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游溯之
新浪微博│游溯叽
1
伊荔朦小跑着从会场后门出来,看到一脸焦急的谢晨星后,意料之外的同时,又觉得好像也只能是他了。
她有些好笑地挑眉:“我刚下台,保安就过来跟我说有人急着见我。我想了想,会专程来这里找我的,估计只有你,但是,你能有什么急事啊?”
谢晨星上下打量她一番,抱臂靠在椅背上,神情放松下来,露出两颊浅浅的酒窝:“原来你没事啊?那你在朋友圈发什么‘今天被车撞了’……”
伊荔朦怔了一下,在脑海里迅速梳理出了事件的前因后果。
一个小时前,作为青少年四驱车世界杯的裁判,她在监督选手试车时不幸遭遇“车祸”——选手的四驱车冲出了赛道,恰好撞在了她身上。
虽然不是真的车,却也因为速度快,让她疼得呲牙咧嘴,她便苦中作乐地发了一条朋友圈抱怨。随后正式比赛开始,她没再看手机,谢晨星联系不上她,便信以为真,竟然急匆匆地来到了现场。
伊荔朦有些哭笑不得,给谢晨星递过来一杯水:“你今天不是应该去福利院的吗?还有空过来?”
谢晨星仰头将水一饮而尽,轻笑了一声:“伊大女神说自己被车撞了,我不得排除万难,亲自过来看望一下?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我可没法向伊阿姨交代。”
晶莹的水珠随着谢晨星的喉结上下滚动,伊荔朦别开视线,递去一条手帕:“行了,真把自己当成我的第二监护人啦?瞧你这嘴,和火锅漏勺似的。”
谢晨星被噎了一下,说道:“这手帕,好像是我的?”
她定睛一看,右下角绣着一颗小星星,果然是谢晨星的。
谢晨星痛心疾首道:“你知道我为了让保安大叔相信我不是坏人,放我进来有多不容易吗?我用这个手帕给他女儿折了小狗、鸽子和大象,她统统不喜欢,揉成一团骗她说这是玫瑰花,她居然欢天喜地地拿走了。”
“接着她借花献佛,跟我说,‘姐姐你好漂亮’,就把它给了我。”伊荔朦咂咂嘴,“看来不管是女孩还是女人,都抗拒不了玫瑰花的魅力。”
谢晨星翻了个白眼:“但是保安大叔抗拒得了。他又盘问了我半天,才答应放我进去,然后因为你刚上台致辞,又叫我在门口等了一会。”
伊荔朦无奈地拍了拍谢晨星的肩膀:“感谢你排除万难来关心我,今晚回去我请你吃饭。”
谢晨星勉强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OK,晚上等你。”
伊荔朦忍俊不禁,亲自送谢晨星离开时,还看到谢晨星偷偷冲保安大叔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回来过门禁的时候,保安大叔随口问道:“伊小姐,刚刚那位男生……是您的亲戚?”
伊荔朦愣了一下,笑道:“不是,我们是青梅竹马。”
保安大叔的脸上果然浮现出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
伊荔朦早已见怪不怪,毕竟她每次跟别人介绍她和谢晨星的关系时,都会看到这样的神情。
2
伊荔朦走进社团活动室,正摸索着要开灯时,谢晨星闷闷的声音自电脑屏幕后发出:“灯不知道怎么坏了,开不了。”
她轻车熟路地找到饮水机倒了杯热水,然后走到谢晨星身侧,蹙着眉看他伸出一根手指如小鸡啄米一般戳着键盘,忍不住说道:“这就是你晚饭放我鸽子的原因?”
屏幕莹白的光映在谢晨星脸上,长睫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投下时隐时现的阴影,颊上的酒窝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时深时浅:“对啊,我明天就要交手工社的预算表。这已经是我开的第六个文档了,之前五个全莫名奇妙地消失了。”
“哈?”伊荔朦有些难以置信,弯下腰撑在谢晨星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把谢晨星的手从鼠标上挤了下去,“你确定你保存了?”
谢晨星猛地把手缩进卫衣袖口,拼命点头:“嗯嗯,我按照你之前跟我说的,不仅点了左上角的小窗户,还在文件那栏点了‘保存’和‘另存为’。”
计算机大神伊荔朦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点了几下便调出了之前的文档:“你全都保存在云端了,电脑上当然看不到啊!”
谢晨星茫然地挠了挠头:“可是我没有设置过啊……”
伊荔朦无奈地叹了口气,干脆好人做到底,帮谢晨星把文档打包发给了社联主席。
做完这一切,伊荔朦直起身,面前便出现了一朵绿白花纹的郁金香。她回过头,谢晨星扬着下巴,洋洋得意道:“我刚刚用你带给我的汉堡的包装纸叠的,作为谢礼,怎么样?”
伊荔朦从善如流地接过来放进口袋里,思及刚刚的事,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谁能想到B大的手工社社长谢晨星,连一片烂纸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却是一个典型的电子设备菜鸟?
似乎从初中开始有机会接触智能电子产品之后,谢晨星就遇到了人生中一道过不去的坎。他知道怎么把树叶做成哨子,怎么把雪糕棒做成飞机,怎么把布料裁成晚礼服,却独独不懂为什么手机会莫名奇妙地黑屏,电脑会突然死机,为什么任何电子设备只要经他的手,最终都会惨遭不测。
所以看起来更加聪明的伊荔朦便成了谢晨星专属的百科全书,她不得不翻阅大量相关书籍,只为了帮谢晨星解决层出不穷的疑难杂症,没想到顺便在几个信息技术大赛上拿了奖,高二时就被保送至B大的计算机系。
谢晨星把活动室的门锁好,回头看到伊荔朦满脸的笑意,好奇地开口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才不会告诉他她是在嘲笑他,“我是在笑——谢晨星!刚刚的汉堡纸你擦过没有?!”
谢晨星摇了摇头。
伊荔朦把白西装的口袋翻出来,借着走廊的灯光,果然看到了几片浅浅的油渍。
那夜的星河绵长而璀璨,弯月藏匿在云层后面,一道怒气冲冲的女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我的Burberry西装!谢晨星,我要杀了你——”
3
伊荔朦和谢晨星相识十余年,她常常调侃说若不是有足够坚挺的缘分,两人怎么可能在经历搬家、升学种种事情之后,仍能一如既往地做邻居和同学。
当伊荔朦一踏进福利院的大门,便看到了谢晨星时,忍不住在心里第无数次地感叹:“缘分啊缘分!”
谢晨星在教小朋友做手工,听到伊荔朦和院长交谈才一脸惊讶地抬起头。伊荔朦正跟着院长参观,余光注意到谢晨星的视线,用手在身后偷偷比了个“V”。
谢晨星收回视线,低头时却忍不住笑了。
这个手势是他和伊荔朦年幼时常用的暗号,长大成人后便很少再遇到适用的场合,今天再见,倒唤起了许多回忆。
谢晨星初识伊荔朦,是随父母搬入新小区时。当时伊荔朦是那一片的小霸王,又恰好住在他家的对门。据她说,是因为那时的谢晨星身材瘦弱,皮肤白皙,小脸一笑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她才生起了几分保护欲。第一次见谢晨星,她就拍了拍胸脯,霸气侧漏道:“以后你跟着我混,这块地方我是大姐头,我罩着你。”
但是谢晨星怎么都觉得,是因为他当时正好在门口的台阶上剪纸,伊荔朦正在为手工课作业发愁,便看上了他这个“冤大头”。
初中之前的伊荔朦都顽皮得很,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代言人。他新转入伊荔朦所在的小学,不免被排挤欺负,伊荔朦替他打了好几架,每次都灰头土脸地回家,她妈开门时便会把她骂个半死。
他担忧地站在一旁,正犹豫是不是该帮她解释,她却在身后偷偷地朝他比了个“V”,叫他不必担心她。
后来他陪伊荔朦参加竞赛,上台演讲,伊荔朦总会在离开前用手在背后比一个“V”,像是让他放心,也像是给自己信心。
陈穗看到谢晨星脸上温柔的笑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晨星,你笑什么?”
谢晨星怔了一下,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许多,他摇了摇头:“没什么,昨天辛苦你帮我代班,我不是告诉你今天不用来了吗?”
陈穗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开口:“嗯……嗯,我怕你……”
“谢晨星!”伴着明媚的女声,一道窈窕的身影插入了陈穗和谢晨星之间。伊荔朦坐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不礼貌,有些抱歉地看向陈穗,“不好意思,我打扰到你们了吗?我是看只有这里有空位……”
看到谢晨星和别的女生聊天,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脑子一抽,一个箭步走过来坐在了两人之间。
陈穗怔怔地看着伊荔朦,还没想好怎么接话,谢晨星就笑着用手肘推了一下伊荔朦:“你怎么来这边了?”
“昨天那个四驱车赛的主办方正好是做儿童玩具的,要给这边的福利院捐款捐物,我临时代表他们公司过来接洽相关事宜。”伊荔朦指了指门口正在把玩具一箱一箱搬进来的工人,“我要等他们都收拾好才走。你们在教小朋友做什么?带我一个吧?”
谢晨星上下打量她:“你确定?我怕你做得还不如小朋友好,自尊心受到打击……”
“谢!晨!星!你这么看不起我?”
4
谢晨星最后还是无奈地接受了伊荔朦这个“插班生”。
但是果然不出他所料,会算偏微分方程和常微分方程的伊大小姐,在手工活上仍旧毫无天赋,美工刀和热熔枪被她玩得像凶器。为了众人的安全,谢晨星伸手要把伊荔朦手里的材料抢过來:“我帮你黏。”
两人争来夺去,陈穗在一旁突然开口道:“晨星,能借我一个皮筋吗?我头发散着不方便。”
伊荔朦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自然知道谢晨星向来有个习惯,会在手腕上戴一个皮筋。她小时候调皮,皮筋总会被她弄断或弄丢,谢晨星便会用手帕、纸巾、塑料袋等各种东西帮她绑头发,久而久之,谢晨星便干脆每天戴一个皮筋在手腕上,以备她的不时之需。
虽然后来伊荔朦不会再和别人打架打得披头散发,谢晨星却一直保留了这个习惯,伊荔朦现在用的发卡和皮筋也都是谢晨星的。
伊荔朦看谢晨星摘下手腕上手工编织的皮筋递给陈穗,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会生出几分烦躁,她拿起白乳胶和卡纸,语气生硬地说道:“谢晨星你烦死了,我要去旁边自己做。”
谢晨星一脸错愕:“你确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发事故打断了。
原来,心神不宁的伊荔朦刚站起身要离开,便绊到了谢晨星的凳子脚,手一滑,没盖好的白乳胶就这样泼在了谢晨星的背上。
谢晨星垂在身后的长马尾顿时沾满了黏腻的白色胶水,伊荔朦愣在了原地。
谢晨星回头看了一眼,无奈地说道:“我好像得提前去剪头发了。”
伊荔朦这才回过神来,为自己刚才莫名的冲动懊恼不已:“对不起,我……”
谢晨星站起身,毫不在意地笑道:“本来就是为你留的,而且也差不多该剪了。”
谢晨星留长发这件事,还要从伊荔朦上初二的时候说起。
因为父亲去世,伊荔朦母亲的脾气也慢慢变得古怪敏感。初二那年,只因伊荔朦没有提前知会她便把头发剪成“鸟窝”,伊母大发雷霆,寒冬腊月里把伊荔朦赶出了家门,还是谢晨星暂时收留了她。
知道伊荔朦是把头发捐给了一个公益基金会后,谢晨星便坚持要替她留长发,再以她的名义捐给癌症患者。
再到后来,伊荔朦成为了那个公益基金会的校园大使,呼吁越来越多的加入捐发的活动。谢晨星剪过三茬,至今仍为她蓄着长发。
所以伊荔朦现在更是愧疚,眼睛都酸涩起来。谢晨星看她支支吾吾的样子,抿嘴笑出两个甜甜的酒窝,然后摸了摸她的头顶:“没事的。”
“……坏了,我手上还沾着颜料。”
“谢!晨!星!我还要去公司开会的!”
5
几乎每天都忙得团团转的伊荔朦难得偷来浮生半日闲,黄昏时分从床上爬起来,想到受邀参加一周后的慈善晚宴,随意洗漱了一番便去了社团活动室找谢晨星。
她敲了半天门没人应,蹙着眉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她明明记得每个周五下午,手工社都是有活动的……
倒是隔壁社团活动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女生走出来,看着她说道:“手工社都去看谢晨星演讲了,今天在大礼堂有大学生创业成果展示。”
谢晨星什么时候去参加创业大赛了?
伊荔朦眨了眨眼睛,道谢后打算离开时才发现女生有点儿面熟,便笑着开口:“啊……你是那个和谢晨星一起在福利院做义工的,对吗?我们上个月在福利院见过吧?”
但是女生并没有回应她的笑容,依旧板着一张脸:“我叫陈穗,是国画社的社长。”
伊荔朦素来和这些文艺的东西不搭边,和国画自然也没什么交集。她尴尬地笑了笑便要抬脚离开,陈穗却扬声叫住了她:“伊荔朦,你总是在众人面前强调谢晨星和你是青梅竹马,可是你对他的事有过一丝一毫的上心吗?”
她与谢晨星相识十余年,情谊彼此心知肚明,这是她第一次遇到有人替谢晨星抱不平。伊荔朦兴趣盎然地转过身,陈穗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不过是为了更心安理得地利用谢晨星吧?”
“你当然不会知道他参加创业大赛这件事,因为你从来都只关心你自己,理直气壮地使唤谢晨星帮你做这个、做那个。上周你主持毕业典礼,晨星为了给你制作礼服,熬了几个通宵,你知道这件事吗?”
伊荔朦愣住了。
她确实不知道。谢晨星没有提过,她也没有问过。在她这样对手工一窍不通的人眼里,心灵手巧的谢晨星就像他那个领域的神一样,她下意识地认为对于谢晨星来说,为她做一条裙子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晨星明明也是一个优秀的人,只因和你捆绑在一起就被掩盖了光芒。他在创业大赛上夺冠,还会被人调侃是你的‘挂件’,凭什么?”
伊荔朦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撩了一下头发,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的离去脚步慌乱而狼狈,甚至罕见地左脚绊右脚,踉跄了一下。
作为B大的学生会会长,伊荔朦轻而易举地就被放进了大礼堂的后台,这时正好轮到谢晨星下一个上台。
谢晨星看见她,一双大眼睛在光线昏暗的后台明显亮了一下,弯起嘴角的时候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你怎么来了?”
她本是想找谢晨星帮她做慈善晚宴的晚礼服的,听了陈穗的一番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但还是莫名地走到了大礼堂。她勉强笑了笑,说道:“就……来看下这边的情况。”
恰好台前点到了谢晨星的名字,谢晨星点了点头:“哦,那你忙吧,我要上台了。”
伊荔朦怔怔地望着谢晨星向台前走去,他把右手背在身后,朝她偷偷地比了一个“V”字。
那是她和谢晨星约定俗成的手势,她却再也笑不出来。
高中时,她初涉各类演出、比赛,不免有些紧张和怯场,每次都是谢晨星送她去参加,或是在台下,或是在场外等她。她慢慢地变得足够出色和自信,谢晨星也慢慢地退居幕后,存在感不再那样突出,如她头上的发卡一般,变成了她习以为常的一部分。
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为那个默默做她的后勤处,不善言辞,沉默而可爱的少年,他却已经能够在台上举重若轻地侃侃而谈了。
伊荔朦就这样沉默地站在幕布后望着谢晨星,期间身边的手工社副社长殷勤地向她搭话,她却因为专注于台前的少年而没有听到,副社长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灯光犹如星辉披洒在台中央的谢晨星身上,少年清越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传遍礼堂的各个角落,伊荔朦没由来地有些畏缩起来。
6
伊荔朦心知肚明,在大多数人眼里,与耀眼的她相比,谢晨星看起来明显要平凡和普通得多。
初中时,伊荔朦的美貌就已是公认的,早已名扬校外,而谢晨星并不是那种帅得惊天动地的类型,他的脸小,皮肤又白,长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双眼皮褶子很深,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加上为她而留的长发,光看脸的话,第一眼甚至会被误认为是女孩子。
再到后来,她参加各种比赛和论坛,担任B大的学生会会长,出席联合国儿童问题特别会议,成为所谓的青年领袖标杆时,谢晨星仍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手工社社长,一心扑在工作台的三尺天地中。
她也从未想过谢晨星在她身边会受到什么样的压力,会遭受怎样的评价。相识十三年,在她看来,两人的感情足够坚固且密不可分。她在台上时会自然而然地提到他,说自己的礼服是他设计的,头上的发卡是他亲手做的,云云。
谢晨星曾经跟她提过想要成立一间个人的手工工作室,并在不久前做到了,她却在他上台之后才知道这件事。
“你在展示时提到,你的工作室上线之后订单量在一个月内便已破万。据我所知,你的密友伊荔朦常常在各种公开场合提到你的手工制品,这对你的最终销量应该有不错的良性影响。”说话的是谢晨星参加创业大赛的指导老师,因为相熟便笑着调侃他,“能不能谈谈你做伊荔朦的‘挂件’的感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想到刚刚陈穗的话,伊荔朦的眼泪猛地就泛了上来。
温暖的往事在脑海中轮播,在耳边刮起呼啸的风声,她没有听到谢晨星是如何回复的,只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叹息。
“伊荔朦,不要再霸占谢晨星的人生了。”
谢晨星回到后台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满眼泪花的伊荔朦。
“你哭什么?”
伊荔朦回过神,连忙揩了揩眼角的泪,开玩笑地拍了拍谢晨星的肩膀:“这是看你英勇夺冠后流下的老母亲般的泪水。”
谢晨星:“……”
副社长这个时候挤了过来:“嘿,我们晨星一下来,伊女神就笑得像朵花一样,青梅竹马的感情就是不一样哈!”副社长揽住谢晨星的肩,想把爪子搭到伊荔朦肩上时,被谢晨星的眼神吓得又缩了回去,“反正也算半个自家人了,等下晨星的庆功宴,伊女神也来呗!”
伊荔朦没说话,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谢晨星。
别人借着谢晨星来跟她套近乎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可问题是,谢晨星愿意和她捆绑在一起吗?
做她的竹马,他除了要应付她层出不穷的要求,还不得不笼罩在一片名为“伊荔朦”的阴影下,连夺冠都要被质疑是借了她的东风。
谢晨星却甩开了副社长,走到伊荔朦面前,弯下腰与她四目相对:“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谢晨星浅浅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她惊慌失措地撞进他满是担忧的眼眸里。明明两人之间这样近的距离早已司空见惯,这次她却莫名地反应剧烈,猛地向后倒退了一步,忙不迭地打着哈哈应付了过去。
餐桌上,伊荔朦心事重重,提不起半点儿谈笑的兴致,偏偏副社长还要把话题往她身上引:“话说,晨星你结婚的时候,会请荔朦当伴娘吧?”
伊荔朦闻言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红酒杯,副社长还在自顾自地滔滔不绝:“不过这样新娘的压力会好大哎……”
谢晨星拿着纸巾要帮她擦身上的酒渍,刚碰到她的腿,她就像弹簧一样蹦起来,僵硬地笑了笑:“我、我先去下洗手间。”
副社长看着伊荔朦慌乱离去的背影,挠了挠头:“晨星,你有没有觉得伊女神今天怪怪的?”他回过头,看见谢晨星脸上泛起暖融融的笑意,有些惊悚道,“看来你们是一起怪怪的。”
7
酒过三巡,伊荔朦还没有回来,谢晨星索性丢下一桌子帮他庆功的社员,出了包厢去找她。
伊荔朦正站在酒店门口。他走到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扭头看见他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笑脸,只道:“你怎么出来了?”
“看你好久没回来,怕你找不到回包厢的路。”他是这次庆功宴的主角,此时已有几分微醺的醉意。他随意地在台阶上坐下,还不由分说地把伊荔朦也拉着坐了下来。
伊荔朦有些蒙,谢晨星却突然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说话时带着闷闷的鼻音:“我们好久没一起看星星了。”
谢晨星刚刚剪过头发,碎发蹭着她敏感的脖颈,把她的思绪搅成一团糨糊,连他在说什么都没理解,就胡乱地“嗯”了一声。
“我外婆家有个农场,夏夜躺在草坪上,能看到漫天星光,比城市里多得多。”谢晨星或许是醉了,说话有些含混不清,“我放假的时候要带社员回去体验扎染,因为我们创业项目做的就是非遗和手工艺品结合……你一起来吧,好不好?”
伊荔朦没说话,谢晨星用手肘推了推她:“我带你去看……看我养的鸽子和小鹿……”
“谢晨星。”伊荔朦终于开口了,“我假期有活动,不能跟你一起回去。”
少女清淡的嗓音伴着微凉的夜风,吹散了谢晨星的醉意,也卷走了他浑身的暖意。
“还有,我们应该保持点儿距离。”
庆功宴之后又过了一周,B大正式放了暑假。
伊荔朦第一次没有和谢晨星一起回家。晚宴当晚,她打开衣柜挑晚礼服时,却发现礼服全都出自于谢晨星之手。
伊荔朦把头靠在柜子上,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喜欢是欲说还休,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是控制不了的心跳加速和脸颊泛红,她意识到自己喜欢谢晨星,才决定要和他保持距离。
即使谢晨星的人生被她霸占了十三年,但也说不准哪天他就会遇上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他的迟迟钟鼓、耿耿星河便再也与她无关。
谢晨星给予过她很多,她回报他的却是繁重的任务和荒谬的质疑,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放手才是。
慈善晚宴结束后,隔壁学校公益组织的部长主动提出要送伊荔朦回学校。伊荔朦除了谢晨星,都没什么男性朋友,她想着,或许接触别人就不会在谢晨星这一棵树上吊死了,便稀里糊涂地应了下来。
部长把她送到宿舍楼下,还专门下车目送她走进公寓大门。伊荔朦笑得脸都僵了,回过头时一道身影从树影下迈了出来,正好挡在她的面前。
陈穗板着脸开口:“伊荔朦。”
伊荔朦吓了一跳,莫名有一种被抓奸的心虚感:“有……有事?”
“谢晨星现在基本已经摆脱掉了你的阴影,真是可喜可贺。”陈穗终于笑了,却让伊荔朦瘆得慌,“他昨天在老家接受采访,视频发布在网上后便火了,现在微博上都有了他的后援会。”
谢晨星是个优秀的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她的离去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但她还是忍不住地心情低落,绕开陈穗便要离去。
陈穗扬声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别人眼中的谢晨星。”
伊荔朦的手指在搜索栏顿了良久,终于打出了“谢晨星”三个字。
她为什么要了解别人眼中的谢晨星?认识十三年,他的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可是当局者迷,她自诩聪明过人,谢晨星对她的感情,她竟然从未领悟到半分。
有关谢晨星的采访视频的介绍只有一句话:“伊荔朦,请你赶快和谢晨星在一起吧。”
视频中的谢晨星对着镜头笑得羞涩:“上个星期成果展示上,评委老师提到她的时候,我其实有些慌乱,还好这句话我已经自我催眠过无数遍了,所以回答得很顺畅。”
“为什么要说我是她的挂件,而不是她打上了我的标签?”
“之前留长发是因为她,除了要替她把头发捐给癌症患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果她剪了短发,我就没办法让她用我给她做的皮筋和发卡了。”
“做这个鸽子发卡,其实也是因为她。有时候我会想做那只白鸽,就可以落在她的头发上,能陪她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了。”
“相识十三年,彼此的生命里,对方的分量都足够沉重,我没办法想象失去她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我继续等待,她可能会离我越来越远。”
“所以我要告诉她,我喜欢她,才不辜负这十三年亲密韶光。”
8
视频的最后,谢晨星抬起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脸笑了。
那只能点石成金的手向来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腕上面戴着一个五彩的皮筋。
伊荔朦突然想起了一件被时光掩埋的往事。
父亲去世后,她生了一场大病,母亲光处理父亲的后事就已焦头烂额了,常常是谢晨星来病床前陪她。
他为她折会跳的青蛙,能吹的口哨,还在她两手扎满针眼,疼得动不了时,为她轻手轻脚地扎头发。
那会儿正是非主流盛行时期,她在网上看到一句话,便跟谢晨星说:“据说男生的手上戴一个皮筋,就意味着他名草有主。”
谢晨星那时只是笑了笑,两只酒窝浮现在脸上,然后用手腕上的皮筋扎住了她的麻花辫。
此后,时光蜿蜒流淌近十年,谢晨星一直都在腕上戴一个皮筋,现在想想,原是对她的回应和承诺。
“你说你养了鸽子和小鹿,我在你外婆家的农场怎么没看到?”
“鸽子在你头发上,小鹿在我心里。”
更新时间: 2020-09-29 1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