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桥明月夜

发布时间: 2019-11-15 22:11

分类:青春爱情 / 睡前故事

二十四桥明月夜

文/陈忘川

01

和父亲搬到黑石村的第八年,红药几乎都快忘记自己曾是个城里人了。

直到听说村小来了批支教的志愿者,红药凑着热闹去瞧,才惊觉城里的变化竟如此日新月异。红药闷闷不乐地想,父亲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带自己回去了。

在这黑石村里,父亲是村小唯一的美术老师,红药和父亲就住在村小简陋的宿舍里。红药不上学,父亲教她识文断字,倒也让她学了个满腹诗书气自华。更多的时候,父亲会教她画画,素描、油画、工笔、水墨,红药背上的小画板和她一起长大。

父亲常说,红药的画,有她母亲的灵气。

“那妈妈呢?”红药歪着脑袋问父亲。

每每这时,父亲就别过头望着对面那座高山,一言不发。

那天晚上,红药怎么也睡不着,透过窗户,看见漫天闪烁的繁星,起身披了件外套就推门走了出去。

漫天星光摇摇欲坠,像是触手可及一般。那时红药还不知道,多年以后再见这般美景,竟要蹚过许多恩怨纠葛了。

红药望了一会儿星空,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叹息。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轻男子正坐在花坛前。朦胧的夜色中,只看得见男子俊秀的侧脸。

红药见过他,在今天白天。那是这群志愿者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大哥哥。

红药踌躇着向他走去,待走到他跟前,才发现他脸上晶莹的泪痕。

“你……很难过吗?”红药皱着眉问他。

男子立刻抬手抹去眼泪,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红药坐下,这才开口问她:“你是谁?”

“我?我叫念红药。”

男子点了点头,“这么说,你是念教授的女儿?”

“念教授?”红药只听人家称呼父亲为念老师,却从来不知道,父亲还可以叫念教授。

“你不知道?”男子有些吃惊,随即又像是幡然醒悟一般,兀自说道,“你以后就会知道,你父亲是个多么厉害的人了。”

红药想,不用以后,父亲现在就挺厉害的。

沉默了一会儿,男子又问她:“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红药老实地摇摇头。

“二十四桥明月夜,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记住了吗?”

红药反复默念着男子教她的半截词,直到男子催她赶紧回房睡觉。

那晚入睡前,红药想,为什么父亲教她那么多诗词,却偏偏没有教过这首呢。

02

志愿者离开那天,红药躲在窗户后面,看见那个大哥哥似乎跟父亲说了些什么。

她心里是有些难过的,不知道是为了近在眼前的离别,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志愿者走后的第三天,父亲突然问红药:“你想回去吗?”

“回哪儿?”红药看着父亲复杂的神色,疑惑地问道。忽然又醒悟过来,咬着嘴唇犹疑不定地望着父亲。

也不知道父亲从她脸上究竟看出了什么。半晌,父亲叹了口气,“也该回去了。”

就这样,红药草草收拾了几件行李,就和父亲一起,踏上了回城的路。

先是汽车,然后是火车,红药抱着满腔复杂的情绪一步步迈向繁华。直到站在已经印象模糊的二层小楼前,红药才恍然觉得,一切已是前世今生了。

就像是无缝对接一般,父亲找来家政人员将房屋打扫干净,又带着红药出门购置了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还顺便买了两部手机,其中一部是给红药的。红药对钱财没有概念,但她知道,光凭父亲当村小美术老师的收入,是远远不够他们这般用度的。

父亲果然是个很厉害的人。红药想起宋志清的话来,不由得暗暗赞同。

宋志清的名字,是她向其他志愿者打听到的。她不敢直接问他,每次远远地看着他,总希望能看到他笑一下,然而他从来都不笑。

那一年,红药十三岁。

也是那一年,父亲对红药说:“你总归是要去学校的。”

那时父亲摇身一变,成了本地一所著名大学的教授,算是坐实了“念教授”这个名号。红药一向听从父亲的话,便由着他把自己安排进了离家不远的一所中学。

在学校接触的人多了,红药渐渐知道,自己的父亲确实很厉害。在本地,甚至是全省,都很有名气。他的一幅水墨丹青画,千金难求。只是这么多年来,除了指导自己以外,红药从未见过父亲动画笔。

听多了对父亲的敬仰或是吹捧,红药就会想,那我的母亲呢?

红药的性子就跟黑石村的夜一样,静谧而深沉,她从不问这个问题,自然也没有人会回答她。

何况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没有母亲的日子。

如今她想得最多的,却是还会不会再见到宋志清。

真是疏忽啊,那时以为自己不会离开黑石村,所以忘了问,他来自哪儿,将要去哪儿。

如今人海茫茫,又如何再相见呢?

03

红药在城市里,就如一株静默的绿色植物,寂静无声地度过初中、高中,终于以优异的专业成绩考上了父亲执教的那所大学的美术系。

“好险,文化分差点就达不到。”新生报到那天,红药拽着父亲的手,吐着舌头算是小小地撒了个娇。父亲微笑着摸摸她的头,眼里满是宠溺。

对于红药的成绩,父亲一向是满意的。父亲常说,红药是她的第二个得意门生。

“第一个是谁呢?”红药问他。

父亲只是摇了摇头。

红药不知道,这一切,终究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就像所有大学新生一样,红药抱着挥洒不完的精力和好奇参加了各种社团。经过半个学期的体验,最终剩下的,却只是名目繁复的各种工作证。唯有摄影协会还能让红药提起点兴趣。

兴许摄影和绘画,终是有着相通之处。

然而让红药更为惊喜的,是有一日整理摄影协会历代社员资料时,翻出了一张署名为“赵翩鸿”的照片。

因为年代久远,照片早已模糊不清,但那个署名,却瞬间击中了红药的神经。

因为赵翩鸿,是母亲的名字。

红药攥着照片去找父亲,因为脚步仓促,在父亲的办公室门外撞到了人也没来得及道歉。

父亲握着照片看了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

红药十七岁这年,第一次听到母亲的故事。

原来母亲也曾是这所大学的学生,是父亲唯一的亲授弟子。那时父亲初具名气,为人不免有些飘飘然。直到见到母亲那一纸沉静的画卷,才惊觉自己差点走了歪路。母亲向来仰慕父亲,惺惺相惜的两人,产生感情只是早晚的事。

母亲大学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嫁给了父亲,不久就生下了红药。

那时母亲在外开班授课,红药五岁那年,母亲带着几个学生去山里采风,不料一名学生不听劝阻,在山崖边玩耍时险些跌落。而母亲为了救那名学生,失足掉下山崖。

“那下面是条河,警察顺着河流找了几天几夜,都找不见你母亲的踪影。”父亲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背面的署名,像是能触摸到那段久远的时光。

“是在……黑石村?”红药问道。

父亲抬起头望着红药,满脸写满哀伤和疲惫。父亲点点头,将红药搂进怀里。

04

按理说,五岁就应该有完整的记忆了。

可红药完全记不住五岁之前的事情。偶有回忆,也只是零星的片段。好在她并不较真。在黑石村那八年,漫天的星河和虫鸣鸟叫,将她的性格培养得如水一般清澈和缓。

以至于在收到尚辰的花束时,红药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这花开得真好,一朵一朵耐心地养在花瓶里。

直到尚辰大张旗鼓地在红药的宿舍楼下当众表白,红药这才意识到,大概是要恋爱了。

她是听说过尚辰的,也是出了名的才华横溢,仪表堂堂。那日匆忙去找父亲,在办公室外撞到的,便是他。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尚辰捂着胸口说:“这里至今都还疼。”

“为什么?是我撞伤的吗?”红药紧张地问。

尚辰神秘地笑笑:“是因为见不到你,才会疼。”

红药霎时便红了脸。

那晚,满地烛光,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在这一切的见证下,红药终于把手交到了尚辰手中。

只是好遗憾,没有星光啊。

红药偶尔还会想起宋志清,她也知道,父亲大概会对宋志清了解一二,但她从来不问。因为每每想起宋志清,首当其冲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那晚摇摇欲坠的星光,和他脸上晶莹的泪痕。

不知为何,自遇见他那晚起,每次看到星星,红药都会难过,仿佛他的难过淌过了漫天星河,直接坠入了红药的心间。还好,这座城市的夜里,很少有星星。

恋爱第二个月,尚辰就问红药可不可以去见她的父亲。

“太早了吧?”红药说。

尚辰因为这句话,整整生了她一个礼拜的气。最后还是红药承诺生日的时候带尚辰去家里吃饭,两人才重归于好。

不是没有流言,说尚辰只是为了攀附念教授,才和红药在一起的。可红药向来不在乎其他人的风言风语,她想,至少在寒冬腊月的清晨,尚辰日日不落地等在楼下,将捂在怀中的热牛奶递给她。如果这样还不是喜欢的话,那什么才叫喜欢呢。

05

因为都是学画的,红药和尚辰每个周末都会去市美术馆看画展。

两人牵着手,安静地看着一幅幅作品,也不交流,只在看到心仪的作品时,默契地驻足许久。

这一天,两人在一幅名为《星空》的作品前站了许久。这幅画乍看之下并无特别之处,但凝神细看,那些星星仿佛近在咫尺,摇摇欲坠。不知为何,红药看着看着,突然就很难过。这时她才去瞧作者的名字,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红药愣在当场。

宋志清。

红药曾幻想过千百种和他相遇的场景,却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见他。

红药立刻松开尚辰的手,奔向离得最近的一位工作人员,急切地问:“宋志清还在吗?他在哪里?”

工作人员遗憾地耸耸肩:“抱歉,这次参展的画家昨天出席开幕式后就各自返回了。”

“回去哪里了呢?”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

红药失魂落魄地道了谢,回过头才看见尚辰一脸的愤恨。她想辩解几句,然而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尚辰独自离开展厅。

那天红药回到家里想了半天,她并不明白自己在看到宋志清的名字时,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就好像找了他许久,好不容易抓到点蛛丝马迹。可自己有寻找过他吗?

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红药这才惊觉,此时此刻,或许自己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向尚辰道歉。

是啊,在自己男友面前那样失态地去打听另一名男子的消息,他会那样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红药打听到尚辰在学校后门和同学吃饭,她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匆匆赶了过去。找到尚辰他们所在的那个包间,还没推开门,就听见尚辰带着醉意的声音。

“她念红药是谁啊?要不是因为她爸,我会瞧得上她?!”

红药握着门把的手顿时僵住,而尚辰的声音还源源不断地传来。

“谁叫她爸不收弟子的?我不这样,能有机会吗?”

红药感觉全身的气血都往脑袋上涌,她用力推开门,站在一桌杯盘狼藉前。

“你怎样都没有机会的。”红药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冰冷。又凌厉,“你以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爸会不知道你的存在?他只是不屑见你罢了。”

说完,红药干净利落地转身走开,留下一室的错愕。

06

红药裹紧衣服顺着路灯走着。她不知道要走去哪里,也没有哭。她只是想,尚辰怎么这样笨,才三个月,三个月而已,他就瞒不住了。

其实红药曾拿过尚辰的画请父亲点评,他只说了八个字:“轻浮急躁,囿于名利。”

红药突然想再看一看星空,不是宋志清的星空,而是真真正正的星空,可这座城市的夜里,没有星星。

没有星星,离天空近一些,也好。

黑石村的天空总是澄澈明净,仿佛跃起来就触得到。可这里的天。黑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抬头看时,却遥不可及。

红药只是随便进了一栋大厦,按下顶层的电梯,从消防通道爬上了天台。

没有星空的点缀,整座城市的灯火却感染了半边天际。在这暗夜亦如白昼的城市里,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酣睡,有人失眠。但仿佛整个城市里,只有红药安静地凝望着这灯火辉煌。她第一次细想,如果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又会怎样呢?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红药回头去看,来人却立刻止住了脚步。

“你……很难过吗?”

仿佛时光倒转,一切都回到五年前,瘦弱的少女站在年轻男子面前,轻声问他:“你很难过吗?”

她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五年后,他目睹了她流眼泪。

连她也不曾察觉的眼泪。

“宋志清啊,”红药喃喃地开口,眼泪簌簌而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志清原本晦暗的双眸一下子倒映出熠熠灯光,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重获新生一般。

“你长大了。”宋志清挤出一个稍显勉强的笑容。

两人并排坐下,城市上空的风,总是夹杂着各种滋味。红药突然指着远空中一点微弱的光芒,用力扯住宋志清的袖口:“看!星星!”

宋志清看了看,失望地说道:“不是星星,只是人家的信号灯罢了。”

“就是星星!你仔细看啊!仔细看看!”

宋志清眯起眼睛朝着她手指的方位看,那一点点微弱的光芒,像是在呼吸一般,闪闪烁烁,但始终坚持亮着。半晌,宋志清才长舒了一口气:“真的是星星啊。”

“你知道吗,我们看见的星星,其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星星了。它的光芒在宇宙中孤独地跑了好几亿年,才和我们相见。”红药微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颗星星,“尽管如此,我们也终于相见了。”

“所以,宋志清,这一次,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07

后来尚辰也试图挽回红药,遭到拒绝后,暴怒的他指着红药吼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别人!从我认识你那天起!我就知道!”

红药诧异于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样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温柔细心的尚辰,和如今歇斯底里的尚辰,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但红药是感激尚辰的,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那一刻她才懂得,为什么自己每次看到星空都会很难过。是因为那样的星空,那样的宋志清,早早地在红药心里扎了根。时间没有淡化这份懵懂的爱恋,反而在无数个清冷的夜里,让它汹涌地滋生,蔓延到红药的四肢百骸。

红药翻出箱底的一沓素描,每一张,都是不同角度的宋志清。

红药想,以前不懂为什么一见杨过误终身,可现在她懂了。而现在,就算不见宋志清,她也不会终身误,但她不要再眼睁睁地看着宋志清,却什么也不做了。

她约宋志清吃饭、看电影,在嘈杂的广场边,她说:“宋志清,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宋志清很是疑惑:“我现在不就和你在一起吗?”

“我是说,”红药突然羞红了脸,“像我爸妈那样在一起。”

红药低下了头,所以她没看见宋志清眼中刹那翻腾起的痛苦。良久,宋志清才说道:“太晚了,回去吧。”

红药一颗心百转千回,终是委屈得落到了谷底。

走到红药家门口时,宋志清抬手看表,看到时针指向了十二点。

“红药。”他轻声唤她。

“嗯。”

“生日快乐。”

红药又惊又喜地抬起头,惊的是他怎么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喜的是,他居然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宋志清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矛盾和顾虑,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比你大十岁。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尽量,尽量活很久,我会照顾你,直到你离开我。”

他的眼中盈盈有泪,似整个银河的星光都打碎了,揉在他的眼里。红药踮起脚,轻轻吻上这阔别六年之久的星光。

08

红药忍不住将宋志清讲给父亲听,说他这个人、说他的画,像在炫耀一件稀世宝贝。父亲只是沉默,直到红药说到口干舌燥,才勉强点了点头,说:“我记得他,带他来见见我吧。”

然而两人的会面也不如红药想象的那般。父亲径直把宋志清叫到书房,两人关上门聊了一个多小时。

两人对话的内容,红药无从得知。只是那天宋志清从书房出来后,突然问红药:“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是最对不起你的那个人,你会恨我吗?”

红药感到莫名其妙,问他:“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

然而宋志清只是抿紧嘴唇,什么也不肯说。

红药没想到,宋志清所说的对不起,竟然来得那样快。

那天天气很好,她想把父亲书房里的书抱出去晒一晒,在搬出一沓旧报纸时,一条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条新闻的标题是:为救贪玩学生女老师坠崖身亡

红药的目光被新闻的配图所吸引,那张图片上,被救学生跪在湍急的河流边。而那张脸,虽然尚带少年的稚气和未褪去的婴儿肥,但红药仍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宋志清啊,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什么我母亲救的那人,偏偏是你。

红药坐在书房冰冷的地板上,整整一个下午。她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第二日,红药对父亲说,最近创作遇到了瓶颈,想去外面看看。

“想去哪里呢?”父亲问他。

“巴黎,不是都说那里是艺术之都吗?”红药的笑容苍白又无力。

父亲皱了皱眉头,“那宋志清呢?”

“爸,”红药的声音低了下去,“你知道的,他大我太多了。”

09

同学都说,念红药终究是念红药,不愧是念教授的女儿,别的不说,这股艺术家的任性就很到位。

别人都羡慕的名牌大学,她说休学就休学了。别人出一趟国都要准备许久,她却连法语都不会,就背着画板绝尘而去。

只有红药知道,初到巴黎那年有多苦。

那一年,她几乎没有碰过画笔,每天往返于语言学校和打工的餐馆,睡眠时间不足六小时。

有时候她会在奔波的途中突然停下来,想起自己从黑石村到巴黎,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她学会了和父亲视频聊天时报喜不报忧,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很多事。

第二年,她申请到了学校,并拿到全额奖学金,终于可以从狭窄的出租屋中搬出来了。

第三年,她在学校崭露头角,教授很欣赏她。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向教授展示了自己的水墨画,教授惊为天人,誓要将她捧上国际舞台。

然而红药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她最喜欢的,是坐在巴黎的街头,立上画板,给过往的行人画人像。她画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从中得到了久违的安宁。

第四年,父亲退休了,在家里养花逗鸟,还准备养条金毛。

“我还在犹豫,我想要是养了狗,哪天你回来,它不认识你,可怎么办。”

父亲的一句话瞬间击溃红药。是啊,父亲老了,他需要自己。自己躲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重回故土,自家的二层小楼被父亲打扮得绿意盎然,父亲抱着一条小狗站在门口冲着红药笑,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红药鼻子一酸,差点掉了泪。

父亲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还开了一瓶酒。父女俩时不时地碰上一杯,酒意上头,话也就多了起来。

一瓶酒快见底时,父亲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当年到底为什么突然决定出国?是因为志清吗?”

红药知道瞒也瞒不住,就点了点头。

父亲的猜测得到了验证,却并不像是轻松的样子,只是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女儿啊,再没有谁比志清更好了。”

10

当年采写那则新闻的记者,或许是因为没有做足功课,又或许是为了做出一则有看点的新闻,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反正在那则新闻上,他都犯了错。

宋志清是赵翩鸿最喜爱的学生,他顽皮不假,她救了他也不假。

但她并不是因此失足坠下山崖的。

当时她因为创作上的问题,已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全靠药物控制。这件事就连红药的父亲都是后知后觉。

那天她把宋志清拉上来后,她明明可以挪到安全地带,但她却没有。在那一刻,她松了手。宋志清就这么看着自己的老师在自己面前坠下山崖。

“那年他才十五岁,一直被愧疚折磨着,直到我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但他始终不能原谅自己。红药,”父亲凝视她,“说到底,是我们家欠了他一个完整的人生。所以啊,你们俩相遇,或许是冥冥中早有注定。”

后来红药在一间画廊里看到一幅画,裹着单薄衣衫的少女,被这城市的辉煌灯火镶在中央。她的眼角有晶莹的泪花,就像是揉碎了的星光。画作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小字: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红药急切地问画廊老板:“这幅画的作者现在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她生怕他说不知道。因为这一次,她没有自信可以再遇见他了。

还好,上天终是眷顾她的。

时隔十年,红药终于回到了黑石村。

这里的星空依旧,而星空下的那人,也依旧。

红药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旁,想笑,眼泪却夺眶而出。

“宋志清,我回来了。这一次,我再也不走了。”

他遇到她之前,其实已经不画画了。遇到她之后,他只会画星空。

和她重逢后,他就画星空和她。后来她走了,他就连星空也画不成了,只会画她。

宋志清愣了很久,直到红药等不下去,径直扑到他的怀里。

虽然一个人孤独地走了好久,但我们,终于相见。

睡前故事

更新时间: 2020-07-23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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