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小情书

发布时间: 2022-10-04 19:10

分类:青春爱情 / 睡前故事

月半小情书

文/顾水行舟

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她的心跳达到了有生以来的峰值,而她收回的手,悄悄在身侧虚握成拳,妄图留住微不可察的那点温度。好像,出大事了。

“我扎了?”

“好的,你扎吧。”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

林绘希小心翼翼地将针头伸向手臂,用了点力,戳破皮肤……

没有血流出来。

她慌忙把针头拔了出来,连声道歉:“是不是很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手心全是冷汗,失败将先前积蓄的勇气全部耗尽,林绘希迟迟落不下第二针。

“你知道吗?”等待被抽血的人反倒比她放松,眼中带着友好的笑意,“从小到大,我一直都不害怕打针和抽血,但这次我挺怕,怕医生比我更紧张。”

林绘希听了他一本正经的玩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身体没原先那么僵硬了。

“加油,再试一次。”他鼓励道。

眼前的手臂上,已经因为之前的错误操作而泛起了一小片淤青,但林绘希不得不承认,这仍然是医学生都会喜欢的一条手臂,血管长得漂亮,特别适合扎针。

只是,如果林绘希有选择的机会,那么她绝对不会想用这条手臂采血。

毕竟,它属于一个她不算熟悉的学长。

这是在医学院的实验课上,林绘希需要进行一套完整的免疫实验,第一步便要采集血液样本。

本来应该是她和室友组队的,上下铺的好姐妹,把对方扎得嗷嗷叫也不用担心对方会生气,偏偏到了需要抽血的这节课,室友得了重感冒请假。

上课的学生成了单数,教授环视教室一圈,见她落单,安排助教顾程期来帮忙。

她的初次尝试,不出所料地失败了,然而该完成的任务躲不掉,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对着顾程期手臂上清晰的血管扎了下去……

这次,针头的角度还是有些不太对,好歹血是抽出来了,等血量差不多达到规定刻度,她赶忙拔出针,将棉签摁上针眼。

“我来吧。”顾程期从她手中接过棉签,还不忘夸奖她,“做得很棒。”

林绘希清楚,自己的技术实在是糟糕,顾程期的不责备,更让她心中满是愧疚。等到他止住血,她伸出手臂,看向他:“有来有往,你扎吧。”

顾程期看着女孩视死如归的神情,忍俊不禁:“我不需要做接下来的实验,所以不用抽你的血了。”

他顿了顿,询问道:“作为交换,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嗯。”林绘希忙不迭地点头。

“社团展,你有怎样的策划,能告诉我吗?”

“这……”林绘希再三犹豫,最终摇头,眼神变得坚定,“我不能说。”

顾程期这样一提,林绘希方才意识到,他们其实是敌人关系。

这是一场,关乎社团生死存亡的,战争。

W大对社团有一套严格的考核制度,每年的五月,都会对所有社团进行评分,不合格的社团,极有可能面临被勒令停办的命运。

这次考核中,被学校处以红牌警告的,是猫咪社和雕刻社,主要原因是它们的社员人数不够。

关于此事,空降成为猫咪社社长的林绘希欲哭无泪。

她会担任社长一职,是受了邻居家姐姐的托付。姐姐是猫咪社的前社长,林绘希入学这年,姐姐正好毕业,为了不让社团后继无人,可怜兮兮地寻求她的帮助。

姐姐家经营着宠物店,林绘希从小在店中小动物的陪伴下,度过了许多个放学后等待父母回家的傍晚,就算是为了报恩,也不会拒绝姐姐的请求。

不过,林绘希难免感到奇怪——猫咪社照理来说应该会挺受欢迎的,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需要她临危受命的程度吧?

入学后,林绘希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猫咪社,并非是撸猫喂猫的清闲社团,而是专门负责救治受伤的校内流浪猫和带它们去做绝育的组织,除了日常的喂养,社员需要完成的任务包括——

在校园的犄角旮旯中守候猫咪,狂奔几百米捕捉逃窜的猫咪,把骂骂咧咧的猫咪塞进笼子送到宠物医院,以及冷静面对上述过程中发生的被抓伤、咬伤等突发事故。

总而言之,任务难度巨大,休闲性几乎没有。

因此,尽管林绘希在社团招新活动中拼命宣传,新社员的人数依旧为零。

社团里只剩下林绘希一个活跃的社长和几个挂名的大四学生,不被学校警告才怪。

至于顾程期担任社长的雕刻社,社员同样寥寥无几的原因,林绘希大概也能猜得出来。

他们所在的这个校区,除了少量医学生,其余全是理科和工科学生,雕刻社对艺术修养的要求较高,少有人能达到这个标准。

学校理解两个社团的难处,给了最后一个机会——在六月的年中社团展上,获得较高学生投票的社团,可以继续经营下去。

林绘希必须要赢得这一次比拼。

大半年里,她人言不通猫语地和校园中的流浪猫打招呼,与它们的感情愈加深厚。她知道除了喂养,治伤和绝育对于它们来说,都是很有帮助的事情,而只有她成功保住猫咪社,才能得到学校补贴的医疗费用,保障它们长久的健康。

林绘希抬起头,直视顾程期清澈的眼睛,鼓起勇气,强调了一遍:“其他都可以,只是这件事关乎猫咪社的未来,我不能同意。”

顾程期并未过多坚持,转而问:“那你先欠我一个愿望,好吗?”

他还没有将挽起的衣袖放下来,手臂上的针孔处发青又泛紫,肿起触目惊心的一块。

林绘希从来心软,此时的愧疚之情又如燎原大火,烧得她无法冷静思考,她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好。”

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操场上支起一个又一个摊位,是社团展。

林绘希穿上高跟玛丽珍皮鞋,试着走了几步,为自己没有崴脚而松了口气。

她今天的这一身装扮,全部由宠物店的姐姐倾情赞助。

红蓝相间的上装,鹅黄色的大摆纱裙,精致的小皮鞋,再加上她天生的白皙皮肤,有八九分白雪公主的意思。

姐姐说,抓住大家的目光,是成功的第一步。

林绘希觉得这装束太过夸张,但姐姐给出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哪里找得出推托的借口,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摊位前。

流浪猫活泼好动,怕是待不住十分钟就会溜得没影,林绘希不能把它们当展览品,于是策划了猫咪咖啡的活动,想按照猫咪的样子,制作拉花咖啡。

她的创意确实吸引到了不少的同学,然而从尝试制作第一杯咖啡起,她便在心中连连暗道不妙。

她之前太高估自己的手艺,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画出小猫样式的拉花,现在看着眼前连动物轮廓都没有的拉花,她开始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画不了相对比较复杂的小猫,画些更简单的图案,应该勉强可以吧?她安慰着自己,同时向第一位顾客扬起笑脸:“请问您想要什么样的拉花呢?”

好心的同学没有为难她:“画个小雪人吧。”

林绘希悬起的一颗心落下,可事实证明,她还是高兴得太早。

在她手下,小雪人成了飘荡着的小鬼,笑脸变成哭脸,兔子成为小猪……

她眼睁睁地看着顾客一个个失望地离去,情绪一点点变得低落。这样下去,猫咪社肯定得不到几票,被迫关停会是板上钉钉的结局。

她越着急,发挥得越差,原本排着队的几位同学,看见她越发不可恭维的作品,不等轮到自己就直接走了。

摊位前只剩下最后一位顾客时,林绘希的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猫咪拉花咖啡吗?这个创意好棒。”

是顾程期。

他来得不巧,没有恶意的话在林绘希的耳中也变得像是嘲讽,她敷衍地“嗯”了一下,随即沉默下来。

“我可以试试吗?”顾程期并未被她的态度赶跑,指了指被她搁置在一边的拉花工具,礼貌地征求她的同意。

林绘希点了点头,没多关注,转身去为最后一位顾客送咖啡。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再回来的时候,眼前竟然出现了她原本想象中那样精致的猫咪拉花。她惊讶地问顾程期:“这是你做的?”

“是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太熟练,有点瑕疵。”

林绘希没看出任何“瑕疵”,只感到希望降临,把制作咖啡的工具一股脑地递给顾程期:“你要是愿意的话,再多尝试几次吧!”

不等话音完全落下,她眼睛一转,捧起他制作完成的那杯咖啡,又问:“这杯你还要吗?”

顾程期摇了摇头,只见女孩踩着小皮鞋,风风火火地跑了。

林绘希追上刚刚离去的最后一位顾客,用手上的咖啡交换她惨不忍睹的作品。

她拿得小心,拉花图案没有损坏,仍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猫,接过咖啡的顾客万分惊喜,连连感叹:“好可爱!”

“感谢你的喜欢,希望你也能向认识的同学们推荐一下。”林绘希灿烂地笑起来,眼睛变得很亮,“我们的拉花师开始营业,不会再让大家失望了。”

摊位前重新聚起人群,这次的人气更胜以往。

看到一杯杯咖啡中姿态各异的猫咪图样,林绘希这才确信,之前顾程期口中的“有点瑕疵”所言非虚。

之前,顾程期只是传言中,明明可以当美术特长生,却是凭借文化课成绩考上M大录取分数线最高的医学院的天才。

直到此时,林绘希才真实感受到,他真的……好厉害。

日暮时分,“猫咪咖啡厅”正式打烊,她真心实意地向他表示感谢:“今天辛苦啦!”

“你也辛苦了。”顾程期将温热的咖啡递到她手中,“最后一杯,送给你。”

深棕的底色上,画着头戴蝴蝶结的短发女孩,类似白雪公主,更像……她今天的打扮。

林绘希当然欢喜,但问题是:“你这样帮我,算不算是……辜负了全雕刻社的期望?”

她的用词挺有灵性,顾程期被逗笑,缓了几秒,才故作郑重地回答:“为了公主,万死不辞。”

这明显只是应景的打趣,可其中那几分无法分辨的真假,足以让热度蹿上林绘希的脸颊,心中的小鹿跟着不安分地乱撞。

社团展的评分结果公布,猫咪社的打分没有意外地领先于雕刻社,成功存活。

林绘希高兴之余,又觉得怅然若失。

当她跟随橘猫月半来到雕刻社活动教室的门前,看见顾程期孤身一人坐着,背影透露出几分寂寥时,这种情绪更加明显。

她自知没有安慰他的立场,抱着月半悄悄离开,路过公告栏,不经意间被其中的一张海报吸引住目光。

“雕刻大赛……召集全国雕刻爱好者参加……”

读完海报上的内容,林绘希急忙用手机拍下照片,抱着十多斤重的月半往回跑,不等脚步停稳,便迫不及待地告诉顾程期:“我可能找到让雕刻社活下来的办法了!”

她一边把拍下的海报给他看,一边解释道:“这是半个月后一场全国雕刻比赛的征集令,我之前读过学校的社团章程,其中有一条说,以社团的名义参加省级以上的比赛,并且获得奖项,社团就可以得到一百分的积分……社团的注册信息在新学期开学后才会统一更新,只要有这一百分,赶在信息更新之前向管理老师提出申请,雕刻社应该就可以维持运营了!”

顾程期愣了愣。

他没有想到,从林绘希的口中,他也会听说这场比赛。

事实上,早在社团展之前,他就计划把获胜的机会让给林绘希,而自己另辟蹊径,通过参赛的方式保下社团,甚至就连林绘希拍下的这张海报,都是他亲手贴到公告栏的。

但是,女孩激动的目光中藏着那么多闪耀的星星,他不舍得让它们熄灭,只好做出惊喜的表情,跟着林绘希一起,再次把烂熟于心的海报阅读了一遍。

温故而知新,他倒真想起一件事,问林绘希:“参赛作品可以自由发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林绘希小跑到教室的角落,再回来时,怀中多了一只猫。

“可以雕它吗?”她把月半举到胸前,憧憬地问。

月半对林绘希意义非凡,是她救助的第一只猫。初见那天,夜空上挂着半边月亮,她给它起了个应景的名字,叫“月半”。

也不知道是因为名字过于类似“胖”,还是因为绝育后的月半沉迷于干饭和睡觉,总之它的体重始终走在稳步上升的路上,如今是“大橘为重”的最佳代表。

幸好猫界以肥为美,它圆圆的一张脸,倒是人见人爱。

顾程期也没能抵挡住月半的魅力,欣然接受林绘希的提议。

“就是你啦!”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月半的头,月半兴奋地蹭着他的手,动静太大,林绘希再抱不住它。

它挣脱的瞬间,林绘希的手一下子没了着力点,触碰到另一种温热。

是顾程期的手心。

糟糕,林绘希赶紧缩回手,装作无事发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她的心跳达到了有生以来的峰值,而她收回的手,悄悄在身侧虚握成拳,妄图留住微不可察的那点温度。

好像,出大事了。

顾程期不负众望,成功夺得雕刻大赛的一等奖。

暑假里,获奖作品在全国范围内会举办几次展览,S市正好有一场,林绘希收到了来自顾程期的邀请。

展览当天,她起了个大早,反复确认镜子中的自己看上去还不错后,迎着熹微的晨光,乘上了前往展馆的地铁。

坐在她身边的乘客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

女孩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浑身洋溢着自信,充满活力,人对这样美好的事物总会自然而然地心生向往,林绘希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一眼。

女孩察觉到林绘希的目光,明媚地笑起来,被她的开朗感染,面对陌生人一向拘谨的林绘希也变得健谈。

巧合的是,她们要去的竟是同一个地方。

女孩不无惊喜:“我叫沈莉莎,今天是去看男朋友的,你呢?”

“我叫林绘希……也是去看喜欢的人。”林绘希满怀期待,小幅度勾起嘴角。

她们相伴走到展览馆,不巧在错综复杂的展位间走散。本就是一期一会,没有再找寻的必要,林绘希默默在心中与沈莉莎道别,根据导览地图的指示,走向顾程期的展位。

活灵活现的月半雕像受到了小朋友们的一致喜爱,顾程期正在为他们拍摄合影,林绘希没有上前打扰,决定先去其他展区观赏一番。

她再一次走向顾程期的展位的时候,恰逢正午,玻璃顶的展馆里全是盛大的阳光。

在这样绚烂到近乎虚幻的光线下,顾程期与小麦色皮肤的女孩相谈甚欢,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女孩笑着倒向他的肩膀。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交叠的身影才分开,女孩转过头,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这不是沈莉莎,又会是谁?

她看见林绘希,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招呼道:“好巧呀,又见到你啦!快来看超可爱的猫咪雕像!”

顾程期这时候也注意到林绘希,笑得眼睛弯弯,附和道:“过来吧!等你好久了!”

林绘希的耳边,仿佛又回响起女孩尾音上扬的话语——

“我叫沈莉莎,今天是去看男朋友的。”

原来所谓的男朋友,就是顾程期吗?

现实一时兴起,与林绘希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好不容易才迈开脚步,走到他们的面前,原本满肚子的话,一瞬间尽数溜得没影。给雕像拍完照,不等顾程期多说什么,她便逃也似的离开。

不合脚的小皮鞋磨破皮肤,痛楚这时候才变得难以接受,林绘希紧锁眉头,一步步艰难地走在阳光灿烂的街道上。

空气中仍有暑热,这个夏天还未落幕,她的暗恋却已告终。

暑假倏忽而逝,新学期的课程更加繁重,林绘希辗转于教室和实验室之间,试图用忙碌消弭一场不合时宜的心动。

不久之后,她还去了大学附属医院的小儿科见习,任务不重,大多时候只需要给小朋友们进行日常检查。

重症病房的几个孩子,因为是长住,与她经常见面,关系最好,还会时不时地送她小零食。

他们那么乐观坚强,林绘希以为他们一定能健康成长。

但是,在一个无比寻常的夜晚,小名叫“满满”的女孩永远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林绘希发现靠窗的小床变得空荡荡,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在得到护士姐姐的确认后,突然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

她决定学医,就是为了实现“救死扶伤”这样老生常谈的目标,可当她真正穿上白大褂走进医院,最先遇到的,竟然不是生命的希望,而是死亡的绝望。

她做得太少了,如果她能再厉害一些,她也许就有能力治好满满,甚至她昨天但凡能多陪满满一会儿,说不定就能发现满满的不对劲,请主治医生过来看看,结局都有可能不一样……

林绘希越往下想,越觉得懊悔,抱头蹲在病房外的走廊边,死命咬着唇,无声地流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左肩被轻轻拍了一下,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最先看到的,是来人手心里的一颗糖。

视线再往上,竟是许久未见的顾程期。

他好似从她红肿的眼睛里读懂了她的想法,没有多询问,只是学着她那样,靠墙蹲下,凝视对面空无一物的白墙,与她像是互相依偎以汲取暖意的小动物。

“林绘希,医生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即使是再小的孩子,也是可以感知到我们的情绪的,病房里还有好多小朋友等着你,就算是为了不让他们害怕和难过,你也要快点振作起来……”

女孩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顾程期顿了顿,补充道:“还记得吗?你欠我一个愿望。”

话题转换得太突兀,林绘希愣愣点头,又面带疑惑地看向顾程期。

他把她先前没有接过的糖,直接递到她手中,低头看着她手心里被指甲抠出的印子,皱了皱眉,轻声但郑重地说:“我的愿望是,林绘希可以马上变得高兴。”

怎么会有人许下这种没用的愿望呀?林绘希撇了撇嘴,但眼泪到底是止住了。

可乐糖的甜蜜在口中化开,记忆中的一个片段倏然浮现。

原来她在很早以前,就见过顾程期。

大学开学前的暑假,林绘希在姐姐家的宠物店兼职,店门旁有一台棒棒糖售卖机,是附近幼儿园小朋友们的最爱。

有一天,售卖机出了故障,得不到糖果的小朋友们哭闹成一片。

姐姐忙着给小狗剪毛,拜托林绘希去帮忙维修,可是林绘希哪里会修,拿着螺丝刀,围着售卖机团团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还是无法让售卖机运作,更无力阻止分贝逐渐变高的哭声。

她心如死灰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正准备向小朋友们宣布“今天吃不到棒棒糖”的“噩耗”,有路过的男生在售卖机前停下,从她手中接过螺丝刀,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机器。

小朋友们不再哭泣,在售卖机前排起队,林绘希大大松了一口气,向男生道谢。

男生善良得过分,不但没有接受她身上仅有的五十元“劳务费”,还反过来递给她一根可乐味的棒棒糖。

“嘘……”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这是刚刚修机器的时候掉出来的,你不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要给我?”林绘希下意识地问。

男生看了眼在贩卖机前排队的,眼睛仍然红红的一列孩子,而后又将视线转向她:“他们会有糖果,你也不能例外,希望这颗棒棒糖能让你开心。”

等她拆开包装,戴着鸭舌帽的男生已经踏上滑板走了,夏日无风,他单脚轻轻一蹬,衣角还是能微微扬起,一派活力潇洒。

记忆中的剪影,与眼前人重合,时空仿佛在这一刻错位。

因为长时间哭泣而缺氧的大脑不允许林绘希过多思考,她的嗓子也哑掉,只能用支离破碎的语言向顾程期描述曾经的那场相遇。

“你终于记起来了。”顾程期竟然很快听懂,“我们很有缘分,不是吗?”

“是呀。”林绘希不能否认他的话。

遗憾的是,这点缘分,只够他们做好朋友。

可乐糖的回味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林绘希吸了吸鼻子,又有点想哭的冲动。

从那天起,林绘希时常能在医院中碰到顾程期,她旁敲侧击地问了护士姐姐,得知小儿科的主任沈医生是他的母亲。

既然是这样,顾程期天天来医院的举动也不算是奇怪。

林绘希仍然不知道应该以何种心态面对他,尽量在躲,不巧中午在休息室里吃饭的时候,总是撞上他。

她闷头扒饭,吃得心不在焉,反倒把他呢喃似的疑问听得一清二楚:“女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告白场景呢?”

他还没有向沈莉莎告白吗?林绘希心有疑惑,但表面上不露声色,假装认真地挑出菜里的葱段。

谁知停顿了一瞬的动作早将她暴露,顾程期洞察一切,状似无意地开口:“林绘希,如果是你呢?你会喜欢怎样的告白?”

被点名道姓,林绘希避无可避,低声回答:“不需要太隆重的,两个人在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就很好,最好……还有小猫可以当见证。”

“嗯。”顾程期所有所思地点头,“我明白了。”

恍然又是两周过去,顾程期破天荒地一次都没来过医院。

林绘希后知后觉自己给出的建议太过私人化,大概率并不适用于沈莉莎,哪想根本找不到提醒顾程期的机会。

算了,他可能已经成功了吧。林绘希用冷水扑了把脸,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

短期见习很快结束,林绘希在傍晚返回学校,从远处便看到月半蹲在大门旁。她快步走上前,想要抱抱它,它却不领情,尾巴一抬,径直向湖边走去。

林绘希左右无事,跟在它身后逗它玩,直到它后腿一蹬,跳进另一个人的怀抱。

愣怔片刻后,林绘希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但下一秒,顾程期叫住了她。

寂静的湖边,可以充当见证人的月半,以及顾程期过于炽热的眼神……

要说林绘希什么都没猜到,那肯定是假的。

她的思绪很乱,沉默长长久久,不等她完全想明白当前的情况,月半生气的叫声率先打破僵局。

也不知道顾程期在紧张之下,用了多大的力气抱月半,惹得月半伸出爪子狠狠挠了他一下。

他的手上猝不及防地出现一道口子,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愣着干吗?快去医院呀!”林绘希用纸巾摁住他的伤口,着急地说。

打完狂犬病疫苗后,需要留观半个小时,顾程期的妈妈抽空来探望。

六目相对,沈医生的镜片上闪出一道智慧的光芒。

她了然地笑起来:“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啊,难怪程期之前突然跑过来,一脸紧张地问我,有没有欺负来见习的小姑娘。

“这么说起来,程期你最近每天都坚持来给我送饭,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明明之前从来不送的。”

沈医生点到为止,确认顾程期的伤没大问题后,识趣地离开,留下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两个人独处一室。

顾程期看了眼耳尖通红的女孩,顾不上自己过速的心跳,只想努力把握住母亲大人创造的良机:“我来医院,确实是为了见你,这两周我努力和月半打好关系,就是想……向你告白。

“林绘希,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话音落下,他屏息等待,得到的却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而是林绘希脱口而出的疑问。

“等等……你喜欢的,难道不是沈莉莎吗?”

“啊?不是!”

顾程期的确是被误会了。

他的父母曾经是援疆的医生,他从七岁起,便跟着他们搬到了新疆。

沈莉莎是他在那里认识的朋友,当时与他们一起跟着手艺师傅学雕刻的,还有同龄的男生陈晨辰。

三个人的故事中,顾程期是不配拥有姓名的那个人,他一直以为他们三人之间是纯洁的友谊关系,哪里知道沈莉莎早已与陈晨辰“暗度陈仓”,要不是雕刻比赛陈晨辰也得了奖,沈莉莎千里迢迢地赶来看陈晨辰,一不小心被他撞见,他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一时惊讶,顾程期多和沈莉莎聊了几句,不想从林绘希的那个角度看去,保持着一段距离的他们,会像是恋人般亲密。

“林绘希,我发誓,从始至终,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

心动有迹可循,萌芽于久远的过去。

高一那年,在边陲小镇生活了八年的顾程期,再次回到城市。

他抱着花了一个暑假做成的雕塑坐地铁,生平第一次见识早高峰的可怕。

地铁上人满为患,他为了护住怀里的雕塑,没办法抓扶手稳住自己,偏偏列车每每到站都是急停,他东倒西歪,好几次都差点跌倒。

他倒没觉得有太大的问题,但坐在一边的女孩很快看不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角。

耳机里播放着音乐,他只见女孩樱粉色的嘴唇一张一合,还没等他分辨出她在说什么,就稀里糊涂地被她摁到了座位上。

女孩刚站起身不久,头上的发卡就被挤歪了,他想伸手去帮她调整好,又害怕拉到她细软的发丝会扯痛她,也觉得自己一个陌生人贸然这样做不礼貌。

他少有这样纠结的时刻,沉思了几分钟,抬头才发现眼前早没了女孩的身影。

顾程期心有失落,更有期待。

他想,如果她也是乘这班地铁上学的话,他们总能再见面的。

后来的许多个清晨,他都特地早起十分钟,将校服妥帖地穿好,再把倔强翘起来的头发摁下,精心打理好自己,宛如即将赴一场隆重的约会。

可惜,女孩再没有出现在那趟列车上。

万幸的是,足够虔诚的期待,可以得到上天的眷顾,他与林绘希没有走散在时光中,一次又一次相逢。

她是那样美好的存在,对猫对人都毫无保留地捧出一颗热诚的心,他的心动是万千偶然中的必然。

没有遥远距离的阻隔,他千方百计地对她好,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态度忽热又忽冷。

顾程期聪明且刻苦,从小到大遇到的难题不多,林绘希绝对可以算一个。

不过,就在此时此刻,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对他的告白给出肯定的答复。

他终是,解开了这道题。

实际上,从初见开始,他就很想和她做朋友,甚至想更贪心地,与她更进一步。

所以,虽然这句话迟到了很多年,但他还是想说,郑重地说——

“很高兴能认识你,未来还请多多关照,林绘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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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2-10-04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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