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小毛
一、大树也有说倒就倒的时候
我感觉得到，叶松变了。
上个月，我终于拿到一家4A级广告公司的offer。上班第一天，上司通知我，让我尽快自备一台某品牌高配置笔记本电脑。下班后，我直奔电器商城，可是，那款笔记本的高额标价简直快要晃瞎了我的眼睛。
彼时，我的账户上只剩五千块钱了。自我辞掉上一份工作后，我的财务状态就一直是只出不进，先回了一趟老家，然后出去旅游散心，早已把这些年的积蓄花得七七八八，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不迭，什么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简直害死人了。
没钱归没钱，电脑是一定要买的。思来想去，我便把解决硬性需要的求助电话打到了叶松那里。
叶松那边很吵，大概是在应酬，他大声问我什么事，我嘿嘿假笑两声，说：“我今天去新公司报到，新上司要求我配备一台高配笔记本，否则会影响工作，但是我的钱不够了，亲爱滴你能不能赞助我一丢丢哇？”
按惯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从前我在网上看上了什么宝贝，只要拖进购物车就好了，隔几日就能收到快递。更何况，我这次要钱是有正事。
但我没想到，他沉默片刻，最后竟然说：“我知道了，但我现在有点忙，这边还很吵，我们明天见面再说吧。”
我略失落地挂了电话，但内心一直坚信，他不会不管我。
第二天傍晚，叶松开着他的小破车来公司门口接我，我们一起去吃沙县小吃。在等餐的空当，见叶松不语，只顾玩手机，我只好又提了遍买笔记本的事。
“松松，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忘了啊？今天上班领导都批评我了。”我假装很委屈的样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很不情愿，看眉头都快要拧出水，最终小声问我：“你说的那款笔记本，一共要多少钱？”
我说：“售价两万多，贵得要死啊。我是真心不想买，可是上司说必须配那款，否则就没法工作。而且全公司的人，每个人配的都是这款。”
我满眼期待地看着叶松，就等着他从卡夹里掏出工资卡，“啪”地一声拍到我面前，豪气万丈地说：“宝贝，拿去吧，随便刷！别客气！刷不完不准回家！”
但是，他没有。
沉思片刻，他只是拿出他的另一张银行卡，推给我，说：“这张卡里有五千块钱，你先拿去用吧，我现在手头也比较紧张，你知道的，我刚付了首付，每月都要还贷款，现在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
我懵了。
叶松从前不这样抠嗖的，忽然改变的画风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他现在每月供的是我们未来共有的房子，我知道他不容易，可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他是我唯一的依靠，他把我提出的困难变小一点又踢回给我，让我怎么办？
最终，我没有拿叶松的钱，反正拿了也不够，还会让他的生活更加捉襟见肘。气氛陷入尴尬的时候，服务员把香气扑鼻的坛肉端了上来。叶松大快朵颐，而我，没能忍住，哭了。
长这么大，我还没有被钱为难过。不知其中滋味。从前有爸妈，无论我要什么，他们都能及时供应；后来有叶松，他从我爸妈手里接过接力棒，承担起照顾我的责任，保我在这个年纪，仍可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今天，他拒绝了我。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筹够买笔记本的钱，我不知道何时才能与新同事步调一致。我只明白了一件事，面前这棵我依靠了七年的大树，也有说倒就倒的时候。
二、如何从义无反顾走到有所保留
迫于工作需要，我用家里的电脑做了设计图，第二天拿到公司被上司一顿臭骂。因为显示器的原因，我做的图打印出来后，和客户想要的方案，色差十分明显。上司说，公司指定电脑型号就是因为这样更方便工作，误差更小，像你这样刚上班就给公司捅娄子的员工，我还是第一次见，世界那么大，你要是不能做，就赶紧出去看看。
没办法，曾扬言誓死不啃老的我，只好向爸妈发出求救信号。周末，妈妈给我打了两万块钱，我一个人去商场买下那款笔记本，返回时默默哭了一路。
我对叶松有了异样的感觉。明明知道他也没钱，可还是忍不住心生怨念。
那日，魏松来看我，一眼瞥见桌上的笔记本，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打趣我道：“这就是那个笔记本啊，我来看看，为毛这么贵？”
看什么看啊！我“啪”一声合上笔记本，狠狠瞪了他一眼。
又一个周末，叶松来找我参加他与同事的自驾游。我本不想去，但他说我这段时间太累，应该出去放松一下。
想想也是，我们在一起七年，见过彼此的父母，婚事也提上日程，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一个笔记本而产生嫌隙。
当时正值河蟹最肥美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去了郊区，住在当地蟹农家里。后来，叶松抛开其他人带我到附近的芦苇荡拍照，就在这时，和他关系要好的同事老刘跑过来，当着我的面，他递给叶松两万块钱，一脸感激地说：“小叶，上周我妈病了，幸亏你来救急，钱如数奉还，回去请你吃饭哈。你俩继续，我不打扰了。”
老刘说完就走了。
我看着叶松，心都要碎了。他有侠义心肠，他能急同事所急，却不能想女朋友所想。我和叶松在一起七年了，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可是，我在他的心里，原来都不如一个同事重要。
叶松大概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般田地，他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解释，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我们就在风景极美的芦苇荡沉默着对峙了一阵子。然后，我把他送我的戒指和项链全部摘下来扔到他的脚下。我回去和他同事道别的时候还费心思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说因为公司有急事，我必须回去。
我没有要他送我，一个人去附近的车站坐大巴。他不放心，一直跟在我身后。大巴启动时，透过车窗，我看见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兜里，一脸悲伤。
在回去的路上，我的脑海里闪过这七年来我们相处的一幕幕，我很想知道，我们是如何从当初的义无反顾走到如今的有所保留。
七年前，我们在学校组织的社团活动中认识，彼时我有男友，他也非单身，但我们一见钟情。他和他的女友提出分手，不惜顶着“劈腿”的帽子来“破坏”我的爱情，后来我们走到一起，惊了身边诸多好友。
毕业后，他本可以回老家做一份家里早就安排好的安逸工作，但他放弃了所有，甚至不惜和父母翻脸，只为能陪我一起去我喜欢的城市里生活。我们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吃了很多苦，但他总是挡在我的前面，把所有的困难都一个人扛起来。那时，我知道他所有账号的密码，了解他通讯录里每一个人的来历，他说他愿意在我面前变成一个透明人。那时，我们都没什么钱，可但凡是我需要、喜欢的东西，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得到。那个让我在上司面前挨骂的老款笔记本，就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为了能给我这个惊喜，他特意办了两张信用卡，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了如期还款，他用这两张信用卡，拆东墙补西墙，被折磨得焦头烂额。
回忆让人心头一暖，却抵不过当下的彻骨凉薄。
时光是一台打印机，我们都贪心地打印着绚丽的美好，却不知，它总有没有墨的时候。我们都寄希望于彼此做那个注墨的人，等着等着，感情就这样淡了。
三、那个曾在爱情里拼了命付出的人
从郊区回来后，我与叶松很久没见面。他打来电话，我也不接。打开微信，日日都有留言，提醒我加衣，提醒我别吃凉，提醒我多运动。我把自己丢进工作中，这一忙，便是两个月。在这两个月时间里，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长，已经强大到敢于在寂寞漆黑的夜里，想一想叶松，以及我们似是而非的未来。
这样一直拖着不是办法。如果最终不能在一起，早点说明白，就早点解脱。于是，我主动给叶松打了电话。
我们约在过去常去的那家甜品店见面。叶松比我早到，已经帮我点好了我最爱的香芋奶茶。他看起来瘦了些，也憔悴了些。
他想了想，问道：“你这两月过得怎样？给你留言也不回。”
我假装轻松地说：“我挺好的啊，工作已经都熟悉了，什么都挺好的。”
然后，再也无话。我努力搜索着一些话题试图打破尴尬的局面，可是最熟悉的人忽然变得陌生，这种尴尬是打不破的。
算了，我决定开门见山：“叶松，我们在一起七年了，我很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对于我们的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问得毫无转寰，叶松眼圈红了，他哽咽着说了句：“真的很对不起，但我没什么可解释的。”
他这样说，我真的很难过。
我说：“从前，哪怕你只有三分力，为了我都会拼命做到十分；但是现在，即便你有十分力，也只肯为我做三分，我就是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你不再爱我了吗？”
他摇了摇头，说：“我很爱你，真的很想很想和你在一起，我并不是不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只是，这么久以来，你的种种表现渐渐让我有点寒心了。我曾对你掏心掏费，可你是怎样做的呢？去年我带你回家见我的父母，你知道我当初为了和你在一起伤了他们的心，我父母对你一定会有成见，我多么希望你能放下姿态哄一哄他们，他们总归是会接受你的，但是你呢？你说你的父母自小把你捧在手心里养大，不是等着长大了要给别人家欺负的；因为你的态度，我父母更加生气，他们原本是打算帮我们买房的，但是现在不肯了，于是我只能努力攒钱，因为我想给你一个家。那时你还工作你有收入，我多么希望你能帮我一起攒首付，但是你说你是女生，房子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后来你辞职了，我们刚好看好了一套房，首付只差了两万块钱，你有，但你不肯拿出来，因为你要用这笔钱去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是我同事老刘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你自己想想，在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年，我为你付出过什么，而你又为我做过什么？在我有三分力的时候，我拼命做到十分，是因为我爱你；而在我有十分力的时候，我只为你做到三分，是因为我发现，你并不是那么爱我。你从来都只是要求别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当我为你做到三分的时候，你何曾为我做过一分；当我为你做到七分的时候，你为我做到三分了吗？”
我无言以对。
在叶松的点醒下，过去那个自私、贪婪、任性的我，猛然跃至我的面前，生动至极，让我瞠目结舌，汗颜无比。
过去那些年，我以爱之名，一直都在欺负他。他称我为小魔女，拿我没办法，曾是我觉得最自豪的事。现在看看，我是多么的，多么的幼稚和无知。即便叶松是能量王，他也会累，也会软弱，有时候也希望能从我那这里，得到些许体贴和关怀。都是烟火男女，谁不想在爱情那里取点暖呢？”
叶松说完，擦了擦眼泪，仿佛下了狠心，转身要走，我这才惊醒，我即将失去全世界最爱我的那个人，赶紧冲上前去不顾一切地抱住他，我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我爱你，我知道，如果此刻我松手了，他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甜品店的门口有很多人在围观，我已经把叶松的外套哭湿，他几次想拉开我的手，但终究没有拉开，就那么由着我抱着他。我知道他不会离开我，这是我最为笃定的事情。他也不会知道，我这样难过，并不仅仅是因为后悔和自责，更多的是，我发现那些在爱情里拼了命付出的人，是那么的让人心疼。
是的，我懂了，爱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
更新时间: 2022-11-09 2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