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小鱼
1
春芽十二岁那年还留着平头，穿白色的跨栏背心，走起路来吊儿郎当的，一点没有个女生的样子。刚刚进入那所中学的时候，不断会有女生给她善意的提醒：那个，同学，男厕所在那边。那种时候，春芽也不会感到不好意思，她总会耸耸肩吐吐舌头，在一片尖叫声中，一溜烟儿地冲进女厕所。而偶尔，也会有男生在厕所旁一把拽住她，嘚嘚地拍着她的小平头，喂，给我们放个风啊，哥几个去里面抽根儿烟。
是的，春芽知道，那几个男生，坏得很。一有漂亮的女生走过来，他们就喊着“一二一”起哄，唯独那个叫沈柯的男生，有些不一样。他有时低头看一本诗集，有时对着天空吹口哨，很少正眼看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而偏偏，这伙儿男生对他唯命是从，甚至连春芽都觉得，这个男生，总有那么一种独特的气场。
这帮人唯一不敢招惹的，是林晓蓓。只要林晓蓓一走过来，他们立马就会安静下来，也只有在那种时候，沈柯才会缓缓地抬起头，嘴里轻轻地哼起歌，深情款款地看着林晓蓓从身边走过。
是啊，林晓蓓是多么出色的女生啊，她有着一流的成绩，靓丽的外表，对于这些举止轻浮的男生，林晓蓓从来都不屑于看上一眼。每次经过沈柯身旁，她都会高高地抬起下颌，把一头秀发齐整地甩到一侧，步履轻佻，俨然一位骄傲的公主。
那种时候，春芽并不会感叹林晓蓓的风姿，而是想，那个男生唱出的小情歌，怎么那么好听。
2
初中的前两年，春芽的生活平淡得不能再平淡，偶尔遇到那伙儿男生，也不过是遭到一通不冷不热的奚落而已。
只是，那个叫沈柯的男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
是啊，自己没有出色的成绩，身材发育得又不好，这样的女生，怎会受得男生待见呢，春芽这样想。
真正和沈柯有所交集，是在初三。
那天从厕所出来，春芽本想低头绕开那些男生，可没走多远，还是被揪着领子拎了回来。
“春芽，就是春天的小草还没发芽咯！”周围的男生发出一阵哄笑，一个染了黄发的男生，还顺手提了提春芽松松垮垮的校服上衣。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春芽一下扑倒了那个男生，翻滚着和他扭打起来。
春芽没有男生的力气大，没几下，便被重重地压在地上。
是的，是沈柯！春芽没有想到，在她满心委屈濒临绝望的时刻，出手相助的，竟然会是沈柯！
那个男生被掀翻在地，拉起春芽的时候，春芽感觉到，沈柯的手，温暖而有力。
黄发男生没敢吱声，乖乖爬起来退到一旁。
“别怕，以后他们不敢再欺负你。”沈柯轻轻地拍掉春芽身上的尘土。
那天沈柯把春芽拉到了学校的橱窗栏，他指了指林晓蓓的照片，把一个精致的信封塞到了春芽的手里，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她。
春芽本不是多事的女生，可她看到沈柯认真而期待的表情，还是点了点头。
一路上，春芽脑子里都是沈柯的模样。那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春芽觉得，那个男生的眼神，清澈如水。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似乎能够感觉到，有种东西，在她的心里瞬间发芽。
3
是的，春芽递上那封“情书”的时候，遭到了林晓蓓的冷待，而林晓蓓说话的语气，也比她想象的还要尖刻生冷。
“沈柯？不就是那伙小混混的头子吗，他也配给我写情书啊？再说啦，帮他那种人做事，你不觉得脸红么……”林晓蓓撕碎了那封信，留给春芽冷冷的背影。
春芽的心，一下就疼了起来。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屈辱，而她更在乎的，是如何去跟沈柯交代。
那散落一地的碎片被春芽一张张地捡了起来，回到宿舍，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封信对齐黏好，四下无人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拿出来偷偷观看。尽管只是一首朦朦胧胧的小诗，可在春芽眼里，那些句子，越看越是讨人喜欢。
后来遇到沈柯的时候，春芽总是装得很平静，她没有告诉沈柯那天发生了什么，沈柯依然会把那些信封一张张地拿给春芽。
是啊，怎么能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呢，那个贴有林晓蓓照片的橱窗边框上，“林晓蓓”三个字被沈柯刻得越来越深，去伤那个少年的心，春芽又怎么舍得。
初三的整整一年，春芽一直都很努力，尽管她的功底很薄，可成绩还是在一点点地往上爬。每当累得不行想要放弃的时候，她都会咬咬牙提醒自己，那个目标，一定要实现！
春芽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要上那个贴满优秀生照片的橱窗。是的，只要上了那个橱窗，沈柯就会看到自己的名字。春芽真的没有把握，那个一直为他跑腿的女生，她的名字，他是否记得。
中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春芽的成绩终于排到了年级前十，心里那个小小的愿望，总算实现了。可在那个边框斑驳的橱窗前，沈柯的身影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说沈柯去了当地的职业学校，作为提前批，一周前就被招走了。
春芽徘徊在那个橱窗前，看着照片中异常消瘦的自己，心底忽然涌上一种莫名的失落。
4
升入高中后的春芽，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比如她走起路来不再那么慌慌张张，比如她优异的成绩总能迎来别人的尊重，就连那曾经不断被人嘲笑的身体，也逐渐变得丰盈，而且，春芽留起了头发。
很少听到沈柯的消息，据说那所职业学校的学生，经常会有人被开除，没有了升学的压力，自制力不强的学生，难免会惹些意外。那种时候，春芽总会格外留心，不管别人怎么认为，她都觉得，那个叫沈柯的男生，其实并不怎么坏。
沈柯当初让她转交的那些情书，她一封不少的全都带在身边，稍有空闲的时候，她还是会拿出来看。有时候，她也会把一首诗工工整整地抄写几十份，寄给不同的杂志社，即便是发表不了，春芽倒也喜欢那种抄写时的快乐。
那个叫沈柯的男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当初那个假小子一样的自己，他还会记得吗？春芽时常这样傻傻的想。
高一暑假前，春芽收到了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里面是一家杂志社寄来的样刊。那本杂志的卷首，赫然印着沈柯的名字。
是沈柯的诗！真的是沈柯的诗啊！春芽紧紧地攥着那本样刊，激动得快要掉出泪来。
很快，春芽就把那份杂志转寄到了沈柯的学校，她没有在信封上署上自己的名字，春芽觉得，那些都不重要，只要沈柯能收到，就好。
一直到高三，春芽收到的那些样刊，都会在第一时间转寄给沈柯。
高考结束后，春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她的头发竟然超过了肩膀。那一刻，春芽忽然感觉到惆怅，当年要是有这样的一头长发，该多好。
5
再次见到沈柯，是在大二寒假的一场初中同学会上。熟络的朋友之间少不了寒暄拥抱，而很少有人能一眼就认出当年的那个春芽。
和春芽握过手之后，沈柯忽然就转过了头，“那个……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春芽轻轻地点了点头，缓缓地坐到了沙发上。她知道，这次聚会的主角，依然是沈柯和林晓蓓。
是的，和以前相比，林晓蓓对沈柯的态度判若两人，如今的沈柯除了外表越发俊朗，更多了一份稳重与成熟，而且，他的表白足以让林晓蓓受宠若惊：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默默的支持与鼓励，我想这是我能够考入对口职业学院最主要的原因……
春芽独自一人从KTV包房里走了出来。她想，有些故事，不说出来也好。时隔多年，他们都已不再是当初的自己，而青春里的一路悲喜，终究让他们长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春芽不由自主地回了回头，是的，我们曾经在哪见过，你记得吗？（完）
更新时间: 2014-07-17 2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