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薄皮大馅
第二百零一天,我摘到了我的星星。
(一)
清晨的操场上,天色阴沉沉,狂风卷着乌云。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体育馆门口扎堆叽叽喳喳讲八卦的女孩子们。哪怕寒风一阵阵吹进来,也无法吹散她们头顶浮现的一片粉色泡泡。
“来、来、来,我给你们传的这个文档是论坛同人大手煎饺大大的最新力作,古代背景的,霸道女将军和温柔俏御医的设定,我也太爱了!”
“上次那个星际背景的,我还没看完呢,呜呜呜,傅医生太会宠人了,试问谁不想把双姐取而代之呢?”
“喂,注意身份,我们是‘雨霜’CP粉,要粉就两个一起粉,不要转为傅医生的女友粉啊,不然,小心被双姐打!”
…………
对自己被塑造成冷血大魔王的形象一无所知的左双,此刻正加快步伐朝她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前晚看过天气预报,一早就知道今天天气不好,所以在A大田径队的群里发了通知,告诉大家今天可以多睡一会儿,晚点过来训练。但是,现下看到队员们都如此勤奋,早早地到场了,她内心还是充满了欣慰,以至于稍微冲淡了那么一点点在一大清早出门就和傅予初迎面撞上的烦躁感。
光用“撞上”可能还不够贴切,因为直到此刻,他们都是肩并着肩,共撑一把伞走在一起。每当左双想快步甩开傅予初,他就仗着人高腿长,轻轻松松地跟上她。如果她慢下来,他就越发靠近她,脸上还挂着懒散的笑:“我也喜欢在这种天气和又又一起雨中漫步。”
左双:“……”
她要是不和他打一把伞,冒着小雨过去,他可以立刻收了伞,和她同甘共苦。
总而言之,他就是赖定她了。
然而,他是队里高价聘来的队医,下周就要去比赛了,其他人都有替补,只有他不能出事。
距离体育馆十米之遥的时候,左双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脑袋对身边的人说:“你先过去,我们分开走。待会儿训练的时候,你也不要跟我说话。”
她当然知道最近队里传的一些有关她和傅予初的八卦,她没有去管,但不代表她不在意。
傅予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微垂着一双桃花眼,很失落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叹了一口气:“又又,我觉得我们现在像是地下恋情,见不得光。”
左双握紧拳头,冷酷地斩断他的幻想:“只有地下,没有恋情。”
“那你求我一下,我就先进去。”傅予初退而求其次道。
“怎么求?”
“叫我一声‘傅哥哥’。”
左双:“你就比我早出生五分钟。”
傅予初脸上适时地露出一抹讶异,左双心里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三秒后,他开口道:“没想到又又跟我一样,把我们的出生时间记得那么清楚。可是,在我心里,等待又又出生的每一分钟都很重要。”
“……”
她就知道,不管过去多少年,傅予初都是来克她的。
(二)
哪怕和傅予初有着同住一个婴儿保温箱的深厚情谊,左双也绝不承认自己和他是青梅竹马。
不说他小时候屡次在师长面前装乖巧,然后在背后欺压她作威作福,光是眼下他一进入体育馆就换了张脸似的,从不正经变得成熟、稳重,让一群小姑娘瞬间脸颊红红,就足够她在心里吐槽他三天三夜。
今年的大运会召开在即,所以连队里一向最懒散的几个男生,都没有再睡到中午才被左双的夺命连环call(打电话)叫来训练。
傅予初先按惯例给每个人做了身体检查,记录下各项生理指数后,就转移了阵地——从角落处搭建不久的简易办公间,走到了离跳高区域最近的看台上。
左双刚脱下外套做了几回准备运动拉伸筋骨,一转身,就不偏不倚地对上一道灼热的目光。对方双手抱臂靠在栏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用力地瞪回去,傅予初镇定地伸手做了一个接收的动作,然后往左胸口心脏的位置一贴……好像她刚刚是在对他wink(抛媚眼)一样。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互动,左双已经隐隐约约能听见旁边的小女生们又在尖叫“好甜”了。
她索性不再管傅予初演什么独角戏,叫人架起横杆,从一米六的高度开始试跳。
她身材很好,看着清瘦,其实骨肉匀称,身上并没有因为常年的体育训练累积出夸张的肌肉,每一寸肌理线条都赏心悦目。
再加上跳高本身就是一项观赏性很强的运动,不一会儿旁边就围了一圈观众。但出于对傅予初的尊重,没人拦在他身前,仍然给他保留着最佳观赏位。
高度逐渐加到一米八的时候,左双还是一次过,右腿差点碰到杆子,好在有惊无险,场馆里一时间掌声和欢呼声如雷。
傅予初旁边的男生也忍不住凑过来跟他八卦:“傅医生,你不知道,虽然我们双姐长着一张可爱萌妹脸,其实是‘队霸’来着,不光实力强悍,大家还都挺怕她的。”
“我听说以前有外校的体育生想追她,手段不太干净,硬是被她追着打了两条街。”
傅予初闻言,皱起眉心:“你刚刚说什么?”
男生茫然:“追着打了两条街?”
“上一句。”
“手段不太干净?”
傅予初语气微冷:“他做了什么?”
“好像是大晚上趁双姐夜跑落单的时候,想把双姐堵在小树林,但是最后被反杀了。”男生小心翼翼道,“对了,傅医生,你和双姐……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我们算是指腹为婚?”大概意识到用这种古装剧里的台词有点奇怪,傅予初又改口道,“或者说娃娃亲也行。”
说完,眼看左双要下场休息,他没再管男生惊愕的神情,把一早准备好的热毛巾和温水一并送了过去。他恪守诺言,没有和左双多说一句话,只用委曲求全的目光锁定她。
然而,这么体贴的举动本来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傅予初前脚送完东西离开,左双后脚就被狂热的CP粉们团团包围,大魔王的震慑作用在此刻也失去了威力。
“双姐,不要再负隅顽抗了,我们看出来你和傅医生在谈恋爱了!”
“还是走的青梅竹马、破镜重圆的甜蜜再恋路线!”
左双被一群小姑娘吵得脑壳痛,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额角,上面有块不用放大镜看很难看清的小疤:“你们看到这块疤了吗?是我幼儿园和傅予初打架时被他挠伤留下的,破相之仇不共戴天,所以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空气沉默三秒,有个女生弱弱地举手发言:“就是因为这样,傅医生才要对双姐的后半生负责呀。”
左双:“???”
“负责”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三)
对左双来说,她的一切噩梦都开始于两个月前,也就是傅予初刚回国来A大的时候。
他们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两家的母亲也是一个办公室里关系要好的同事,要是搁在古代,没准儿真要像傅予初说的那样,定个娃娃亲,但是二十一世纪讲究自由恋爱。
以至于往后许多年,眼见傅予初出落得越发英俊逼人、智商卓绝,左双都要被她妈拉着感叹两声:“早知道当初还不如给你包办婚姻呢。”
傅予初很聪明,小学、中学时各跳了一级,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他常常要帮左双补习功课,但他补习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的作业和一份从网上下载好的答案丢给她,让她帮他整理好,美其名曰“带她提前熟悉高年级知识”。
作为回报,每次左双遇到诸如没及格的卷子要家长签字之类的问题,也都是傅予初代劳。
两人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延续了十几年,直到左双也考上了大学,才彻底终止。
傅予初念的是“2+2”项目,两年在国内,两年在国外。左双大一开学时,他刚好也到了出国的时候。在国外的三年里,他不光读完了本科,还取得了医学硕士学位,一点都没有辜负天才之名。
而左双整整三年都没有和他联系,也就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精神出了问题,那么多给他递offer(录取通知书)的大医院不去,偏偏要跑来她所在的A大当个校医。
傅予初是这么解释的:“我在国内只读了两年大学,出国的那几年午夜梦回,十分怀念国内的校园生活,所以就来了这里。”
左双觉得自己再年轻个二十岁,可能会相信这种鬼话,所以她讲出了人生中最后悔的三个字:“说人话。”
当时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还有一点青草的味道,傅予初看向她的眼神很认真,也很温柔:“因为你。”
再然后,左双就从梦里惊醒了。
两个月来,这样的梦,她做过很多次,每次都停止在傅予初表白的这一步。因为现实中的她落荒而逃了,梦里的她也想不到该如何应对。
一个从小以压榨她为乐,读幼儿园时都能因为抢牛奶和她打一架的人,说要追她,这和奥特曼给怪兽拜年有什么区别。
总之,左双认定了傅予初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所以格外警惕他的各种糖衣炮弹。
最近由于要去比赛,左双一直压力很大,睡眠也很浅,醒来的时候才凌晨四点半。她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刷了下朋友圈,果然又看见了傅予初的打卡——
“第六十二天。”
从他们重逢那天起,他一天不落地在朋友圈打卡。底下的评论也从一开始的排队发问号,到现在的“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傅神好有耐心”。
左双呆呆地盯着傅予初回复的那句“对喜欢的当然要有耐心”,几秒后才像被烫到了一样,想赶快把界面往上滑走,结果,不光没滑上去,她还……不小心点了个赞。
尽管左双手疾眼快地把赞取消了,但她还是收到了傅予初发来的消息。
“睡眠不足的小朋友会长不高的。”
左双怀疑傅予初手机上装了什么雷达,可以第一时间检测到她的动态。
她本来想“装死”,又觉得不回复好像显得她很心虚一样,于是道:“你不是也没睡?”
傅予初回得很快:“因为我夜观天象,感应到又又在想我。”
明知道做的梦只有自己知道,左双还是没忍住耳尖一红。
大概清楚逗人也要适可而止,傅予初拍了一张电脑屏幕的照片过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文献。左双仔细辨认了一下,认识的单词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好啦,不逗你了,手上的工作还没做完。”
左双抿了抿嘴唇。
胸口似乎堵了一团不讲道理的闷气,一时间,她更加难以入眠。从小就笼罩在傅予初的学神光环下,她一向是最知道他有多厉害的。
厉害到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都会认为吃亏的那个人是他。
(四)
人在精神紧绷的情况下,身体素质也会跟着下降。因为半夜起床,混混沌沌地花了很长时间才睡着,被子也没盖严,左双发了低烧。
还不到三十八摄氏度,放在过去,她根本不会在意,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刚一踏上操场,就被傅予初发现了异常。
她的双眸带着水光,脸颊上有不自然的红晕,脚步都有点虚浮,轻飘飘的。傅予初一只手按着她的肩,另一只手已经探上她的额头,语气里难得带了些严肃:“不知道自己发烧了?”
左双觉得脸颊更热了,她迅速挣开,退后一步:“我们年轻人身体素质好。”
她说得冠冕堂皇,但傅予初已经了然道:“还是怕吃药?”
左双:“……”
虽然说来不可思议,但左双坚信,二十二岁高龄还无法吞咽药片和胶囊的人,绝不止她一个。正是因此,从小到大,她宁愿喝苦得令人咂舌的中药,也不想吃这种看似简便快捷的药。
她不想在傅予初的面前丢人,嘴硬道:“怎、怎么可能?”
傅予初点点头,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一想骗人就结巴这条也一点没变。”
无情地拆穿了她的谎言后,傅予初将功补过,给她配了一瓶糖浆。
左双不是没有良心的人,礼尚往来,主动在训练结束后,帮傅予初收拾好了药箱。
偏偏有人得寸进尺,笑容越发灿烂:“如果又又能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傅予初,我跟你一样大,不要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跟我讲话。”
他脸上的笑意不改,镇定道:“谁让你在我心里就是个小姑娘。”
左双真的怀疑出国的这三年,他不是学的医学,而是什么去了甜言蜜语进修班,专门蛊惑无知少女。
她正腹诽着,忽然听见不远处两个男生在夸张地cosplay(角色扮演),复述了她刚刚和傅予初的对话,还改了台词。
男生甲深情款款:“谁让你在我心里就是小姑娘。”
男生乙含情脉脉:“讨厌啦。”尾音还带着波浪号。
傅予初愣了一下,难得笑出了声,转过头来看她。
左双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你们完蛋了!”
当天的闹剧以两个男生在队霸的压迫下,加训多跑了十圈操场告终。
左双也彻底反应过来,如果傅予初的目的是让整个田径队都知道他们有非同寻常的关系,那他已经成功了。
她在心底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比赛。等比赛结束后,她就立刻和傅予初一拍两散!
上帝虽然在人品这方面给傅予初关了一扇门,但在医术上还留了一扇窗,他开的药效果的确很好,当晚左双的烧就退得差不多了,早早入了梦境。
梦里是科幻世界,她是个类似超人还是蜘蛛侠的超级英雄角色,倾一己之力从大反派手里拯救了一座城市。
出于善心,在故事的结尾,大反派要从摩天大楼一跃而下自尽的时候,左双还是把人给救了回来,哪怕他跟傅予初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希望你以后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做个好人。”
不料,大反派竟恩将仇报,将自己破坏世界的锅甩给了她:“从始至终,我做这些事,只是希望你能多在意我一点。”
好无耻啊,这个人!
左双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狠狠地骂他一顿,但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梦境里的那个自己,慢慢地红着一张脸,娇嗔一般地对大反派说:“讨厌啦。”
左双:“……”
看来十圈还是罚少了。
(五)
这届大运会在隔壁Y市举行,开幕典礼在周二。周日下午,左双就带着一行人坐高铁前往Y市。
人数众多,他们包揽了半截车厢,可惜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旅程,此刻却被一股低气压所笼罩。
“唉,万万没想到,双姐和傅医生竟然走的是虐恋情深路线,我还以为是甜宠路线呢。”
“双姐已经两天没跟傅医生说话了,我嗑的CP什么时候才会发糖。”睡前故事
处于旋涡中心的左双淡定自若地在看大运会的比赛流程表,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视线焦点已经很久没有变了。
那个梦的余威太强大,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无法直视傅予初。买高铁票的时候,她都是错开座位,一个是第一排的座位,一个是最后一排的座位。她决定和他保持距离,把力气都留到比赛上。
然而,她心无旁骛地想着比赛的事,在酒店入住的时候却遇到了不速之客。
“双双,好巧啊。”来人身材高大魁梧,典型的体育生体格。
傅予初叫她的小名,她的心中只有对他又要怎么逗自己的防备,可这个人一开口,她内心就涌起一阵反感。
她不想搭理他,可装着很多重要资料的行李箱不知何时已然不经意间被他扣在手上。她皱起眉:“周启阳,我跟你没这么熟。”
“怎么不熟?我跟你表白过,也被你打过,还不够熟吗?”他笑着,心里却不怀好意。
左双知道他来者不善,可比赛在即,她不能对他动手,起码不能在主办方的酒店动手,在这里发生冲突很可能会被取消比赛资格。
他们可能豁得出去不在意,但这场比赛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队里其他人都早早被她赶去房间休息,她独自留下来办理入住手续,而周启阳大概是吃了上次的教训,来的不止他一个人。
“你想怎么样?”左双冷冷道。
周启阳慢悠悠地说:“别紧张,我好歹也是你的追求者,请你出去吃顿饭总没什么问题吧?”
什么吃顿饭,鸿门宴还差不多。
左双心知肚明,也只能将计就计地跟他们出去再说。
这边出了酒店的监管范围,左双就预备着动手,可周启阳一行人时刻警惕着,不给她任何可乘之机。就在她想孤注一掷突出重围时,有道身影猝不及防地从角落处冲了进来,帮她夺回了行李箱。
左双从没想到过,在她眼里无比文弱的傅予初竟然身手这么好,以一敌五也不在话下。她呆了几秒,想要加入战局,然而,刚将人扫荡了一圈的傅予出却突然一只手拖着行李,一只手牵着她,往外飞奔。
“不、不打了吗?”她边跑,边气喘吁吁地问。
等重新回到酒店,停住脚步,傅予初才回答她:“我们是守法公民,有事当然要报警,不要暴力解决。”
左双:“……”
傅予初仿佛有读心术,洞悉她的想法,微微一笑,道:“我揍他们只是因为私仇罢了。”
他能和那些人有什么私仇……无非是为了替她报仇。
左双不傻,况且这还是一道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题。
她耳根处爬上一朵彤云,说出的话却还是生硬无比:“谢谢你。”
傅予初没在意,眉眼弯着,刚要说什么,蓦地蹙紧眉,“咝”了一声,齿间流出一丝难忍的疼痛。
左双紧张地随着他的视线低下头,才发觉刚刚打斗的过程中,他看似轻松,还是无意中被人伤到了腿,有血色染上衣料。
见她愧疚又自责地咬紧唇,傅予初反倒轻声笑了一下:“幸好是我受伤,我们又又还要拿金牌呢。”
左双完全没被安慰到,语气里满是懊恼:“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那个人渣打到生活不能自理,不要出来害人,搞得今天还连累到你。”
傅予初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润,又像带着几分期许,“那又又对我有一点心疼吗?”
(六)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秒内,左双甚至分不太清心疼和心肌梗死的区别了。
她没说话,强忍着羞窘和脸红,把傅予初扶回了房间。她一声不吭地从柜子里翻出药箱,给他的伤口上药包扎,还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难得让我体会了一回当病患被人照顾的感觉。”他嘴上说着玩笑话,心里却并不轻松。
这么驾轻就熟的手法,大约也是她经常受伤,给自己包扎过很多次练出来的。
左双很严肃地看向他:“傅予初,我真的不想拖累你。”
“左双。”回国以来,他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叫她的名字,“你什么时候才会知道,为喜欢的人做任何事情,都不是拖累。
“而是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左双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遭受了皮卡丘的十万伏特攻击,酥酥麻麻,跳动的频率都不受自己控制。
有好多话想从嗓子眼冒出来,但她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所以,她小心翼翼道:“傅予初,我听过一个说法……”
“什么?”
“会在遭受痛苦的同时觉得快乐的人,一般都有受虐倾向。”
“……”傅医生深呼吸,微笑道,“那也只对你开放。”
女子组的跳高比赛安排在大运会的第二天,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左双为这次比赛辛苦准备了大半年,是瞄准了金牌去的。
喜欢的女孩在赛场上挥洒汗水,傅予初不能帮她分担这份辛劳,只能在当队医之余,尽可能地做好服务工作。
他的外貌实在出众,哪怕把存在感压到最低,也无法不吸引人的关注。
有小女生蠢蠢欲动,悄悄凑过去想问他要联系方式。
傅予初轻轻勾了勾嘴角,答非所问:“我不是运动员。”
女生:“?”所以呢?
他下巴微抬,目光温和地落在正在排队等下一轮试跳的左双的身上:“我是运动员家属。”
此话一出,一时间,周围一群吃瓜群众,都觉得自己不是来参赛的,而是来看人秀恩爱的。
左双的努力没有白费,轻松拿下了初赛的小组第一名。
另一个小组第一名算是她的宿敌,和她在以往的一些比赛上都有交手,各有输赢。但这次的比赛结果对她而言意义非凡,所以她只能赢,不能输。
大运会的女子跳高纪录是一米九,高度升到一米八五的时候,就只剩她们在内的三个人角逐最后的金牌了。
高度还在一厘米一厘米地增加,左双双眼紧盯着横杆,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人声嘈杂,传进她的耳朵都是一片嗡嗡声,好像有人在大声喊她的名字,有人在给她加油,但是都听不真切。
一米八八、一米八九、一米九……
第一次冲击纪录时,左双上半身过杆,手肘却不幸把杆子碰了下来,全场一阵可惜。
第二次可能由于上次失误导致紧张,她的状态下滑,也没能挑战成功。
还剩最后一次机会,左双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隔着人海竟然准确地和傅予初对上了视线。
她的大脑空白到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在机场送傅予初出国的那天。
他从安检口进去,也是隔着人群,回头望着她。
那时他嘴唇微微张合,说的是“再见”,这次他同样说了两个字,明明完全听不清,可左双就是知道,他说的是——
“我在。”
——别担心,有我在这陪你呢。
左双纵身一跃。
她以最漂亮干净的动作,创下了最新的跳高纪录,同时也斩获了这届大运会的跳高金牌。
从领奖台上下来的时候,左双被一群记者堵在了回休息区的路上。
记者们问到的,有老生常谈的“拿了金牌激动吗”“对打破纪录有什么看法”,还有一个让她思索了很久才回答的问题。
比赛结束当晚,“大运会跳高冠军”就上了热搜,配图是左双跳高的九宫格照片。
评论区像捅了土拨鼠的窝,一连串的“啊”。
热评第一:“这个姐姐的腿也太长了吧!长腿姐姐娶我!”
热评第二:“我就不一样了,我娶她也行!”
热评第三:“我是A大田径队的,这是我们队长兼队霸。想娶她或者被她娶的就别想了,她已经有固定CP了,那人是我们的队医。包甜包撩,入股不亏!同人文指路。”后面跟着一个链接。
(七)
大运会结束后,A大田径队满载而归之余,在队内开始流传一则听起来特别像谣言的新闻。
“完了!双姐真的要弃武从文了!她今天又去图书馆待了一天!”
“我也看到了!还在看‘马哲’类的书!双姐现在的思想觉悟这么高了吗?”
“我上次见双姐这么努力,还是三年前大一刚开学。那段时间,她也经常跑图书馆,看的还都是医学方面的书,我们明明学的是体育管理!”
…………
名叫“队霸的小跟班”的微信群里,消息已经显示有几百条,虽然左双不在群里,但是傅予初在。他点进对话框,慧眼如炬地捕捉到了某条信息。
“她看医学的书?”
傅予初把问题发出去的一刹那,群里安静了下来。
几秒钟过去。
“已知傅医生和双姐是青梅竹马,傅医生是学医的,我现在不禁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也……”
“好甜哦。”
作为话题主角之一的傅予初,自然比他们的反应还要快。
体育生的大四基本没有专业课要上,左双每天早上七点就进了图书馆,等晚上闭馆才出来,堪称与世隔绝。
十一月底,北方的气温已经到了零下几摄氏度,晚上十点,冷得连夜幕中的星星都发着清幽的光。
左双默背着单词,走下楼梯时,忽然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下一刻,就有个热乎乎的东西贴上了她冰冷的脸颊。
傅予初低头看着她,把手里的烤红薯塞到她的手上:“我掐指一算,有人辛苦学习一天,应该饿了,不知道算得对不对。”
“我掐指一算,你说得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学习比运动还要消耗能量,左双没有逞强拒绝,接过红薯掰成两半,递了一半回去。
他没有问起她拼命学习的原因,她也没有主动提起。
最后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出国以后才渐渐反应过来,其实我很笨。
“连小学生都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对她好,我却和我喜欢的女孩子作对了十几年。所以我现在改变追求方式,她只以为是一场恶作剧。
“又又,”他倏地停住脚步,转过身站到她面前,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又苦恼的难题,“我现在要怎么让你相信,我从来都不是在逗你玩。”
卷着寒意的风吹来,左双眼睫一抖,低垂着目光,说:“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在开玩笑。”
傅予初从小到大都是风云人物,想要追他的人犹如过江之鲫。他不想受到困扰,所以处理感情方面的问题一向直接果断,但也从来不会践踏别人的心意,更不会拿这种事说笑。
而她之所以在心底坚定地认为他在逗自己,原因也很简单——
她害怕他对她说的喜欢是假的,害怕自己会失落,所以事先预设好一个最坏的结局,也假装自己根本不喜欢他。
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学习,是为了考研准备。而她对这次大运会这么上心,也是因为比赛成绩是她大四毕业后,能不能继续留校读研的一个重要指标。
没人理解她一个体育生为什么这么想读研,就连爸妈也劝她毕业后去当老师再好不过。
左双一直自欺欺人地以为,她就是前二十二年掩藏在心底的好学之心爆发了而已。
然而,每一次和傅予初的碰面,都在提醒她,她是想向他靠近。
“叮”的一声,傅予初手机的特别关注发来了消息。微博热搜事件后,他专门将“左双”设置成了关键词。
是一个八卦新闻博主分享了比赛那天采访左双的内容,里面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有喜欢的人吗?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呢?”
“我喜欢的男孩子……非常非常优秀,也很耀眼。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能仰望他,哪怕我们很熟悉,我还是会觉得有距离感。可是,我不想放弃,我可能永远也没办法像他一样厉害,但我也想去他所在的山顶,看一看他的风景。”
——傅予初,我也有我的骄傲。
——只有和你保持同频率,我才能鼓起勇气和你在一起。
(尾声)
春三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A大研究生录取结果出来的当天,已经跳槽到A大附属医院的傅医生按时更新了朋友圈——还是一样的格式,但后半句话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第二百零一天,我摘到了我的星星。
更新时间: 2021-01-06 1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