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鬓上
忽而几两碎冰敲响杯沿,滋滋冒出一些冷气来,她抬眼看了看闯入心间的少年,决定用余生来收藏这滋味。
(一)
不知何时,天边已经燃起了金红的火烧云。心理咨询室外一阵嘈杂,不停地有脚步错乱的声响。迟希低头匆匆扫了眼腕表,这个点,想必学校里的所有学生都上完了当日的最后一节课。
似乎是过了很久,外头终于静了几分。渐渐的,走廊里只剩一阵节奏分明的足音,轻快而单一地回响在过道里……
迟希听着由远及近的足音,猛然抬头看了看窗外,又快速低下头来狡黠一笑,悄悄向白教授比了个“OK”的手势。
(二)
季延刚走到一楼,心理室的门就“嘭”的一声被推开了。
男生下意识躲了躲,拍拍衣服,正想确认一下是否已经安全,刚一转身就毫无征兆地与人撞了个满怀,一瞬间,手中的篮球仓促地滚到了地上。
是一个长发齐肩的女生。那女生看起来慌慌张张,明明是奶油色的肤色,却显得有些苍白,那双虚掩在长发间的眼睛也惴惴不安地盯着前方,似乎有什么心事。
季延颇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犹豫了几秒,终于开口:“诶同学,你……”
他想问“你怎么了”,只是后面三个字还没有问出口,那个女生突然愣愣地抬起脸来看他,当那一双如水的眼眸近在咫尺时,他一下子看清了女生的面容。
脑子里瞬时便像过电一般,从头到尾反应了一遍。终于,他望着那张遗漏无遗的面容,有些不确定地问:“迟希?”
听见男生喊她名字,她微微怔了怔,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什么神情,只是不甚明朗,教人难以分辨。过了一会,她似乎是反应过来了,旋即用手捂了一把脸,跌撞着小步跑走了。
他望着女生逐渐跑远的身影,有些不明所以地抽了抽嘴角,僵硬地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想拾起球,却看见球的旁边赫然躺着一张报告。他不动声色地捡起报告,当“躁郁症”三个大字映入眼帘时,眸中忽得一怔。他握住报告单的页脚,用食指摩挲了几遍迟希字迹清秀的签名,神情依旧有些恍惚。
这个病季延虽说不熟悉,但却听过,它还有一个比较文艺的名字,叫“双相情感障碍”。但这个病本身没有什么艺术性,它只会让人在“过于沉郁”或“过于狂躁”中徘徊,受尽精神上的折磨。
而迟希这个名字,他却很熟悉。去年元旦晚会,她代表舞蹈系向教授献花。那时天寒地冻,那个女生却似乎从不怕冷,只穿了一件裙子,纤纤素手冻得泛红,却仍是环抱着一把郁金香,颇有气质地敛着眉、扬起唇。
他皱着眉盯着台上的女生,却被同系的兄弟开了玩笑。
想到这,他暗自拧了拧眉心,当他转身准备离开,心理室年轻的女教授却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她盯着季延看了一会,颇有些突兀地对他说:“刚要是有什么冲突,我替她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太上心。”
“或许……我可以试着帮她?”季延犹豫了几番,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白教授看见了他手里捏着的报告,微微一怔,“你都知道了?”继而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那我也没有必要隐瞒了,跟我进来吧。”
说罢,推开心理室的门。
(三)
一向不爱看书的季延破天荒地抱着一摞有关“躁郁症”的书,四下搜寻了一番,确认无人打扰后终于挑了处阴凉处坐下。
这段时间正是午休,因此操场上较平时安静许多。空气有些燥热,球场上偶尔传来几声呼喊,每一声都在和他的“勤学”精神作反抗。他作势捂住耳朵,心里默念三遍不要分神,试图安抚躁动的灵魂。
等季延好不容易找着一点状态,谁料从球场上猛然冲杀过来一个篮球,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迟希大方地伸手接过横飞过来的篮球,又一把拽过他手里的书,漫不经心地笑着说:“想什么呢,都叫你好几声了。”说完朝一脸懵的季延侧了侧头,调侃道,“你就是季延?白教授说你打球挺厉害的,让我见识一下?”
他一听顿时展颜而笑,利索地从她手里顺走了球,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篮球场上,潇洒地一扬手腕,一把将球送了进去,霎时引起围观女生的一阵狂躁。
也许是出了太多汗的缘故,迟希就这样看着季延一把撩开衣服上摆,一时光洁的腹肌一览无余,他猛一擦脸上的汗水,头发便也粘上了汗珠,此时整个人都被嵌在阳光里,温柔而洒脱,似乎连微扬的嘴角也在发光。
简直就是天生的运动员。迟希不知道在心里咆哮了多少次,甚至激动到想跺脚,但考慮到在“男神”面前的形象,就忍住了。她默默吸吸鼻子,哄骗自己道,“没什么好看的啊,也就……男生都有罢了……”
突然,一个富有少年感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嗯?这样啊……”
迟希猛回头,这才发现人就站在自己身后,她干笑了两声,一下子涨红了脸。
似乎是日光太炫目的缘故,季延很快就觉得乏了。他径直走到观战的迟希身边,颇为娴熟地去拿她手里的冰镇酸梅汤。
“给我的?”他扬扬手腕。
“没……”迟希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自觉,“给你的。”
(四)
第二天下午,季延遵从白教授的建议,准时等在迟希的宿舍楼下。季延等了很久,才看见迟希的小熊卫衣领出现在楼梯口。同时,她也看见了季延,便微微欠了欠腰,语气里是不容商量的快意:“走吧,带我去游乐场散散心。”
“可……”可这个点去游乐场的都是些情侣。季延些许迟疑。
迟希见他貌似不太情愿,便摇了摇手中的报告单,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
季延看她兴致这么高,也不忍心辜负使命,只好默默跟着去了。
迟希提前买好了摩天轮的票,她把票捏在手心里,朝季延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拿一张。季延之前没坐过摩天轮,有些犹豫地伸手准备接下。
一瞬间,掌心淌过酥酥麻麻的快感,全身像过电一般。少年的手指修长好看,指尖还残留点余温。
但说句实在的,迟希自己也没坐过摩天轮,所以也是第一次。
两个人挨得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季延身上清冽的气息。摩天轮启动的一瞬间,她故意别过头去看窗外,假装毫不在意。
可一瞬间天旋地转,迟希忽然有些晕乎乎的。她先开始没太在意,没想到等她迷迷糊糊恢复了些意识,就发现自己稳稳地靠在了季延的肩上。
然后呢?现在该怎么办?她听着彼此心跳的声音,感受到自己的脸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变红变热。糟糕,为什么每次都要脸红心跳难以把持……
她悄悄揭开眼皮看了看,眼前仍然是摩天轮里粉色的壁纸,然而在季延快要伸手扶她的一瞬间,迟希有些心虚地闭紧双眼,假装自己还没醒来。
“哎,你以前也没坐过摩天轮?”耳旁的呼喊愈发焦急,季延有些担心地拍了拍迟希,见对方没有反应,忽然有些慌了,赶忙叫停了摩天轮,一把将人横抱而起,直接冲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迟希突然睁开了眼,她看着季延近在咫尺的喉结,有些怔忡地问:“你以前对别人也这样?”
“当然不是。”季延稍一低头,就对上了迟希那双澄澈的眼睛,赶忙下意识地别过了头,转而去看她衣服上憨厚的小熊。
“那你为什么要直接抱我啊?”
季延听了这句再正常不过的问语,一下子变得语无伦次,“我只是……”只是什么?告诉迟希自己是因为她的病才刻意对她好的?还是说自己是想帮她走出心理阴影?季延斟酌了许久,却还是扼腕叹息,这要他怎么解释啊!
看着季延窘迫的表情,迟希莫名有些窃喜,手机里还是知乎的页面。
“问:如何追一个喜欢了很久的男生?”
“答:一起去游乐场,最好再坐一次摩天轮。”
寝室里的兄弟很快就发觉了季延的不对劲。
一大清早,从来不愿意主动碰书的季延突然抱了一大堆书,急急地出去了。这种行为反复了三四次,损友们终于忍不下去了,带着八卦气息问他:“季哥啊,你不会……是有了吧?”
“什么?”季延急着出门,似乎没有听清。
突然谁扔来一瓶可乐,他条件反射般利落地抓住了。
“记住啊,有了记得也给兄弟们介绍一个啊。”
“一定一定。”季延忙应着。可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站在迟希的宿舍楼下时,他口中念念有词:“她最近是狂躁期,应该看一些名著平静一下……”
果然不过十分钟,迟希就穿了一件短裙跑了出来,少女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一见他就说个不停。与此同时,几个女生恰好走了过来,一个女生推搡着另一个女生,偷偷说着什么,似乎是过了好久,终于有一个女生小步跑了过来。
“同学,你……”
“怎么了,我对象,帅不帅?”没等人家说完,迟希就毫不迟疑地回了过去。那个女生“啊”了一声,突然尴尬地跑开了。
女生走远后,迟希打趣般笑着地问季延: “我帮你挡桃花,你打算怎么谢我?”
“什么……什么?”季延这一辈子都没体会过被人喊“对象”的感觉,他有些木讷地说,“谢谢啊。”
被调侃的人是季延,迟希却耳尖红了一点。
迟希抿了抿嘴,顺手拿过了最上面的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不怕丢人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刚才都那样了,你可不能坏我名声啊,最起码,”她突然拍了拍季延的肩,下定决心般笑着说,“你不许和其他女生交往,在我宣布找到新‘对象’之前。”
(五)
季延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室友扔他的那瓶可乐拧开一些,然后假装郑重其事地递给了迟希,“那个……我室友好像有点误会,你能帮我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她傻乎乎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接过了饮料。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季延都开始怀疑她在故意装傻了,可这姑娘却傻得让人挑不出一点破绽。
还蛮……可爱的。
季延看着她这副模样,觉得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同时,还有一些失落。
这件事之后,季延就没再去找过迟希了。夜里,他刚打完一局游戏准备睡觉,就听见新消息的声音。季延眯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重新抓过手机,却发现是“特别关心”发来的消息。
他忽然想起来了,之前为了随时观察迟希的病情,就给她设了个“特别关心”。
“你们声乐系昨天篮球赛输了,你几个室友答应我要请你唱歌。”看着屏幕上毫不讲理的一行大字,季延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她有些傲娇的模样。
一个“我不会”输在了对话框里,还没发出去,那面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情愿,直接发了句“怎么,声乐系的不会唱歌”。
于是,季延为了不把声乐系的名声毁掉,只好打开了录音键,嘴唇犹豫着动了动,最后终于唱了一首《遇到》。
此时,路灯初亮,晚风不时掠过窗帘,把男生温润清亮的嗓音引入了高潮。手机那边,迟希偷偷掩着嘴笑着,颇有些安心地将耳机插紧了一些。
再看窗外细雨,听雨落在窗沿沙沙作响,不知觉间,心跳的节奏便强烈了一些。
临近八月,学校正忙着安排毕业生的各项事务,大二的学生就显得格外清闲了。
季延抱着一沓歌谱,将看欲看得挠起了头发,一抬头,却瞧见了摆在书架最显眼位置的一摞有关“躁郁症”心理书。他忽然在想,那个女生那么不靠谱,她现在怎么了,最近有没有再发病?
而就在这关键时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赶紧接通,却听见是白教授的聲音。
“季延,你在哪啊……快点过来,迟希好像又发病了……”白教授略带急切地说。
他一把摁断电话,火急火燎地去摸外套。
他去了才发现,迟希蹲在心理室的一个角落里,恹恹地把头埋在了书里,肩膀一下一下地颤动着。他一时有些担心,就上前去拍了拍女生的肩膀。
“对不起啊,我这些天没来找你是因为有事,学长学姐的毕业典礼上我有节目要准备……”
见对方没反应,季延愣了一下,立即换了一个思路安慰。
“你别哭了……”
迟希缓缓地扬起了脸,紧抿着嘴,并没有要哭的意思,季延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季延看着她,一手撑着墙壁,缓缓蹲了下来,无意识地把人护在了怀中位置,“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我没有心情不好……”迟希恹恹地说,“站不起来只是因为昨天练舞歪了脚。”边说还边抬眼偷瞄季延的神色。
只是因为脚崴了?以迟希的性格不太至于这么低落吧?季延仍旧一头雾水。
突然,像是记起了什么。季延一拍脑袋,忽然想起某本医学书上的内容:躁郁症患者的情感表现或许不需要经历一些过激的事。
他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说:“我知道错了,下次保证,一定不会忘了你,不管多忙都不会。”
迟希的心一下子便软得一塌糊涂。
季延的确也没有辜负这句话,他转身背起了迟希,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了一起,在落日的余晖里,在蜿蜒的过道里。
咚咚咚,不知为何,心会跳得这么快。
他不明原因,干脆加快了步子。
(六)
下一个学年开始之前,社团要进行招新。在声乐社团的人员名单上,季延惊讶地发现了“迟希”这两个字。
“迟希?你不是舞蹈系的吗,怎么想起来这了?”在新生考核这个项目中,季延抽出空来和迟希搭着话。
“明知故问。”她不屑地挑了挑眉,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但实际上她五音实在不全,五线谱一个不识,过个初审都困难,季延翻看着综合评分,捏着眉心不知该怎么同她说。
突然,一个女生看见了她,立即捂嘴道:“呀,这不是季延女朋友吗?我上次还在宿舍楼下见她来着……”
顿时全场呼炸。
“哎呀原来是嫂子呀……”
“嫂子出马,那必须给过啊……”
迟希低低笑了两声,用胳膊肘捅了捅季延,有些调皮地d6f032bdb37ded2fbf7ba3a775e2596b说:“没想到你排场还挺大啊。不打算解释一下,‘男朋友’?”
季延有些紧张地走开了,嘴里却说着:“解释什么,越说越乱……”
初审过后还有新生培训,季延本来是不打算参加的,但由于迟希这个初审过得太悬,练习效果也总是不尽人意,再加上对她病情的担心,无奈之下,他只好亲自出马了。
季延一手随意地抄着兜,一手拿着《遇到》的简谱,示范性地唱了起来。
“难道你没发现,你节奏越来越快了?”迟希托着腮,一副餍足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了几个度。
“对……对不起……”季延本来没觉得自己唱快了,被她这么一说反倒乱了阵脚。他有些慌张地换了曲谱,想唱点别的找找感觉。
“别换啊,就唱这个,我喜欢。”迟希听着他含糊着“嗯”了一声,有些满意地把胳膊支在桌子上。忽然,她一把抽走了那张谱子,抿了抿唇,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绕到了季延的身后。
突然,他感觉耳朵一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戴在了头上。
那是一个天蓝色的耳机,是他喜欢了很久的款式,但因为这学期要交的闲杂费用太多了,还总是要为社团花销,所以就先把这个小愿望放下了,没想到现在却突然成为了现实。这个耳机之前被迟希戴了好久,以至于到现在还有一点属于她的余温。
“送你一个礼物而已,你脸红什么呀?”迟希笑盈盈地盯着少年好看的眉目,眼神半刻都不想抽离。
迟希嗓音微有些甜,很容易让季延联想到那日微甜不腻的酸梅汤。
只是季延浑然不觉自己脸红了,他开始还以为迟希在拿他开玩笑,后来等他看了手机里的原相机,这才确信迟希没有骗他,现在的他,活像一个笨手笨脚的小熊,做什么都稍显笨拙,比如后来锁门时钥匙总是插不到位。
离开社团走在路上时,他隐隐约约记起自己今天貌似过生日。
按照惯例,校领导要检查社团招新准备情况,所以社团新员都要参加汇报演出,顺便也为了迎接大一新生。
队形早就排好了,就在快要上台的档口,忽然有几个女生在下面窃笑着。终于,不知是谁大胆,直接提了一句:“哎哎哎,季哥啊,你把嫂子放前面啊!”
有了人打头阵,其他人也就按捺不住了,他们推搡着笑了起来,好说歹说也要把人推到前面去。迟希利落地笑了笑,并没有推辞,直接大方地补了上来。
突然,借着灯光明灭,季延突然看到迟希略显清瘦的脊背,不同于初见之时,那一身乳白色的纱裙闪烁出细碎的光芒,腰侧随意系好的蝴蝶结也跟着夺目起来。
记得初见时,舞台上的女生穿的是一件赤色的礼服裙,裙后的蝴蝶结系得一丝不苟,俨然是另一种模样。
“迟希的身材真好啊,腰带系这么随意却还是很有气质呢。”台下有女生羡慕道。
“那是,嫂子穿什么都好看,是吧,季哥?”又是那个带头八卦的在作死。
季延没有回应,忽然就看着女生发起了呆。
声乐社团难得一次没拿第一。
但季延心情似乎不错,还专门抽空来请人看演唱会。
(七)
迟希去后才发现,应约到场的只有她一个。
季延抽抽鼻子,别过脑袋掩饰道:“其他人都有点事,所以就只剩咱们两个了。”
台上的闪光灯不紧不慢地往下移动着,干冰也在歌手脚下慢慢升华,似乎每一首歌都藏有一段不可言说的故事,又似乎歌只是歌,少年也只是少年……
季延把一杯酸梅汤放在她的旁边,说话的声调隐现在乐声里,恰好能掩盖一些紧张的情绪,“酸梅汤喜欢吗?有点酸,但很甜。”說完微微抬起手腕朝她那边推了推。
迟希不置可否地晃了晃脑袋,眼前的闪光灯太过炫目,她一时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思绪又跳转到大一那年的夏天。
那日,她被闺蜜撺掇,像个没头苍蝇一样闯入了声乐系几个男生的KTV包间。那时有一个少年,长相十分清俊,嗓音澄澈清透,他像荧幕里的偶像一样站在炫光里,而她却只配默默地站在黑暗处听他唱歌。然而她非但毫无怨言,还一脸的花痴相。
她当时想的是,要是这个男生肯回头看她一眼,怎样她都可以!然而她的妄想很快就成了事实,可见上天那日极为眷顾她。
当时有一个服务员不小心打翻了一杯酸梅汤,汤汁溅在了迟希的胳膊上。因为是冰镇的,所以微有些凉意,并不难受。但他并不知道。
那一刻,她的少年冲向了她,耐心为她擦拭了胳膊,满脸担忧地问她“还好吗?”,之后又安慰起受惊的服务员。
之后她每一次端着酸梅汤,就开始愣愣地想,上天什么时候可以再眷顾她一次。
后来因为一次偶然的机遇,她和朋友一起去看看球赛。其中一个少年赛到一半才上场,却是凭一己之力挽回了局面,最终声乐系取得了胜利。
看着站在球场中心向观众席挥手致谢的男生,朋友忽然捂住嘴叫出了声:“季延学习好,没想到打篮球也这么帅,难怪他这么难追!”
迟希此时正呆呆地捧着一杯酸梅汤犯花,听见朋友的话后迷糊着“嗯?”了一声,“他很难追?你怎么知道?”
“你可是不知道,这人之前拒绝了三四个女生……”
不仅如此,他们多次相遇——在校园各个角落,他都不曾同她说一句话,哪怕他的目光分明落到了她的身上……他或许早已将她忘干净了。迟希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却还是撑着下巴看完了剩下几场比赛。
朋友还在她的耳边叹息,“唉,可惜了,理科学得这么好,却是个学声乐的……这以后出路可就窄了许多……”
忽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看向了手中的酸梅汤。
——说不定,酸梅汤真的可以带给她好运。
既然上天给予了她这份幸运,那不如,就好好利用,攻克这个人?
思绪被台上的嘈杂乐声拉回,眼前人的模样与记忆中的面孔恰好重叠。她低眉握紧那杯酸梅汤,一时就像握紧了爱情。
迟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迷糊间,脸旁似有温热的气息拂过,下一刻,唇角便感到一瞬的湿热,略微带来些痒意,却只停留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那晚回去得迟,她竟然在寝室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腕表,背面阴刻着她的名字,腕表盒里还藏着一个纸条,上面写着“随手挑的款式,算作回礼,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她当即掐掉“算作回礼”那四个大字,把纸条一分为三,抽过另外两段粘在一起,下一步就是打开相机,心满意足地配上一段夹带感情的文案,毫不犹豫地将其图文并茂地挂上了朋友圈。
记起之前她问“忘年之交”白教授:“怎样才能引起一个男生的注意呀?”
白教授当时回答的是:“这个简单,装病,骗取他的同情心。”
没想到,白教授的方法听着不靠谱,但还真的挺有用,她暗自窃喜了一整晚。
(八)
又是一季夏至,今日的天气刚刚好,不似往日燥热,反倒微风拂面,和煦盈盈。
晚上就是学长学姐的毕业典礼,迟希此刻却只想躲在艺术楼的教室里偷懒。在她的身旁,随意摆放着一件月白色的礼裙。
忽而,有人脚步稍轻,悄悄踏进了教室。那人低眉看了迟希一眼,舒出一口气,嗓音清润动听,“原来是睡着了啊。”紧接着,那个身影慢慢俯了下来,轻手轻脚地将一件白色西服外套披在了迟希的身上。
季延很快就看见了桌子上的礼裙。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把手中的玫瑰放在了桌子上,正准备展开礼裙好好拾掇一番,却看见了礼裙上松散的蝴蝶结。
迟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她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正愣愣地望着季延。
“你还是那么果敢,和从前一样。”他微一挑眉,嘴角却是弯起的。
迟希略微皱了皱眉,略带疑惑地“嗯”了一聲,表示很不理解他突如其来的话。
记得高中刚毕业那时,季延很意外地接到了一个乐队的邀请,便就想着拿这个当兼职,好好感受一下成人的生活。
然而那时,他参加的乐队才组建不久,因此人气并不很高,在广场上演出时,经常会遭到冷落。当时恰好有一个女生路过,于是很大方地向他们伸出了手,申请加入他们。
看着女生瘦瘦弱弱的样子,他当即觉得,这个女生不大适合乐队的曲风。可他万万没想到,女生跳起街舞来却是潇洒利落,加之她的性格本就洒脱,霎时引来一群人围观。
他顿时很佩服她。
然而有次,女生跳舞时不小心崴了脚腕,却忍着痛不告诉任何人。等一天的街演结束后,他看着女生一瘸一拐却立得端正的身影,突然叫住了她。
“怎么样,我今天酷不酷?”女生看着季延埋头包扎的温柔模样,微微扬了扬嘴角,等待他的褒奖。
季延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不经意间,手下的动作也轻柔了许多。她是很酷,也很勇敢,不似他,因为不敢和家里人作对,就放弃音乐学了理工,他现在甚至怀疑,自己的那份热爱是不是掺了假。
后来上了大学,他不顾家人反对,果断转了系。他想用实际证明,没有什么比热爱更加可贵,凡是他想追求的事物,就一定要弄到手。然而等他转了系,却发现哪里都有这个女生的身影……在KTV,在篮球场,在心理室……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他想。
迟希突然抬起头来,有些愧疚地说:“其实……”
季延伸出白皙的手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嘘,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其实早在两周前,季延去找白教授坦明心意时,白教授就已经告诉了他真相。他非但不怪迟希的欺骗,反倒有些感激。如果不是迟希的小计谋,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勇气去表白。
“对……对不起……”
“傻瓜,道什么歉。”这次我可赚大了。
“但是,从你系蝴蝶结的手法来看,你似乎缺少了些什么。”季延打趣道。
“什……什么?”
“男朋友。”
明人不说暗话,他想成为为她系蝴蝶结的那个人,一辈子的那种。
(九)
迟希看见小摊边的冰镇酸梅汤,抵挡不住诱惑,刚想要伸手去拿,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颇为潇洒的颀长身影,缓缓遮挡了刺目的日光。
季延刚打完篮球过来,整一个人都带着细闪的微光,他满是宠溺地开了口:“想喝酸梅汤了?”
迟希刚想点头,突然腰身一沉,整个人都离开了地面。季延抱紧了迟希,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少年的唇上还带有酸梅汤的味道,入口是酸,细抿微甜。
忽而几两碎冰敲响杯沿,滋滋冒出一些冷气来,她抬眼看了看闯入心间的少年,决定用余生来收藏这滋味。
更新时间: 2022-07-31 1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