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沿途的星光

发布时间: 2022-11-20 02:11

分类:青春爱情 / 睡前故事

你是我沿途的星光

文/那夏

那人是个找伴儿的,又害怕守不住约

那人走时只有星光送他

【三寸白蜡烛浇注的青春。】

和叶明朗认识那一年,我十五岁。

那是初中毕业的暑假,一向被学校驯养得乖顺的我破天荒地剪了一个板寸头,甚至还挑染成了酒红色。发型师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我付钱时他不断强调下次给我打八折:“你皮肤白,和这个颜色真配!”

他言之凿凿的样子十分唬人,我自然听得乐呵,乐呵到刚按好电梯准备下楼,就被绊倒在电梯门口。

其实不用多想也知道当时自己有多狼狈,可年轻就有年轻的好,年轻不会介怀出丑,不会在意丢脸,我还是可以保持心安理得的傻笑,一溜烟钻进电梯。

从七楼到三楼,眼见红色的指示灯不紧不慢地往下跳,我时刻准备好短腿一迈,火速闪人。可是天往往不遂人愿,电梯刚降到二楼,我就听见“咚”的一声,电梯猛地一震,而后便如火箭一般直直地往楼上冲去。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脑子里瞬间冒出来的全是看过的惊悚新闻,什么女学生闷死在无人电梯里,电梯故障无人修理被困人员三天后才被救出……我越想越发怵,刚想尖叫出声,就发现电梯竟然停住了。

四楼,月黑风高的夜,四下没有一个人。我先是一愣,而后迅速缩到角落里,生怕被外面的黑暗给吞了去。

确定自己暂时安全的我开始极力地睁大眼睛想去看清楚电梯门外到底有些什么,却冷不丁被外墙广告牌上印的人物像给吓呆了,极度恐惧的我噼里啪啦把键盘上的数字按了个遍,然后就开始不争气地放声大哭。

正当我号得快要大脑缺氧的时候,电梯似乎又停了下来,我不敢睁眼,却听见一个很好听的嗓音:“你还好吗?”

那是叶明朗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而我报以他的却是哭天抢地的哀号。他似乎被我吵得发晕,只知道一味地拍我的背,却把我拍得生疼。最后,他终于艰难地架起了蹲在角落里岿然不动的我,把我拖出了电梯。

“这里的电梯经常出毛病,逃生楼梯的灯也从没好过。”他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眉毛微蹙,似乎是在安抚我。

可我根本不买账,只是哭得更加卖力。良久,叶明朗就不得不举白旗投降:“好了,你不要哭了,我去里面找找看有没有蜡烛,我带着你下楼。”

三寸长的白烛,叶明朗麻利地点燃,然后推开了逃生楼梯的门。四周依旧安静,白花花的月光洒在水泥地上,我感觉到叶明朗在明显地喘着粗气。

“你很累?”有了人壮胆,我没有先前那么怕了。

“还好。”叶明朗一手掌着蜡烛,一手轻轻地拽着我的手腕,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他走得非常慢,我在困惑之余,只剩下感激,他真是个好人。

好人最终把我带出了那段幽暗寂静的楼道,我们站在那栋大楼外,大汗淋漓的他对着我笑了一下:“那么再见。”

叶明朗转身的动作很潇洒,却依旧缓慢,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快跳出来了,我摸了摸我那一头酒红色的短毛后做出一个伟大的决定,明天,还来!

【等待是一项体力活。】

第二天甫一入夜,我就又开始躁动起来。

电视剧不好看了,八卦节目不乐呵了,就连最喜欢吃的西瓜也不甜了。老妈骂我魂不守舍,于是我索性做了孤魂野鬼,一头扎进房间里换衣服。

想来那年的我还是很有些心机的,比如说,为了怕叶明朗遗忘不是美少女的我,我特地穿了前一天穿的那件衣服。

我满腹心事地去搭公交车,好不容易到了大楼,却依旧不敢坐电梯,那么,就只能走楼梯了。

可凄惨的事实却是走楼梯也好不到哪里去——我非但被自己的脚步声吓得屁滚尿流,还险些撒腿就跑。而等到我爬到五楼时才发现,已经过了那天的点。

我自然不死心,于是继续等,可一直等到九点半都没有看见叶明朗的影子,最后我愤怒地爆发了:“王八蛋!”

我骂得字正腔圆,丝毫不嫌弃自己没有底气。

而当我踩着自己那来路不明的悲伤跑下楼时,我甚至还在心里恶狠狠地发誓,说下次要让他好看——可其实,那时的我还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无所事事的我就这样固执地每天去等叶明朗,我没有想过等到他要说些什么,我只知道傻傻地等。而就是在这样漫无边际的等待中,我的胆子被磨得很大。

当我可以淡定地在黑暗中行走的时候,叶明朗终于出现了。

那是一个傍晚,天边还有几朵镶金边的云,当我推开逃生楼梯门的时候,叶明朗正巧在开门。

只听见“嘎吱”一声,门开了的同时,叶明朗也就回头看见了我。他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只是面色有些微的苍白。

“是你?”他先一步认出了我,让我觉得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头,笑得一脸谄媚。

叶明朗估计是被我的傻笑样逗得没了戒心,也没多说什么就把我领进了那间挂牌的小单位。这一次,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心理咨询室”。

“你在这儿上班?”我一脸狐疑,他明明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撑死三岁。

“我爸爸开的,我偶尔过来帮帮忙。”叶明朗说得挺稀松平常。

没见识的我脸上立马流露出“我崇拜你”的表情,弄得叶明朗煞是不好意思:“你找我有事?”

“哦,没事,就是来打听一下你姓什么叫什么,几岁,电话号码是多少,在哪儿读书。”我一不做二不休地摆出一副女流氓的样子。

“怎么?”

“追你啊。”

【他一开始就划分好楚河汉界。】

当叶明朗在我的死缠烂打下报出自己的资料时,我也深刻地意识到,我被年龄歧视了。

“我已经高中毕业了。”叶明朗不愧有个心理学硕士的爸爸,说起话来也讲究语言艺术,只说一半,憋死人。

“我知道啊,也没多大嘛,只三岁而已,我扛得住。”既然已经做了一次女流氓,就注定做不回淑女,这道理我懂。

叶明朗沉默了一阵,而后就装聋作哑地答非所问:“你这几天都来这里等我了?”

“也不是,就是闲得慌了,散个步帮助消化而已……”到底还是道行不够,三次交锋就泄了底,我觉得自己脸红得厉害,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叶明朗。

突然两个人就都安静了下来,良久,叶明朗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六月中旬的这座城市已趋盛夏,傍晚的空气闷热而潮湿,我觉得周身湿漉漉的,就连走起路来都觉得不舒服。

这一次叶明朗的步伐依旧缓慢,似乎是在迁就我,又似乎不是。我走在他的右边,就听见他低声说:“下次不要再来这里了。”

“为什么?”我大惑不解。

“因为我要去读大学了啊。”叶明朗转过头来看我,多少有些发愣。

“少扯淡了,离大学开学还早着呢!”我得意地冲他摇头晃脑,显摆自己戳穿了他低劣的谎言。

可叶明朗这一次却没有对我露出笑脸,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就像第一次见我时那样,却多出了几分无奈:“就知道你不会听,巴士来了,上去吧。”

我兴冲冲地跳上了巴士,满心以为叶明朗是拿我没辙了,却不想,其实一开始他就已划分好楚河汉界。

他就是那样的人,温柔、善良,却顽固到不行,他若是说了不,那就是真的不,任谁都无法撼动半分。

那之后我自然没有听他的话不去找他,可当我再度站在逃生楼梯门口的时候,我看到的却是矮了许多的叶明朗。

他坐在轮椅上,似乎是专程等候我的到来。他没有往前移动,我也就站在原地不敢出声。

我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震惊、伤心、愤怒……所有情绪凑在一起,反而没有了适当的表情。

“你……”我的话卡在喉咙里,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我的反应似乎在叶明朗的意料之中,他莞尔,眉目清朗如月光:“所以我叫你不要再来了。”

那天我是捂着脸跑开的,叶明朗作为这场戏的操盘手,把一切都操控得很成功,我元气大伤,好久没有再出现在那栋大楼。

那之后我的头发“噌噌”地长长,我就想起初遇叶明朗时,他下楼梯时蹙起的眉,原来戴假肢这样辛苦。

于是我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胆小如鼠或胆大包天。】

暑假结束后,我如老妈所愿,平安地进了预料中的普通中学。

开学前一天,我被拧着耳朵去把头发给染回黑色,老妈叉着腰在风中咆哮的架势很是吓人:“小孽障,放养了你一个假期还真把胆子给我养大了不是?”

我在一旁唯唯诺诺的模样就像个小人:“不敢不敢,我胆小如鼠。”

可我虽嘴巴上说得好听,但身体力行的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承我妈的乌鸦嘴,我果真胆大包天,决定独闯叶明朗就读的大学。

我不知道自己是凭什么笃定叶明朗没有就个人情况欺骗我,反正我笃定对了,他果然在那所我只敢仰望的大学里读心理系,子承父业。

找到叶明朗的时候他正在上大课,我就站在阶梯教室的后门外贼眉鼠眼地偷看,却不料被台上那个眼尖的教授瞅见了:“那位同学,进来吧。”

对于教授把我当成大学生的独到见解我感到十分受用,于是便屁颠屁颠地进了教室。黑压压的一群人个个回头看我,我却不知道是从哪里偷来的狗胆,瞄准叶明朗身边的空位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整堂课我听得如坠云雾之中,也是,听懂了我就能和叶明朗一道上学堂了,哪里还需要苟延残喘地读高中。想到这里,我轻易原谅了自己,并且开始正大光明且津津有味地看叶明朗。

几个月没见,他的模样倒没什么变化,今天他是戴着假肢来上课的,想必回去一定又会累个半死。

我一边肆无忌惮地看他,一边胡乱想着些有的没的,果然,我很快就因为目标过大被教授拎了起来。

“刚才迟到的这位同学,能解释一下这个词语的意思吗?”教授风度非凡。

我望着黑板上那可媲美医院医生写的永远也看不懂的销魂字体,险些眼前一黑,摔到地上。

就在这时,原本没有正眼看我的叶明朗终于抬起了他的头,不过他的模样很是无辜:“不要瞪我,我也不知道他刚才讲了些什么。”

叶明朗的一席话弄得我几欲撞墙,最终,是后排看不过去的一个美女学姐站起来替我解了围:“她是来参观旁听的附属中学学生。”

教授终于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挥一挥大手让我坐下。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叶明朗却丝毫没有要再理我的意思,不出一会儿工夫,他就和其他人一起走掉了。

站在原地被人潮弄晕了的我急得都要哭了,只见先前帮过我一次的美女学姐竟适时地走了过来:“小妹妹,我带你出去吧。”

【只有缘分做兄妹。】

美女姓萧名若茗,听她自我介绍的时候我便一个劲地傻笑着点头:“谢谢萧姐姐,我叫袁媛。”

萧若茗似乎对这一声“姐姐”挺受用的,笑容和蔼可亲,末了还安慰我:“喏,媛媛,别跟叶明朗计较,他就那副德行,十八年了,甭想改了。”

“姐姐,你认识他?”我明明好奇得要死,却不得不和周围的大学生学,装淡定。

“化成灰都认识……哈,别被我唬住了,他爸和我爸是老朋友,我家和他家住得近,我们打从一出生就认识。”

“那他的腿?”反正我天生不懂语言艺术,不如直接切入正题。

出乎我的意料,萧若茗听了这句后就突然变了脸色,磕磕巴巴半天,终于长叹一口气:“得了,我就知道,他最近阴阳怪气总该有原因……估计就是你了。你知道吗,他本来报的不是本市的大学,是外地,几个月前他回家突然跟他老爸嚷嚷着要改志愿。虽说填报截止时间还没到,但这可是大事啊,他老爸被气了个半死,最后还是不得不顺着他的意填了这里……别看都是重点,分数可是差好几十分呢,我也骂他疯了,可他就知道笑,笑个屁啊!”

萧若茗的话还没说完,我就觉得自己脑子里已然养了一窝蜜蜂,碗里的炒面也没胃口吃了,胡乱扒拉两下就想撒腿去找叶明朗。可还没等我挪开屁股,萧若茗就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我的手:“你先别急着走,我话还没说完。”

萧若茗两手交叠在一起,脸色颇为严肃:“基本上,你们不可能的。”

我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觉得她的话还真是扯淡。是的,在年少的我的逻辑里,互相喜欢,就是一定要在一起的,不在一起,就是莫名其妙,就是天理难容。然而,后来我才知道,我和叶明朗,就是那莫名其妙中的理所当然,天理难容中的情理之中。

我们,真的只有缘分做兄妹。

萧若茗就算是见我有些恼怒了,也还是没有打住的意思:“媛媛,你知道吗,叶明朗既然能在你面前取下假肢,就代表他想告诉你,你们是不一样的。他是在高二那年出的车祸,右小腿被截肢。那段时间他有多糟糕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意再去回想,好在他挺了过来,还恢复得很好,高考成绩也依旧那么好……我还记得,他刚戴假肢的时候走不好路,一个人躲在厕所里不肯出来。他妈怕他想不开,险些急得找人翻墙凿窗,可最后是他自己开门走出来的,还走得很稳健。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在里面练习……他不想让人看见他软弱的样子,连最亲的家人都不肯,由此可见,他的自尊心有多强。越是喜欢,就越是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痛苦,你懂吗?”

我摇摇头:“我不懂,也不想懂。”

那天我是在那间阶梯教室里找到叶明朗的,他是个疯子,明明走掉了,却又折了回来,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刚才的位置,背影何其萧索。

我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你喜欢我。”

我用的是陈述句,可是他并不理我,良久,他微微别过脸说:“我们做兄妹吧。”

那一天是我十六岁的生日,我不知道,他许给我的生日礼物,竟会是往后许多年的虚掷和空落。

【世界上第二了解我的人。】

那天我任性地跟叶明朗说,我要做你女朋友。可他并不理我,只是掷地有声地宣告着我们唯一的可能性:“我们做兄妹吧。”

在那之后,我们僵持了好久,我知道如果我拒绝,他可能会再也不见我,他说到做到,我早有所悟,可是我不甘心。

尽管我不甘心,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我唯有妥协。

叶明朗似乎很满意我的乖顺,他清了清嗓子问我吃过午饭没有,我说有,然后他就淡淡地笑了。

他和我约法三章,批准我每个星期过来一次,也应承半个月去看我一次。我知道他的脚不方便,于是善解人意地说不必了。他愣了一下,而后恢复面无表情却无比坚决的模样:“要。”

我走的时候是萧若茗来送的我,她摸了摸我乱糟糟的短发,说:“你呀……”

她只说了半句话,我就知道,原来成年人都喜欢说半句话。

萧若茗送我上车以后就回学校上课了,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然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难得做梦,但凡做过,也都不记得内容,可不知缘何,那一场梦,我却记得尤为清楚。

梦里我坐在一艘小小的白船上,摆渡的人是叶明朗。那是一个静夜,有很好的星光,抵达对岸的时候我央他陪我一起下船。

可他说,不,我只能送你一程。

我先是一惊,而后便哭着不从。哭着哭着,我就从梦里惊醒过来。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坐过了三站,钱包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扒去了,我独自一人吭哧吭哧地走了近一个小时,回到家后还被老妈劈头盖脸一顿好骂。

“你个小孽障!”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第一次没有夹起尾巴谄媚,我保持沉默,沉默代表长大,叶明朗的拒绝,让我长大了。

高中生活还是如此平静地过着,我每周去看叶明朗一次,他请我吃饭,偶尔也捎上萧若茗。他们口若悬河地聊天的时候,我往往听不太懂,于是就拿着筷子跟着傻乐。不消片刻,叶明朗就会停下来,给笑得很卖力的我夹菜。

鱼香肉丝、红烧茄盒,叶明朗是除了我妈以外,世界上第二了解我的人。

叶明朗偶尔也会劝我早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好端端的老喜欢劝一个听话的好学生去早恋呢。

我们最后一次翻脸是在我读高三的上学期,不知不觉间我和他竟然做了近三年的兄妹。

那是一个冬夜,叶明朗来我的学校看我,我们在学校对面的小饭馆里吃饭,周围坐的全是一对对的小情侣,气氛好得有些可憎。

叶明朗就是在这样的好气氛下对我一字一句地说:“媛媛,你去恋爱吧。”

本来还笑脸迎人的我就流氓地去拍他的肩:“和你吗?”

“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

“滚蛋!”

【不是棋逢对手,就没什么不同。】

我叫叶明朗滚蛋,却是自己没出息地先滚蛋了。晚自习没上,我仗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表演天分,买了一瓶矿泉水就往脸上乱抹,抹完回家恐吓我妈:“我有考前综合征!”

我妈成功地被我给唬住了,压根忘了其实离高考还有大半年。她两手一松,手中的冬瓜应声落地:“你这个小孽障呀!”

小孽障在家受到了礼遇,那一顿我妈做得尤为丰盛,常年不在家的老爸都很少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你明天要去上课吧?”老妈问得小心翼翼。

“去,为什么不去!”酒足饭饱的我心情好了很多,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罢此句,老妈似乎颇为满意,把碗筷一收,就到厨房忙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可我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叶明朗没有打电话给我,甚至连条短信都没有,这些年我们其实也有翻脸的时候,多是为了我早不早恋这回事。每一次都是他先投降的,可是这一次,他倒是很顽固。

那一夜我睡得不好,起床后发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可要迟到的我哪里顾得上欣赏雪景,埋头就往公交车站冲,却没想到一个打滑,在站台摔了个四脚朝天。

其实不痛,可我就是想哭,我全然不顾自己所剩无几的形象,在雪地里如同泼妇一样骂街:“混账!呸!王八蛋!”

骂着骂着,我也就不知道是在骂那块肮脏的雪地,还是在骂叶明朗了。而正在我骂到兴头上的时候,葛瑞森出场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命运喜欢开玩笑,反正每一个在我生命里登场的男生都会充当着救世主的角色。葛瑞森非但没有被我的粗鲁吓跑,反而递给我一张纸巾:“喏,擦擦脸。”

他的笑容让我在冰天雪地里如沐春风,然后我又不要脸地想到叶明朗。呸,叶明朗,我发誓不要再想他。

那天之后,我理直气壮地爽掉了我们君子般的兄妹之约,我是他的什么人,其实什么都不是,所以不要再搅和了。

我决定最后听他一次,按照他的指示去酝酿一场惊天动地的早恋,和葛瑞森同学。

可正当我快要马到成功的时候,萧若茗却找到了我——叶明朗住院了。

见到叶明朗的时候我简直可以说是丢盔弃甲,骄傲没有了,任性没有了,只因为他静悄悄地躺在病床上。

“他怎么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萧若茗。

“和你吵完架后喝酒喝的,他不能喝酒。”萧若茗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削着苹果。

“王八蛋!”这一次,我终于愤怒了,一脚踹开门,“噌噌”地跑了。

叶明朗这个怪胎,他非但不肯和我在一起,还死命把我向远处推,可等我就要真的相信谁都可以的时候,他却又突然跑出来坏我的事。

他成功了,我和葛瑞森摊牌时如是说:“我以为不是棋逢对手,就没什么不同。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将就。”

葛瑞森苦涩一笑:“祝你幸福。”

【环环相扣却又无解的,叫死结。】

叶明朗出院的时候,我正在全力备考。是的,既然早恋已被扼杀在摇篮里,还不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老妈对我突然的醒悟感到震惊,震惊之余还不忘用两行老泪激励我:“宝贝,你行的!”

小孽障摇身一变成了宝贝,让我哭笑不得。

备考很痛苦也很变态,我没有办法分身去看叶明朗。当然,根本原因还是我不想去看他。

一年、两年、三年,我用了不长不短的青春去感动他,软化他,原以为可以把这段没有希望的爱情点石成金。可叶明朗却俨然磐石一块,他说不能,就是不能,纵然我像跳梁小丑一样卖力地表演,试图博他一笑,他都不为所动。

就像有句话说的,你懂得生之微末,我便做了这壮大与你看;你说再热闹也终需离散,我便做了这一辈子与你看;你说冷暖自知,我便做了这冬花夏雪与你看;你说恋恋旧日好时光,我便做了这描金绣凤的浮世绘与你看;你说应愁高处不胜寒,我便拱手河山,讨你欢。可到了头,伤心只是和寂寞搭讪。

是的,只和寂寞搭讪。

可就算只和寂寞搭讪,我也还是蒙了心,瞎了眼,聋了耳。填志愿的时候,我一不做二不休地写下了叶明朗的学校和专业,全然不顾我妈在身后吓得屁滚尿流:“孽障你悠着点,填志愿能写着玩吗!”

又也许是上天眷顾我的傻,这一场豪赌,我以微薄的筹码赢了。超最低分数线三分,我连滚带爬地挤进了叶明朗的世界。

那个暑假我没有去找叶明朗,萧若茗打了几个电话给我,先是问分数,后是旁敲侧击地问学校,我都一一搪塞过去。最后萧若茗放弃攻陷我,她说:“媛媛,做到这里,够了。环环相扣却又无解的,叫死结,我们都解不了那个结,放手吧。”

我没有说话。

【我决定放自己走。】

整个暑假我都忙着和老同学聚会,泡在网上,似乎是刻意要忘了叶明朗这一出。

而当我回过神的时候,距离报到也只差一个星期。那天晚上我照例蹲在某个小说网上看一篇追了一阵子的师生恋小说,看到男主角对女主角说“你曾说过不相信时间的距离,我大你九岁,但这有什么不好的呢?所有的快乐我与你分享,所有的苦痛我比你先尝。五十岁时我帮你买好按摩椅,六十岁时我教你怎么洗假牙,七十岁时我帮你挑拐杖。这所有的一切我都会比你先经历,所以对于未知的未来你无须害怕,我会牵着你一起走下去。我都在你前面先帮你做好,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时,骤然想到了叶明朗。

我很难过,他从来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为他按摩,为他选轮椅,为他买假肢。我比他小,但不代表我不能做好。

想到这里,我心里似乎有了一丝微渺的希望,却不想,我很快就失望了。

那是报到当天,明明自以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的我,却看见了守在门口等我的叶明朗和萧若茗,以及,叶明朗的女朋友。

没错,女朋友。叶明朗三年来反复给予我的“不可能”的讯息,在此刻看来犹如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有了一个女朋友,四肢健全、健康活泼的女朋友,但那个女朋友不是我。

他要带我去吃饭,我如同一只红了眼的小兽,猛地推开他。只见他一个踉跄,就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我当即后悔了,却死活拉不下脸去扶他,只见萧若茗和他的女朋友七手八脚地将他搀扶起来,他的女朋友恶狠狠地瞪着我,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

我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叶明朗,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我从不知自己竟是说到做到的人,那日之后,我就真的没有再遇到叶明朗,当然,我也深谙,这其实更是他配合得好。

我们像两个心知肚明的戏子,涂脂抹粉后被赶上台唱戏,尽管心中是亮堂堂的落寞,却知道别无选择。

一转眼就是大二,我二十岁了,距离喜欢上叶明朗,已经五年。

青春耗尽后的好事就是胸怀坦荡,不再为自己曾经的傻遮遮掩掩。在拿到公派留学名额的时候,我主动约了叶明朗和萧若茗吃饭。

他的女朋友又换了一个,我也长大了,再学不会当日歇斯底里的嫉妒。他还是不喝酒,我却是大了舌头:“叶明朗,我喜欢你。”

他沉默了,他只会沉默,我也认了他的沉默。既然好的坏的明朝将全部化为乌有,也就只有今天还能够再做一次女流氓。

所以女流氓最后又没出息地哭了:“我决定放自己走,不是你赶走的,记牢了!”

【只有星光送你。】

媛媛走的那年冬天,我满了二十三岁,开始读研。

最近一个女朋友是在她走后匆忙分的手,后续处理得不好,被若茗一顿痛骂。

我们两人窝在她的新房里聊天,她喝酒,我喝水,她就要结婚了,眉眼里全是带着痞子味的喜气。最后她问我媛媛哪里不好,我想了想,说,哪里都好。

那你怎么死活不要?

因为她太好了。

是的,她太好了。好到我不敢保证,是不是能够一直站在她身边。

其实到如今,我已甚少提及我那条被截断的腿,我恢复得不错,如果近几年再没有出现问题,也就几乎可以放心了。而其实就算是若茗,我也有隐瞒她的事,又何况是媛媛。

人人都以为当日我是出了车祸,可其实,真正的原因却是恶性骨瘤。拿到诊断报告那天爸妈哭得撕心裂肺的,我也弄不明白,为何偏偏会是我。可尽管再不想认命,事实却依然是——待隔天我在手术台上一觉醒来,就真的少了一条腿。

我依然记得遇见媛媛那天,她弄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头发,却还是掩饰不了眼里的天真。我领着她下楼,腿痛得厉害,却也值了。后来她来找我,我喜出望外,可很快便有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复查结果并不乐观。

这就是我的病,五年来,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我不能给她任何承诺,所以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她,因为我知道,她想要的那些虽然不多,却是我偏偏给不起的。

临走的时候她用一副高深莫测的嘴脸甩给我一封信,信里那段诗写得倒是很美,可摆明了是在指桑骂槐。

她说的那人是我,可是她不知道,就算只有星光送我,我也愿意,将那所有星光,回赠给她。

只因,她曾是我全部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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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2-11-20 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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