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赌你心里还有我
顾喜彤看见贺屿和宁薇手牵手走进来时,赶紧把头微微低下去,往左侧偏了偏。面前正扛着摄像机照相机的记者们有些不满了,有人上前礼貌地招呼她,“小姐,你能把头稍微抬起来一下吗?”
水族馆老板站在旁边,满意地看着自己引起的轰动效果,一边接受记者采访一边对着镜头摆出极具亲和力的笑容。
“老板,你觉得你请一个模特来扮成美人鱼躺在这个巨型鱼缸里,算不算作秀呢?”有记者提问。
“小姐,你冷吗?”有个好心的顾客踮起脚扒在鱼缸边缘,伸着脑袋问顾喜彤。
深秋季节,着一身美人鱼装扮,半躺半坐在一缸冰冷的水里,头发早已经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和背上,牙齿也上下打架了,竟然还有人问她冷不冷?
她报以甜美的笑容,“不,一点都不冷。”
身后有人在议论,“好可怜,如果不是很缺钱,应该也不会接这种工作吧。这个水族馆老板想出这种噱头来宣传,真是太过分了。”
听不见听不见,通通听不见。顾喜彤正在自我催眠,一双大手突然伸过来,一把将她捞起来,扶着她跨过鱼缸壁,离开了那缸冰凉的水。
“喂喂喂,你干什么?”老板见状赶紧过来阻止,“我可是付了工资的!”
贺屿脱下身上的外套将还在瑟瑟发抖的顾喜彤裹起来,不急不缓地对老板说,“你付了她多少钱,我给你。”
好事的媒体见有好戏,一窝蜂涌上来将他们围住,老板嚷嚷,“既然我付了钱,她就必须把今天的工作做完,别的我不管。”
“你没看她已经冷得不行了?你的宣传目的已经达到了,还想怎么样?”
四周围满了顾客,纷纷谴责老板太过分,为了宣传不择手段,当着一大帮媒体的面,老板只得放弃,“算了算了,你走吧。这么没有专业精神,以后再也不请你了。”
贺屿拉着顾喜彤就要往外走,她挣脱他的手,他瞪着她,“还不走?”
“我的衣服……”她可怜巴巴地指指不远处的一个袋子,他两步跨过去拿过那个袋子,拽着她两三下走出了那间水族馆。
宁薇跟在他身后出了门,自始至终没吭声。
“你很缺钱吗?你脑子坏掉了,要是感冒了,肺炎了,怎么办?你不怕你爸妈在新闻里看到你会觉得丢脸吗?”他冲她噼里啪啦一通臭骂,骂完了把手里的衣服袋子往她怀里一塞,牵起宁薇的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她站在原地,水珠顺着发梢,顺着衣服下摆,滴滴答答地滴落下来砸在地上,留下一滩水渍。
贺屿,你毕竟还是在乎我的,是吗?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阿嚏!她打了个喷嚏,懊恼地吸了吸鼻子,居然真的感冒了——要知道,她早就得到消息,贺屿和宁薇今天会来逛这家新开的水族馆,所以特地接了这个活,她赌贺屿看不得她受罪,赌他心里还有她,只是,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会来,这个时间不太好把握,才导致她在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
另一边,贺屿跟宁薇走远之后,宁薇甩掉贺屿的手,闷头往前走,贺屿赶紧追上去拉住她,“薇薇,生气了?”
“我不该生气吗?你说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心里已经没有她了?”
“但我心里是真没有她啊,薇薇,你应该知道,我只是看不下去她呆在那里受罪,今天假设不是她,换做任何一个陌生人,我都会出手帮忙的。”
看着贺屿诚恳的眼睛,宁薇又心软了。
是的,她知道她自己的男朋友是个烂好人,善良,同情心泛滥,走在街上看见乞丐,明知道绝大部分是骗人的,也会给钱,因为怕那极少部分真正的乞丐会活不下去。
任何事,只要一跟顾喜彤扯上关系,她就会失去判断力。毕竟,她不是别人,她是顾喜彤,是贺屿的初恋。
二)你怎么可以爱上除我以外的第二个人
顾喜彤在男生宿舍楼下等了好几天,都没能等到贺屿。
实在没办法,她只好在食堂蹲点,蹲了好久,终于遇见贺屿带着宁薇来吃饭。
“你们在吃饭啊,好巧。”她走过去,笑颜如花,坐在他们对面的凳子上。
宁薇礼貌性地冲她点点头,继续埋头跟碗里的糖醋排骨作战,贺屿头痛地看着她,“有事吗?”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因为他已经躲她好几天了,为了躲开她,他连续几天都是从一楼一个师兄的宿舍窗户那里翻出去的,那是整栋宿舍除了大门以外唯一一个出口,师兄们把窗户外的防护栏巧妙地卸掉了一块,平时绑在上面,需要的时候就卸下来从那里钻出去。
因为这个,他已经贡献了好多美食给师兄和他的舍友们。
“我是来还衣服的,上次,谢谢你的外套,很温暖。”她把洗好的外套递给他,眉眼弯弯的,笑得天真无害的样子。
贺屿正要伸手去接,一旁的宁薇突然开口了,“衣服我们不要了,送给你吧。我会给他买新的。”
贺屿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接。
顾喜彤打量着宁薇,她的长相只能勉强算清秀,身高一般,身材一般,讲话的声音一点也不甜美,此刻,她平静地坐在贺屿旁边,若无其事地啃着糖醋排骨,正眼也没瞧她一眼。
“你给他买新的?你家很有钱吗?我就说贺屿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你在一起,原来是你用钱砸出来的。”她特地拖长嗓音,强调了“这——样——的——你”。
宁薇有些沉不住气了,脸颊微微发红,看着她,正要说什么,贺屿却突然爆发了,“顾喜彤,你有什么资格来羞辱我的女朋友?我跟她在一起,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爱她!即便她是穷光蛋,她身无分文,我会养她!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们,衣服我不要了,你扔了吧。”说完,牵起宁薇刚啃过排骨的油腻腻的手,温柔地说,“薇薇,我们走。”
顾喜彤仍然保持那个递衣服的姿势坐在凳子上,脸上嘲讽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心底一阵阵刺痛刺得她鼻子发酸,眼眶模糊,她想哭,又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丢脸,一时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极为奇怪。
这次他是认真的了,因为他说,他爱她。
他爱宁薇。
他怎么可以爱上除了她以外的第二个人?
她记得那一年,天空飘落了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围着红色的围巾,带着红色的线帽,站在操场上,他等了她很久,冻到鼻子通红,见到她来,他的眼睛散发出热切的光芒,他说,彤彤,我爱你。
他亲口说过,彤彤,我要照顾你一辈子,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不过三年,他就把曾经许下的诺言抛诸脑后了。
贺屿从包里摸出纸巾,一点点帮宁薇把手上的油渍擦干净,擦完之后,他说,“薇薇,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一定不会让她再来烦你,再来打扰到我们两个。”
宁薇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温柔地包裹住自己的手,再抬头看着他浓黑的眉,细长的眼,脸上若隐若现的酒窝,曾经一次次在暗夜里跑出来的疑问此刻又出现了,她迟疑着问,“贺屿,为什么会是我?你喜欢我哪一点?”
就算是她自己,也觉得顾喜彤跟他更配,而平凡的她,怎么看,怎么像他们故事里的一个路人甲。
贺屿严肃地看着她,沉默。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问这个问题,就算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又怎么样呢,哪怕只是短暂地陪伴他走过一段,她也觉得很幸福很满足了,为什么还那么蠢,偏要去逼问他呢。
“不知道。”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你,我也不知道到底喜欢你哪一点,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喜欢你说话的样子,喜欢你发脾气的样子,喜欢你的眼睛,喜欢你的嘴唇,喜欢你的头发……可就算这些都变了,我还是喜欢你。”
他是认真的。他承认,一开始他的确没用心,只是为了逃避顾喜彤,但到了后来,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这个女孩子,爱到再也不想失去她。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再因为顾喜彤为失去她。
两年前,刚进大学几个月,顾喜彤等在他和苏晓约会的地方,见到他去了,她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抱住他,说,贺屿,我错了,我知道你爱的是我,你根本不爱那个女生,你只是为了气我对不对?
他闻到她身上熟悉而久违的香气,一时间有些沉迷,舍不得放手,舍不得推开她。
他们身后,满心欢喜来赴约的苏晓流着眼泪冲上来扇了他一个耳光,“贺屿!她是谁?你想分手可以直说啊,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
她头也不回地跑掉了,他站在原地,只觉得累,连追上去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分手也挺好,他想,跟一个不爱的人谈恋爱,好比受刑,浪费了自己的时间,也荒废了对方的青春。
顾喜彤仍然抱着他不肯松手,他使劲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顾喜彤,你闹够了吗?闹够了就走,我早就说过,我不爱你了,你听不懂吗?”
她死死抓住他的手指不肯放开,他用力去掰,好几次都疑心自己会将她的手指掰断,到最后,她终于松开手,无力地蹲在地上,抱住膝盖开始哭,“贺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他不忍低头去看她泪眼婆娑的样子,怕自己会心软。她连哭起来都那么好看,他只要一见着她的眼泪,就会心智全乱,缴械投降。为了不再次犯错,他硬起心肠,大步流星地离开,任她在身后哭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悲伤。
三)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顾喜彤接到贺屿的平安夜舞会邀请时,一开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掐了自己好几下,才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邀请卡上时间那一栏,写着8:45,虽然顾喜彤有些奇怪,她知道舞会是八点钟开始,但既然他这样写,她便会在那个时间准时去赴约。
为了这个舞会,她特地去买了一件红色的小礼服,配上银色的高跟鞋,她一定要做当晚最亮眼的女生,让所有的男生都羡慕贺屿能有她这么漂亮一个女伴。
晚上七点半,宿舍的姐妹们陆陆续续出门,花枝招展地去参加舞会,临走前,她们都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彤彤,加油哦,待会儿见。”
她们都知道她跟贺屿的故事,站在女生的角度,都觉得她虽然错了,但还是可以被原谅的,而贺屿,总会回到她身边的。
好不容易挨到八点半,她再次对镜子理了理头发,拿起手包,出了门。
礼堂周围布满了装饰品,里面一片热闹,顾喜彤踩着高跟鞋走进去,站在门口环视四周,一眼就看见了贺屿。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西装,衬得他整个人气质不凡,顿时就把周围穿毛衣卫衣运动衫的男生比了下去。
她满心欢喜,正要走上前去,却发现他手里牵着宁薇。
八点四十五,音乐突然停止,舞池中的人们都停下脚步,追光灯故弄玄虚地在人群中扫射的好几圈,最后随着鼓点落在贺屿和宁薇身上。
音乐又响起了,是好听的《明天我要嫁给你》的调子,叮叮当当的,像是音钟敲出来的,听起来特别浪漫,特别清脆。贺屿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突然单膝跪地,手里举着一枚极小的闪着璀璨光芒的戒指,周围的人自动让出一个空间,屏住了呼吸。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礼堂此刻除了轻轻的音乐声,再没有别的一丝杂声。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宁薇紧张地看着贺屿,眼眶已经有泪花在闪动。
“薇薇,我想让今天在场所有的人见证,我爱你,做我的未婚妻,毕业我们就结婚,好吗?”
仍然站在门口的顾喜彤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约她八点四十五来到礼堂。身旁有几个认识她的同学,远处有两三个同一所高中考上来的同学,再远处是宿舍的姐妹,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贺屿。”在这种特别安静的环境下,她颤抖着声音,轻轻地,温柔地,小心翼翼地,绝望地,喊了他一声。
她这一声显得特别突兀,不少陌生人都诧异地看着她。
宁薇也听见了,见是她,她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总觉得今天这一切又会被破坏掉。她犹犹豫豫地看向贺屿,希望他不要在众目睽睽下扔下她,去回应顾喜彤。
他像是没听见任何声音,只是定定地,深情地看着她,“薇薇,答应我好吗,我发誓,我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
她伸出手,由得他把那枚精致的铂金镶碎钻的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点点头,声音微微发抖,说,“好。”
周围的人都欢呼起来,有早就安排好的人拉响了礼花,宁薇此生第一次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没人再在意门口站着的那个女孩子了。
即使她很漂亮,穿得很亮眼,但是,真的没人再注意她了。
她泪流满面,裹紧身上的白色大衣,围上红围巾,步履蹒跚地走出了礼堂。
真巧,又是平安夜,天空又下起了雪。但这一次,再没有人会站在冰天雪地里等着她,再没有人会替她把围巾绕上几圈,像个傻瓜一样抱着她在雪地里打转了。
她彻底失去他了。他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向她宣告,他真的不爱她了,他此后的生活,再与她无关了。
她多想像以前一样,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冲到他怀里去,仰着脸庞,哭着问他,你是骗我的,对吗?只要她一哭,他就会心软,就会手足无措地抱紧她。
但这一次,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四)只是当初太年轻,不懂珍惜
顾喜彤记得大一下学期,贺屿交了个叫季晴的女朋友,两个人如胶似漆,感情好得人见人妒,她在学校后门的小吃街碰见他们,他刚给季晴买了烤红薯,正站在路边为她剥皮。
她嫉妒得像是要疯掉,强忍着妒意走上去,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嗨,贺屿,这家的烤红薯怎么样?甜的话我也买一个。”
他看也不看她,冷冷地说,“每个人口味不同,你买了不就知道了。”
天知道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想起高三那年,他从后校门翻出去,在街上为她买了两只热乎乎的烤红薯,他一边剥皮一边喂她吃,她叫他也吃,他说他不喜欢吃,整整两大只烤红薯都下了她的肚,吃得她无比温暖,但后面两天,胃一直痛,因为两只红薯实在不好消化。
她厚着脸皮伸手去他手上撕了一点放到嘴里,“还挺甜,我也买一个吧。”
季晴受不了地看着莫名其妙的她,又碍于面子不好发火,只得拉拉贺屿,轻声说,“我们走吧。”
“嗯。”贺屿一边剥红薯皮,一边向前走去,顾喜彤在后面怯怯地喊,“贺屿。”
他没理她。
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东西轰隆隆倒塌的声音,有人的惊呼声,他到底还是回了头,看见她坐在地上,烤红薯摊子不知道为什么倒了,滚烫的炭落在她手上,脚上,她的牛仔裤被烫焦了,露出里面的皮肤。
他把手中的红薯往季晴手里一塞,冲过去抱起她就往街口跑,季晴在后面喊他,“贺屿,站住!”
他根本停不下来,心里甚至有种解脱感。
总算是分手了。他根本不爱她,却要每天扮恩爱,扮五星级好男友,太累了。他明知这样是错,为什么偏偏一错再错,前面已经有一个苏晓了,现在为什么又要多伤害一个季晴?
顾喜彤住院那几天,贺屿总共去看过她两次,第二次,她忍住痛,故作轻松地问他,“如果我毁容了,你会娶我吗?”
“不会。”他淡淡地说,“你那么聪明,怎么会让自己毁容。”
他知道她是故意弄翻烤红薯摊子的。
那之后,大概是累了,大概是知道交女朋友并不能让顾喜彤远离,他有半年多没跟任何女生来往,直到遇见宁薇。宁薇一开始是胜在她并不出众的长相上。他想让顾喜彤知道,他从来就不在乎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一开始贺屿跟宁薇在一起时,顾喜彤根本没当一回事。前有苏晓和季晴那种系花级别的前女友,宁薇这种邻家小妹般走在人群中绝不会引人多看一眼的长相,她相信他不会动心。
像以前一样,她要证明他心里还有她,她要让他在有事时抛下他身边的女孩子选择她,虽然,每一次他选择了她之后,都只会做短暂的停留,但至少说明,她在他心里的地位高过其他任何女生。
她一直相信他曾经许下的诺言,他说他要照顾她一辈子。
只是,当初她太年轻,太骄傲,不懂珍惜。
五)那一年的平安夜和那一场大雪
那一年,他们刚上高三,贺屿是全班最受欢迎的男生,而顾喜彤是全年级最漂亮的女生。追贺屿的女生不少,追顾喜彤的男生更多,只是顾喜彤当时一心只迷恋帅气的球星卡卡,根本不把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们放在眼里。
顾喜彤是偶然听见贺屿对她的评价的。当时好几个男生聚在一起聊天,其中一个遭到她拒绝的男生愤愤地说,“也不知道那个顾喜彤装什么清高,整天一副圣女样。”
贺屿随口说了句,“她不就那张脸长得好看点吗,谁让你们一个个那么肤浅,我就绝对不会喜欢她那种女生。”
他确实从未对她表示过好感,但她没想到,他认为喜欢她就是肤浅的表现,女孩子的骄傲和自尊顿时让她燃起了斗志,发誓要让他拜倒在她的牛仔裤下,成为他口中的肤浅之人。
那天晚上,她把这个事情讲给了最好的朋友听,最好的朋友又讲给了自己的好朋友,后来,五六个女孩子聚在一起,为她出谋划策,甚至有人下注,赌她到底能不能追到从不为儿女情长所动的贺屿。
顾喜彤知道贺屿的家境不错,为人善良,富有同情心,于是找各种场合“巧合”地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每一次,她都在啃冷馒头,或是就着食堂的免费汤下白米饭,一旦跟他的目光相遇,她就急忙忙地掩饰自己,把那些寒酸的食物都藏起来。
几个星期下来,贺屿就主动在没人的中午找到她,手里端着满满一碗饭菜,笑眯眯地说,“顾喜彤,今天食堂阿姨给我打了好多菜,你帮我吃点吧。”
有一次她考差了,躲起来偷偷伤心,他就拿着自己的试卷逐题逐题给她讲解。
再后来,寒冬时节,她穿得单薄,冻得发抖,他就偷偷买了一套火红的帽子围巾手套送给她。
他们爱在一起聊天,一聊就停不下来,聊学习,聊理想,聊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也聊学校的老师和同学的八卦,他们之前从未遇到过谈话如此投契的人,对聊天像是上了瘾。
那一年的12月24号,天空飘起了雪花。地处南国的他们很少见到雪,这样将天地覆盖得一片白茫茫的大雪,更是从未见过。
她跟好朋友说,今天贺屿会向她表白。
平安夜,她约他在操场的梧桐树下等,他生平第一次翘了晚自习,站在指定的地点等她。
她那五六个朋友轮番趴在教学楼的阳台上偷望认真站在雪地里的他。到了第三节晚自习,她终于去了,戴着他送的帽子,围着他送的围巾。他已经冷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鼻头冻得通红,却还是哈着气把她的手捧住,问她,“彤彤,冷么?”
她摇头,笑着说不冷。然后他取下脖子上的小小玉佛,为她戴上,他说,这是他从小戴到大的东西,如今送给她,算是信物,他还说,“彤彤,我爱你,我要照顾你一辈子,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么?”
藏在树林里的女孩子们听见这样肉麻的表白,沉不住气,发出轻笑声,贺屿警惕地回头,“谁?”
她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她那个好朋友在阴影里对她竖起大拇指,“彤彤,你厉害,你赢了。”
第二天,贺屿向顾溪桐表白的故事就传遍了整个年级,一个个女孩子经过贺屿身边时,都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有的干脆直接说,“我还当他多清高呢,原来也是最庸俗的男生一个,也只喜欢漂亮女孩儿。”
男生们则好奇地问他,“兄弟,你不是说我们肤浅吗,怎么你什么时候也沦为肤浅的人了?”
他觉得自己活了十几年,从没被人这般算计过,耻笑过。这是他头一遭向人敞开真心,谁知竟然是一个笑话。
他想了好久,到底是气不平,找到她,还没来得及质问,她就先红了眼眶。
“贺屿,对不起,这几天我好想你……”说完,就委屈地走上来抱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一下下地抽泣。
他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清香,难听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眼眶也跟着红了,“为什么骗我?”
她仰起那张玫瑰花瓣般的脸庞,泪眼迷蒙,“一开始我只是气你,你说喜欢我的人都很肤浅,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只有这张脸……这几天你都不理我了,我才发现我早就喜欢上你了,贺屿,原谅我了好不好……”
他满肚子的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只想紧紧抱住她,再也不松手。
六)我们的相爱只是一个笑话
两个人就这样和气美满地度过了接下来的日子,周围的人见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觉得再传流言也没什么意思,到后来,感受到他们的真心,反倒有不少人祝福他们。
快高考时的一个周末,顾喜彤突然给贺屿打电话,约他在游乐场见面。贺屿说今天走不开,父母都不在家,家里请的看护又临时请假半天,他需要留在家里照看有老年痴呆症的奶奶。
顾喜彤却出奇地固执,非要他去游乐场一趟。在电话里磨了好久,他终于同意趁奶奶睡着了,出门一个小时。
顾喜彤没敢告诉他,她之所以要他出门,是因为她遇见了儿时的玩伴,小时候她们俩就样样都要争输赢,如今几年不见,都出落成漂亮姑娘了,玩伴手里牵着一个还算不赖的男朋友,炫耀地站在顾喜彤面前,言语间透露出她总算赢了她一回的意思。
顾喜彤自然不服输,贺屿绝对比那个男生优秀N倍,那个男生只能算还不赖,贺屿却是十分非常很不错。
就在他们三个站在游乐场门口,玩伴誓要见到顾喜彤口中“所谓的优秀男友”时,远处的酒店门口突然发生骚动,顾喜彤摸清楚状况之后兴奋地尖叫一声,扔下玩伴冲了上去。
原来是卡卡所在的AC米兰队到中国来打友谊赛,正好下榻这个酒店,豪华大巴上坐满了球星,周围的交通都几乎瘫痪了。顾喜彤兴奋地挤在人群中,大声地喊着卡卡,卡卡冲她挥了挥手,她脚都软了,觉得今天运气实在好到爆棚。
她不知道就在她身处拥挤人群时,刚赶到游乐场门口的贺屿接到一个电话,又匆匆离去。而听到他在电话里自称贺屿,她的玩伴赶紧兴奋地拉住他,大赞了他的帅气优秀,并拜托他转告顾喜彤,说她又赢了她一次。
无暇顾及这些的贺屿打车去了医院,在急救室外焦急地等待了半个小时,却被告知,他的奶奶抢救无效,去世了。
贺屿当时就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嚎哭声。
他父母工作忙,他是奶奶带大的,从小跟奶奶的感情就特别好,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奶奶会因为他的不负责任而去世。
如果他不去赴顾喜彤的约,奶奶就不会出门,如果奶奶不出门,就不会出车祸,如果她不出车祸,那么她现在还能坐在家中,冲一碗蛋花,逼着他一口气喝下去,然后摸着他的头说,乖孙。
他更没想到的是,顾喜彤非要约他出去,居然只是为了“叫她儿时的玩伴看一看她的男朋友有多优秀”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
更可笑的是,他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她却为了一个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外国球星,扔下他,追星去了。
可笑,太可笑。他跟她在一起,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
几天后的高考,贺屿发挥失常,考上了这所离家两千公里的三流大学。
他无所谓了,三流就三流吧,他只想离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远点,越远越好。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顾喜彤了。
偏偏天不如人愿,他在开学报道的第一天,就见到了她。她一个人,背着一个巨大的包,口渴得嘴唇起了皮,还舍不得买一瓶矿泉水。
他发现他竟然恨她,但又不能不去关心她。
七)我已是个陌生人
从礼堂出来,顾喜彤突然就想起高三那一年,贺屿的奶奶去世后,他红着眼睛对她说,“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那么凶。
她知道自己错了,真的错了,但这个错误已经无法挽回了。她看着他暴怒的脸,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一句话,因爱生恨。
他恨她,就说明他还爱她。而她,决定用自己的余生来求得他的原谅,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只要他还爱着她,她就还有希望。
她一直没敢告诉他,她骗了他,她家其实条件不错,勉强还能算作有钱人家,她知道他很善良,不会不管那个穷困潦倒的她的。
她一次次出现在他面前,用自己的眼泪,伤痕,苦楚,换得他的怜悯。她以为他见不得她受苦,会一次次出手帮她,都是因为他还爱着她。每一次见到他之后,她内心都暗暗欢喜,觉得自己又离成功近了一步。
她纠缠了那么久,无非就是想他能放下心结,重新跟她在一起。
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原来,他早就不爱她了,他之所以帮她,只是因为他本性善良而已。
对他来说,她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就像街上的乞丐,路边的流浪狗,他遇见了,会送一点温暖,可也就仅限于此了,不会再有更多了。
她跪坐在空荡荡的雪地里,泣不成声,却再也没有一双手,会为她擦去眼泪。
礼堂里,贺屿搂着宁薇,跟着人群一起在舞池里起舞,他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四周,然后收回来。
他知道她彻底放弃了。
或许她会流泪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脏某个角落有些痛,他将怀里的宁薇搂得紧了些,她的体温传过来,硬生生地将那丝痛楚压了下去。
更新时间: 2013-07-20 1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