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亚凌
想起青春,似乎一片苍白。
青春时的我,丑笨又倔强,两者完全合一得简直是连神仙都会耸肩表示无奈。
在长相这件事上,我对它恐惧又绝望:对你伤害最大的可能是与你最无关的,如爹妈给的长相;爹妈都蛮好看的,却比中头彩都难地居然神组合出看哪都别扭的我。
拒绝直面长相,这是我保护自己的独门绝技——凡是自己不能做主的,一律视而不见。
我很倔,不承认自己的笨,苦学死学,刻意拒绝玩,似乎从来不玩就是学,哪怕人安静成雕塑。每每下课,除非去厕所,我都会打开课本预习下节课的内容。但虽说书是打开着的,我的目光却会瞥向热闹的窗外。
我的座位总是挨墙靠窗。只是我也不大明白,我是因为学习差才被发配戍守边疆,还是因为总镇守边疆而学习差。不过,那种位置倒便于我神游四方。
窗外总是学霸的身影。一下课他们就逃到教室外面,吃着零食,嗑着瓜子,谈天说地好不热闹。他们看上去就从不学习,上课也总说小话,可成绩却是无可挑剔的好。奔来跑去打来闹去的多是比我还渣的学渣,他们多是上课趴在桌子上休眠,下课则成了喷涌着的活火山。
至今我都觉得成绩这家伙特势利,它喜欢锦上添花不愿雪中送炭,见了那些门门都超好的学霸,总像哈巴狗般屁颠屁颠地摇着尾巴讨好。而一见努力想靠近它的我,它就像躲瘟疫般满脸生厌地逃离了。以至于多年后看到班里一孩子在作文里写的话,还会崩溃:“成绩如果是个人,我会天天讨好它;成绩如果是个神,我会天天烧上香拜它;成绩如果是个鬼,我会半夜三更起来陪它聊人生……我都想把自己的名字改为‘赵成绩’,幸运女神是不是就能降临……”
如同看到了三十多年前的自己。
这样也挺好。这样的我没人打搅,连苦恼都很简单——如何学好习。不像美丽或学习好的同学,她们的苦恼太复杂:谁与谁亲近了,又与谁疏远了。这个送礼物那个递纸条,该喜欢哪个。去年的衣服已经跟不上今年的审美了,该买怎样的新衣服……
那时候唯一陪伴我们的是日记。我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因为如果没记错的话,八个人的宿舍里至少有六個人天天写日记。
最好的本子一定是日记本,也一定是塑料封皮,就放在枕头下面,吃完饭写几句,晚上睡觉前写几句。我们都知道别人的日记本就压在枕头下,但也没有谁去偷窥别人的隐私,至少我没有听人说起过关于日记的任何闲言碎语。
学习不好没有朋友,似乎寂寞冷清,可拿起笔趴在床上写日记,同样有滋有味。智力低可以阻碍我成绩的提升,相貌丑可以限制我被人喜欢,脾性差也导致我沦为孤家寡人,可写起日记就不同了——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的想象,限制我的快乐。
在日记里,我摇身一变就成为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公主,在我的身上也可以发生美丽的故事而不是现实里总是发生的事故。我不曾抑郁不曾堕落,真得感谢日记:它时而是不良情绪的出口,时而是收纳阳光的小窗子。写日记更像瞪着眼做美梦,梦醒后笑笑,而后继续低头做永远看不懂蒙不对的习题。
对了,青春时的我还是倾听者的最佳人选。
我也不知道她们何以都选了我,或许她们觉得秘密说给没有朋友总是静默着的我才是最安全的,就如同说给树洞。青春时的我没有辜负这份脆弱且没有理由的信任,只是多年后这些小秘密大多乔装打扮溜进了我的文字里。连我也纳闷,它们在我心里藏了三十年竟依然晶莹剔透如枝头露珠。
如此看来,我的青春倒像看专场的华美演出,观众席上永远只有我一个,台上演员变化不停却都铆足劲地以演好自己的角色。
青春里似乎没有对错,没有美丑,能留在记忆里的,都是值得的。至少,这些回忆可以给如今更平庸的生活做人工呼吸。
更新时间: 2019-10-02 2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