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暮久
（一）
林深深和安周上门的时候，许澄正在院子里喂猫。
他瞪着和猫咪一样清澈的眼睛愣愣地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直到橘色的胖猫在他臂弯里打了个滚，许澄才反应过来将他们请进门。
小院的墙壁上爬满了蔷薇，院子里还种着许许多多深深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在已经微热的午后让人感觉格外清凉，安周好动，立刻好奇地左看看右摸摸。
小胖猫歪着脑袋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深深，深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它的头。
“小星好像很喜欢你。”许澄看着小家伙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样子宠溺地说。
深深笑笑，说起正事，“周末的郊游，是大家第一次一起出去玩，为什么不参加啊？”
老师将这次活动交给她和安周负责，再三强调最终目的是加强班级团结，所以她要尽可能地保证每个同学都能参加。
许澄低下头，捏捏小星肉肉的小爪子，沉默了一小会，才轻声说，“不习惯。”
意料之中的答案，新学期刚开始时还会有许多女生惊叹于许澄俊秀的面容，有意示好，可是最后都因为他孤僻的性格渐渐放弃了。
他就坐在角落里，从不主动和谁说话，始终独来独往，在喜欢成群结队的年纪里显得格外怪异。
安周在来的路上就劝深深放弃，“许澄肯定会拒绝的，还是算了吧。”
此时听到少年的回答，安周冲深深挑挑眉，一副“果然没错吧”的神情。
可是深深并不打算放弃，不习惯并不等同于不想去不是吗？
有玻璃被打碎的声音传来，许澄无奈地说了声抱歉起身去看，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开的小星撞倒了花瓶，玻璃碎了一地，许澄一边提醒他们小心一边去找东西来收。
深深害怕小星乱跑会被划伤，将它抱了起来，不轻的重量，这时她才注意到花瓶原来摆放在一架已经被罩住的钢琴上，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了。身后传来周安的惊叹声，“深深你看，这个比赛我参加了三次都没进过复赛，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冠军奖杯呢！”
深深扭头望去，一橱柜的奖状奖杯，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荣光万丈。
小星喵了一声，像是代替主人满是骄傲地回应他们。
眼看着白跑一趟，安周有些沮丧，临出门时，纪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何老师说不去郊游的同学要负责艺术节的才艺表演。”
安周一下子抬起头惊讶地看向深深，刚张嘴发出一个音就立刻被深深暗暗伸手掐住了胳膊，许澄没有注意到安周呲牙咧嘴的怪异表情，他微微皱了皱眉，像是经过了什么艰难地挣扎，最后只得答应下来周六一定准时到。
“深深，何老师什么时候说过有这么个要求啊？”回去的时候，安周揉着被掐的地方好奇地问。
深深脸不红心不跳地直视前方，“说了，你当时走神了吧。”
“是吗？”安周苦苦思索，最终放弃，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深深说什么就是什么，已经成功成为了安周的人生信条之一。
（二）
郊游的地点在方灵山上，深深和安周几个人抬着水回来时发现刚刚还安静有序的队伍忽然乱成一团，林清嘉正指着一个人吵个不停，“就是你，就是你拿了我的手机！”
林清嘉长相甜美，性格又活泼，在班里人缘一向很好，于是很自然的，就出现了一个对立的局面。
深深拨开人群走近，就发现许澄一个人站在对面，少年被冤枉地涨红了脸，却说不出一句有力的辩解。
他看到深深，一下子就沉默了，有些难堪地别过脸。
安周这时也过来了，赶忙跑到他的女神林清嘉身边询问。
“我的手机落在了车上，等我回去拿的时候就不见了，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就是他偷的！”
周遭不断有同学窃窃私语，以质疑的目光频频扫向许澄。
“清嘉，你有证据吗？”深深挡在许澄身前平静地询问。
林清嘉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深深，“你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还需要什么证据！”
“那你就是既没有看见许澄拿了你的东西也没有从他那见到你的东西，那你凭什么就这么当众诬陷同学！”
人群一下安静了，连激动的林清嘉几次张嘴也都说不出话来，在同学眼中林深深一直是温柔而有耐心的，从未见她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
“深深……”
许澄话还未说完，就被深深打断，“我相信你。”语气自然又坚定。
正当众人一时间陷入沉默的时候，安周去而复返，激动地挥舞着手，“清嘉你看，你的手机掉在座位缝隙里了。”
安周扬着大大的笑容，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满脸求表扬的得意神情，却不想“女神”一下子黑了脸。
“道歉。”深深紧紧盯着林清嘉。
许澄拽了拽她的衣角轻声说算了。
深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许澄你不能这样，自己做错了事就要承认，但既然不是你的错，更要大声说出来，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
许澄一下子愣愣地看着深深，她明明语气很凶地在吼他，可是许澄就是觉得心里像是有娟娟小溪缓缓流过。
深深重新看向林清嘉，再次不容置疑地重复了一遍，“道歉。”
周围也有人小声的劝解，林清嘉咬咬唇，不情不愿地匆匆道了歉，转身快速离开。
这场小风波很快就过去了，在好天气的映照下大家开开心心地开始了游玩，为了不枯燥何老师还规定四人一组，在既定范围内最先集齐五个颜色的小袋子的队伍有一份小惊喜。
可能就是缘分吧，林清嘉正好和许澄、深深以及安周分成一队。
安周一开始还乐得合不拢嘴，可是后来看着“女神”一直独自走在前面的背影郁闷地撇了撇嘴，“清嘉平时明明对谁都笑眯眯的，怎么今天感觉格外狂躁啊。”
深深一边认真四处寻找着小袋子一边有些无奈地说，“你再不好好学学语文，这辈子都别想和你女神搭上话了。”
许澄在一旁欲言又止，后来在两人逼问的目光下嗫嚅地开口，“我，我不久前退还过她的情书。”
（三）
深深和安周一脸豁然开朗，安周还来不及愤愤地表示自己的羡慕嫉妒，就突然听见一声尖叫，身旁已经有人影冲了出去。
林清嘉非常生气，她讨厌死许澄了，似乎每一次这个人都能够让她难堪，她闷头往前走，想要和身后的人拉开距离，却没有注意到脚下杂草掩盖的大坑，猝不及防地眼看就要摔下去，关键时刻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腕，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两个人一齐滚了下去。
还好坑不深，在滚落的过程中许澄一直紧紧护着林清嘉，所以她只是身上沾了些灰，林清嘉爬起来，看到许澄，眼神躲闪了几下，心里的别扭终究还是没能敌过担心，“你怎么样？”
许澄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笑，摇了摇头。
这时深深和安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跑到两人身边，急切地检查两人有没有受伤。
许澄扭到了脚，不一会脚踝就肿起来了，看着颇为吓人，林清嘉急得眼眶通红，眼看就要哭出来，许澄却突然停住了起身的动作，“嘿，你们看。”
大家一起抬头，树梢上挂着他们缺少的最后一个颜色的袋子。
除了意外负伤，四个小伙伴还是很开心的，在其他同学羡慕的目光中欢天喜地找何老师要奖励去了。
何老师笑眯眯地打量了下四双亮晶晶的眼睛，满意地点点头，从桌兜里掏出几张纸。
安周迫不及待地接过，满是期待的上翘的嘴角一下子弯成了向下的弧度。
林清嘉好奇地探头看，“艺术大赛报名表”。
何老师似乎没看到几个人瞬间沮丧的表情，依旧笑眯眯地鼓励式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深深，你可真是乌鸦嘴啊。”安周无精打采地一根手指挨个戳着琴键，“这种比赛大多数都是艺术生，垫底真的很丢人啊！”
深深和林清嘉埋头认真地挑选着参赛曲目，懒得搭理他。
安周说着说着突然眼前一亮，“许澄，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大神，能不能摆脱倒第一就靠你了！”
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许澄看着三双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弹不了的。”
安周不明白，想问为什么，却被深深一张纸拍到脸上，“这是谱子，抓紧时间学完。”
阿黛尔的《Remedy》，安周欲哭无泪，直呼太难，仍然不死心地抓着林清嘉的袖子做最后的挣扎，“清嘉，你爸爸不是会当评委吗，我们走后门吧。”说完越想越满意，忍不住夸赞自己，“这个主意好，稳赚不赔。”
林清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直接拿起乐谱再次糊到他脸上。
窗外晚霞已经染红了半边天，有路灯渐次亮起，像是铺排开的颗颗珍珠。
几个人各自回家，深深走出一段路，突然记起许澄的脚伤，想了想放心不下又按原路返回，应该还没有走远吧。
远远地就看到排练室依然是亮的，有隐约的琴声传出，断断续续，是深深选的那首曲子。
深深从窗口望进去，正好能看到许澄紧抿着嘴角的侧脸，眼神沉重，似是带着万分隐忍。他按在琴键上的手都在发抖，很多次重试，却连前两小节都弹不完，最终许澄双手握了握拳，轻轻将琴盖盖上。
深深想起了那日看到的呆在角落的钢琴，还有那一柜子满满的荣誉，鼻子突然发酸，那个曾经站在荣誉巅峰像是传说一样的少年，如今，竟然连拿起“武器”都不能了。
（四）
比赛的日子就在大家打打闹闹，磕磕绊绊地准备中来到了。
在许澄的指导下，安周总算是能把整首曲子勉强弹下来了，深深叹了口气，“或许，真该劝劝阿姨要不试着给你换个爱好培养。”林清嘉赞同地点头。
嫌弃的意味太明显，安周默默地捂住自己受伤的心。
六月的江城已经非常热了，深深把缩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的安周拖出来，塞给他一盒冰淇淋，安周受宠若惊，快乐的就差摇尾巴了。
深深看着他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吃得开心吗？”
安周嘴里被占着这能猛点头，深深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开心就好，一会儿记得你会拉肚子。”
安周手一抖，差点将半盒冰激凌扣地上，他嘴里还叼着勺整个人都怔在那，他们所在的候场区还能听见比赛进行中主持人嘹亮的声音，安周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凉傻了。
“……，不会啊。”
“不，你会的，”深深沉思了下，“不会也可以，记得一会该我们上场的时候别露面就行。”
安周还是不明白，但是十几年的习惯让他顺从地表示收到，深深说什么那就肯定没错。
舞台下的林清嘉看着深深一袭白裙，在灯光下美得像在发光，禁不住赞叹自己完美的形象设计，“真好看啊。”
“对啊，十几年没见她这么温柔过。”一旁有人带着无限感慨回应。
林清嘉下意识地点头，然后瞬间顿住，猛地转过头，“你怎么在这！”
她惊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像是见鬼一样瞪着本应该在舞台上却出现在这跟她闲聊的安周。
后面有同学发出不满的声音，安周赶紧拉过她坐好，一脸无辜地解释，“我怕自己无聊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林清嘉觉得自己能被他气死，她忍不住一把拽过安周的耳朵，低声吼道，“我问你怎么没在台上！”
钢琴后的座位一直空着，深深站在聚光灯下，紧紧握着话筒，像是独自置身荒野，显得孤单又无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观众因为这个节目迟迟不开始出现骚动，连评委都忍不住喊来主持人询问情况。
林清嘉觉得不是她精神错乱听错了就是深深疯了，“你说是深深让你藏好了别露面！”
“是吧，我一开始听到的时候也是惊为天人。”
林清嘉现在没有力气纠正他的措辞，刚准备起身做点什么，就被突然响起的钢琴声惊在原地。
不止是她，全场都安静下来。
许澄甚至都来不及换上演出服，就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跳跃，深深都不用看，自然而然地跟上他的节奏深情而唱。
近乎完美的配合，连一开始已经有些不耐烦的评委都忍不住热烈鼓掌。
底下一片欢呼声，安周喊得最卖力。
深深如释重负，迎上许澄的目光，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许澄这么开心的笑容，少年眼睛完成半月牙，瞳孔里闪烁着的光芒比这舞台灯光还耀眼。深深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地随着他的笑容弯起再弯起，同时她的眼眶突然酸涩发胀就像此时胸腔左部那个位置，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啊，真好。
（五）
就在比赛结束后不久，林清嘉找到深深，看起来有些郁闷的样子。
深深随手递给她一瓶可乐，“怎么了，安周又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林清嘉摇摇头，趴在栏杆上，“我爸跟我说，他原来曾当过许澄比赛的评委，和很多老师都觉得他是天才，认定他会有很好的未来，可是后来突然出了一场事故，再后来，他就再也不碰琴了。”她父亲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语气中的惋惜，比她幼时用牛奶泡了他最珍爱的字画还要深，可见那是怎样一个万众瞩目的星星突然间黯淡无光地跌出众人的期待。
“这次，我爸看到他重新弹起琴，再次惊为天人，”说到这，林清嘉忽然停下来，皱了皱眉，眼前忽然闪过安周傻呵呵的笑脸，她暗暗决定以后少听他说话，以免对一些成语产生阴影，林清嘉将那张讨厌的脸赶出脑海重新组织语言，“正好国外一个音乐高校和我们学校有一个交流，我爸和其他几位老师都决定推荐许澄去深造，多难得的机会啊！那个笨蛋居然拒绝了！”
深深始终望着远方沉默，林清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到在绿茵地上奋力奔跑的许澄，他熟练地射门，热烈地和队友击掌，鲜活地和曾经判若两人。
深深仰头灌下一大口可乐，冰凉的气泡在胸腔间炸开，辣得她不禁眯了眯眼。
最终成绩下来，他们的节目因为有了许澄，毫无意外地成了比赛中的黑马，拿下第一，大家开心地来到海边庆祝。
安周像脱了缰的哈士奇，在沙滩上撒丫子狂奔，被林清嘉伸出一脚轻轻松松地绊倒，头朝下栽进土里。
深深忍不住哈哈大笑，乐得没站稳，许澄及时扶住她的肩膀，少年身形欣长，她刚好到他下巴，他们的距离那样近，深深甚至能看清许澄脖子上几道细小的疤痕和他通红的耳朵。这样亲密的姿势，从远处看，就像一个未完成的拥抱。
许澄不自在地低咳一声，轻轻放开她。
“安周都告诉我了，深深，谢谢你。”
深深正在在心里暗骂安周那个大嘴巴就听许澄带着笑意的声音接着问她，“可是如果那天，我没有克服心理障碍，没法弹下去呢，深深，你该怎么办？”
“不会的，我相信你。”
这是她第二次对他说相信，每次都毫不犹豫，许澄一向波澜不惊的目光像是被打乱的湖水，有什么在隐隐波动，似是欢喜，又似是难过。
他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因为父亲是著名的钢琴家，所以他妈妈不遗余力地培养他，很多人都说过他是天才，可是只有许澄自己知道他付出了多少汗水，然而并没有用，即使他拿了再多的荣誉，他妈妈都会失望地摇头。所以他只能不断让自己努力，再努力，只是想让母亲高兴点。
最后一次参加比赛，母亲没有来，她说他的水平差太多，没把握的比赛，也不用看了。
他那天难过极了，频频出错，最后连复赛都没进，由于精神恍惚，在回去的路上甚至还险些出了车祸。从那开始，每次面对钢琴都像是有无尽的恐惧压在他心上。
（六）
深深忍不住抬手，替他理好吹乱的头发。
“许澄，你不知道你有多好。”她认真地望着他，“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热爱钢琴吗？不要再为了别人，你要学会为自己走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从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些话，有风跑过，掀动少年的衣角，许澄的身后就是蔚蓝的海水，而在他的眼中，深深看见了比那还要温柔的存在。
深深笑了，“我给你唱首歌吧。”
话题转变地很快，许澄有些猝不及防，然而深深也没有等他回应的意思，自顾自唱起来，她的声音很好听，也很轻，海浪声太大，许澄听得并不清楚。
要在很久之后许澄才知道深深那天唱得是什么歌，《Make You Feel My Love》。
“我愿为你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为你一起走向世界的尽头。”
后来一连几日，深深都没有来学校，安周说可能是那天吹了风，深深感冒得挺严重。
许澄放心不下，想去看她，却被安周拦住，一向有话绝不憋着的安周，难得有些吞吞吐吐，“你还是别去找她了。今天，今天是深深爸爸去世的日子。”
明明刚刚步入秋季，许澄却在还未散去的余热里感觉到有凉意从他脚底一直往上窜。
“深深爸爸怎么去世的？”他的嗓音干涩而颤抖，心里极力祈祷着都是凑巧。
安周挠挠头，有些烦躁的样子，“车祸，为了救一个男孩子。深深这些年和阿姨两个人相依为命，吃了挺多苦，你看着她平时什么烦心事都没有的样子，其实难过了都只会躲起来自己一个人哭。”
安周还在不停地说着，许澄已经听不到了，他抬手挡住眼睛，一定是阳光太过刺眼，惹得他眼眶发红。
学校梧桐树上的黄叶还没落完，许澄就已经走了。
深深踩在沙沙作响的落叶上仰头看向碧蓝高阔的天空，有飞机飞过，划出一条长长的银线，再见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个手指纤长，喜欢害羞的男孩子伴着那个夏天一起，消失在旧年月里，就像是一场瑰丽的梦，深深再也没有提起。
安周大学四年苦追林清嘉，终于在毕业的时候成功求婚女神，深深坐在许澄开得甜品店里，微笑着看着两人就结婚请柬由谁来写吵个不停。
安周不肯退让，直言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一定要亲力亲办。
林清嘉气急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自己什么语文水平你不知道啊，你要是写出个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来，我跟你说婚礼当天我都能把你踹了！”
安周疼得龇牙咧嘴，委屈地向深深投来求助的目光，深深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安周突然有点心酸，“深深，你还在等他，对吗？”
这些年，也有过很多男孩子追求她，深深总是礼貌且不留一丝余地拒绝，安周对此一开始还不置可否，可是随着日子见长，她总是这样孑然一身且毫不在意的样子让他很担心，安周甚至开始后悔，“如果重来，我肯定不会听你的，特意告诉他那天是叔叔的忌日。”
可他这话说出来连林清嘉都不信，深深也咯咯笑了，眼睛里却是掩盖不住的悲伤。
如果能重来，她还是会选择那么做，他值得更光明的未来，她不希望他有所牵绊。
林清嘉曾经劝过她，“深深，你应该去找他了。去告诉他你心里的想法，别因为愧疚误会最终错过了。”
（七）
深深当然不想错过他，所以她去找过许澄，她想告诉他深，最开始最开始，她就认出他了，她不愿意看到爸爸用生命换回来的许澄过得这么不快乐，所以她做尽所有力所能及的事，可是最后也是她，让他背负着那么沉重的愧疚远走他乡，所以，他不必再愧疚难安，是她该说对不起才是。
后来她跨越千山万水，带着满心欢喜与忐忑，敲开门，却见到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
她说着流利的英文，上下打量她一眼，有些警惕地意味，“你找许？他不在，我是她女朋友，或许你可以和我说。”
深深狼狈地逃一样地跑开，走在路上，有大舌头的老爷爷善意地询问这个哭得如此伤心的东方女孩是否需要帮助。
深深摇头谢过，“我只是丢了东西，很重要的。”
“被偷了吗，那应该报警。”
“不，是我自己把它弄丢了。”
正当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电视里播放着一段采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个人依旧是干净的眉眼，同时也更多了一些岁月沉淀出来的沉稳，面对镜头，举手投足间都是风度。
有记者问起他在演奏会上自弹自唱的英文歌，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唱歌，让人沉醉的嗓音。
“是阿黛尔的《Remedy》”许澄沉声解释。
身后安周惊讶地啊了一声，立刻就被林清嘉捂住嘴。
深深没有什么反应，看似平静地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电视里记者问他为什么要选这首歌。
“每个故事都有伤疤，但当你痛入心扉，当你夜不能寐，抬起头你会发现，我就是你的解药。”
许澄用充满磁性的嗓音缓缓念出一段歌词。
浪漫的法国记者，立刻了悟地笑了，“唱给心爱的姑娘？”
许澄笑着摇摇头。
深深猛地站起身，拿起包快速推门离开。
安周和林清嘉互相对视一眼，还来不及感慨就听许澄沉默许久后再次开口，“这曾是我心爱的姑娘得。是她教会了我勇敢，教会了我不要只为别人而活，让我重新认识到对钢琴的热爱并帮助我一步步走到今天。”
“这就是你决定回国的原因吗？”
“对，我要回去找她了。”
夏日的阳光将室内照得明亮一片，安周开心地对林清嘉说，“老婆，看来我们的结婚进行曲可以有个国际钢琴家来弹了。”
林清嘉满意地摸摸他的头，“不错的主意。”
深深独自走在年少时大家一起玩闹的海滩，不断有孩子高声笑着从她身边跑过，深深侧身避让，却不防脚下一松，转瞬就被人稳稳扶住。
深深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她紧紧抓着那人的衣襟唯恐又是一场深梦。
“对不起深深，”时隔多年再见，许澄一开口就是道歉，他曾以为他已经变得足够勇敢，可是内心再强大的人，都会有恐惧吧。他曾在最开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拒绝出国，就是为了能陪在她身边，可是当他得知真相的时候，他开始害怕了，害怕她会憎恨他，害怕她再也不想见他，更害怕她会难过。
所以背井离乡，一走就是这许多年。
她应该否认的，他不需要抱歉，因为他是爸爸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可是此刻，深深有更急迫的事想问他，“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八）
她眼里隐隐闪烁的期望，像是一根小羽毛挠得他心里痒痒的，许澄强忍下笑意，“不是。”
深深的眼睛一下就暗了，她想往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却猛地被许澄拉进怀里，紧紧搂住。
“原来一直是，可是现在不是了，因为我终于找回了心爱的姑娘，即使她还没有说会原谅我。”
他的味道那么熟悉，带着年少时清冽的香气。
虽然这个原谅迟到了这么多年，但是还好他们没有错过，不着急，她想慢慢和他说，他们以后会有大把的时间。
深深踮起脚尖，凑到许澄耳边再次唱起那首《MakeYou Feel My Love》，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我愿为你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为你一起走向世界的尽头。”
更新时间: 2020-09-19 2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