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见你

发布时间: 2023-06-13 21:06

分类:青春爱情 / 睡前故事

盛夏见你

文│姜茶茶

1

南市的天气热得早,才进入暮春,烈阳就已经挡不住,从窗帘后面稀稀落落地熘进教室。

这节是体育课,许臻本想装病在教室躲一下,结果刚踮着脚拉了电扇的拉线,教室的门忽地被打开,体育老师的脸闯入她的视线,而许久未开的电扇扑了她一脸的灰。

许臻一边咳嗽一边被拎去操场跑圈,烈日当头,空气干燥得不行,两圈下来,许臻就感觉肺里的氧气全被挤了出来,干脆直接仰头躺在草地上顺气。

旁边的篮球场上人声鼎沸,让空气里的躁动气息更甚。

她好奇为什么男女生的体力差距会这样大,便翻了个身,掀起眼皮看过去,正对着她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篮球衫的少年,衣服上印有号码“23”,估计是头发留得有点儿长,拿了条发带把额上的头发箍起来。

对方在她的视线之内待了一会儿,拿手肘蹭了蹭下巴上的汗,等球传到他的手上后,他运了几次球就跳起来投篮。少年进球后,眉眼都流露出恣意和轻狂,眉梢微挑,嘴角翘起来,他扯了毛巾擦额头上的汗,动作不疾不徐,有些矜贵。

许臻从草地上爬起来,径直走到篮球场旁的围栏边,勾着铁丝网往里看。

那位23号此时已经下场了,他拧开一瓶水灌了几口,突然冲球场喊了句:“阮利鑫!”然后,他扔了水瓶就飞奔过去。他先是扶起蜷缩在地上的队友,然后直直朝另一方的11号走过去,他个子高,轻而易举就揪住对方的领子往上扯。

在球场打球的几个老师把两班人马扯开后,严肃地斥责了他们。许臻看完热闹准备走,一个老师叫住她:“那个穿蓝衣服的女生,你一直站在围栏边上?”

她点头。

老师冲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过去:“跟我们一起去办公室,说说你看见了什么。”

鬼使神差地,她瞥了一眼那位23号,对方的眉眼仍旧透着不爽,闻言,他扔了个眼神过来,极有压迫性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许臻立刻觉得身上像着了火一样不自在。

她讪讪地走过去,站在他边上,少年从旁边的一箱矿泉水里捞出一瓶,拧开瓶盖后递给她,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好好说。”

这是威胁吧?

2

二中对老师倒是好,教室的空调还没通上电,只有嗡嗡直响的旧电扇,而办公室已经开上了空调,只是空调的款式很老,运转起来声音不小,那声音充斥着逼仄的空间。

虽说开了空调,但是就这么一间办公室,挤了将近二十人,每个人吐出一口二氧化碳都能让人窒息,许臻不免觉得燥得慌,撇着嘴挠了挠脖子。

主任的视线挨个扫过他们,接着他道:“又是你啊,周以漆。”

许臻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听到站在她身旁的少年不着调地应了一声,然后辩解:“不过,这次真不是我的错,是十二班的人先在球场上违规。”

主任像是被他骗惯了,不太相信,转而把视线投向许臻。

许臻懂他的意思,于是出声:“我确实看到穿红衣服的11号在13号投篮的时候拽了他一把……”她说到这里,突然感觉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回头,就发现12班那几个人正死死地盯着她,她被吓得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看到她突然卡壳了,周以漆瞥了那几个人一眼,往前迈了一步,挡住所有带着恶意的目光,然后垂眸盯着她,下巴轻抬,说了句:“别管他们,继续说你的。”

也许自信这东西真是能传递的,许臻一股脑把看到的场景都说了出来,主任若有所思地点了几下头,只留下了十二班的人。

出了办公室,热气扑面而来,明明应该觉得闷热的,许臻却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畅快地唿吸过。

后来,她路过学校荣誉榜的时候,不经意间瞥见周以漆的名字在“体育特长生”那栏挂着,后面居然还跟了几个拿记号笔画的小爱心,她被那几个歪歪扭扭的爱心逗乐了,突然想起之前听到的八卦。

那些暗恋他的女生都把他比作“人间的第二个太阳”,倒是挺合适。

她正出神地想着,上课铃声突然响起,悠悠地回荡在回廊里,她勐地想起下节要上数学的竞赛课,刚转了个身准备跑过去,骤然发现脚下踩着个东西,她捡起来一看,是张走读证。

走读证的照片上,少年眉眼张扬,眼皮褶皱很深,他微微勾着嘴角,冲着镜头笑——是周以漆。

她把证件揣进兜里,打算等会儿交给老师,结果一转头,她解题入了神,完全把这事忘到脑后去了,走出教室时一掏口袋,她才想起证件的事。

二中要到十点以后才下晚自习,许臻因为解题又留了一会儿,现在快十一点了,学校里只有门卫室的灯还亮着。

暮春的南市早晚温差大,中午热得穿短袖,晚上恨不得穿毛衣。

许臻瑟缩着走到大门口,发现那儿站了两个人。

周以漆正和门卫对峙着,费了半天口舌,门卫也不放他出去,他眉眼间都是不耐烦。

许臻走到他旁边的时候,周以漆正靠着墙站着,站姿不太端正,没个正形。

觉察到有人走过来,少年稍稍撩起眼皮看去,闯进眼帘的是她被风吹得有些泛红的脸,湿漉漉的眼睛正垂着。周以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她伸到他面前的一双手,指甲修剪得圆润,看起来很干净,无名指上缠着他的走读证挂绳。

他把自己的证件挑起来,又盯了她几秒钟。

许臻被他看得不自在,解释道:“我捡的。”

周以漆收回视线,从书包里拿出校服外套递给她,说道:“冷的话先穿上,就当我的谢礼了。”

许臻确实很冷,想着回家还要走好长一段路,便没拒绝他的好意。

因为天色晚了,马路上都没什么车了,两人回家要走同一条主路,同行一段时间后,许臻注意到他停下了脚步,估计是到家了。

她继续往前走,还没走出几步,周以漆突然叫住她:“这下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小区大门:“小区有门禁,过了十一点就锁,而我没带门禁卡。”

许臻折回去,发现大门确实关得紧紧的,她想了一会儿,给他出了个主意:“我知道一家小宾馆,不太正规,你跟老板解释一下,应该可以开个房间。不过,你还是先跟你爸妈说一声吧。”

周以漆笑了声,道:“你知道得挺多啊。”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催促道,“行了,走吧,家里没人会担心我。”

3

那家宾馆在一个小胡同里,里面乌漆抹黑的,周以漆察觉到她好像看不太清,侧过身来扯着她的袖子,倒是绅士。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空气一旦安静下来,人的思绪就会乱飞。许臻边往前走,边胡乱想着,他的手还挺暖和,即使隔着一层校服,她也能感受到那股暖意。

巷子尽头挂了个灯牌,不知道是从哪里淘的便宜货,好多地方都不亮了,“住宿”二字缺胳膊少腿,变成了“王百”。

走到宾馆门口的时候,周以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怀疑道:“你确定这里可以住人?”

许臻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相信我就行了。”

她熟门熟路地跟老板解释,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周以漆,询问道:“小臻,你跟他一起,开房?”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许臻解释:“他一个人。”

老板从柜台后面出来的时候拄着拐杖,周以漆才发现他右边的裤腿空荡荡的。

许臻拿着房卡回来的时候对他说:“老板问你吃了没,他那儿还有关东煮。”

考虑到这宾馆的环境,周以漆怀疑道:“没下毒?”

许臻解释道:“这老板原来是我邻居,后来出事截了肢,人看着是不好相处,其实挺善良的,你别以貌取人。”她盯着他,神情很认真,继续说,“也别以貌取宾馆。”

周以漆正靠在大堂的沙发上,闻言抬眸看她,眸子在不太亮的灯光下显得更为漂亮。他被她的话逗乐了,懒洋洋地勾了抹笑出来,眼睛弯起来的弧度很好看,半晌才徐徐出声:“行,你们俩都善良,就我一个人坏,那还给坏人吃关东煮吗?我还挺饿的。”

许臻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侧过身给他让路:“关东煮在厨房里,你自己去挑吧。

“还有,你挺好的,别妄自菲薄。”

——你挺好的。

这句话对一个经常被各个老师批评,被自己父母指着鼻子骂的人来说,真是莫大的鼓励。周以漆边往碗里挑东西,边轻哼了一声。

周以漆没带钱,许臻想先替他垫着,但是老板没要,还担心她一个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使唤店里的人开车送她。

夜黑得能挤出墨来。许臻还是第一次这么晚回家,连巷子口的狗都不叫了,静得她害怕,好不容易闷头冲进家里,她又要想谎话搪塞父母的询问。许臻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当了十几年的乖孩子,第一次撒谎,竟是为了周以漆。

她收拾好躺在床上后,明明身体已经累极了,脑袋里却噼里啪啦地炸开烟花,一点儿都没有要停息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在兴奋个什么劲。

不就是被男生拉了袖子吗?

许臻闭紧眼想赶紧入睡,结果外面的树枝被风吹得慢慢悠悠地刮着窗户,像是挠在她心上一样,痒痒的。她妥协了,看见日历上用红笔圈出的日子,才想起来明天就是月考,她干脆放弃睡觉,开了灯做卷子,凌晨三点多才裹上被子继续睡觉。

于是第二天,她的精神很不好,进了考场后她才发现没带笔袋,老师已经开始发答题卡了,她看了眼考场里的人,没一个她认识的。许臻胆子小,不敢跟不认识的人搭话,更别提借东西了,她只好借上厕所的名义准备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一支。

她刚出教室,就跟抱着篮球慢悠悠走过来的周以漆撞上,他上下扫了她一眼,熟稔地搭话:“要考试了,你去干吗?”

她正想反问他,突然记起来体育生的考试跟他们不同步,便把话咽了回去,快速解释:“我没带笔,你让让,我去小卖部买一支。”

周以漆闻言皱了皱眉,挡住她的路:“你现在去肯定来不及了,你先回考场,我去给你买。”

他不等许臻回答,直接扔了球跑下楼,许臻则听他的话回了考场。

她的位置在窗边,一歪头就能看见学校里的榕树,入夏了,榕树绿油油的,鸟鸣与风声交织,阳光透过窗户钻进来,落到她的试卷上,她一时间出了神。

开考刚两分钟,突然有人踩着门槛打报告,那人白得发光,漆黑的眼瞳转向她所在的方向,他毫不避讳地说:“许臻,来拿笔。”

这一年,她十七岁,遇见一个人,他顶着烈阳,披着万丈光芒,伴着蝉鸣给她送笔。

4

明明脑袋还有些昏沉,几场考试下来,许臻却莫名觉得考得还不错,拿着笔走出考场的时候,她看向操场,体育生仍在训练,为首的那个还是穿着23号球服——周以漆似乎偏爱这个号码。

她枯燥的少女时代,因为23号而多了几分色彩。

许臻的月考成绩十分理想,学校竞赛队打算让她先放下一些课程,参加数学竞赛的集训。收拾行李的那个晚上,她看到桌子上的那几支笔,突然想到她好像还没有周以漆的联系方式。

可能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第二天,她整理好课本离开教室,一出门就看见周以漆斜靠在走廊的墙上。他冲她扬了下头,很随意地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见她半晌没反应过来,他叹了口气,补充道:“我的校服呢?”

许臻恍然大悟,他的校服好像被她一起塞进包里,送到集训的地方了。

周以漆顿了一下,垂眸看了她几眼,从兜里掏出一张字条塞进她的手里。

“我的另一件校服外套丢了,现在急着用,你把集训的地址发给我,我自己去拿,不打扰你学习。”

因为参加集训的都是优等生,老师们比较放心,允许他们带手机,方便跟家里人联系。

许臻当晚才得空给周以漆发消息告诉他集训地址,他隔了一会儿才回复:“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捎过去,举手之劳。”

许臻很客气地说没什么想吃的,主要是不好麻烦别人。

第二天,她跟周以漆约在大门口见面,许臻把校服叠得很整齐,装在一个袋子里递给他。周以漆跨坐在自行车上,两条腿又长又直,他扭头瞥了她一眼,从自行车车筐里拿出几个包得严严实实的袋子。

“宾馆的祝老头让我给你的,关东煮。”他顺手摸了一下,忍不住皱起眉,“不过有点儿凉了,你看这里有没有地方能热一下。”

许臻收了东西,好奇地问他:“你又被锁在外面,去住宾馆了?”

周以漆的表情滞了一下,有几分不自然:“不想回家还要什么理由?”

不远处传来打铃的声音,周以漆冲她挑了下眉,祝福她:“好好考试,祝你凯旋。”

集训的地方在荒郊野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上那陡峭的坡,关东煮也被封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没洒。

许臻目送他骑车离开,这几天天气一反常态地阴了起来,天上的太阳不曾露面,而地上的“太阳”刚跟她打了个照面。

集训的两个月里,她偶尔会跟周以漆聊几句,后来,快参加省里考试的时候,周以漆还录了个视频发给她,开头是祝老头,一如既往地板着脸,说出来的话却很暖心,然后就是周以漆的几个朋友,连拄着拐杖的阮利鑫都没能逃过。

最后是周以漆,视频里的他似乎刚下自习,正往家里走,脸上映着明明灭灭的灯光,像走过了整个人间,他眉眼含笑,对她说:“祝老头说等你考完了请我们吃大餐,所以……”他的视线落在镜头上,就像正在注视着她一样,“加油,我等你回来。”

也许真的是因为有了这几份祝福,许臻在考试中超常发挥,拿了省一等奖,并被保送到国内最好的大学。

她拎着行李箱回来的那天是周日,学校放了半天假,她收到周以漆的消息,说大家都在祝老头的宾馆等着她吃夜宵。

她一进门,就看见周以漆坐在宾馆大堂的沙发上跟一群人一起打游戏,好巧不巧,他的衣服款式居然跟她的一样,只不过颜色稍有不同。

许臻脸皮薄,被其他人一调侃就红了脸,只得一个劲地吃东西。

少年们的打闹声此起彼伏,锅里煮着香菇和牛肉,咕噜噜地冒着泡。周以漆坐在她旁边,被人逗得轻笑几声。

在场的人稍微留心一点儿就能发现,周以漆的视线整晚都没离开过许臻。

5

因为被保送,许臻就不怎么去学校了,直接去找了份暑假工。

周以漆偶尔会给她发几张自己训练时的照片,向她抱怨为什么夏天这么热。两人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因为两人的休息时间不太对得上,一条消息经常等了大半天才会被回复。

有一段时间,许臻给周以漆发消息总是得不到回复,后来问了朋友才知道,他在训练的时候摔伤了腿,住院了,手机也意外摔坏了。

那阵子,因为天气热,冷饮店正是生意好的时候,许臻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根本腾不出空去看他。

有一天她刚下班,突然看到手机上有几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控诉意味极强:

“没良心的。”

“我都这样了。”

“你也不说来看我。”

“你就不能来一下?”

每条短信都只有几个字,电话号码也很陌生,估计是周以漆借了别人的手机。

隔天,许臻十分坚定地请了假,赶到医院的时候,周以漆正沉默地看着电视,神情恹恹,看起来不大高兴。

看到许臻后,他呆了一会儿,半敛着眸子低声说:“现在才来。”

她给他带了自己煮的粥,温度刚好,他喝了很多。整整一天,他都兴致寥寥,像是刚遭受了什么打击一样,明明是个病人,却没父母来陪。

许臻又想到他之前说的“没人会担心我”,心里蓦然被刺了一下。

那天,她跟他说了很多话,虽然大多是一些零碎的事情,他还是很认真地听着。突然,他轻声说了句:“昨天,你要是在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低,许臻没太听清,问他:“什么?”

周以漆的眼神很复杂,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一贯嚣张的少年第一次显出一丝脆弱,他扯着嘴角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有好多次都在想,你要是一直在就好了。”

在他生病没人陪时,在他躲在房间里听父母在客厅吵架摔东西时,在他只有白云和蝉鸣做伴时,他都会想:许臻,要是你在的话就好了。

许臻缓了好久,才对他扬起笑脸,轻声道:“我一直都在。”

这年的夏天来得早,气温不断地攀升,很快就到了三十九度。许臻在店里忙活的时候,总能听到店门前的那几棵树上知了扯着嗓子不停地叫。

临近高考时,为了感谢周以漆当初对她的鼓励,以及自己的一点儿小心思,她请了小半天假,去山上的庙里求了个平安符。

高考前几天,学校给高三的学生放了假,让他们放松心情,她按照记忆来到周以漆住的小区楼下,给他发消息:“你在家吗?”

不知怎的,这一次他的态度格外冷淡:“嗯,有事?”

许臻没太在意,又发了一条消息:“我给你送个礼物,你下来拿一下?”

这一条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她在大门口站了大概半个小时,阳光分外毒辣,她都有些受不住了,才收到周以漆的消息:“我现在有事,你先放在门卫室吧,我有空去拿。”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挤满了她的胸腔,尽管很失望,她还是给他回复了个“好”字。

刚拜托完门卫,许臻就看见两个人拉拉扯扯地从大门里走出来,其中,那个女人打扮得很精致,一边拖着行李箱往外走,一边大声道:“商量什么?离婚这事没得谈,你出你的国,把周以漆也带走,就当我们没认识过!”

许臻没想到能听到周以漆的名字,愣愣地盯着女人上了出租车,男人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小区。

一场闹剧瞬间收场,许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以漆的态度变化可能与这事有关,但是,她好像没有立场去置喙什么。

想了半天,她才掏出手机给周以漆发消息,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彼时,周以漆正靠在卧室的窗前,看着站在大门口的姑娘,忍不住自言自语:“傻吗?都不知道去树荫下躲躲。”

他一转眼,看见客厅里的一地狼藉,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笨蛋。”

高考那两天暴雨如注,许臻在店里擦着咖啡杯,听着店门口搭起的雨篷被一下又一下地重击着,忍不住抬眼看过去。

天空阴云密布,她想了会儿,还是打开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周以漆,高考大捷。”

可是,还是没人回。

6

高考完后,阮利鑫组了个局,还邀请了许臻。

好久没见到周以漆了,许臻有些忐忑,推开包间门的时候,阮利鑫他们正聚在一起唱歌玩游戏,周以漆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一只脚踩在桌沿上,眼睛弯成月牙状,正在笑。

他的手边放了好几个啤酒罐子,不知道是不是他喝的。

她没避嫌,走到周以漆身边坐下,伸手掂量了一下那几个啤酒罐子,皱着眉问:“你会喝酒?”

周以漆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过了半晌,他才慢吞吞地摇头,然后往后靠了靠,说:“但是挺高兴的。”

歌唱到高潮的时候,阮利鑫鬼哭狼嚎地练高音,许臻碰了碰周以漆的手肘,问:“你很忙吗?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她没勇气看着他的眼睛问,她害怕看到他的眼神后自己会难过。

也许在周以漆眼里,她只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许臻看不到周以漆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里掺着叹气声,他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许臻,清醒地面对自己的欲望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她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我得跟着我爸出国留学,以后……就见不到面了,聊什么都没意义了。”反正都会断了联系,许臻也好,其他朋友也罢,他似乎从来都留不住什么。

那还不如断了这个念头。

许臻沉默了。

饭局结束后,一行人走出包间,在街上打闹成一团。

走到路口的时候,阮利鑫吼了一嗓子:“诸位,今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此后天道通途任我们闯!”他又对周以漆抱了抱拳,说,“我们永远是最铁的兄弟,以后你在异国他乡有什么事,我骑着小电驴也要去给你撑腰!”

他这一席话引来众人唏嘘,周以漆像是把这话听进心里去了,站在原地没说话,被众人包围着,众星捧月一般。

许臻站在一旁,笑着看他,正巧对上他带着几分茫然和不知所措的视线。许臻对他做了个口型——我等你,就像周以漆在她去参加集训时对她说的:“我等你回来。”

——“周以漆,我等你。”

7

周以漆是在七月份离开的,给他送行那天,许臻提着大包小包赶到机场。包里装的大多是她自己做的小玩意,她爱做手工,因为不知道送什么好,便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了他。

一起来的几个朋友打趣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提着包跟周哥私奔呢。”

许臻觉得不好意思,垂着脑袋不说话。

周以漆看着她窘迫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头,问:“行啊,跟我私奔吗?”

有那么一刻,许臻几乎想冲动地说“好”,却听他乐不可支地道:“傻子,你还真想答应啊。”

周以漆轻轻抱住她,将下巴抵在她肩上,轻声开口:“大学长达四年,你坚持不下去的话就算了,别等了。”

许臻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闷声开口:“你可能不太清楚,我这人还是挺有毅力的。”

他在她耳边笑:“那行,以后打国际长途,钱都算在我头上。”

七月份,正值仲夏,少年们如离群的鸟,一只一只全都飞走了。人都要习惯离别,这是长大的第一课。

偶尔,在吹着空调吃西瓜的时候;在看到天上有一朵形状很好看的云的时候……或者说不是某个时刻,而是经常性的,许臻会想起周以漆。

她乐于把生活中的一切分享给他,也乐于从他分享的生活碎片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他。

许臻以为自己能挨过四年,却在分别的第二年冬天就溃不成军。

彼时正值春节,她在老家过年,客厅里亲戚们唠嗑的声音比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还响,她不经常回家,跟家里的亲戚不太熟,每当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格外想念周以漆。

也许是心有灵犀,周以漆给她打了视频电话,许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通,屏幕里的周以漆正穿着厚重的棉服在雪地里打雪仗。

他旁边还有几个人,估计是在国外交的朋友。

“吃年夜饭了吗?”他问,说话间阵阵白气扑到镜头上,把他整张脸都遮住了。

许臻让他把镜头擦一下,又回道:“吃了。你们在干什么?打雪仗?”她很郁闷,连声音都充满了失落,“真好,我们这儿只下了薄薄的一层雪,连个雪人都堆不起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知道那边是谁先挑起的战火,一个雪球砸到了周以漆身上,他喊了一声就追上去,镜头不断地晃动。

手机里传来少年肆意的笑声,跟十七岁那年一样。周以漆似乎一直是这样,不囿于人情世故,势不可当,也无所畏惧。

许臻佩服他,也格外喜欢他,于是一个没忍住,笑眼弯弯对他说:“周以漆,我真的——”她拖长了声音,感叹般地继续说,“真的很喜欢你。”

“嗯哼?”周以漆发出一个鼻音,连人都不追了,把镜头怼到自己的脸上,乌黑的眼瞳染了笑意,逼迫她道,“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许臻拒绝道:“想得美。”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周以漆的声音,有些无奈,又有些期待:“许臻。”

“什么?”

“下个夏天,我们一定要见面啊。”

许臻冲他笑,轻声说:“会见面的,我会在下个夏天来临之前找到你。”

于是,第二年夏天,许臻也申请了出国留学。

在异国他乡的机场,她笑着冲进周以漆的怀抱,开口时语调上扬:“周以漆,我来见你了。”

——夏天到了,我们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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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3-06-13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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