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檐萧
01
下课铃敲响的刹那，趴在桌上补眠的白昼缓缓睁开了双眼。
语文老师又拖堂，他慢吞吞地将黑板上的重点一一记下才听到一句“下课”。
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白昼站起来，看了眼林赫，又打量了一圈教室里的男同学，最后伸着懒腰走出了教室。
春日暖烘烘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他没骨头似的靠着走廊的栏杆，还不忘半眯着眼暗搓搓地观察林赫的一举一动。
两三分钟后，教室后排突然有人喊林赫的名字，她“哎”了一声回头，然后笑眯眯地把笔记递给了一个卷毛男生。
白昼呵呵一笑，就她那常年在及格线徘徊的成绩，居然还有人借她的笔记？不过，她的字写得还凑合。他转过头，狐疑地打量着那位疑似心怀不轨的卷毛男生，对方抄笔记的样子看起来分外认真。
那会是谁呢？白昼实在没有头绪。
其实这件事要从昨晚说起。放学后，白昼和小伙伴们去操场打球，休息时，有队友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看到了没？”
白昼擦了擦额头的汗，丢给队友一个不解的眼神。
队友翻出学校告白墙下午发出的信息递给他看。白昼看到前几行时很是莫名其妙，又不是写给他的告白，干吗让他看？而且看这浮夸的文笔、矫揉造作的形容词，那人到底想要说什么？他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耐心看到最后，居然意外地看到了林赫的名字。
他不可置信地把主角带入林赫，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无语地闭上了双眼。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两个念头：到底是哪个男生写的这破玩意儿？他眼神是不是有问题？
他跟林赫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一路同校，她最擅长的事是背书的时候打瞌睡，遇上喜欢的菜要吃五碗饭，下午背的单词隔天再看又是新单词。她跟这条信息里的“聪明机智”“笑起来仿佛小天使”有什么联系？
他太想知道是谁写的了，他一定要找出这个人。
但眼看一天就要过去了，白昼还是没揪出那个告白者。
傍晚，课间休息时，他不过去楼下买了点儿零食，回教室一看，发现林赫居然又在跟男生讲话。他粗暴地拧开矿泉水的瓶盖，纳闷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话这么多？这才短短一天，他的嫌疑人名单经过重重删减，最后还保留着多达两位数的名额。而且因为答案太不明朗，导致他现在看谁都觉得可疑。
再反观林赫本人，跟个小傻子似的，上课铃敲响之后，她每写几行字就弯腰偷吃一块小饼干，装得十分辛苦，丝毫不知道嘴角沾着的碎屑早就出卖了她。
白昼嗤笑一声，闲着也是闲着，他团了个纸团，手一扬，正中她的头顶。
斜前方，林赫猛地坐直，发现老师并没有回到教室后，气呼呼地扭过头，看到是他，眼睛一弯，当即又笑了出来。
白昼懒洋洋地指了指嘴角，她一愣，连忙伸手去擦。
“笨蛋。”他小声嘀咕。不过，他回想起刚刚林赫冲他笑的画面，为什么好像感受到了告白墙的信息里所说的“笑起来糖分超标”？
这不太对劲。他疑惑地复又抬头。温柔的光线斜洒在教室，明暗光影里，林赫支着头看向远方的神态让她看起来不同寻常。他眨了眨眼待要细看，又发现她还是那副随时随地都在犯困的样子。一定是错觉。
那天放学，白昼骑车路过巷口的烧烤摊时停了下来，没等一会儿，他就看到林赫背着小书包从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台走过来。
“想吃吗？”他举着刚烤好的肉串问。见林赫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他将肉串缓缓递给她，又试探地问，“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谁怪怪的？”
林赫咬了一大口肉串，在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含混不清地说：“有，就是你。”
就知道她不可能注意到。
白昼敲了一下她的头，看着她迅速将烤串“毁尸灭迹”，无奈地打发她道：“赶紧写作业去吧。”
他们两家都住三楼，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从楼下经过的人，站在楼下也能隐隐约约地听到楼上的动静。
比如，晚几分钟才到楼下的白昼此时就听见楼上传出来一句：“这么简单的题都写错！你放学不赶紧回家，还磨蹭什么？”
他脚步一顿，忍不住仰头看了一眼。
他有些后悔刚刚在巷口拦住了林赫。
02
虽然他和林赫住对门，但很长一段时间，他俩顶多算是熟人，或者说仇人。
他们住的这条巷子里没几个和白昼年岁相当的小孩，所以白昼大多时候只能找林赫玩。但两人性子一静一动，林赫不受点儿委屈根本和他待不了几分钟，所以她每次哭唧唧地回到家，都想着等明年再长大一点儿就要远离白昼。
年岁一年年增长，远离他的计划却一直未能实现。上五年级时，期中考试她考砸了，被家长骂哭，气呼呼地准备离家出走，一开门就看到他站在门外。
老房子隔音很差，他肯定都听到了，她没什么气势地剜了他一眼，随即哭着冲下了楼。她再也不要回来了。她攥着口袋里的零钱，毅然决然地坐着公交车奔向火车站。
她听过几个大城市的名字，正犹豫到底是广州远还是上海远，就被人一把拽住了衣袖。
白昼急急忙忙地问：“你要去哪儿？”
虽然白昼那两年已经不怎么欺负她了，但刚刚她最丢脸的样子被他撞见了，让她心里很不爽，于是她板着脸说：“要你管。”
白昼仗着比她高，拽着她不撒手，林赫还没来得及挣脱，就被闻讯赶来的家长发现了。
林赫把行动失败的原因归咎于白昼的跟踪背叛和通风报信，于是那天被抓回去后，再也没理过他。
她记了很久很久的仇，直到两年后的冬天。
她跟家长因为补习班的事吵了几句被赶出来，她缩在楼下的一个角落，想着冻死也不认输。她这么狼狈，偏偏又被经过楼下的白昼撞见。
那时两人已经很久没说过话，白昼沉默地陪她在冬夜的角落里猫了一会儿，然后提议：“要不悄悄去我家？咱们俩不和，没人会想到你在我家，这次我绝不跟人讲。”
林赫是扛不住了才会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但那天过后，她就不好总冷着脸不理他。而他似乎是出于愧疚，没再像以前那样总欺负她，还学会了让着她。
于是，一回生，二回熟，他的小房间就这样渐渐成了她的避难所，他们也终于成了好朋友。
微风穿过楼道，白昼仰头看到窗外的梧桐发了新芽，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见隔壁没再传出声响，才缓缓打开了自家的门。
翌日清早，白昼甫一到教室，就看了眼林赫。
她正捂着耳朵背课文，看样子没受到昨晚那件事的影响，他刚松一口气，余光一瞥，眼尖地发现她今天居然绑了小辫子。
白昼把书包放到抽屉里就开始回想，他看到告白墙的信息后，第一时间就找人帮忙删掉了，她应该没看到那条信息。但这情况……他皱起眉，想着下课直接问问她好了。
课间休息时，白昼刚站起来，却看到林赫有些夸张、做作地捂着嘴巴笑：“大概是忽然觉得这首诗描写的景色太让人向往啦。”
白昼莫名抖了抖。她昨天有这么反常吗？貌似女孩子绑了好看的头发，换了好看的衣服都希望会被大家注意到？
白昼不太懂，还没等他去问，林赫先坐不住了。
他在走廊看似吹风，实则暗暗观察她，过了一会儿，林赫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小声问：“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言论？”
白昼挑眉：“你是指的那段跟你有关的文笔稀烂的告白吗？你知不知道是谁写的？”
林赫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怕她受影响，也怕这事传到家长耳朵里让她为难，于是装出嚣张的样子说道：“别怕，谁敢胡说，我就去揍他。”
林赫有些踌躇：“万一……”
他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一句“没有万一”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她又补充说：“万一他长得很好看呢？”
白昼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抱住双臂，居高临下地看她：“长得好看，你打算要怎么做？”
林赫笑嘻嘻地说：“我还没想好。”
白昼无语地敲了一下她的头：“给我把心思放到功课上。”
“我开玩笑的。”林赫抠了抵手指，说，“其实你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万一是别人认错了，或者写错了名字呢？毕竟大家都穿校服，发型也大同小异，而且我身边也没有行为举止奇奇怪怪的人。”
“这还能认错？”白昼才不信。
林赫貌很认真地说：“说不好，毕竟又不是人人都像班花那么好看。”
白昼沉默了片刻，手欠地揪了一下她的小辫子，赶在她跳脚之前安抚道：“全班就数你好看。”
03
白昼迟迟没找出最可疑的人。
他渐渐觉得，或许真像林赫说的那样，是弄错了，所以那个人才没有再出现。
他正准备清除前几日收集到的可疑人员名单，就听到队友大呼小叫，说告白墙又发出来一条新的信息。
白昼连忙去看，对方这次着重讲述了某年某月某日在公园的树荫下撞见林赫练琴时的场景，说她垂眸凝神时最温柔，说微光之中，她像是误闯人间的小精灵。
虽然白昼还是觉得用词有些过分了，但他闭上眼睛时，居然能脑补出林赫当时的样子。
这就有点儿糟糕了。
中午甫一下课，白昼就火急火燎地拽着林赫奔向食堂。他轻车熟路地挑了她喜欢吃的菜，就告白墙的信息连猜带揣测，如临大敌地分析了半天，一低头却发现她根本没怎么动筷子。
他狐疑地问：“怎么了？”
林赫挑走肉块里仅有的几根青菜，摇摇头，细声细气地说：“我今天不想吃肉肉。”
白昼白眼都翻上了天：“好好说话。”
“我要减肥。”林赫老实说。
白昼才不信。他多疑地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视线范围里确实没有眼熟的男生，这才又将审视的目光放回林赫身上。
林赫哼哼唧唧半天，说：“因为夏天要来了，瘦一点儿穿小裙子才好看。”
白昼匪夷所思地瞄了一眼她那看起来一折就断的细胳膊和小腿，道：“你肯定还有事瞒我。”
林赫嘴里说着“没有，怎么会呢”，放学时却趁白昼不注意，和隔壁班的赵哲一块自习去了。
要不是白昼恰好路过那条街看到，都不信她扯谎的技术已经这么炉火纯青了。
他原本第一时间就想冲过去，但看到两人隔着桌子把头凑到一起的画面，不知怎么就突然感觉双腿不受控，迈不开步子了，只能远远地站在原地。
告白墙的信息会是他写的吗？
白昼隐约记起，在年级流传的诸多流言里，好像是有赵哲暗恋谁谁的传闻。
林赫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在学校里表现得几乎没什么破绽，不过就是路过隔壁班时脚步会放慢一点儿，背脊挺直一点儿，察觉有人路过教室或在教室外面停顿时，会一秒端庄体态，然后趁人不注意，悄悄看一眼是谁，失望过后，腰背又一点点塌下来。
白昼无语地收回视线，她这么多反常行为，他之前居然没发现。
甫一放学，他拦住林赫说：“我好像发现了你的秘密。”
不料，林赫并没有如临大敌似的看他，反而眉开眼笑地丢下一句“回家再说，我还有事”就飞奔着跑远。
白昼看着她渐渐远去的模糊身影，莫名觉得有些茫然。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是了，这是她第一次丢下他跑开。虽然这几年她有了新朋友，但似乎没人比他重要。以往不论她在做什么，和谁讲话，只要他出现，她肯定会朝他跑过来。
所以，眼下这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些慌。
04
莫名的紧迫感让白昼突然对稀松平常的日子也重视起来。
刚巧，那天的英语课上，老师又点名让几位同学注重口语练习，其中就包括林赫。所以一放学，白昼就伸手拦住了着急往外蹿的林赫，义正词严地说：“别乱跑了，从今天开始，我负责监督你英语背诵和补习。”
“可是，我想去看排练。”林赫迟疑地说。
白昼没听说学校有活动，他怀疑林赫学会了诓他，但下一秒听到林赫解释说：“某网站上有个线上音乐会的活动，赵哲他们最近在准备。”
“所以你最近是在忙这个事？”白昼琢磨了两秒，说，“我跟你一起去。”
印象里，他没怎么见过她安静地坐着弹琴的样子，他们待在一起闹腾的时候居多。一开始是他怕她安静下来会多想，故意闹的，后来渐渐养成了习惯，好像一见到她就有说不完的话。
眼下白昼盘腿坐在窗下，有些稀奇地看着几人抱着不同的乐器，比如琴、阮、筝之类的，依次排开，然后合奏一首经过改编的传统曲目。
怎么说呢？这排练出色得让白昼几乎放下了对赵哲莫名的敌意。
“是不是挺好听的？他们都很厉害。”晚上，两人追着道路尽头的月亮归家时，林赫忽然说。
白昼点头附和：“是不错，但赵哲是想让你加入吗？”
“也不算，是双向选择。”林赫说，“他要看我合不合适，我也在想要不要加入。”
白昼笑：“你担心什么？怕分心吗？但说实话，你那成绩也没有多少下降的余地了。”说完，他早有防备似的，迅疾地往旁边一闪，堪堪躲过了林赫踹过来的脚。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他收敛嬉闹的神色，追问道。
“我怕拖后腿。”林赫转过身倒退着走。她背后是空荡的长街，玉盘似的月亮坠在道路尽头，仿佛和路两旁的楼宇一样高。她跟他面对着面，开口时语气里满是艳羡，“而且旁边的两位小姐姐都很厉害，拿过很多奖，还有赵哲，他会好几种乐器。”
白昼又看了她一眼。她似乎总是不够坦然，面对不太熟的人会羞涩，直面别人的夸奖也会表现得非常不好意思，看到告白墙的信息也只是想对方是不是写错了名字。他原本以为这是少女成长路上必经的一环，可照目前这个趋势来看，这改变好像并不是很寻常。
白昼若有所思地拍了拍她的头：“有这么厉害的人带，你还怕什么？”
“那你觉得我可以吗？”林赫抓住他的手臂，凑近了睁大眼睛问。
白昼愣了两秒，伸手将她的脸推远了一点儿：“好好表现，回头我给你奖励。”
说归说，白昼其实也并不了解她想参加的是个什么样的音乐会，他思来想去，决定去隔壁班问问情况。
课间他找到赵哲，然后带着他鬼鬼祟祟地来到一间空教室，见四周无人才放心下来。他问：“那个音乐会，你们赢面大吗？”
赵哲点头：“还行。”
“那你能不能让林赫加入？”见赵哲一时没说话，他又连忙补充，“或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提。”
过了几秒，赵哲蓦地笑了笑：“那你负责说服林赫，让她千万别放我鸽子。”
白昼跟他不熟，但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神，莫名有种中了圈套的错觉。白昼皱眉问：“你该不会一早就找过她，是她没同意吧？”
赵哲笑得越发惬意：“确实如此。”
是他关心则乱。白昼懒得再计较，反正他只想让林赫得到掌声和鼓励，于是他再次嘱咐：“一定要赢啊。
白昼回到教室，一把抢走林赫刚撕开的零食，问道：“想好了没？晚上跟我回去背单词，还是去排练？”
林赫几乎没犹豫：“我去排练。你说得对，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浪费！”
“说得也是。”白昼附和着点点头，敞开零食口袋示意给她拿了一点儿，然后明目张胆地把剩下的都顺走了。
05
白昼不再留意出现在林赫身边的男生，但之前留下的习惯一时之间难以更改，他还是会在进教室的刹那，课堂上抬起头的瞬间先瞄一眼林赫，然后再做其他的事。
所以她有什么改变，他几乎一眼就能看穿。这天课间，白昼从走廊走到她桌前，忍不住敲了敲她的桌面，问：“你总傻笑什么？”
林赫摇头晃脑地说：“赵哲说我表现不错，这几天进步也很大。”
因为这个啊？白昼不想再计较，还附和了几句，最后甚至煞有介事地嘱咐说：“作品什么时候上线了，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林赫比了个手势，连忙捂住耳朵继续背单词。
看到她连背影都透出认真的样子，白昼轻声笑了笑。不知道她是因为被肯定，还是因为重新拾起了对弹琴的热忱，最近她每天都是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起初，他还一度担忧她会因为排练耽误了本就岌岌可危的功课，还好没有。
时光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溜走了。作品上线的第一时间，白昼和林赫凑在一块看。
他们当初排练时，白昼就觉得曲子风格挺新颖的，眼下发现他们为了整体风格统一，还在正式演出时换上了汉服，乍一看，像一幅古典画卷徐徐展开。
确实赢面很大，白昼心想，不过……“怎么算是赢？看点击量还是什么？我给你拉票。”他问。
“别。”林赫小声制止他，“是看播放量。但是咱们班加起来也没多少人，没什么作用的，而且结果出来前，我不想让人知道。”
白昼没什么意见，只是每个课间都会悄悄点开视频看上一眼。
因为视频的画风复古又少见，所以播放量一直在持续增长，晚上白昼写完作业顺手点开，发现弹幕也都在夸他们，他刚想截图发给林赫，就听到阳台传来几声响动，他探头望过去，看到林赫蹦蹦跳跳地傻笑着问他：“你看到了没？好多人夸我手好看。”
白昼跟着笑：“看到了，还有很多人夸你弹琴也好听。”
之后一连几天，林赫都是哼着歌上的学。
白昼懒洋洋地跟在她身后，半途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肩。他回头，看到赵哲冲他招了招手，然后两人像秘密接头一样躲进楼道。
“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说服她的。”赵哲说，“我明明试了很多方法。”
白昼挺直腰板儿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告白墙的信息是不是你发的？”
“是我。”赵哲利落地答道。
果然，这应该也是他用过的诸多方法之一。白昼打量他几眼，目光充满歧视：“搞这种把戏，那你有没有当面跟她说过什么？”
赵哲推了一下镜框，说：“还没。”
还没？那就是有计划了？白昼挑眉，回答了他一开始提出的问题：“我不想告诉你。”
回教室的路上，白昼莫名想起林赫对赵哲的评价——“他很厉害”“他怎么什么都会”“他今天夸我了，开心”。
白昼皱了皱眉，以前怎么没察觉这话这么不中听？
教室里，林赫正埋头写着什么，他好奇地走过去，刚弯腰她就一把捂住了。白昼愣住，问：“你干吗？”
“我在回信。”林赫说。
“告白墙？”白昼问。得到肯定答复后，他追问，“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林赫摇摇头：“不知道，但是因为那条信息，我才想有所改变的，不然连犹豫都没有，就会直接拒绝参加音乐会吧。”
小时候没心没肺，也没什么竞争意识，她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渐渐认知到了自己的不足，知道人外有人，知道她不是很好看，也不是很聪明，成绩中规中矩，好像连努力都方向不对，父母时常耳提面命讲她不如谁谁谁，这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没什么自信，觉得没有人会看到她，喜欢她。
直到那条信息出现。
06
白昼把自己的沮丧藏得严严实实。
林赫原本就有点儿崇拜赵哲，如果她知道告白墙的信息是赵哲写的，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跟他站到一起。
白昼发觉他不想看到那个画面。他想一直做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他翻来覆去地想，他对林赫的关注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变质的？是告白墙的信息出现，他暗暗决定一定要揪出背后的人的时候，还是那天，他们沿着长街回家，她突然凑过来抓住他的手的时候？又或者更早一些，她开始一见到他就笑的时候？
他居然毫无察觉。
之后一连几天，他没跟林赫抬杠，没故意抢她吃的，也没死皮赖脸非要她骑着新车载他。很快林赫就察觉出了异常，课间，她跑过去问他：“你怎么了？”
白昼抬起头的瞬间，打闹的同学不小心撞了林赫一下，她不由自主地向一旁歪倒，一张脸堪堪停在他眼皮儿底下。
白昼僵住，害怕一眨眼就蹭到她的脸，又怕被心底鼓噪的心跳声出卖，他假装嫌弃地伸手将她的头推开，说：“你该洗头了。”
林赫果然一秒跳脚，凶巴巴地瞪他一眼，转身就要回座位，不料半途脚步一顿，又转了回来：“你刚刚是在故意找碴吗？”
她果然没有以前好骗了，白昼心想。
见他没答，她也没计较，反倒眯起眼笑了笑，说：“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白昼瞬间又紧张起来：“什么？”
漫长的几秒过后，林赫仿佛终于下定决心：“我想大学继续学民乐。”
紧绷的心弦又瞬间松懈下来，白昼靠向后桌桌沿，说：“那挺好啊。”其实他最近有点儿怕林赫突然跑过来找他，然后跟他说一句：“我知道是谁了。”
偏偏赵哲再没有动作，反倒搞得他每天紧张兮兮的。
想到这儿，白昼看了一眼林赫，试探地问：“你想不想知道告白墙的信息是谁写的？”
“你知道？是谁？”林赫急忙问。
他脑海里还想着不说不说，嘴边脱口而出：“是赵哲。”
“真的假的？！”
白昼原本还想问她，你知道是赵哲，打算怎么做？但看到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瞬间泄了气，就好像是一直等着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了地。
当天放学后，他看到林赫一秒都没犹豫，径直冲出教室，跑向隔壁。他慢吞吞地拎起书包，途经走廊时顺便回头看了一眼，林赫扒着隔壁教室的门框，赵哲甫一出来她就跟了上去，连背影都写满了雀跃。
白昼扯了扯嘴角，转身拐入另一边的楼道。
之后的许多天，他们各自忙各自的事，放学也分开走，直到那天突然下起雨。
白昼从来都懒得带伞，每次下雨都是林赫拽着他躲到她的伞底下。所以那天放学，他故意磨磨蹭蹭，一直等到她走出教室，过了几分钟确定她没有返回的迹象时才起身准备离开。
他走到楼道口，意外地看到林赫撑着伞和赵哲站在一起。
林赫看到他，非但没有丝毫心虚，还大声责备他：“你又不带伞？”
白昼扯谎说：“在包里。你怎么还没走？”
同一时间，赵哲突然回头冲他俩挥了一下手，然后一弯腰，钻进了刚刚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的女生的伞下。
他就这么走了？白昼诧异地扭头看向林赫，发现她毫不觉得意外，并且还有精力拆穿他的谎言：“你包里的伞呢？白小昼，你下次再不带伞，我真的不管你了。”
这才不是要紧事。他连忙问：“刚赵哲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暗恋你吗？”
林赫本来绷着脸，闻言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没有，他骗你的。他当初那么做是想鼓励我。为了回报他，我给他出了主意，所以他今天才能和小姐姐同撑一把伞。”
白昼忍不住吐槽道：“赵哲怎么连这种无耻的招数都想得出来？”
林赫轻咳一声，将他拽到伞下轻易转移了话题。怎么说呢？赵哲会想到这种招式，大概她功不可没。
赵哲当初突然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合作一首曲子，她下意识拒绝之后有些后悔，就又找到他，以“我有个朋友”开场，说朋友没有表演经验，且因为最近忙功课，很久没有好好练习，这样他还需不需要？
他当时笑了笑，问：“这个朋友就是你吧？”
后来她跑去问赵哲时，他才坦白说，是因为见她一直举棋不定，明明表现不错却一直否定自己，所以他才会剑走偏锋，选择写告白信的。如果不是被白昼发现，他大概会把这件事永久地藏在心底。所以她一直心存感激。
吐槽归吐槽，白昼嘴里说着无耻，转头就准备效仿他的行为——
“林小赫，我们去同一座城市念大学，一直在一起吧。”
“不用总想着减肥，也不用纠结肤色，你是最好看的。”
“我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比你厉害的人，但你始终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白昼写一张，不满意，再写一张，又撕掉，最后统统揉成纸团扔到了桌子角。他正烦躁着，父母一声令下，他只得乖乖拿着零钱去楼下买酱油。
不一会儿，隔壁的林赫因为大学选专业的问题跟家长抬杠，嘤嘤嘤着躲到他房间，一时好奇，把纸团一个个打开……
白昼返回房间，就看到桌面上皱巴巴的一沓纸上多了一条回复：“有时候明知自己没有那么好，但只要听你几句鼓励和夸奖，就好像不管多难也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若我是万千繁星之一，你就是我的星轨，使我昼夜不知停。”
更新时间: 2022-08-06 1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