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微观世界
外面下着小雪，曾经无数次他们并肩，任凭细雪落满肩头。这一次，她想与他走得久一点。
一、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夏夜微醺，晚风习习，沈郁芽牵着可乐，一人一狗，向着楼道里张望。
看着可乐那副摇着尾巴兴奋的样子，沈郁芽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如果她不紧紧拉着牵引绳，可乐会冲上三楼敲开周家的门，强行把周家的珍珠给“劫持”出来。
怪不得大家都说，同是宠物主人，身为“男方家长”可真是没地位。
“可乐，你就那么喜欢珍珠吗？”
可乐摆摆尾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然后向着远处冲了过去。很快，声控灯亮起——可乐的“心仪之狗”珍珠跟着主人周山下来了。
珍珠性格有点傲娇，但不影响可乐的热情，它围在珍珠身边转来转去，开心得不成样子。
夜色里，周山并肩走在她旁边，眼睫低垂，嘴唇抿起，好看得过分。他是混血，身材高大，五官立体，就算低调也难免惹人注目。
“这是第几次‘约会’来着？”
“第三次。”
周山答得利落简洁，沈郁芽问完又没话了。周山这淡漠的性子，珍珠肯定是“狗随主人”，有样学样。
“那我们去吃烧烤吧。”沈郁芽晚饭没吃饱，这会刚好有点饿。
二十分钟后，两人两狗坐在烧烤店，沈郁芽把烤好的鸡头递给他，周山好看的眉头皱起来。
“这是？”
“烤鸡头，可好吃了。”
对方摆了摆手，沈郁芽的“安利”失败，她也不恼，继续吃着。
“没关系，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她说的，当然是可乐和珍珠。
周山面上波澜不惊，沈郁芽在心中窃喜，多亏了自己的牌技好，现在才能坐在周山对面快乐地撸串。
事情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那是一个周末，奶奶说临时有事，让她赶快去周家，到了才发现这个“有事”其实就是打扑克“三缺一”。奶奶和周家奶奶齐齐望向她，眼里分明写了“牌瘾”两个字。她答应后，周奶奶眉开眼笑，指着端着水果走进来的少年道：“郁芽，你看谁回来了？”
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面前的人是周山。
“你们小时候不是经常一起玩的吗？”
是的，十岁以前沈郁芽经常和周山一起玩，但其实，是她单方面找周山玩，因为周山从小就是个学霸，整天沉浸在学习的世界里，对小孩子的东西不屑一顾。
后来，周山随着母亲去了澳洲。八年过去，他没怎么变，还是那个高冷的学霸，沈郁芽也没怎么变，成绩中等，但乐观到不知愁。
但论起娱乐活动，比如扑克，十个周山也抵不过一个沈郁芽。
那天，周山输得很惨，奶奶们说得有个彩头才行。沈郁芽想了想，突然在看到可乐追着珍珠打转的热闹场景时灵机一动：“我赢了的话，那就让可乐和珍珠‘约会’十次吧。”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伟大的主人，为自家“儿子”赢得了追求爱情的机会。
两位奶奶举双手赞成，周山也同意了。
就在刚才，沈郁芽说出“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后，周围有人投来了探寻的目光，她才发现这句话缺少主语，实在有歧义。
偏偏周山没反应过来，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回去的路上，沈郁芽有点放飞自我，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你在澳洲待得怎么样？那里是不是有半个人那么大的蝙蝠，那里的考拉真的会开车吗？”
沈郁芽曾在网上看过视频，关于澳大利亚的千奇百怪的事，她很好奇。
女孩的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半晌，周山解释道：“澳洲狐蝠攻击力极强，双翼展开可超过一点五米，睡觉的时候能把自己包成一个‘粽子’。澳洲考拉不怕人，它们有时会趁人不备溜进车里玩，但开车是不可能的。”
周山讲得很慢，但很细致，沈郁芽听得也认真，尽管这些“科普”，她都曾在网上看到过，但还是愿意津津有味地再听一遍。
夜风轻柔，沈郁芽不想那么早回家。
更何况，周山的声音那么好听，比晚风还温柔。
二、差距有目共睹
在周山转到晏景高中之前，沈郁芽就预感会有一场轰动。
毕竟，当事人周山有颜有智商，站在哪里都像一幅画，更何况那淡漠到疏离的性子，更容易引人好奇。
同桌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跟沈郁芽说：“高三（一）班转来了一个巨帅的男生，据说是海外留学回来的，长得像年轻版的木村拓哉。”
班里的女生跃跃欲试，都吵着要去隔壁教室看男神。沈郁芽没应话，她没说自己早就认识周山，甚至知道他小时候爬樱桃树掉下来摔断一颗牙的事情，这算不上黑历史，而男神毕竟是男神。
周山小时候就长得好看，长大了更好看。
沈郁芽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
然而中午在食堂，周山端着一份饭径直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她再也不能装作不熟。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而周山显然低估了自己的出名程度。
他指了指盘子里的菜，问了一个很有“技术含量”的问题。
“这是什么菜？”
“地三鲜。”
周山显然没吃过这类菜，沈郁芽继续解释：“就是把茄子、土豆和青椒放在一起炒，叫作‘地三鲜’，这是晏景特色。”
他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般，开始吃起来。
后来，周山又陆续问过很多问题，比如如何团购、点外卖和淘宝等等。他学得很快，以至于半个月后的某天，沈郁芽正和他一起写作业，他已经会叫闪送上门了。
沈郁芽放下笔，看周山把海底捞食材摆在桌上，点开火咕咚咕咚地煮着，顿时觉得他孺子可教。她跟着一起往锅里放牛肉、毛肚和鸭血，继续“安利”天朝火锅。
她发现，周山爱吃火锅，他们总算有了一点相似之处。
电视里正放着偶像剧，剧里的男主正在哄着女主，语气温柔。周山静静地看着，侧脸亦温柔。
而沈郁芽经常趁他不注意，偷偷给可乐和珍珠喂牛肉，两只狗在桌下互相“谦让”着，看来感情有了飞速提升。
眼前是氤氲的白气，给周山的周围添了些许温度，应该是这两个月的“你问我答”起了一点效果。周山虽然话不多，但他们竟然有了一点默契。
他在学校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所有对他产生好奇的女生都被迫“敬而远之”，而沈郁芽却能总在他身边，如果有人问起来，她就说自己是周山的发小。
“发小”这个称呼，至今没人质疑，而沈郁芽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毕竟她和周山的差距大家有目共睹，除了早早相识这一点，也没什么特别的。
沈郁芽有自知之明。她曾偷偷看过周山在化学实验室的样子，烧杯里的试剂映着阳光像彩虹，简直酷到没朋友。而沈郁芽成绩平平，除了活泼外向的性格，实在乏善可陈。
三、大冒险好玩吗
高三下学期，学校组织去春季郊游，权当为高考生放松。
地点选在市郊，自然风景好，空气也格外清新。
沈郁芽和周山的班级挨着，大家在老师的安排下扎好了帐篷，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男生们讨论着各类游戏，女生聊着八卦电视剧，沈郁芽给大家派发水果，最后剩了根香蕉，她索性坐在远离人群的大石头上吹风。
手里的香蕉晃啊晃啊，沈郁芽的脑袋沉沉，胡乱地想着什么。下一秒，手中突然一空，一只小猴子跳着跑开，手里拿的正是她的香蕉。
听人说，这里靠近自然保护区，常有小动物出没，它们也不怕人，经常去问山下的村民讨吃的。可偏偏这只“小偷”嚣张得很，跳着脚在石头上蹦来蹦去，俨然一副挑衅的姿态。
“你……”
“沈郁芽，原来你在这啊。”
背后是周山的声音，他应该目睹了她和猴子之间的“战斗”，蹲下来与小猴子平视，挥了挥手道“去吧”，那只嚣张的“小贼”就跑开了。
沈郁芽心里一惊——这年头，连猴子都这么“颜控”吗？
她还是气不顺，就给周山讲“朝三暮四”的故事——有个驯猴的人拿橡实喂猴子，他跟猴子说，早上给三个橡子，晚上给四个，所有的猴子听了都急了。于是他又说，早上给四个，晚上给三个，所有的猴子就都高兴了。
“难道故事是假的，猴子没有那么笨的吗？”
经过成百上千年的不断进化，猴子已经聪明了好多，都能来欺负她了。
周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温柔：“像个小朋友。”
周山那时候口音已经很少了，说话时像偶像剧里的男主在安慰女生，有不尽的耐心和温柔。
“你少看点偶像剧。”她不敢看他，心跳得飞快。
平时，那些偶像剧都是她放的，当作吃饭时的背景音乐，周山也跟着看，大概是在复习汉语。
周山把手里的苹果塞给她，“赔给你的。”
她面不改色地收下。
其实，周山不仅汉语很好，他各个方面都很好，晏景高中都把宝押在他身上，赌他会创造出新的高考传奇。
沈郁芽也听家里人说过，周山的叔叔就是国内顶级医科大学的教授，不出意外他会一路向前，进入到光辉的学术殿堂里去。
她刚才想的也是这个，高考过后怎么办呢。
她不想跟周山分开。
最后，她就只好怪自己——
都是吃一样的饭，怎么没长出一样的脑子呢？
那天晚上，沈郁芽睡不着，偷偷跑出帐篷看月亮。
她看得认真，没想到背后有一个人在悄悄走近。
那是同班同学骆许，他递过来一瓶水。
骆许一向是个外向话多的，沈郁芽曾和他一起为艺术节做过海报设计。
他笑嘻嘻道：“沈郁芽，你也睡不着吗？
“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沈郁芽没有接话，他就自顾自地说下去，讲完了就看向她，似乎在等待预想中的笑声。
但他失望了，沈郁芽依旧沉默。她的视线在触及远处帐篷后几个闪烁的人影时，就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并不意外，毕竟从小到大也很少有男生主动靠近她。
“骆许，大冒险好玩吗？”
她是这样猜的，几个闲得无聊的男生大概在玩“真心话大冒险”，选中了她这个对象。
骆许的神色陡然暗下来，像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沈郁芽对此并不在意，刚想摆摆手说“没关系”，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在初夏的夜里带着一点凉意。
“沈郁芽，还不快回来。”
男生的身影隐在暗色里，语气带着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不悦。
周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着给她拿驱蚊液，却看到另一个男生围着她，两个人笑着说话的场景，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别扭。
视线里，女孩应了一声，很快回到他的身边。
四、大人是过期了的小朋友
周山过十八岁生日那天，沈郁芽也在周家庆祝。
在热热闹闹地吃完饭以后，她把周山叫到了一旁。
“珍珠怀孕了。”沈郁芽不知道以周山十八岁的年纪，能不能做好当“姥爷”的准备。
反正，她是准备负责到底了。
“你放心，我和可乐会负责到底的。”
周山眼底的惊讶很快转为笑意，他就看着她笑，也不说话。
那天，沈郁芽喝多了果汁，觉得头脑晕晕的，头一晕，就开始说大话。
“周山，你说我是考北大还是清华？”
不等对方回答，她哈哈笑起来，“确认过眼神，我是考不上的人。”
“但我想考A大，你说好不好？”
她查过了，A大距离周山要去的医科大学不远，而她拼力一把，说不定可以考得上。
“好。”周山牵过她的手，“就考A大。”
眼前的女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像从来没有烦心事，不知为什么，每次和她在一起，他总觉得很踏实安心。
女孩雀跃地跳起来：“一言为定！”
“我去刷碗啦，‘寿星’你先歇一歇。”
沈郁芽刷完碗回来时，周山正半靠在沙发上，他的身子蜷缩着，抱着手机，连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她走过去拍了拍他，少年原本的无措被掩饰了一点，唯独手还在颤抖。
沈郁芽能猜出来他有心事，但又觉得他骄傲惯了，肯定不愿被人看见脆弱的样子，于是决定打岔过去。
“周山，你又老一岁喽。”
她当然是在开玩笑。但是莫名地，她想起之前郊游时，他曾经温柔地安慰过她，她就补充了一句。
“长大也不错啊。
“大人是过期了的小朋友。”
周山再耀眼、再厉害，也会有低落难过的时刻，她不知道怎么解决，但愿意陪他一起度过。
手被女孩温柔地牵着，他觉得心里也温温柔柔的。
那股来自身体深处的，不知如何应对的无措，就在这温柔安稳中渐渐消失了。
夏天尾巴上的毕业典礼，因为珍珠生产了，沈郁芽没能赶上。
她在宠物医院给珍珠加油时，周山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讲台上发言。她匆匆赶过去时，典礼已经落了幕，同桌拦在她的面前，眼里带着笑意打趣。
她的视线停留在沈郁芽的卡通T恤上：“你和周山是情侣装？”
“什么？”
“刚才周山演讲时就穿的这件T恤啊。我还奇怪呢，这么正式的场合干吗这么穿。”
沈郁芽恍然想起，这件T恤是半月前宠物医院送给他们的，上面印着可乐和珍珠的合照，她很喜欢，就经常穿着。
但没想到，周山会在今天穿。
她还没找到周山，却先遇到了骆许。
平时笑嘻嘻的男生难得多了份认真：“沈郁芽，我是真的很欣赏你的绘画，抱歉那天打扰你了。”
她说了声“没关系”，对面的人就释然地笑了笑。
沈郁芽想，骆许应该是第一个当面夸她还不错的男生。
后来，她顺利找到了周山，果然看见了他穿着那件卡通T恤。阳光朗照，明明是那样幼稚的图案，却衬出少年眼中意气的光亮。他们一起拍了好多毕业照，被沈郁芽小心翼翼地存好，随着行李一起带到了A大。
照片上的她笑得傻傻的，眼睛亮亮的。
那年沈郁芽十八岁，她考上了和周山同城的大学，觉得人生漫长，前途明亮。
五、年复一年，他知不知道呢
周山送沈郁芽去学校的时候，正赶上热闹的迎新。
他们被一群女生围住，大家凑着热闹，看看周山，又看看沈郁芽，眼里又是沈郁芽见惯了的那种疑惑。
“他是我发小。”这也是沈郁芽说了无数遍的答案。
有胆子大的女孩凑过来，问周山要微信。
“我没有微信。”
“那QQ呢？邮箱呢？”女孩子不肯罢休。
“都没有。”
周山真的是冷酷到底，一脸“并不打算谈恋爱”的架势。
沈郁芽完全理解他。如果周山要谈恋爱，那么对象应该是阿伏伽德罗、门捷列夫或者莫瓦桑等等。
天神醉心学术，岂容凡人觊觎。
“对了，沈郁芽，你也不要恋爱。”
沈郁芽没想到，周山自己冷酷不说，也要断了别人的路。
她也没反驳，打算乖乖听话。
其实仔细一想，她可是沈郁芽，哪有那么容易恋爱。
于是，大学生活的第一年就像静水，少有涟漪。
倒是冬天，沈郁芽这边竟然有了一点动静。
那是平安夜，骆许拿着一束百合站在她的楼下，惹得大家驻足观望。
他的表白也非常直接：“沈郁芽，我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一路跟着考过来，就是为了能跟你在一起。”
说惊讶是有的，但沈郁芽拒绝得也很直接：“我答应了周山，不谈恋爱的。”
骆许是真的情商高，立马就看出门道了。
他也是心态好，笑着道：“怪不得你以前总跟他在一起。那你的心意呢，他知道吗？”
默默地，她摇了摇头。
年复一年，他知不知道呢？
她从来不敢问。
也是那年冬天，周家奶奶生了一场大病。
接近农历新年，她和周山匆匆赶回去，周奶奶已在弥留之际。
她拉着周山的手，应该有许多不放心。
但所有的不放心，最后都只有一句：“小山，交个女朋友吧。”
周山的眼眶红了，点了点头，走去了客厅。
周奶奶一向最宠孙子，周山和奶奶的关系也很好，他应该是很难过的。沈郁芽跟过去，看见周山正对着一张白纸，像在想一个最严肃不过的问题。
她知道，他想完成奶奶的愿望。
心里翻涌过数千次的情绪席卷而来，她听见自己说：“你看我行吗？当你的女朋友。”
她的睫毛轻抖着，很怕被拒绝。
但周山思索了一会，说了句“好”。他拉着她的手走到奶奶的床前，举起十指相扣的手给奶奶看。
“奶奶，我有女朋友了。”
“好，好。”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陪在周奶奶身边，直到最后。
外面烟花绚烂，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六、这真是一个傻问题
沈郁芽本以为，周奶奶离开以后，他们的关系就不作数了。
毕竟，当时情况紧迫，只是为了让周奶奶放心。
可谁知，周山不但没有反悔，还学着怎么当好一个男朋友。在一起的第一个月，他陪她去了湖心岛游玩，第一百天的时候，他郑重其事地带她出去约会，吃饭、逛街、看电影。
沈郁芽幸福到，以为天神有了凡心。
大二结束时，周山参加了一个知名教授的项目，要去非洲待两个月。沈郁芽买了票决心跟着，却遭到了他的强烈反对：“科研基地很苦的，不适合女孩子，你还是乖乖待在家里。”
但这次，她没听周山的话。
某天清晨，周山打开门，迎面就是那张熟悉的脸。当地条件十分艰辛，沈郁芽就做好后勤工作，洗洗衣服做做饭，只要待在他身边，怎么样都好。
直到第七天，基地来了另外一个女生。
那个叫乔栀的女孩皮肤光洁，笑容灿烂，跟在教授身边，周身透出一股傲气来，她和周山握手时的表情灿烂：“又见面了。”
教授笑道：“你们认识？”
“是啊，在澳洲，我和周山同学过八年。”
大家笑着介绍，轮到沈郁芽时，周山的声音坦荡。
“这是我女朋友，沈郁芽。”
乔栀向她点点头，漂亮的眼睛里却透出一点不屑来。
沈郁芽心中仿佛有警铃敲响，一声一声，连绵不断。
二十岁的沈郁芽还和从前一样胆大，无论全世界怎么看，她只想守在周山的身边，他想往哪走，走多远，她都愿意陪着。
半年后，项目获得了突破性成绩，他们发表了重量级的论文，引起业界一片哗然。
周山这个名字，也如闪亮新星冉冉上升。
学院举行了颁奖典礼，奖励做出杰出贡献的同学。那天，沈郁芽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周山侃侃而谈，她的少年站在聚光灯下，仍旧好看得不像话。
典礼结束，他被一群人围住，她就默默地等着。她等了好久，远处的他和乔栀还在讨论着什么，外面下起了雪，她决定先出门透透气。
雪花柔软得不像话，她伸手去接，很快融化在掌心。
又过了很久，周山悄悄出现在身后，他应该真的很高兴，一把将她背起来，往纯白的雪地里跑去。
簌簌的雪花飘落，耳边有风声呼啸，橘色的路灯远远停在街角，像是一个美丽的梦。
她也觉得像是一场梦，美到让人忘记了一切，仿佛就应该在这样的日子，将万千心事说给恋人。
雪声里，她听见自己说：“周山，我喜欢你。”
这是生平第一次，她对着周山表白。从前觉得彼此差距悬殊，后来害怕这份侥幸终结，她从来没开口过，也告诉自己并没有期待什么。
可这个时候，她却突然期待起来，期待他跟她一般，说一句“喜欢”。
“我……”
“哎呀，别说了，”她捂住了他的嘴，“怪肉麻的。”
她怕失望，所以不敢听那个答案。
她费了多少力气，才让自己傻傻地留在他身边，如此心愿得偿，倒不如一直傻下去。
——“周山喜欢沈郁芽吗？”
这真是一个傻问题。
大三那年，周山在校外租了房子。
他忙着各项实验研究，需要一个能够精神专注的环境。沈郁芽经常跑去照料他，也常常住在那里，但两个人两间屋子，一个搞科研、一个画插画，互不打扰。
有一天晚上，沈郁芽睡到半夜，被什么声音惊动，循声走到客厅，看见周山背对着她，正蹲在地上。
“怎么了？”
见他没有回答，她快速跑过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地上散落着摔碎的杯片，周山手里握着一块锋利的瓷片，左手腕上赫然流着血。
“周山！”她惊得一把把瓷片打掉。
周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起身把桌上的文献拂掉，双手紧紧捂在耳侧，想要逃避什么。
“周山，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少年的目光涣散，仿佛没看见面前的人。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周山。
她狠了狠心，一把将他抱住，他却痛苦地叫了起来，半晌只剩下呜咽。
沈郁芽不知道怎么帮他平复，安抚般地抚着他的背，对着眼前的人，将唇贴了上去。
几乎是一种凭着本能的触碰。
少年似乎渐渐平稳下来，他回抱着她，感受这份温度。
第二天醒来，周山又恢复如常。
他将粥放到沈郁芽面前，手腕上的伤口已被她包扎好。
“昨晚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杯子割伤了而已。”
他点了点头，“谢谢你的照顾。”
她低头喝粥，眼前却回放起黑夜的画面来。无望的黑夜，被桎梏住时的无措，但当他的吻落下来，她依旧没有反抗。
她想，他可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
七、埋藏多年的秘密
沈郁芽在三个月后，向周山提出分手。
她想，她和周山毕竟认识多年，就算分手也不至于陌路，所以只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把钥匙放在了吧台。
周山匆匆赶回，拦住她的脚步。
“为什么？”
他实在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要分手，他们在一起三年时间，连架都没有吵过一次。
她应该是下定了决心，说起话来行云流水：“周山，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一直跌跌撞撞追着你的脚步，无条件地支持你，但你有说过一句爱我吗？”
“我累了，不想继续围着你生活了，我们就此别过。”
她拖着行李下楼，在楼下碰见了乔栀。
乔栀向来聪明，显然算好了时间过来。
“恭喜你，如愿以偿。”沈郁芽道。
乔栀回道：“一路顺风。”
会有这一天，乔栀早就想到了。
一周前，她约沈郁芽见面时，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得到周山。
可谁知，一直赖在他身边的那个丑姑娘，可不是那么好对付。
那时，她坐在咖啡厅，神色悠闲，望着对面的女孩。
“你长成这样，觉得和周山相配吗？”
“你长成这样，觉得跟周山相配吗？”
那一刻，沈郁芽更清楚地看到了乔栀的轻蔑神色。
但她只说对了一半——
是啊，人人都知道沈郁芽眉毛下有一块明显的胎记，虽然不大，但能让人一眼瞧见。长着这样一张脸，从小到大男生都对她避之不及。
但乔栀低估了一点，这么多年下来，沈郁芽早已练就了钢筋铁骨，她既然选择和周山在一起，就不怕更多的流言蜚语。
“那么这个呢？你也不怕吗？”乔栀轻巧地拿出一沓资料来，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她看了一眼就无法再开口。
那是她埋藏在心底很多年的秘密。哄女朋友睡觉的故事
在十八岁生日，他看到手机里竞赛成绩为第二名时的颤抖，在二十岁时，他因为实验报告的数据不够完美而摔了杯子，做出用碎片割手的动作时，沈郁芽就清楚了。
从前听人说，“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周山从小到大都是天才，但距离不可设想的深渊，可能也只差一步。
如果再仔细去追究，就会发现周山的父亲也是一名科学家，因为对科学的极致追求而走火入魔，将自己砍成重伤的故事。
当年，周奶奶临走以前念念不忘，担心无人照顾周山，大概也因于此。
她也曾想过，只要她不放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乔栀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还以此作为威胁。
“你知道吗？如果我把这份资料放出去，他的一生也就毁了，谁会要一个疯子来看病呢？”
“乖乖听话离开他，我保证会照顾好他，何况我也学医，会和他携手并进。”
面对这样的话，沈郁芽只得妥协。
八、我还没答应分手
此后两年，他们再未相见。
周山毕业后继续深造，沈郁芽创立了个人工作室，想避开交集，也是容易的事。
只是偶尔，她会在新闻上看到他的消息。他果真如她所愿，站在了更高的位置，走向了更好的人生。
每次看到这些，她都会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沈郁芽二十五岁的冬天，去多伦多参加一个公益项目，在回国的机场暂留。当时国内爆发严重的流感，她又恰好生理期低烧，被当作疑似患者隔离了起来。
在中心医院，她又见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虽然戴着口罩，她还是一下子就把那个为首的大夫认了出来。
“姓名，年龄，身份证号。”
“你知道。”她对上那双眼。
她赌他也不曾忘了她，果然很快，他提笔，唰唰写起来。
他检查了一番，确认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半晌，苦涩的汤药被灌进她的口中。
她勉强吞下去，一颗糖又被递过来。
她不敢看向那双眼，任凭他帮她把枕头调整好，只撂下一句话。
“沈郁芽，我还没答应分手。”
他还记得，小时候她探头探脑地打扰他做科学实验，记得回国后与她一起带狗约会，记得那个雪天她说过的喜欢，也在后来的某天，记起了那个属于深夜的吻。
她没能听到的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只是，他从来也不舍得把她绑在身边，他怕万一有一天重蹈父亲的覆辙，甚至与她在一起后，也不敢再走一步，不敢说未来。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她离开，然后在分别的日子里，努力平复所有不甘，积极寻求治疗，只是为了有一天，再次与她相遇。
而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
当天晚上，沈郁芽企图逃离病房，但没有成功。
周山把她揪回来的动作太过爽利。
“沈郁芽，你听着，我没有跟乔栀在一起。”
果然，面前的女孩老实不动了。
“我的病也治好了，所以不必再替我隐瞒。”
“还有，别想再逃离我身边。”
暗夜里，她看着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泪水猝不及防地落下来。
但她毫不在意地擦去。
“还有呢？”
“我喜欢你，嫁给我吧。”
比起无望的分离，他还是想要她在身边。
下一秒，女孩被拥入一个温暖而久违的怀抱里。
外面下着小雪，曾经无数次他们并肩，任凭细雪落满肩头。
这一次，她想与他走得久一点。
不多不少，就一辈子吧。
更新时间: 2021-02-23 2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