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乔诗伟
每个死心塌地的人上辈子都只是一条对方用过的毛巾，因为被用来擦脸、擦脚、洗澡擦肩无数次，所以这辈子才能在一起。但是毛巾终归只是毛巾，总是隔一段时间就会被主人换掉，被对方认为更新更好的一条替掉。
姑娘今天心情不错，晚饭的时候，特地下厨房给我做饭，这是我们在一起一年多来破天荒的头一遭。
我只记得二十分钟前，我感动得潸然泪下。
二十分钟后，我目瞪口呆。
因为一碗刚泡好的方便面就这么堂堂正正地摆在了我的面前。
姑娘见我神色不对，便问：“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口味？那我和你换，我的是麻辣香锅方便面。”
我：“……”
姑娘问：“嫌我做得不好吃？”
我故作忧伤地说：“没有，我只是有些伤感。”
最终，晚饭是我们俩一起下楼在饭馆解决的。在牵着姑娘路过一家快餐店的时候，正碰上饭店的小老板往摩托车上装着盒饭。
这让我想起在大学窝宿舍叫外卖的时光，大多数人管这个叫方便，但我知道，这其实是懒。
当时有一个开自行车行的小伙子，十分勤奋，除了做他的自行车出租生意以外，还为周围的小饭馆送着外卖。
那是我刚进入大学的时候。开学那天，我左手拖着行李，右手抱着被子。那时候还比较羞涩，没有想到要用眼睛多瞅瞅周围的美女。
只有那些伸长了脖子的学长在望来望去，让他们眼前一亮的女孩都会被他们领走。
旁边还有一些同学说着流传的小道消息，说隔壁系有个牛人，帮助老师招生，居然活生生招满了一个班的人。
我没有去理会那些，等办好所有入学手续，我就在自己宿舍的床铺躺下了。
这时候，那个自行车行的小伙子进来了，拿着那种文印店里印制的小名片，说：“我在后街开了一家自行车行，大家有空可以来玩。对了，以后要叫盒饭、外卖什么的，可以打上面的电话，随叫随到。”
宿舍里每人接了一张他的小名片，我说：“好的。”我顺道还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张帆转眼间，他又转身去别的宿舍派发名片了，那架势是想要将小广告覆盖整个宿舍楼。
后来，大部分懒得去食堂的同学都是打他的电话，来往多了，便熟稔起来。
两星期后，张帆的自行车行举办活动，我们宿舍的同学全参加了。
等办好自行车行的会员，我们宿舍组建的自行车队就浩浩荡荡地骑遍了这个城市。在经过一个工地的时候，我远远瞧见有一小水坑，便大笑着加速冲了过去，说：“今天，我让你们瞧瞧什么叫做越野。”
说话间，我开始飞奔，但想象中的潇洒行进没有出现，反而整个车头和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一时间我狼狈至极。
最后的结果是，我在公园的湖边洗着裤子上的泥巴，同行的室友和张帆笑得不行。
我低头走了两步，发现脚上的鞋子也报废了，死状无比凄惨。
这次越野，我付出了一条裤子和一双鞋子的惨重代价。
同行的还有张帆的女朋友，一双美丽的眼睛，一袭柔软的长发，她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我笑着对他们说道：“我们一群光棍，骑着单车只能带起一地黑灰。而你，你却是带上了你的媳妇。”
张帆和他的姑娘马晓云笑得更腻歪了，手挽着手看着我大笑。
我对他们说：“佛说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换今生一次的擦肩，悲欢离合，缘起缘灭……”
马晓云不解地问：“这句话咋了？”
我说：“我意思是上辈子你们俩不知道得擦肩多少回，才能这辈子幸运地遇见并在一起啊。”
马晓云说：“就算是这样，你也管不着。”
马晓云的宿舍就在我们宿舍的隔壁，后来我才知道，张帆每回送外卖过来，都会给她带上一份盒饭。因为马晓云家的情况不是很好，张帆这样做可以减轻她生活的负担，再加上自行车行的生意还算不错，张帆将她照顾得很好。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张帆给她的每份盒饭都不是餐馆买的，都是由他自己亲手做的，菜式多样，营养丰富。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有一回，忙得晕头转向的张帆将盒饭给送错了，我打开一看，红烧肉、油淋辣椒、酸辣白菜以及一只鸡腿。
我瞠目结舌地只说了一句：“这个混蛋。”
到了大一下学期的时候，我们已经和张帆非常熟了，经常有事没事去他那租自行车玩。
一年时间，我们骑遍了周遭的村庄，看过了所有的油菜花，看过了每条还在流淌的河，甚至我们还发现有一条水沟里到处都是龙虾，我们作为吃货自然不会放过，当晚就抓了在张帆的自行车行里来了一顿龙虾大餐，不得不说，张帆这小子的手艺真的是不错。
我还记得有一次，他带着他女朋友马晓云和我们一起去了湖边，时间是傍晚。傍晚的时候，湖边风大，伴随着水花在耳旁作响。湖对面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那些建筑的灯光随着夜幕的降临亮起来，在湖面上倒映出各种颜色。而我们站在湖的这一边，背后是阴暗的树木，旁边是几栋矮房。
湖边码头还有最后一趟船，马晓云朝我们挥挥手说这次要坐船回家。
张帆站在码头上，眼睛一直看着那艘船。
马晓云站在船头给他打着电话：“你在哪儿？”
张帆使劲挥着右手：“我在这儿！”
马晓云：“你在哪儿？”
张帆：“我在这儿！”
马晓云接着喊了好几声：“你在哪儿，在哪儿？”
张帆继续回应：“我在这儿，在这儿。”
这个时候，马晓云在繁华的那头，我们在阴暗树木的这头。睡前故事
日子如同往常一样地过，张帆继续给他的姑娘做着营养丰富的盒饭，让我可惜的是，张帆再也没有将盒饭送错过给我。
张帆的生意还是不错，不过马晓云变得比以前爱打扮了，喜欢买各种各样的衣服、各种各样的化妆品，不用说那些钱全是张帆赚的。
每次我们在一起聚会的时候，隔老远都能闻见她身上的化妆品味道。
有一回，我从张帆的自行车行经过，听见里头有争吵的声音。
马晓云和张帆吵架了。
马晓云说：“能不能不要再到宿舍给我送盒饭？很丢脸，你知道吗？”
张帆低着头，老半天才说：“那是我自己做的，不是那些廉价的盒饭。”
马晓云冷笑道：“你做的怎么了？你做的，这盒饭卖出去充其量也只要十块钱。好了，别说了，以后不要把盒饭送到我宿舍来，太丢脸了。”
张帆看着马晓云离去的背影，默不作声。
又逢周末，我拉上宿舍的同学，计划去张帆的自行车行，我们准备骑自行车到附近的寺庙里看看。
我问张帆：“你不叫上你媳妇？”
张帆掏出手机给马晓云打电话：“你在哪儿？我们准备去附近的寺庙，你要不要来？”
电话里头的声音有些大，而我隔得近，只听见电话里头马晓云说：“又要坐你那破单车？再说去寺庙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夜店刺激呢，有这工夫别想着玩，多赚点钱吧。”
张帆挂了电话，我们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知道一段会失败的感情，是在中途就可以预料的，因为那些预示失败的征兆太多了。
后来，打扮风骚性感的马晓云有了一个新男朋友，还挺有钱，据说是做房地产的。
我不知道张帆是什么心情，我只知道每回张帆送外卖过来还是会给马晓云带上一份盒饭。
今天在窗户边上，我又见着张帆了，他就在隔壁宿舍楼下，手里提着一份盒饭，我想起那天我吃掉的红烧肉、油淋辣椒和酸辣白菜。
马晓云下来了，却一眼都没有看张帆，她直接从他的身边走过，在一辆黑色奔驰旁停下。
车窗慢慢摇下来，从里头递出一大把鲜花，马晓云接过装模作样地闻了闻：“好香。”
最后，马晓云坐上车走了。
张帆将提着的盒饭放在楼下的垃圾桶上，看着那份盒饭，其实我也想说：“好香。”
不知道为什么，夏天的这个时候，日子都会过得特别快。终于这个夏天的某一天，马晓云因为张帆的纠缠不休翻脸了，在宿舍楼的旁边吵了起来。
马晓云说：“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们玩完了。”
张帆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就这么放弃太遗憾。再说了，你这样作践自己，不好，知道吗？”
马晓云冷笑着说道：“我就作践自己怎么了？我喜欢。我说了，我们俩再没有可能，请你不要再缠着我，可以吗？”
张帆说：“那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给你做饭带过来了。”
马晓云不屑一顾地说道：“也不用你带，我男朋友可以带我去饭店、酒楼吃。”
张帆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马晓云打断了他的话，说：“不就吃了你几个盒饭，你至于吗你？”
说话间从兜里掏出十块钱塞给张帆：“拿着，我说过，你那盒饭顶多也就值十块钱，拿着，我不欠你了。”
再后来，张帆和那马晓云的新男朋友打了一架，也是在那个宿舍楼下。
那辆奔驰被张帆砸得不成模样，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了。
以至于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我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总是能听到：“你知不知道那个送盒饭的人？”
“知道啊，他啊。”
“不就是那个为了女人砸人家车的那个人嘛。”
……
后来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最后学校怕事情闹大，就出面解决了问题。
而时间如同白驹过隙。暑假的某一天，当我和几个哥们儿从公园湖边经过的时候，我想起那天我掉进了水坑。
我想起那天我对马晓云和张帆说：“佛说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换今生一次的擦肩，悲欢离合，缘起缘灭……”
马晓云白了我一眼说：“就算是这样，你也管不着。”
今天还是在这个地方，他们俩却不在一起了，我突然觉得，每个死心塌地的人上辈子都只是一条对方用过的毛巾，因为被用来擦脸、擦脚、洗澡擦肩无数次，所以这辈子才能在一起，但是毛巾终归只是毛巾，总是隔一段时间就会被主人换掉，被对方认为更新更好的一条替掉。
我还记得一个月过去后，我正式变成了大二学生，这天也是新生入学的日子。在新生晚会上，精明的女系主任在台上做着发言，言语间鼓舞着莘莘学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身份，我们寻求进步。谈恋爱也是如此，不说别的，至少也要门当户对，像去年我们系就有一个女生，被外面一个骑自行车的一个盒饭就给骗了，还好最后幡然醒悟。作为一个大学生，我们的选择一定要配得上自己的身份，不能让人随随便便一个盒饭给骗了去。”
……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姑娘在一旁摇着我的肩膀：“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我回答她说：“没事，我只是有些伤感。”
姑娘不解地问：“你看着一个盒饭伤感？”
我回答她说：“不是，是为一个送盒饭的人。”
更新时间: 2021-01-06 1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