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湛汐
我真的希望你幸福自由,永远快乐。
01
细雨潇潇的初秋夜晚,Z城汽车站旁地下桥出口的马路边,一个撑着雨伞的女生已在原地站了好久。一阵冷风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喷嚏,抬起打战的手又裹了裹单薄的外套。
现下正是下班高峰期,拥挤的车队在并不宽阔的马路上寸步难行,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尖锐刺耳,女生握着手机打字的动作都不由得重了几分。
“你什么时候到?”
南汐的信息是发给她表哥纪良瑾的。
很快,她就收到了回话。
“下雨天堵车严重,我让朋友骑摩托车过去接你了,他应该马上就到。”南汐的双手关节冻得有些发麻,只能通过不断哈气回暖几秒,她来回踱步,望眼欲穿盼望着送温暖的人前来。
她下午从市里出发时,天气明明温暖晴好,等在行驶的客车上睡醒一觉,窗外早已阴沉转雨,幸亏她有出门带伞的习惯,不然此时指不定有多狼狈。
南汐马上要读高三了,她是班里的宣传委员,适逢建党一百周年,开学后她要提前准备宣传我党抗战英雄事迹的文章,表哥家所在的县城Z城就是有名的红色旅游胜地,这里有很多真实的素材可供参考。
眼前路肩的积水越来越高,映着她影影绰绰的身影,随着水面上斑驳的灯光一阵轻晃,减速的摩托车已行至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来人穿着短靴的大长腿,南汐猛然抬头,正好看见身穿透明雨披的男生摘掉头盔,干爽利落的头发很快软塌下来,男生明亮沉静的眼睛让她不禁心头一暖。
“你是南汐吧?”
“嗯。”因为是初次相见,南汐有些木讷,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回应。
转眼,男生已翻身下车,从后备厢里拿出一只准备好的白色头盔和另一件透明的雨披,他绕过机车抬脚上了路肩,然后接过南汐手里的雨伞替她撑着,看她快速穿戴完装备才将伞收起搁进后备厢。
南汐有些笨拙地攀上摩托车后座,略略踟蹰,伸手小心抓住了男生宽松、湿漉的雨披。
一路上他开得并不快,高大的身躯为后面娇小的女生挡了不少风雨。南汐胆小,平时根本不敢坐摩托,此刻被困在一方温暖里竟什么都不怕了。
还是表哥有先见之明,不到二十分钟,两人乘着摩托车就到了表哥家的小超市。南汐率先下车,一掀门帘,正好撞见了要出门寻人的纪良瑾。
“你们总算到了,我都等不及要出去找你们了。”纪良瑾接过南汐的头盔和雨披放在门口的一摞矿泉水瓶上晾干,身后的男生只摘了头盔单手抱在胸口,南汐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
她从没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生。
一张眉目如画的浓颜脸,五官精致立体,目光深邃的眼睛像洒满阳光的湖面,又亮又静,对视一眼就好像能看到人心里。
高挑挺拔的身姿随意一站,濯濯如春月柳,让人移不开目光。
“明淙,今天谢了啊。”原来他叫明淙,作为直接受益者,南汐也跟着冲他笑笑表示感谢,纪良瑾继续道,“明天还得麻烦你跟南汐出去一趟。”
“没事,出发前叫我一声就行。”明淙的声音清润柔和,跟他的气质十分吻合。言毕,他直接转身走了,等到摩托车的引擎声渐渐消散在风雨里,南汐才开始找她哥的碴。
“你为什么不跟我去采访,还要麻烦别人。”南汐接过表哥手里的毛巾,直接盖在头上揉搓她还未及肩的湿发。
“我也想陪你去。”纪良瑾坐在南汐对面的小沙发上扯着嗓子为自己喊冤,“可你姨和姨父丢下他们可怜的儿子出门旅游了,我跟你去,谁看店啊。”
南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明淙走后,她的注意力就有点像飘散的云,总是集中不起来。难怪她一进来就觉得少些什么,换作平日,疼爱她的姨妈早过来嘘寒问暖了。
“没事,明淙是我哥们儿,人挺好的,他跟你去也一样!”
虽然南汐在抱怨她哥偷懒,但心里一点也不排斥明淙的陪同,毕竟谁会讨厌长得好看的人呢。
02
翌日,南汐本来准备上午去周边村的李奶奶家采访,可正巧赶上供货商往店里集中送货,她和纪良瑾帮着搬了好半天才把货卸完。
“小汐,如果不愿意让明淙陪你去,我就找他来帮忙看店,我跟你去。”纪良瑾穿着的T恤被汗水浸湿,南汐的双手也因太用力又胀又麻。
“得了吧,你肯定是想偷懒。”南汐不愧是他的亲表妹,对此人偷奸耍滑的心思十分明白,“你好意思让别人帮你整理货物啊?”
纪良瑾被当面揭穿也不脸红,龇着一口小白牙耸了耸肩,便搬起脚下的一箱牛奶往里边走了。
明淙来店里时,南汐刚吃完午饭,他穿着一件白底黑条纹宽松衬衫,配上浅色的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矜贵。
南汐将笔记本和录音笔放进帆布包里,跟着明淙走上乡间小道,此时秋收已过,两边空旷的田野视野开阔、景色萧条,颇有秋天独有的那种寂寥美。
“李奶奶的老伴已经去世多年,他在抗战时期曾是村里的积极分子,对面山上防空洞口的石碑上,还刻着他的名字。”
通往小村子的路要走半小时,明淙主动为南汐介绍这里的情况,希望对她的采访有所助益。
“你在Z城读高中吗?”明淙性格沉稳,但在南汐看来他也不过十几岁,大家都是同龄人,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嗯,开学就要读高三了。”不知是不是南汐的错觉,明淙忽然垂下的眼眸微微一沉,不过眨眼间,再抬头时,里面又无迹可寻。
李奶奶住的院子还是以前的那种青砖房,小院里栽着杏树,之前丰收的果实已采摘,只剩一树稀落的树叶随风飒飒而响。
知晓南汐的来意后,李奶奶很开心,从屋里搬出两把椅子引他们在杏树下坐好,就开始回忆昔日的峥嵘岁月。
南汐一边听一边记,神情专注认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明淙从外面拎着一桶水进来,随即倒进空空的水缸时她才有所察觉。男生像是歇不住,挑完水又拿起门口的笤帚一下下轻扫地上厚厚的落叶,夕阳余晖罩在他弯下的脊背上,浑身都散发着温暖。
“小淙家可是县城的首富,这孩子难得的懂事、不骄矜,每次来村里玩,都会给我这孤老婆子干点儿活。”
望着明淙推着小车出去倒垃圾的背影,李奶奶浑浊的眼睛里充满暖意,温柔纯善是世间最动人的力量,它能神奇地让一颗心饱满又充满希望。
天色暗下来之前,南汐和明淙告别了老人家往回走,夕阳坠向远处的深山里,晚霞美得让人心悸。
南汐忽然就想撒欢儿,她朗笑着张开双臂抬脚就跑,一边像鸟飞翔一边还不忘回头冲没反应过来的明淙招手。长腿少年像被她的肆意传染了,随即跟着跑起来,凉风呼呼掠过身旁,两人谁也不觉得冷,你追我赶,笑声不绝。
在原野追逐的肆意潇洒,是在城市里生活的南汐很少体会的畅快。
两人只顾疯跑,谁也没注意田野里撒欢的大黄狗被他们惊动得慌不择路,待二人听到犬吠声停下时,发了狂的大黄狗已从草丛里向他们扑来。南汐想也没想挺身挡在了明淙面前,她紧紧闭上眼,等着疼痛来袭。
只是,只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口哨声,过了漫长的两秒钟后,一双长臂揽着她的肩膀将人偏离九十度后她才如梦初醒。
大黄狗的主人及时出现,吹哨制止了它的疯狂。
“你还好吧?”明淙紧张得嗓子破了音,静如湖泊的眼睛像落下一颗石子,起了波澜,染上罕见的焦灼。
他没想到路边会有狗忽然蹿出来,他更没想到她会下意识地挡在他面前。
其实不怪明淙惊愕,很久以后南汐想起来,都搞不懂怕狗的自己当时为何会奋不顾身。
经历了令人惊悚的小插曲后,两人彻底消停了,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怀揣着难以诉说的心思往家走。
夕阳余晖将他们交叠的身影拉得老长,放肆燃烧着下山前最后的热烈,像要为这平凡的一天留下某种印记。
03
当天晚上南汐失眠了,她攥着被角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发呆,好像有心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一闭上眼就是暮色夕阳和总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的少年。
南汐的父母是忙碌的商场精英,对她疏于陪伴照料,这么多年她习惯了自己安排生活,在学业里忙碌,很少有人和事能绊住她的心神。
明淙安静,话不多,像一块凝结了时光的琥珀,美好又神秘,尤其是那双清凉、深邃的眼睛,好像有许多故事可寻。
翌日,南汐顶着黑眼圈拖着疲乏的身躯醒来时,已将近晌午,她刚踩着拖鞋下地,就一阵头晕目眩,前天晚上被雨淋着了凉,昨夜睡得又晚,很自然感冒了。
她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拉开房门就要指挥表哥给她找药去,眼神一定,居然发现明淙也在。
两人稳坐在沙发上,端着手机玩游戏,四只眼睛齐齐望来,南汐几乎用光速关上了门。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穿得邋里邋遢,实在没勇气见外人,好一顿窸窸窣窣的收拾后才又重新出来。
明淙已收了手机,手里抱着一个粉色的保温桶站在门口,一看就是专门在等她。
“这是我妈妈煲的排骨虫草汤,你尝尝吧,挺好喝的。”
南汐早已饥肠辘辘,此刻接过来的热汤喷香扑鼻,一下子暖了她的心。她捧着宝贝般在餐桌旁坐下,一口一口细品,味道真的很不错。
“刚才我想先喝一碗他不给,非要等你醒来才能打开。”纪良瑾送走一位买盐的顾客,阴阳怪气地打趣着,过来分食。
“你又没救我,凭什么先喝啊?”
明淙跟纪良瑾逗趣,嘲他无功受禄。
本来是一句玩笑,听在喝汤的南汐耳朵里,却有点莫名失落。这碗汤好像是一种答谢和交换,透着生分与界限。
“昨天其实没什么的,你不用刻意放在心上。”南汐不是敏感和较真的人,现下却有一点说不出的别扭。这碗汤难道全凭她见义勇为换来的?
纪良瑾咂着手指专心啃骨头没注意,明淙看她眼神一暗,莫名领会了什么。
“你昨天说要去山上拍防空洞,下午我跟你一起去吧?”坐在南汐对面的明淙主动相邀,面对一句突如其来的关切,南汐的一丝不快居然立刻消散,这忽然又莫名的情绪转换让她茫然不解。
她想答应,无奈频频咳嗽泄露了生病的端倪,纪良瑾探过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丢下手里的骨头,赶紧翻箱倒柜地给她找药。
一顿折腾,南汐被强行安排卧床歇着,明淙看她喝完药、嘱咐完她好好休息才走。
“明淙跟你在一起,也这么……客气吗?”
看似闲聊,南汐的本意却是套话,她想知道明淙更多的事。
“也不是客气吧。”纪良瑾在旁边背对着她,用电磁炉给她煮姜丝可乐,声音有些飘散却清晰入耳,“他只是总觉得自己亏欠别人的吧。”
原来,明淙是他那不能生养的父母抱来的孩子,虽然他们对他视如己出,可耐不住周边人的各种风言风语,明里暗里要他感恩,还谣传他亲生父母各种不讲恩义。
类似指责、教训的话听多了,孩子在长大的过程中难免会有心结,总觉得自己太过亏欠养父母,这种疏离微妙却又难以跨越。
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人,他又如何能轻易相信他人不计回报的爱和付出呢。
所以,别人对他好,他下意识地就想回报。因为他觉得自己从未拥有过理所当然的爱。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滴滴答答的雨,伴着愈来愈大的狂风,渐渐变得猛烈。
南汐的心又酸又涩,直到眼角有滴泪无声落下,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第一次为心疼一个人而难过。
04
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南汐被在门口打电话的纪良瑾吵醒,或许只是因为听到了明淙的名字。
电话是明淙的妈妈打来的,说明淙下午出去的时候说要去哪里替朋友拍照,然后到现在也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
南汐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披上外套出去要问个清楚,纪良瑾却没耐心将话说完就跑去其他朋友家找人了。
窗外雨势渐渐转小,狂风也收了戾气变得温和,南汐在门口扶着墙壁咳嗽,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明淙嘴里说的“朋友”不会是她吧?
那他去的地方应该是对面山上的防空洞?
南汐知道她不应该冲动,应该等表哥回来再一起去找人。可她似乎一刻也不能等,揣好手机,转身在货架上拿了件没拆封的雨披,抖落开穿上就直接奔进了风雨里。
去往山脚的路只有一条,地面有好多坑坑洼洼的积水。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前进,额发和脸颊很快湿透,却已顾不得许多,她必须在天黑前找到明淙才行。
也许上天听到了她的碎碎念,刚艰难行至山脚下,一抹熟悉的高挑身影映入眼前,对方先看到她,驻足半晌才透过裹着的紫色雨披认出是南汐。
两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瞧着对方,像劫后余生,像久别重逢,被雨幕隔离的是迷蒙眼眸里藏着的不一样的心情。
明淙没想到会有人来找他,更没想到这个人是南汐,他形容不出胸腔中满满的悸动是震惊,还是其他什么。
山脚下有牧羊人临时搭建的简易屋舍,两人移步檐下躲雨,摘掉雨披硕大的帽子,两张湿润清丽的面容相对。
“你怎么来了?”明淙率先开口,清冽的声音像沾了雾气,透着关切,“淋了雨感冒会加重的!”
“知不知道下雨滑坡多危险?你手机也打不通,你爸妈和我表哥他们都很着急。”幸亏她出来的时候抓了手机,才能及时打电话回去报平安。
两个人说的话看似没有相关,却无不透露着同样的意思——他们都在为彼此担心。
“对不起、对不起,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雨。”冷风伴着微雨一阵阵吹来,明淙的裤脚早已湿透,此刻却像感觉不到寒冷,“下山时手机不小心掉进泥坑里,怎么也开不了机。不过相机还好,我拍了好多照片,各个角度都有……”
南汐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心疼又感动,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明淙从听说大家都在找他时开始,就已经又习惯性地在自责。
明淙低垂的眉睫微微颤动,他难得说直白又柔软的话,语气又轻又飘:“我只是想帮你的忙,让你高兴一点。”
南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想起他的身世,不知是否又在惦记自己当初救他的事:
“我出来找你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怕天黑了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南汐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温柔,言辞恳切,“大家都很关心你的安全,没人会怪你,别想太多。”
她向来不是急躁冲动之人,却第一次有那种急于去温暖别人的心情。
多年之后,明淙都忘不了南汐当时忽然看过来的眼神,炽热、真切地击中了他的内心,让多年竖起来的心墙有了倾颓之势。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人生在世应该相信点什么,我想相信你。”
微雨不知何时停了,连风也变得轻柔,夕阳压着远山,发出最后的光亮,跟屋檐下的两个人一起看了场雨后彩虹。
少年人忽然而生的心事,全藏在了这幅黄昏雨后初歇图里,当真美丽。
05
回去之后,南汐的病没有严重,明淙天天借着选照片的理由往店里跑。
两人经常挨在一起品评照片细节,并从多个角度分析南汐写的文章,哪段配哪张图合适。明明是枯燥的作业,两人谁也不觉无聊,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纪良瑾渐渐被冷落,半天也没人找他说一句话,明明在自家店的地盘,他倒像是多余的。
“南汐,你来这里都快十天了,不是说采访完就着急走吗?怎么,不用复习功课了。”她马上要高三开学了,课业压力繁重,因此这次出来的确没打算久待。
只是现在,她有点不想走。
“怎么,你嫌我吃你家饭了?这么快急着赶人。”南汐心虚,明淙又在旁边,她不好意思被当面拆穿,于是故意冲着纪良瑾揶揄。
“饭你能吃多少啊,再说,你又不光吃我家的,明淙都快把他家冰箱搬来了。”纪良瑾没事找事,故意阴阳怪气地逗人玩,明淙嫌他话多,抬脚踢过去,那厮跳起来一躲跑去前台收银了。
“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去车站。”
她表哥说得没错,南汐早晚都是要走的。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挨得很近,明淙的语气带着不自觉的温柔。南汐的情绪忽而低落,她刚想说明天吧,话还没开口,忽然被蹿进来的女生打断了。
“明淙,你真在这里啊,我都去你家找你两回了!”
女生长相甜美明艳,肤白胜雪,尤其是那双笑眼看过来的时候,透着灵动聪慧,整个人不论长相还是气质,都挺让人有好感的。
她自然地坐在两人对面,眼神扫过南汐,继而向明淙投去询问的目光。
“她是良瑾的表妹,南汐。”说完又看向旁边的人介绍,“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张鹤。”
两位女生颔首微笑打招呼,南汐不知说什么,有些拘谨,张鹤却很热情:“明淙这个人很少能跟女生做朋友,高中三年以来,除了我还没见他跟谁聊得这么欢乐呢!”
对方说的是好话,南汐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难以名状的尴尬。张鹤跟明淙的熟悉程度肉眼可见,她忽然有点理解之前纪良瑾的心情了。
“不是说暑假不回来了吗?怎么都快开学了又突然出现?”老友之间不需要寒暄,话里透着习以为常的直接,南汐忽然想走开。
“因为我,你才休学一年,你都高三了,我怎么也得……”张鹤话还没说完,就被腾然起身的明淙拽起来要走,他一向温文尔雅,安静妥帖,南汐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急切。
“我们先走了,你什么时候回市里提前跟我说,我去送你。”
自顾自地说完,明淙就带着张鹤大步离去,差点跟从外面上厕所回来的纪良瑾撞个正着。
“她怎么回来了?”人都走远了,他还扭头追着看,语气有些不善,“真晦气!”
听纪良瑾的口气,他挺还嫌弃张鹤的。
“她欺负你了?”看南汐坐着沉默不语,脸色也不好,他忍不住猜度。
“没有,她是谁啊?”这么些天的好心情,随着张鹤的到来烟消云散,两人之间的纠葛看起来比南汐想得还深。
看表妹着实想知道,纪良瑾不得不又讲起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明淙比南汐大一岁,今年已经十八岁,本来应该读大学了,但高二时因为去救巷子里被小混混抢劫的张鹤,受了很重的伤。
多么值得歌颂的英雄救美故事,如果仅仅是这样,断然不会让纪良瑾那么愤恨。
“你知道的,明淙这个人,谁对他有滴水之恩,他都恨不得涌泉相报。张鹤因着自己救过发烧晕倒在路边的明淙,三天两头地找他帮忙,跟他要东西,这些年没少索要钱财,全然不顾明淙早已为了还她的人情被打伤住院,休学半年。
“如果我没有猜错,她这次回来肯定又是忽悠明淙跟她走的。”
张鹤去了南方上大学,明淙因考虑养父母的感受,没有离开家这边的打算。
南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隐约觉得可能张鹤或许不是一厢情愿。
这么些年,明淙能一直忍受她,真的仅仅是因为所谓的报恩吗?
06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的南汐一早就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
不知是不是纪良瑾这个“叛徒”走漏的风声,明淙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地杀了过来,要主动送南汐去车站。
“不用了,我打车走。”
说着她不顾从车上跨下来的男生阻拦,背着背包执意去路边拦车。不管明淙对张鹤是她猜测的哪种感情,都让她很是生气。
纪良瑾被明淙投来的责问眼光看得心虚,快速跟南汐说了声“再见”就跑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都没想。”
如果是在以前,南汐在马路上撞见这么狗血的对话,她一定觉得两人在演言情剧,现在她就是心中堵着一口气出不来。
明淙凭什么毫无底线地惯着张鹤,或者他又怎么能永远将自己困在亏欠者的思维里故步自封?
“我真的很不喜欢你做的那些事。也许你觉得我没有资格管你,但我还是想说,你可以去试试相信那些爱着你的人,他们或许从未想要你的报答,只是想让你开心。”
比如明淙的养父母,听纪良瑾的描述,他们不是那种自私地将养子绑在身边的人。不能远离养父母,怕被人嘲讽不孝,或许只是明淙太过敏感的自我束缚。
他的知恩图报,不应该被像张鹤那种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明淙像被戳中了痛处,第一次露出近乎恼怒的神情,可南汐看得出来,他不是在气她,而是心里某些习以为常的东西开始动摇了。
“不管怎样,我真的希望你幸福自由,永远快乐。”
这是南汐一直想传达给他的最真切的话,他需要从错误、不幸的认知里走出来。如果一个人的精神不自由,那他的内心永远无枝可依。
那天,南汐离去好久了,明淙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始终看着那个带给他震撼、又毅然离开的人的方向。
置之死地方能后生,南汐希望他明白。
07
从县城回来后,日子过得飞快,南汐刻意不再去想跟明淙相关的一切,她害怕自己失望,也害怕那么好的少年终要陷在泥淖里无法自拔。
日落那么美,她却不敢再看夕阳。
总让她不禁想起那个雨天黄昏。
转眼新年将至,在放假前夕也是南汐生日那天,午休刚结束,传达室的大喇叭开始播报她的名字,说校门口有人找。
南汐猜不到是谁,今天虽然是她的生日,但整天忙事业的爸妈很少会记得,她早已习以为常。
脚步匆忙地奔至大门口,还没走近,她就看到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的明淙帅气地站在那里冲她笑,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生日蛋糕。
这几个月,她虽然刻意忘记一些事,可内心深处始终惦记着那个少年,直到相见的这一刻,悬在心头看不见的大石才堪堪落下,眼泪跟着不自觉地掉落。
“生日快乐。”
门卫大叔给他们开了个小门,两人站在门口的墙壁下说话。南汐一个劲地抹眼泪,明淙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一个劲地小声劝说:“别哭了。”
“你怎么来了?不上课吗?”
室外的气温太冷,泪水抹过的脸颊被风吹得刺痛,南汐怕脸花了,才使劲憋住了眼泪。其实她很害怕,她怕明淙走不出来,怕他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我们放假比你们早一天。”生日蛋糕塞进南汐手里,明淙扯下肩头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保温杯,这款杯子可以充电保温,外壳也是温暖的。
用保温杯换走南汐手里的蛋糕,两人才平复了心情,开始好好说话。
“我跟张鹤说得很清楚,我救她只是出于正义,没有任何隐晦情愫;我已经没有再给她钱,也没答应跟她一起走。”明淙不知道如何安慰南汐,只能继续说道,“还有,我跟爸妈说了,以后可能要去远方读大学,他们听了特别高兴,说我终于愿意不再拘着自己、跟他们说真心话了!”
明淙眉飞色舞,鲜活生动的神色比远处枝头高飞的麻雀还轻快。
看着他发自内心地快乐着,南汐又有点想哭。
“你想好考哪所大学后告诉我,我努力跟上你的脚步。”
“好。”南汐抱着生日蛋糕,笑得有些羞赧、傻气。
连日来的阴霾终于散去,天朗气清,像某段故事的崭新开始。
上课铃声响了,两人笑着挥手再见,各自转身离开,朝相同的目标走去。
我的秘密藏在每天的夕阳里,总有一天,都会亲口告诉你。
更新时间: 2022-10-29 2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