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小事,在青春的尾声

发布时间: 2022-06-16 20:06

分类:故事人生 / 睡前故事

有些小事,在青春的尾声

文/老邪

我和阿杰是同乡,考上了南京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同日去报到,一起遇到了接待新生的茹姐。

茹姐比我大一届,身高得一米七五往上,在女生堆里很显眼。她短发,睫毛很长,而且是真睫毛。她努力帮我们俩推着行李箱,一路上热情揭露学校里的各种秘密,主要包括哪个食堂好吃,自习如何抢座以及校长贪污了多少公款。

阿杰很害羞,全程红着脸,不敢看茹姐。我虽然观察到茹姐牙缝里的香菜,但还是觉得她很好看。

有些姑娘,我一眼就能判定只可远观。喜欢是一种很私人的感觉,当它超越了占有欲,那么做永远的朋友远比做短暂的恋人来得长久。我不配和茹姐谈恋爱,但我的大学生涯,应当有这样一个温柔活泼的姐姐,我心里这样想。

茹姐做事负责到底,直接把我俩领进了男生宿舍楼,我这才发现,我和阿杰还是同一个宿舍——命定的朋友。

宿舍一共六人,阿杰的隔壁睡着赵胖子。胖子其实不算胖,体重八十公斤。说他胖,是因为他矮,一米六的身高均分八十公斤自然显胖。

阿杰当时的普通话不太好,乡音很重,第一天就和赵胖子打了一架。因为胖子叫赵显,但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来,阿杰一直在叫他:早泄。

打架打出的友情,似乎更为坚固。胖子和阿杰的关系日渐升温,阿杰家里有钱,算个富二代,在胖子的撺掇下,很快合资买了辆二手摩托,但阿杰不会骑,算是冲动消费。从宿舍到教学楼不过几百米,胖子也要臭显摆,带阿杰骑摩托去,阿杰总是低着头不敢看路人。

胖子是个自来熟,和野狗都能聊几句。但阿杰很宅,在学习之外,主抓游戏和文学。他的酸诗写得不错,高中时,就偶尔能在小刊物上发表个几十字。他心怀着愚蠢的善良,比如在阳光强烈的中午,他会认真地给阳台的兰花遮一把伞,却想不到把花搬进室内。

另外三个舍友和我们不在一条道。此三人从大一起,就做了职业规划。热衷泡图书馆,很少和我们交流,回话也很敷衍。我们都睡下时他们才回来,我们都醒来时他们已经走了,不可谓不勤劳。

有人把书从图书馆搬到宿舍,当作精神上的太阳。也有人把书从图书馆搬到宿舍,用来搭筑精神上的牢房,此三人大约属于后者——这从他们整日紧皱的眉头可以猜到。

一般在军训过后,该熟的朋友就熟了,不该熟的,到毕业可能都不会再熟。

很快就是迎新晚会,我又见到了茹姐。她穿一身水纱白裙,在台上惊艳出场,横笛独奏《姑苏行》。大一的小男孩们热烈鼓掌,不知有多少人默默将她作为女朋友的最高标准。

但我和茹姐真正结缘,是在社团。我本着方便谈恋爱的初心,想学个乐器。我没音乐天赋,吉他笛子学不来,听说葫芦丝简单,就报了社团。

新社员见面那天,茹姐作为教我们的学姐,讲了很久葫芦丝的起源,竟然将枯燥的理论讲得十分有趣。

大部分社团就是坑点社费,每学期开几次会,就没下文了。社团的学长教了我们七八次后,便不再教了。我连高低音都没练会,觉得不能白买葫芦丝,就联系茹姐,希望她有空时,能单独教教我。

茹姐本就是为了还人情才来凑数的,对社团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十分鄙视。听说我想好好学,就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单独见了几次,我发现茹姐心直口快,没架子。我调皮为难她,请她去路边苍蝇馆子撸串,她一副老娘怕过啥的表情,二话没说就去了。她反倒觉得那馆子不错,后面竟然常带我去吃。

刚开始,我还打着一点贼心,但很快就放弃了,因为茹姐已经有男朋友,在南京另外一所大学,她自嘲说这也算是异地恋了。

我慢慢知道了她的其他事。她父母早逝,吃百家饭长大,一直借宿在姑姑家,初中时,她喜欢画画,但学画画却很花钱,姑姑骂她不务正业。她只好悄悄买一些入门的书籍画册,有空就临摹几张。后来姑姑家因为拆迁暴富,买了大房。富则独善其身,对这个穷侄女就更讨厌了,经常刁难她,她好不容易才考到南方,远离了故乡。

我本以为茹姐专业是美术或音乐,可她却说:“姐是学化学的!”

我更惊讶了:“我去!你当初是怎么想的?”

“报志愿那天下雨,我没带伞,脑子大概进了点水吧!哈哈哈!”茹姐也知道画画费钱,只能当个爱好发展,她本来想学经济学,但服从了调剂,最后莫名其妙到了化学系。

命运就是这么荒诞,她说得淡定,我听着揪心。我知道她并不满意,转专业又很难。学着不喜欢的专业很痛苦,我的许多朋友,因为选错了专业,入学后,将大好时间用来和上天赌气,阴差阳错混了四年……

大学的一切全靠自律,而多数人缺乏这种优秀品格。所以没过多久,我们都吃胖了一圈,高中练就的腹肌逐渐模糊。减肥不得不提上日程,我和阿杰、胖子经常去体育馆游泳——主要因为泳池里有女生。

某个下午,我们三个刚从游泳馆出来,累得要命,正要回去。胖子追了两个月还没成功的姑娘迎面走来。

胖子认为,这姑娘的穿衣审美紧跟时代潮流,就是面部表情有点保守。想批判别人先要认清自己,他丝毫没想过,自己笑起来跟沙皮狗似的满脸褶子。

姑娘假客套:“你们是不是要去游泳?一起去吧!”

阿杰不说话,我刚要如实回答,胖子的绿豆小眼盯着姑娘,突然抢答:“没有没有!我们随便走走,正好到这了,走走走,一起去!”

胖子这块狗皮膏药说黏就黏,姑娘也没办法,胖子转过小眼,给我递眼色。我心领神会,一把拉起阿杰:“我俩打篮球去!”

这本是一句谎话,但说完之后,我和阿杰真有了打篮球的冲动,便去了篮球场,一直打到了傍晚。

路灯亮起时,我和阿杰终于停下,走到球场旁边休息。茹姐坐在长凳上,抱着一颗篮球发呆,紧身牛仔裤上还沾着一些碎草。

“姐!又不是鸟蛋,你捂这么严实,要孵啊?”我一把抢过篮球,扔进框里。

茹姐抬头看我,尴尬一笑,缓缓起身:“有个事,刚好看到你,想着等你打完球再说。”

“怎么啦?你闺女跟儿子私奔啦?”我擦擦汗。

“别逗我啦,你们帮我找个东西。”茹姐指了指隔壁的小操场。

她傍晚在小操场上来回走了好多圈,脖子上的银坠不知何时丢了。草地不小,现在天色已暗,她找了几次都没找到,突然看到了打球的我。

“茹姐你把男朋友叫过来找呗,两站地的路程!”我其实很羡慕她男朋友,这话多少有些酸溜溜。

茹姐微微皱眉:“唉……那银坠就是他送的,我不敢和他说,显得我多不在乎似的。”

茹姐的事,不能怠慢,我和阿杰立刻去了小操场。灯光虽然亮了,但操场整体还是很暗。这个操场比较偏僻,人不多,但也有七八对情侣坐在草地上亲昵。

阿杰觉得这些人碍事,拍拍我肩膀说:“你来清个场!”

阿杰这份信任,来自我多次的故伎重演。我扯着嗓子大喊:“学长学姐们,我养的宠物蛇窜进草里了,你们看到了吗?”

接吻时如果摸到一条滑腻腻的蛇,不仅破坏气氛,可能还会吓出精神问题。情侣们听到我的喊话,大为扫兴,慌忙起身离开。

茹姐笑着锤了后背:“鬼点子真多!”

我们三个人分开区域,各自匍匐在地,一点点翻着草地排查,找了半个小时,阿杰运气好,找到了银坠。那银坠呈泪滴形,链子断掉了,上面刻着一个男生的名字。

茹姐连忙接过去,仔细擦着上面粘的泥土。

我好奇发问:“这坠子是定制的?”

“这银坠里面,包着一颗智齿。”茹姐晃了晃坠子,跟我俩讲。

茹姐和男友相识于医院。那天他俩都肿着脸,去医院拔智齿,走廊等候时,两人强忍疼痛,越聊越投机,留了联系方式。一个月后,男生就向她表白,两情相悦最是幸福,她也同意了。男友把自己和她的两颗智齿,拿去银饰店打磨,裹银做了两颗吊坠,并刻上名字作为定情礼物。她戴的,便是男友那颗牙。

我和阿杰听罢,回到宿舍时,还在羡慕加感叹。年轻人的爱情啊,炽烈如火,能互换骨头,连礼物都是天底下独一份!

胖子几经努力,终于追到了那个姑娘。过了一学期,胖子和女友的亲密程度,已经到了互送内衣的地步。他意气风发,常骑摩托带女友兜风,阿杰却有些不爽,因为后座不属于阿杰了。

某天晚上,阿杰参加完文学社的会议,把我拉到他电脑旁,悄悄地说:“有点事想问你……”

我想都没想,反问:“看上哪家姑娘了?”

阿杰害羞了:“这个……你懂我,今儿坐我旁边有个叫许晴的,老对我笑,还问我要电话号码……”

倒不是我懂他,阿杰娇生惯养,其他人为了几千块助学金闹得头破血流时,他还是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很多事他拿钱就能摆平,突然这么吞吞吐吐,只能是春心萌动了。

“这是对你有意思,先聊着呗。”我继续给他加油打气,传授他一些男女相处技巧。但我其实也没谈过恋爱,上大学后,我更是错误地想寻找像茹姐一样的女朋友,可惜一直找不到。

之后的阿杰,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来不修边幅的他,开始注意发型和衣服搭配。换了裤子觉得衬衫不配,换了衬衫又觉得裤子不配。出个门得折腾半小时。我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赵忠祥的声音:春天到了……

出乎意料的是,阿杰很快和许晴确定了关系。他请我和胖子吃饭,顺便把把关。许晴妆很浓,但底子好,对外人说话也滴水不漏,分寸拿捏得很准。我观察许晴的做派,觉得这女生不仅身材丰富,阅历估计更丰富。

许晴宣称是阿杰追的她,对于她的说法,阿杰没有否认。但我知道是许晴主动追的阿杰,因为像阿杰这样温吞的男生,不会主动开口,必然是许晴推动了剧情的发展。

不见面还好,见过面后,我和胖子隐隐替阿杰担心起来。阿杰平时话少,但人很大方,他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们决定帮助阿杰,调查一下许晴的信息。

许晴是化学系的,和我们同届,所以我去找了找茹姐,茹姐帮我大概问了问,挑了些看起来可信的事告诉了我:许晴歌唱不错,作风不好,人还刻薄,班里基本没啥朋友,自己在外面租房住,目前已知大学两年,已经有过三个男友。

这个反差让阿杰有些怀疑:“不至于这样,瞎说的吧?许晴不至于……”

“你小心点,这世道好姑娘可不多!”胖子愤愤不平。

胖子这话属实偏激了,我反问胖子:“那你女朋友呢?”

胖子顿时泄了气:“她……她挺不错的……”

我笑道:“这不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嘛,让阿杰自己看着办吧!”

阿杰不太相信这些传言,我们不忍心打击他传宗接代的积极性,也就再没多说,毕竟他第一次谈恋爱,总得经历经历。

我们经常见到许晴和阿杰在外面亲昵,像是大姐姐带着小弟弟,阿杰总是很幸福的样子。他们的感情似乎越来越好,阿杰开始给许晴买东西,小到几块钱的发卡大到几千块的包,许晴总是照单全收,附以热吻。

茹姐一直喜欢画画,下决心跨考美院的研究生,就提前开始准备。她搬出宿舍,和男友租了一间屋子,安心备考。她把乐器收起来,卸载了社交软件。本来她就朴素,现在更加不修边幅,偶尔看到他,也是素面朝天。我学葫芦丝本就动机不纯,只是为了多见见她,看她忙于学习,我也就不再打扰她了。

无论恋爱还是考研,好朋友们都找到了事来消磨光阴,我却越来越无聊了,而且课已经越来越少,我开始追剧打游戏,作息日夜颠倒,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我的大学时光,循环在了同一天。

上午十点,将醒未醒的临界,神经末梢感觉到被窝的二氧化碳浓度骤升,便给我提醒,我十分不舍地钻出被子。

阳光肆无忌惮,爬满了宿舍地板。学霸们去了图书馆,胖子和阿杰都去找女朋友玩了。

阴面宿舍的床上,散发着浓浓霉味,我坐起来,任凭刺眼阳光触摸我的身体。手机的未接来电为零,我好像被世界遗忘,月租就是全部话费。

我默默地观察地面一只蟑螂,它不知被谁踩烂了半个身子,艰难蠕动。所过之处沾满了黄色液体,它五分钟前进了半米,我起身走过去,抬脚踩下,送了它一程。

走下楼门,楼下的绳子上晒满了被子。楼管大爷表情严肃,在被子前来回踱步,像在检查昨天是否有人尿床。

食堂已经关闭,我准备去校外吃点饭,当然,在这个尴尬的时间点,对于被饿了十五个小时的肚子而言,去吃早饭还是午饭已经不重要了。西边不远处正在建一座大酒店,尘土飞扬。校门口有很多的路边摊,有的是露天的,有的也有店面的轮廓,大风从工地上刮来,这些摊点的盆盆罐罐里的汤水又要变浓很多倍。

我和茹姐常去的那间小店,白天也卖些小吃。老板十分丑陋,但为人特别上道。他自知形象欠佳没人看他,便让自己不念书的女儿帮忙打理。所以来这里吃饭的,多是一些审美意识强烈的男青年,至于白天的饭菜是否可口,可以忽略不提。

吃罢饭往回走,洒水车刚好路过,不远处一只灰狗趴在一只黄狗身上欲行非礼,灰狗突然发现黄狗竟然也是公的,扫兴之下便耷拉着耳朵准备离开,但是黄狗似乎对灰狗勾起了某种激情,一路追着灰狗。

绕着学校走了一圈,再回到校门口时,除了手里多了几份被强塞进手里的兼职广告外,没有什么收获。

校门的起落式正门关着,我正准备从偏门进去,却看到值班的大爷一改往日冷脸,给了我一个暧昧不清的微笑,然后他竟然为我打开了正门!

我正要道谢,猛听到背后一声气动山河的喇叭声。回头一看,一辆路虎的车头已经快碰到我的屁股了。

副座上的校长梳着油光瓦亮的偏分头,联想到茹姐说的话,这厮贪污了不少钱,仍然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司机却是狐假虎威,眉目凶狠,大有一踩油门让我横尸当场的意思。我赶忙闪在一旁,大爷微笑着目送路虎进去,然后一转脸又变回了冷脸。

是我多虑了,这个世界想改变一点,挺难的。

大三的国庆节,胖子和阿杰带着女朋友出去旅游了,我独自在宿舍睡到天昏地暗。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我摸了几次才摸到,是茹姐发来的短信:“来操场,我很烦。”

我只当是茹姐学习太累,想找人说说话,毕竟考研需要高度集中的精神。我穿上衣服,洗了洗脸,就去找她。操场人不多,茹姐有些憔悴——她刚和男朋友吵了一架。

我这才知道她有先天性心脏病。暑假时,她跟着男友回男友家一趟,她太真诚,傻乎乎把这个事也告诉男友的母亲了。她男友家里本来就有钱,男友母亲也看不上她这个“乡下人”——何况还有心脏病。

虽然没明着说,但氛围能感觉到。暑假后,两人的心里都堵着,凑合相处,谁也不愿先提这事。茹姐是个认死理的人,还想着怎么说服男友的母亲,但他男友不考研,最近又和别的姑娘暧昧不清,她发现后,和男友大吵一架,男友气急了,竟然扇了她一巴掌,她摔门哭着跑出来。

我一直很会安慰人,但现在不知该怎么开口,她难受,我也跟着难受。茹姐蹲在地上,啜泣时,带着肩膀都一耸一耸地动。我轻轻拍着她后背:“不管怎么样,考研还是要继续。”

茹姐抹了抹泪,将脸上的头发丝拨开,说:“对!不管怎样,我要继续!”

茹姐回去和男友正式分了手,她后来回忆起男友冷漠的眼神,对我说了一句烂大街的真理:一个人不爱你了,可能比你想象中更加不爱你。

她搬出了出租屋,回到宿舍里,继续备考。我很希望她能考中,但最后分数下来,还是差了五分。来不及伤心,她立刻忙着开始找工作。

她姑姑劝她回老家当个化学老师,相个亲结婚就不错了。可她就是不愿意去当老师,四处投简历,凭着自己的绘画功底和熟练的软件技术,在毕业前终于签了上海一家广告公司,做海报的设计员。

茹姐临行前,专门来跟我告别,我们常吃的苍蝇馆子因为影响市容,已经被整治,她终于把我约在一家像样的饭店里。

“姐,认识三年了,这还是第一顿好的!”我开玩笑。

“希望不是最后一顿。”她一喝酒脸就红,更加好看了。

我鼓起勇气,微笑着表白:“姐,我一直挺喜欢你的。”

“怎么不早说,”茹姐撩起耳边的头发,“迟了。”

我摇摇头:“不迟,朋友是一辈子的。”

她轻轻一笑,点头。

话说尽,我送她去车站,她搭上了去上海的列车。目送她离开后,我的泪流了下来,也说不清为什么流的。大概从此天涯路远,再没人认真教我葫芦丝了。

烦心事总是一件赶着一件,刚从车站返校,胖子失恋的噩耗就来了。

分手总要搞个仪式,告别一下过去,所以晚上胖子请我和阿杰吃饭,召开吐槽大会。最后竟然约在同一家店里,我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只是茹姐那个位置,换成了面容悲戚的胖子。

饭桌上,胖子失魂落魄,我和阿杰一起谴责胖子女友不仗义,酒一直喝到了深夜。

后来我们知道胖子那天不是因为分手难过,而是因为他爷爷去世了。他又不想多和我们说这事,第二天他说要请假回去安静安静,实际上是去参加葬礼去了。

分手原因很简单,就是女友对胖子没感觉了,而胖子早就对女友没感觉了——感觉这玩意真是玄妙。

很快就入秋了,我学了四年,依旧不知道毕业该干什么,那就继续学吧,开始随大流准备考研。

有一天,从自习室出来时,胖子打电话让我去二号车库找他。我赶到时,胖子已经修车修到一脸黑,他这破摩托,买时就是二手的,中途又坏了好几回,这次我放下书趴地上沾了一手油也没修好,我累得坐车库地上说:“不行,变速器彻底坏了。”

胖子说:“那我出去换个变速器?”

“要换就连油箱引擎减压器火花塞座位轮胎都换了得了,这破车时速过四十就散架了。”

眼看真是修不好了,胖子无奈:“算了,回宿舍吧!听说学霸竟然在打麻将。”

那三个学霸经过三年的紧张学习,最近不知怎么,开始和我们同流合污了。

宿舍里,学霸一号叼着根快烧到他嘴唇的烟,唧唧歪歪瞎叫唤,裤裆里乱糟糟地塞了一堆零钱,看来小有收获。学霸二号和三号老僧入定,淡定地摸牌看牌甩牌,阿杰心不在焉,随手打上几张牌,然后斜过身子,盯着桌上的手机,偶尔还嘿嘿傻笑,估计又和许晴聊着呢。

我说学霸们怎么这么积极,因为阿杰的钱太好骗了。

我和胖子专门给阿杰算了一下,他给许晴花的钱,大约有五万了。阿杰也很奇怪,他很少见到许晴的朋友,阿杰给许晴买的衣服和包过几天就不见了,许晴只是说在家里放着。我也很奇怪,两人出去旅游了十几次,阿杰竟然还是没有越礼,被驯得服服帖帖。出去吃饭点菜,永远都是许晴点,除了玩游戏时,阿杰偶尔顾不上出去,上课时许晴一个电话就把阿杰叫出去了。

许晴和茹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许晴的逻辑是:你可以爱我,我什么都不说。

大四最后的寒假结束,我才知道阿杰甩了许晴,因为一件意外。许晴突然拿着化验单和阿杰哭着说她怀孕了。阿杰很清楚自己从来没有睡过她。阿杰说他很爱她宽容她,但没宽容到这种地步。

据唯一个和许晴比较好的女生讲,其实许晴一直和另外一个男的在交往,她在外面和她的母亲住,她父亲早亡,母亲不知道得了什么病,需要钱来替她母亲看病。阿杰和另外一个男的给她买的东西他都转卖了换钱给母亲治病。

这个故事很伤感也很励志,真假未知。但阿杰相信它是真的,阿杰说:“一个人骗另一个人能骗这么久,如果不是人品极坏就是身后有不寻常的故事。”

阿杰相信许晴还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故事本身不重要,但是对阿杰而言,信了比不信好。

此后许晴再没有出现在阿杰的生活里,胖子和我则一直单身到毕业。

阿杰在毕业前,又遇见了一个姑娘,不算漂亮,但安静大方。他给她买东西,她也给他买。最重要的是,每次出去吃饭,她都会问问阿杰:“你要吃什么啊?”

阿杰变得很少玩游戏了,他竟然可以和这个姑娘在自习室安静地坐一下午。他说:这次大概找对人了。

尘世的兰因絮果皆是宿命机缘,每一个人我们刚遇见,总会问候一句你好,也许没过多久就要说再见,这叫现实。但我们都希望可以遇见一个只说你好不说再见的人,这叫理想。

这种理想,我有,你也有。

毕业之后,我考研失败,去了北京工作。胖子不想太卖命,去考公务员了。阿杰带着女友回了老家,帮父亲做事。我们三个天各一方,问候渐疏,从三日一聊到一月一聊,最后大半年都没几句话了。

工作之后,我才发现,时间永远在恒定流逝,没什么特殊节点,所有的纪念日都只是人类一厢情愿。没有七年之痒,有人新婚三天,就开始痒了。中年危机也不存在,对很多人而言,每年都是危机。

微信里加着很多朋友,说话的没几个,有时候忙起来,我都想不起我还喜欢过茹姐。直到有一天,突然接到了茹姐的婚礼邀请链接,我点开翻看婚纱照,茹姐幸福地笑着。看着看着,我突然也跟着笑了。

回忆开始重叠,在我青春的尾声,发生过很多小事,有恋爱、逃课和睡不醒的周末。我不会主动想起,像是把没用的东西搁仓库里,必须得有一个契机,才记得好像有这些事。

我一直没见过茹姐原来的男朋友,那坠子上的名字我早忘了。这些年来,听了不少破镜重圆的故事,但我身边却好像从来没有。我拿不准这个男生是否还是原来那个,恭喜了几句后,便试探着问:“茹姐,那颗泪滴坠还在吗?”

我猜茹姐看到我的问题,也回溯了一会青春,所以隔了很久,对话框里才闪出三个大笑的表情,接着出现一行字:“早扔了,玄武湖喂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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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2-06-16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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