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须
族长把余游叫到跟前的时候，她才刚睡醒。
她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嘴里冒着泡泡。
族长难得这么温柔地和她说话：“一百零二啊，最近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
余游这时还叫一百零二，因为她是族中修成人形的第一百零二条油鱼，也是年纪最小的一条。
她听到族长说的话，打了一个激灵，一瞬间清醒过来了：又有什么事？
族长邪魅一笑，悄悄凑近她的耳边。
近几个月来，族中有很多尚未修成人形的小鱼生病，这已经严重影响了油鱼一族修行的业绩，所以需要一个勇士去人间的神医家里偷药。
余游连忙摇头，族中有那么多勇士，她才不接这个活。
活了上千年的老族长拉着她的手臂开始撒娇：“一百零二，去人间要很久的，大家都有家人，离开太久家人会担心的，这件事只有你来做才最合适。”
余游沉默了：是啊，大家都有家人，只有她，无论离开多久，都不会有人担心。
族长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去吧，等你拿到药，就是我们油鱼族的勇士，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壹
余游来到人间，给自己取了一个人类的名字，叫余游。
她为了成为勇士，当天晚上，就偷偷闯进神医家的院子里偷药。
她躲在窗外，把窗纸戳了一个小洞，看见里面有一个少年正在吃鱼。
这鱼……怎么看着这么熟悉……余游使劲地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在一个餐盘里，只剩半边尸体的就是自己的同类，一条还未修成人形的油鱼。
余游急了，顾不得自己还要偷药，推门就闯了进去：“喂，你快别吃鱼了。”
屋里的少年被她吓了一跳，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睛看着她。她过去捏他的脸，要他把嘴里的肉吐出来：“这是油鱼，你们人类不能吃的！”
少年在她的逼迫下，吐出了嘴里的肉，又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她的魔掌中挣脱出来。
少年气急败坏地问她：“你干什么？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鳕鱼。”
余游看着他，使劲地摇头：“这是油鱼，吃多了会……会……”
余游的话还没说完，少年的脸色突然一僵，满脸通红地看着自己的下身。
余游慢吞吞地补上了后面一句：“你吃多了……会一直拉油的……”
余游站在茅房前，无论怎么叫，少年都不肯出来。
余游好气又好笑：“哎，你总不能在茅房里待一晚上吧，你吃了那么多油鱼，要很久才能恢复的。”
少年在里面大吼：“那你快走，你走了我再出来。”
要自己走？余游噘着嘴：人类怎么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刚才要不是自己阻止了他，还不知道他会拉成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他已经这么惨了，她就不和他计较了吧。
余游的眼睛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冲少年喊道：“哎，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能帮你把油止住。”
少年在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要她先说说条件。
余游说：“小事，你给我开点药就行。”
又过了好久，少年终于慢吞吞地从茅房里走出来了。余游乐呵呵地对他笑，他偏过脸去没有看她。
余游方才要和他谈条件，便看见这院子里种的棉花熟了。余游去采了一些棉花过来，递给少年：“你快回去把它垫在裤子里。”
少年扭扭捏捏，就是不肯：“我不要，女孩子才会垫这些东西在裤子里……”
余游拉过他的手，强硬地把棉花塞进他的掌心：“你难道真的想在茅房待一晚上？”
贰
少年垫好棉花以后，又胡乱给自己配了一服止泻药，折腾到半夜，油终于止住了。
他看见余游还坐在大堂里等着他，心里竟然有点小感动。
少年仔细地看了看余游，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看起来一副无辜的模样。
少年的心突然变得柔软起来，他在心里忏悔，自己刚才不应该对她那样凶的。
想到这里，少年主动走过去和余游说话：“今天谢谢你……我叫秦毓岚，你想要我给你什么药？”
余游的眼珠子转了转，见他说话直接，又不食言，顿时心里对他生出一丝好感。看来族中传闻人类向恶也不全对，人类还是有好人的。
余游急着完成任务，也不跟他客气，直说：“我叫余游，听说你们这里有一种叫‘春雨丸’的药，你可以给我一瓶吗？”
余游眨巴着眼睛，讨好地看着秦毓岚，希望他能立刻把药拿出来，让她回去交差。
只是秦毓岚一愣，像是没有想到她会提出一个这么有难度的要求，随后用手挠着脑袋，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余游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以为他是看药太贵重了，所以不想给她了。
余游在原地着急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秦毓岚，一副随时可能扑过去把秦毓岚吃了的样子。
秦毓岚看着她这阵势，也明白她是误会了，连忙向她解释：“你等等，家里现在没有这种药了，东西也都被收进了屋里。你先睡一觉，明天我就给你做新的春雨丸。”
余游白天睡饱了，晚上可以不用睡觉，但她看秦毓岚拉了半宿，也不好意思不让他睡，于是便同意他的建议，在他隔壁的厢房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余游起床，看见秦毓岚已经在院子里生火。她兴奋地跑过去问他：“早啊，你是不是在给我做药？”
秦毓岚目光躲闪，讪讪地笑着：“是啊……不过这种药一瓶要炼好久，你得慢慢等。”
时间久没关系，反正她的寿命长，只要能回去和族长交差就好了。她搬了小板凳坐在秦毓岚的身旁，看他炼药，东加一点东西，西加一点东西，看起来还蛮好玩的。
只是……药罐子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慢慢地开始摇晃起来。
突然，余游一把抓住秦毓岚的肩膀，在他的惊呼声中，带他飞回了屋檐下。
就在他们双腿离地的瞬间，“砰”的一声巨响，炼药的炉子爆炸了。
破碎的陶片和药渍飞得满地都是，两人并肩站在屋檐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秦毓岚愣愣地看着满地的碎片，又愣愣地转头看着余游。
此时，余游的心情很复杂，她并不愿意暴露自己不是人类的事情，但刚才那种情况下，她又不可能对秦毓岚见死不救。
余游深吸了一口气，都是他害自己暴露了身份。
余游强忍住把秦毓岚揍一顿的冲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秦毓岚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被余游可怕的眼神吓得打了一个哆嗦：“那个……你怎么会飞啊……”
余游别过脸去，拒绝和他解释这件事情，余游生硬地开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秦毓岚委屈了，噘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才在这儿当了两个月学徒，你急着要‘春雨丸’，我就照着师父留下来的方子给你配药，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秦毓岚第一次炼药失败了，余游的任务也就没有完成。
在神医家里住了几天，余游终于认清秦毓岚就是一个半吊子的现实。
秦毓岚是神医两个月前收的徒弟，到目前为止，他学会的只是给病人配几服伤风咳嗽的药。这个月，神医刚被皇上请到宫里去治贵妃娘娘的怪病，便留下他在这里看家。
出事后的那一两天，秦毓岚还有点不死心，把这些和余游解释了之后，挣扎着告诉余游，按照师父留下来的方子，肯定能炼出她想要的药。
可是余游已经放弃他了，并且为了他们两个的生命安全着想，严厉禁止他再尝试炼制春雨丸。
如今，余游没想到别的办法，只能等神医从宫里回来。不过，药是秦毓岚欠她的，秦毓岚又是神医的徒弟，那她理所当然要在神医家里住下。
其实，余游没有太生气，虽然秦毓岚没有炼出“春雨丸”，但她能多在人间玩一会儿，其实也挺开心的。
因为她一旦回到深海里，每天的日子又会变得乏味且孤独。
现在，余游和秦毓岚住在一起，不愁吃也不愁喝，如果病人少的话，秦毓岚还会给她做饭后点心。
自从秦毓岚知道余游会法术以后，再也不敢招惹她了，平日里对她好得不得了。
余游见秦毓岚不怕她，好奇地问他：“这天底下会法术的，要么是妖怪，要么是神仙，你猜我是哪一种？”
秦毓岚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会儿，认真地说：“从你这长相来看，应该是神仙。”
余游乐得合不拢嘴。
叁
俗话说得好，吃人家的嘴软。余游吃了秦毓岚那么多顿饭，也想着帮他做点什么。
正好，这几天家里有些草药用完了，秦毓岚要上山采药，余游就用法术带他飞了上去，然后用法术帮他把草药连根拔起。
秦毓岚在一旁看着，眼睛里直冒星星。
余游在油鱼族里其实并不厉害，除了会些基本的小法术，战斗力其实为零，所以她格外喜欢秦毓岚佩服自己的样子。
草药都自己飞到了篮子里，他们很快就可以下山了。余游心情好，想散散步，于是选择和秦毓岚一起走路回去，还一蹦一跳的。不知不觉间，她一个人走到了前面。
突然，余游听到秦毓岚在身后喊小心，她在原地怔了一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秦毓岚从身后扑倒在地上。
秦毓岚压在身上有些重，但余游一点都不觉得疼，因为秦毓岚将手肘撑在地上，尽力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余游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脸颊发烫。
余游害怕秦毓岚会因此受伤，连忙撑着地，把秦毓岚推了起来。
两个人手忙脚乱，爬起来站好。这时，一群黑压压的马蜂飞快地包围了他们，原来刚才秦毓岚叫她，是马蜂窝要掉下来了。
不过还好，余游这会儿反应快，念了一个口诀，就带着秦毓岚马上飞离了小树林。
余游带秦毓岚直接回到房间里，拉着他坐下，刚想问他摔得疼不疼，就发现他有一点不对劲。
余游看着他明显努力露出来的扭曲的笑容，心里一紧：“你怎么了？”
秦毓岚使劲往后拉着肩膀，脸都快憋紫了，还在冲她笑：“我吓着了，你先出去，我缓缓……哎哟……”
不等他把话说完，余游已经扳过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转了过去。他的背上，密密麻麻全是马蜂蛰出的血印。
他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她的鼻子有些发酸，为了掩饰，她冲秦毓岚大吼：“你不要命了？一个凡人，竟帮我挡马蜂，你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
余游噼里啪啦地骂完这一串，偏过脸去不看秦毓岚。她心里有火，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父母离世以后，第一次有人愿意保护她，虽然是用这样一种愚蠢的方式。
其实，余游很喜欢这种感觉，可她还不太习惯。
秦毓岚看她又不高兴了，小心翼翼地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还不忘继续觍着脸对她笑：“那我还是神医徒弟呢，治疗伤口总比你强吧？你一个女孩子出趟远门，回去再带着一身伤，你家人得多心疼呀。”
秦毓岚去药房拿了药，余游替他处理伤口，却一直低头闷不吭声。
秦毓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什么话刺激她了，想了半天没想到，硬着头皮问了她一句，她低声说：“我没有家人。”
秦毓岚愣了一下，余游替他上好药后把衣服拉了下来，以为他在酝酿安慰自己的话，大气地摆摆手说不用。
不承想，秦毓岚却咧着嘴冲她笑：“刚好，我也没有家人，现在我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是一家人了。”
这回轮到余游愣住了，她一直以为，能认神医做师父的，肯定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
秦毓岚伸手挠了挠脑袋，向她解释，其实他从小就是一个孤儿，一直被一个老乞丐收养着，后来老乞丐死了，他就一个人乞讨。
直到两个月前，他在街上捉老鼠吃，不小心中了毒，被好心人送到神医这儿，神医看他可怜，就收他做了徒弟。
秦毓岚不好意思地笑：“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我吃的那条鱼是从街上捡来的，我就说鳕鱼那么贵，怎么还会有人把它扔了……”
余游看着秦毓岚，心情有些复杂。这个傻小子，可比自己可怜多了，虽然她没有家人，可住在深海里，不愁吃穿，整天睡觉，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余游点点头：“行，一家人，我比你活得久，就是姐姐了。”
秦毓岚不服：“你看起来就十五六岁的模样，才不像我姐姐，你快叫我哥哥。”
肆
就在余游和秦毓岚成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那天下午，神医从皇宫里回来了。
贵妃娘娘的病已经痊愈，可她得了一场风寒就病倒了数月，皇上认为其中定有蹊跷，就请了天师来查。
天师这一查，查出京城有邪恶的大妖怪出没，冲撞了贵妃娘娘，才导致娘娘一病不起。
皇上疼爱贵妃娘娘，下令全城捉妖。神医一进门，就兴奋地鼓动秦毓岚一起参与捉妖的行动。
余游黑着脸站在角落里，看着这对不靠谱的师徒挨着头商量如何斩妖除魔，进宫领赏。
直到神医疯完看见她，然后问秦毓岚：“这个女娃娃是谁？”
秦毓岚还沉浸在和师父一起捉妖，然后自此走向飞黄腾达道路的美梦中，傻乎乎地笑：“她是我妹妹，一家人。”
神医是一个老顽童，不过还没糊涂，他大声呵斥秦毓岚：“胡说，你哪里来的妹妹，才来几个月，就背着我养媳妇了？”
秦毓岚被神医这话吓得一哆嗦，瞬间清醒过来，只是目光在他和余游间转来转去，也不敢反驳什么。
神医伸手戳了戳他的脊梁骨：“嗯，是不是？”
秦毓岚偷偷看了余游一眼，小声说：“现在还不是。”
师徒两人打打闹闹的，这边的余游听到全城捉妖，心里已经在打鼓了，没心思听他们胡编乱造，只想拿到药赶紧回去。
余游眼巴巴地看着神医，告诉神医，自己和秦毓岚的交易，希望神医能替自己的徒弟兑现承诺。没想到神医眉头一皱，眼睛一鼓：“‘春雨丸’？我哪里还有那玩意，都让贵妃娘娘吃完了。这样吧，既然是我徒弟欠你的，那你就等他学成了给你炼。”
神医这话说得轻松，传到余游耳朵里，却犹如当头一棒。秦毓岚现在几斤几两，她早就见识过了，等到秦毓岚学成给她炼药，说不定她早就被人捉去了。
余游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她做不成勇士，回去以后或许还会受到族长的惩罚，她又想吐泡泡了。
第二天一大早，余游收拾好了包袱，准备回到深海里去。
秦毓岚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看到她这一身行头，丢了扫把就跑到她跟前来。
秦毓岚可怜巴巴地看着余游，似乎很不希望她回去。她心里也有些不舍，毕竟这段时间在这里住得还挺舒服的。
可是，她没有办法选择，既要回去向族长复命，还要躲避皇上对她的追捕。
余游低下头，闷闷地说：“我走了啊……”
秦毓岚伸手拽住余游的袖子，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她安慰他：“好了，我们是一家人，我记得的，我还会再回来。”
秦毓岚终于开口，声音里满是委屈：“我养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说走就走，人家养媳妇怎么那么容易……”
秦毓岚越说越小声，余游也没听得太清，不过她知道他是太舍不得自己了，就上前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拥抱。
秦毓岚的身体在瞬间僵住了，余游隔着薄薄的衣物，听到他的心跳声变得越来越快，而自己的心跳，好像为了赶上他的心跳似的，也变得越来越快。
过了一会儿，余游松开秦毓岚，她真的要走了。
她看着秦毓岚，却没想到他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举起双手对她发誓：“我一定会尽快学会炼制‘春雨丸’的，你记得常回来看看。”
余游点了点头：“行，什么时候皇上不捉妖了，我就回来。”
秦毓岚没想到，余游离开的原因竟然是这个，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原来你是妖啊。”
余游“嗯”了一声，他一定很失望吧。
秦毓岚笑着对她说：“妖挺好的，比神仙可爱多了。我就说嘛，你这么可爱，肯定是只妖。”
余游一路奔波，着急回去，又不敢使用法术，怕被要捉她的道士发现。
她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才跑到海边，一下水，就忙不迭地往深海里游去。
可是，当她赶到自己族中领域的时候，族碑却不见了，再往里游一些，也没看见一条油鱼。
余游慌了，在石头缝里不安地乱窜。过了一会儿，一只和她打过几次照面的小螃蟹游了过来，叫她：“嘿，一百零二，你可算回来了。”
余游看到认识的妖怪，心里一阵欣喜，连忙向它打听自己族人的下落。它说：“你们赢了，不过大家都受了伤，在一个珊瑚群里修养。”
赢了？什么赢了？余游不解地看着小螃蟹，小螃蟹惊讶地“咦”了一声：“你们族长没告诉你吗？那你为什么要离开？”
小螃蟹噼里啪啦地把事情的经过完整地和余游说了一遍，余游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对族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那时候，族长叫她出去求药，根本不是族里的小鱼生病，而是有外族要和他们争夺地盘。
而骗她出去求药，是族里大伙商议的结果。她年纪最小，法力最弱，留在族中怕是没有人能保护得了她，所以才让她出去避一避。
在知道这一切事情以后，余游的眼睛里瞬间积满了泪水，原来大家是为了保护她，不是欺负她。族长说得没错，他们都是她的家人。
余游像是在心底下了很大的决心，咬咬牙，转过身再次朝水面游去。小螃蟹在身后叫她，问她要去哪儿。
余游低声说道：“大伙都受伤了，我一定不能辜负族长的期望，我要把‘春雨丸’拿回来。”
伍
余游沿着原路返回，想到马上又能看见秦毓岚，她的心里莫名有一些高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高兴，但只要想到秦毓岚那张脸，她就会不知不觉地笑起来。
余游此时很期待，秦毓岚看见她这么快回去，会有怎样的反应，会不会很欣喜？
但余游没有想到，她会在神医家的门口被天师带人捉住。
她不过是想走个正门，给秦毓岚一个惊喜，才叩响门环的，就被他们的人团团围住了。
天师叫人把她绑了起来，牵制住她，她挣扎着朝院子里破口大骂：“秦毓岚，你这个禽兽，我救过你，你还恩将仇报！你不是人！”
天师的手下用一块臭布堵住了她的嘴，门在霎时间打开了。
余游眼泪汪汪的，看见秦毓岚呆呆地站在门口，满脸震惊。余游不甘地冲他喊叫，却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呜呜”声。
最终，余游只能被人像拖垃圾一样地拖着，看着秦毓岚离自己越来越远。
余游被天师关进了一间小黑屋里，没有进天牢，因为怕她再次冲撞到贵妃娘娘。
余游嘴里的臭布被人拿掉了，她很想和他们决一死战，可是他们人多势众，她一个人也打不赢。
余游只能噙着泪，绝望地蹲在墙角，接受天师的审问：“你是什么妖怪，从哪里来，来干什么？”
余游已经生无可恋，气若游丝地回答道：“油鱼妖，深海里来，求药。”
天师皱着眉头看她：“你刚才从那条路过来的时候，有看到别的妖怪吗？”
余游麻木地摇着头，就算她遇见了别的妖怪，如果对方道行高的话，她也认不出来。
天师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再说点什么，突然，手下的人前来上报：“天师大人，神医家的小学徒在外面闹腾，说我们抓了他的媳妇。”
天师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再看向余游的时候，目光有一些意味深长了。
天师把方才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然后示意这些人把门锁好，就拍拍屁股走了出去。
可余游听到他们的话后，心里顿时慌了。她的脑海中冒出了无数个问题：谁是秦毓岚媳妇？不会是她吧？秦毓岚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不是他告的状？那他一个人来，天师会不会欺负他？
余游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趴在门边大喊大叫，可是天师的人根本不理会。余游喊得嗓子都要冒烟了，也不见谁应一声。
最后，她只能沮丧地再次回到墙角，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秦毓岚千万别出什么事。
到了夜里，余游依旧一点睡意都没有，她睁大双眼呆呆地看着门口，期待着秦毓岚什么时候能突然出现就好了。
她又想起在神医家里和秦毓岚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秦毓岚什么事都依着她让着她。如果这一次，秦毓岚因为她出了什么事，她一定会恨死自己。
就在这时，余游看见墙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这人好像正朝她这边走过来，一步一步，挪得很慢。
余游从地上站了起来，从窗口看这人一点一点地朝她走近，等到跟前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是秦毓岚。
余游激动地扑了过去，伸手想要触碰秦毓岚。
秦毓岚一边警惕地示意她不要出声，一边用铁丝撬开了门锁。
在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余游冲了上去，一把抱住秦毓岚，却听他忍不住“咝”了一声。
“你怎么了？”余游放开他，手忙脚乱地替他检查伤口。
秦毓岚固执地说自己没有事，就是先前在外边被天师的人揍了几拳，还有点缓不过来。
余游是知道的，秦毓岚从小乞讨，身体本就不好，更何况天师的人下手不知轻重，一定把他打伤了。
余游心疼地看着他，他对她笑：“能把你救出来就好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出卖你。”
余游使劲地点了点头，她相信他，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相信。
秦毓岚牵着余游的手，他的手掌很厚，掌心很温暖，余游的手一碰到他的，心就定了下来。
秦毓岚带着余游一起逃跑，可他们还没跑出几米，周围再次亮起了火把。
天师带人把他们包围起来，还带头鼓起了掌。
天师向他们走来，目光赞许地看着秦毓岚，说：“小伙子，不错，不过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们给了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秦毓岚还没有说话，余游狠狠地“呸”了一声：“感谢你们什么，今天大不了就拼个你死我活，谁怕谁啊！”
秦毓岚连忙捂住余游的嘴，要她别激动，无论如何，他都会继续保护她的。
余游感动地再次扑进秦毓岚的怀里，还不忘瞪着天师。
而天师在听到余游这番毫无杀伤力的狠话后，愣了一会儿，竟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小姑娘家的，别老想着你死我活，我说过不让你们走了吗？”
余游听着天师这话，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天师叹息着摇了摇头，告诉余游，其实，他们捉妖捉到神医家门口，那妖怪逃跑了，他们恰好撞上了余游，才把她误抓了。
但现在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他当然可以放他们离开。
余游有些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大妖怪？”
天师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捉你，我都没动手，你一个妖怪，连凡人都打不过，能掀起什么浪。”
余游默默地低头垂泪，是她对不起族长，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列祖列宗，她不配为妖……
陆
秦毓岚带着余游回到神医家里，神医正在菩萨面前替他们求平安。
看到他们一同回来，神医高兴得差点跳起了舞。
他摸着胡子感叹世事无常，危险时刻潜藏在生活当中。经过这一次的教训，他已经深刻意识到，很多事情不能靠等，他决定立刻给余游炼药。
神医去院子里生火，还不忘指挥秦毓岚：“你快去给你媳妇做点吃的。”
秦毓岚忙不迭地答应着，他和余游谁也没有纠正神医对余游的称呼，反正都是一家人。
秦毓岚向来听师父的话，急着就往厨房里跑，却被余游一把拽了回来。
余游瞪着他：“别听你师父的，我不饿，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秦毓岚目光温柔地看着余游，然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刚才还疼，你一关心我，我马上就不疼了。”
余游的脸唰地红了，秦毓岚不常说这样的俏皮话，好不容易学来一句，脸也红到不行。
余游态度强硬，拉着秦毓岚回到屋里，帮他上药。
秦毓岚的伤口看着不深，但除了皮外伤，他还有内伤，天师手下那几拳打得可不轻。
余游想了想，用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捏住秦毓岚的下巴，把血往他的嘴里喂：“我听说啊，妖怪的血对治疗人类内伤有奇效。”
秦毓岚惶恐地被余游喂着血，想挣扎又不敢，最终，他只是弱弱地问了她一句：“媳妇啊，你一直没告诉我，你到底是一只什么妖怪？”
这一回，余游很干脆地告诉他：“油鱼妖啊。”
喂进秦毓岚嘴里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余游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有哪里做得不对。
在秦毓岚杀猪般的哀号声中，余游飞快地冲进院子里：“你等着啊，我这就给你摘棉花！”
更新时间: 2019-11-27 1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