏祯一边哭一边抬头望着刚进来的齐皓。
“祯祯……叔叔他？”
“已经走了。”
齐皓伸手把苏祯拥在怀里，低声安慰他，心里的万分焦急也不敢再告诉她了，恐她此时悲伤过度了。
“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回忆再次中断，苏祯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觑眼看着还是从前模样的齐家，就连一进走廊，那挂在檐角的铁铃儿也是自己当初挂上去的。
“妈妈，你在看什么呢？”小岩拉了下苏祯的手，她才惊觉自己又走神了，竟盯着那铃铛看了半日。
“你看，那个铃铛是妈妈以前挂在上面的，等到刮风下雨的时候，那清脆的声音就在回廊里蔓延开来，好听极了。”苏祯对着小岩露出甜美的笑容，而这一幕被刚回到家的齐皓看见，不由得看呆了。
“祯祯……”
才唤出声，齐皓也被自己温柔的一面吓到了。苏祯一愣，寻声看向齐皓，那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爸爸。”小岩到底是孩子天性，看到齐皓回来，立刻松开了苏祯的手，跑到他面前。齐皓则顺势把他抱了起来，眼睛满是笑意地看向苏祯说道：“刚过来吗？”
苏祯只觉得心蓦地一疼，原来对他的笑还是没有抵抗力的，不由得握住拳头，手指狠狠嵌入肉里也不觉得痛。
“回房间找奶奶写作业去吧，我跟妈妈有话说。”齐皓放下孩子，并宠溺地揉揉他的头发。
“你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模样。”齐皓说道。
“有什么意义？”苏祯不以为然。
“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你觉得我还会被你欺骗？在我父亲去世我又怀孕的最脆弱的时候，窃取了我父亲公司据为己有，你说的话还有什么不是为了算计？”苏祯讥讽道。
“你生下小岩，就不顾我的挽留，听信谣言执意出国，我并没有窃取你们家的公司，我是替你守护啊，我怕有一天你回来了什么都没有，这是叔叔一生的心血，我知道它对你的重要性，我要是窃取了又怎么会让你站在我面前？让你这样子质问我？”齐皓说得情真意切，眸子里被不信任所伤的痛楚一览无遗。
“要我怎么信你？”苏祯颓废道。
“我给你时间。公司的事务我已经都做了整理，等明天开始正式移交给你，财务方面你可以随时查看，这几年的钱我一分没动。”
“我想带走小岩。”苏祯没有接他的话，兀自说道。
“这不行，你可以住在这里，或者随时来，小岩的生活习惯你还不了解，不能为了大人间的矛盾让孩子受罪。”齐皓反对道。
“好吧。”苏祯没有再强求。
一个月后——
“阿祯，你让我查的事情我都查清楚了。”闺密秦沁打电话过来说道。
“见面说吧。”此时的苏祯已经回到父亲曾经的公司盛天集团。
跟秘书打过招呼后，苏祯去了和秦沁约定好的一家茶馆。
幽闭的空间里满是茶香，秦沁穿一身白色的职业装极是干练模样。
“你都查到了什么？”苏祯才坐下，便按耐不住地问道。
“阿祯，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样，你一会儿听了不要太……”
“你放心，最坏的打算我已经都想过了，这些年我难道还有什么事是经受不住的？”
“当年的事不怪齐皓，真正做了坏事的是你父亲苏帛。”
“什么！”苏祯不可置信地瞪着秦沁。
“你在国外时说的父亲留给你的那笔钱，其实是来路不明的，而这些年齐皓一直在收拾这些烂摊子，你父亲设计了齐皓，又使你误会齐皓按照他早就准备好的剧本去了德国……”
秦沁还在继续说，苏祯全身颤抖，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她回国的目的是为了报复齐皓，以为他强占了自己家的公司，原来都是错的。
怎么会这样？父亲为什么这么做？
苏祯想不通啊。
“齐皓的母亲是你父亲的初恋……你父亲一辈子都没有忘记过她……”秦沁终于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初恋……”苏祯喃喃地重复道。
原来我只是个棋子，你用来报复齐家的棋子。
医院。
“妈妈……妈妈……”苏祯翻了个身，有些意识模糊，那声音断断续续地呼喊，苏祯心里明白是小岩的声音，却始终睁不开眼睛，着急过程中她的手不停地颤抖。
“医生！医生！”这是齐皓的声音吗？
“她的手动了。”齐皓欣喜若狂。
一阵人群骚动，苏祯蓦地睁开眼睛，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一屋子的医生护士，夹杂着齐皓关心则乱的声音。
苏祯这才又闭上眼睛慢慢回忆整个事情的经过。
离开茶馆后的苏祯失魂落魄，高速公路，对面的卡车，撞击发出的巨大声响，自己失去意识时想到了小岩……还有齐皓。
“医生，她怎么又闭上眼睛了？”齐皓着急道。
“没事，患者刚醒来，现在是累了，让她睡一会儿吧。”
整个世界开始安静了下来，静霭中只有苏祯的忏悔，还有齐皓握着的她的手，温暖依旧。
更新时间: 2020-01-18 2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