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陈
1
认识米粒的时候，她正经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次失恋，每天梨花带雨地让她一度怀疑起人生来，恨不得将全世界所有的男人都诅咒一遍，想象他们被各种最残酷的刑罚折磨。
当然这都是我之后才知道的，要是我当时就知道，我是断然不敢招惹这样一个姑娘的。
我们是这样认识的——那天我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就连五行都缺了金木水火土，在我挨个给朋友打电话，让他们出来陪我吃饭的时候，原本跑得比兔子都快的他们全部以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拒绝了我。我在诅咒他们吃泡面没有调料包的同时，决定到小区门口那家沙县小吃吃个鸡腿饭。
那是下午两点多钟，早就过了吃中午饭的时间，小吃店老板像个城市闲散人员一样懒洋洋地坐在店门口晒着太阳，见我走进店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凳子上起来。我问他要了一份鸡腿饭之后，选择靠近窗子的位置坐下来。
这样的场景我经历过很多次，没有什么值得仔细推敲的地方。
就在我开始吃饭的时候，抬头无意中看到窗外站了个姑娘。见她看我，我迅速低下头来吃饭。没想到她径直走进来，在我对面坐下，看着我面带委屈小声地问我能不能不要吃鸡腿。当时的我正拿着偌大的鸡腿往嘴里送，听她这么一说，我只能拿着鸡腿停在离我嘴唇大约三厘米的地方。
我以十万个为什么的眼神看着她，试图寻找她不让我吃鸡腿的原因。我当时第一个念头是难道她想吃，我迅速整理一下心情，把鸡腿放回盘子里，小心翼翼地推到她面前。
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鸡腿，随着我的动作，她的头也低了下去。看着眼前的鸡腿，她先是小声啜泣，紧接着哭出声来。
听见哭声，店老板从门口冲了进来，用那种简直就可以杀人的眼神死死望着我。
我尴尬得手忙脚乱，连桌子上的抽纸都被我抽得惨不忍睹。
当我把抽纸递给她的时候，她将我手里的抽纸打掉，梨花带雨地跑了出去。
我再次平息了一下心情，重新把鸡腿拿在手里，就听见店老板说：“吃吃吃，怎么不吃死你，你还有心情吃，你不应该去追吗？”我吃个饭招谁惹谁了，在深情看了鸡腿几秒之后，我最终还是放了下来。埋完单之后，我追了出去。
我就想安安静静地吃个饭，这都在搞什么啊！
2
米粒跑到小区里面的小花园里，坐在长凳上，继续她的眼泪史。而我坐在她旁边，随时准备给她输送纸巾。
大约五分钟后，她抬头看着我，说她渴了，想喝香芋味奶茶。这姑娘真不客气，在我正在犹豫要不要给她买的时候，她竟然还告诉我她的奶茶里不要放珍珠。
等我把奶茶买来的时候，她停止了哭泣，接过我递过去的奶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又直直地看着我的那杯。我只好忍痛割爱，把我的那杯也递给她。
等她把两杯奶茶都喝光的时候，我连呼吸都还没有调整过来。她怯怯地对我说了声“对不起”，而我一时语塞。
她告诉我她最近失恋了，谈了六年的男朋友劈腿，在瞒了她一年半之后，自己最后主动承认了，要不是她男朋友主动承认，也许她永远都发觉不了。
她和她男朋友从高三那年就确定了关系。在那个每天二十个小时都不够用的关键时刻，他们的恋爱总显得有点扯淡而不合时宜。可即便在父母和老师的多重压力下，她依旧义无反顾地坚持了下来，为此她连续好几个星期都没和父母说过一句话，她甚至还做好了私奔的准备，要不是她父母及时发现她的异常，后果还不知道会怎样。最后三方会谈，她、她男友以及她父母达成协议：在不影响她学习，确保能考上本科的前提下，同意他们俩有条件恋爱。
为了能和她男友在一起，她更加拼命学习，原本成绩只能说还凑合的她最终如愿以偿地和她男友一起考取了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这不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还用事实证明了谈恋爱并不一定就影响学习。她成为了他们那所高中的传奇。
男友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为了给男友加油打气，从大二开始她就和男友一起做起了兼职。她憧憬过以后的生活，可以没有房没有车，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只要有他，一切都是值得的。她知道男友喜欢吃鸡腿，两个人一起回来，她总要在学校门口买一个鸡腿给他。
大学毕业以后，她放弃了父母给她在老家找好的工作，选择和她男友一起留在南京。虽然生活很苦，远不如她在老家那样舒适安逸，可她愿意这样继续下去，因为她能感觉到一切都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男友也足够努力，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坐到了他们公司的中层职位。
就在她继续做着美梦的时候，男友实在不忍心再骗她，最终向她坦白。原来她男友刚毕业不久，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一位女孩，这女孩并不比她优秀，唯有一点她远远比不上，那就是那女孩可以让他的前途更加光明，说白了，就是能让他少奋斗几年。
米粒打死都不会相信昨天还对她嘘寒问暖，给她端茶倒水的男人会背叛她，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男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他们租的房子，一样他的东西都没有留下，就连味道也都在冷漠中荡然无存。
直到男友离开，米粒才反应过来。她没有低三下四地求男友回心转意，也没有寻死觅活就好像天要塌下来，她唯一的方式就是哭，随时随地都能大哭一场的她就像这个季节的风一样，寒冷潮湿不近人情。
遇到米粒那天是他们分手的第二十一天。米粒说她并没有刻意去记住这个时间，可是每天早晨它就像日历一样显示在她的脑海中，让她无处遁逃。
虽然米粒试图用平静的方式去讲述，我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不甘心。
3
米粒笑笑说：“要不我请你唱歌吧。”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说：“就这么决定了。”说完，她站了起来，做了两个深呼吸，自顾自走了。
似乎我也只能跟着她走。
我们要了一间迷你房，两个小时。在她声嘶力竭了一个半小时之后，才把话筒递给我。我一首歌都还没有唱完，她就喝光了桌子上的十二瓶啤酒，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后来，我又续了两个小时，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我面临的情况。
包间里安静了下来，连她轻微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蜷缩在沙发的一头——她的脚下，不知道该想什么，只能眼神放空看着大屏幕。
一个多小时之后，米粒醒了过来，迷瞪着双眼，像是失忆一样皱着眉毛问我是谁。我回应她一个无奈的表情，那一刻我也犯了迷糊，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若干秒之后，米粒才清醒过来。
“我送你回家吧。”
“不回，我饿了，我想吃火锅。”米粒的态度不容置疑。
中午我就没吃饭，肠胃君早就抗议了好久。
吃完火锅，已经很晚了。几个小时之前还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此时正肩并肩走在路灯昏黄的马路上，总让我有种不安的局促感。而我本来其实就想吃个鸡腿饭而已。小兔子的睡前故事
米粒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我住在离小区门口不远的一幢楼里，她租住的房子在小区深处，虽然有路灯，到处依旧是黑压压一片，从里头出来个人或者蹿出条狗都不太容易发现。我将米粒送到她家楼下，在她打开楼道门之后，我也转身离去。
4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米粒的连环呼叫将我从沉睡中唤醒。拿起手机，我刚想把我知道的所有脏话全部招呼出来，一听是她的声音，立马没有了勇气。我问她什么事，她说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她决定要忘记她前男友，但是在忘记他之前，她要展开疯狂的报复行动。
反正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就回应她说好。一听到我说好，电话那头的她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了，然后说：“那咱们的疯狂报复前男友计划小组就正式成立了啊，我是组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你是组员，拥有绝对服从组长的义务。”
听她这样说，我吓得一激灵，脑袋也瞬间清醒很多，忙问她说什么。我还没问出来，她就挂了电话，再打过去便是“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一通电话让我一天工作都不在状态，连我们老大都戴着有色眼镜猥琐地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
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米粒的第二个电话。上来她就直接问我在哪儿，我说在上班。
“地址！”
我把公司的地址给她。
“等着我，半小时后我去找你。”说完，她又把电话挂了。
下班之后，我在公司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才姗姗来迟。
“我想吃烤鱼。”她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大姐，我弱弱地说一句啊，准确地说，你迟到了五十七分钟零二十八秒。”
“堵车。”
我在心里拳打脚踢她一顿之后，带她到公司附近的一家饭店吃了烤鱼。
等待上菜的空隙，她从包里拿出若干份文件来，当她递给我的时候，我才赫然发现每份文件的抬头都写着“报复前男友计划书”。敢情她这一天什么都没干，专门干这个了。
我心里一虚，手一抖，文件散落在桌子上。
“怎么了？害怕了？今天早晨我们可是说好的。”
“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你就把电话给挂了，我给你回过去，你就关机了好吧。”
“我不管，反正你是答应了的。”
“报复你前男友，我倒不反对，可我们能不能选择别的方式呢？能不能别整得像电影一样？你这泼硫酸、制造车祸、绑架戏码都出来了。”
“那你说怎么报复？”
我们边吃着烤鱼，边商量怎么报复她前男友，最后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来。当我拿着刷卡小票的时候，我有种错觉，我觉得她不是报复她前男友，而是报复我来了。
5
接下来的一周，为了寻找报复她前男友的最佳地点，她开始了跟踪盯梢工作，将前男友常去的地方一一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然后每天晚上兴致勃勃地把一天下来的成果展示给我看，就像某些明星疯狂的粉丝一样。
一周之后，我照例在我们据点——小区门口的那家奶茶店等她。与前几天不一样的是，那天她并没有向我讲述跟踪她前男友的经过，只是默默地喝着香芋味没有珍珠的奶茶。
坐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我，说她决定放弃报复前男友的计划。
这倒是我愿意看到的，只是我不知道她怎么一下子就想通了。
接着她又说：“今天我跟踪他，他陪他现在的女朋友吃饭，他女朋友完全不把他当回事，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看着原本非常骄傲的他现在变得那么低三下四，我突然觉得他比我还可怜。”
可是姑娘，你现在不是对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吗？我可没见你可怜我。
“我决定了，我觉得不报复他我也能忘记他。等哪天你假装一下我的男朋友，在他面前绕一下，我要彻底结束这段感情，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我说好，我想问她能不能不要假装，要来就来真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6
那是一个星期六，按照原先的约定，我们假装一天的恋人。我们手拉着手假装与她前男友不期而遇，相互打了招呼，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擦肩而过。在将要转弯的路口，她轻轻放下我的手，我试图拉着她，没有成功。
那之后，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她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外地出差。她告诉我南京的生活太累了，父母想让她回老家。我依旧说了声好。
我问她忘记她前男友了吗？她反问我前男友是谁。我知道她并没有忘记，我也知道我不是那个能让她忘记前男友的人。
她说临走之前本想请我吃饭，可惜我在出差，不能回去。
我也应和说：“是啊是啊，太可惜了，等有时间我去你那儿，到时候咱们再聚也不迟。”我就是个废物，我明明可以说现在我就可以买飞机票回去，去他的出差，去他的业务。
更新时间: 2021-02-08 19: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