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嵇荷
一
陆凉妍再回到山城时，秋天已过了大半。大概是天气渐冷，连黔灵山公园里的猕猴们也不再如往年那般肆意顽皮。秋风一吹，挂在老杉树上的猕猴们便匆匆窜入杉树深处，沙沙地拍落掉一地黄叶。凉妍顺着一地黄叶踩过去，咔嚓声透着薄凉的空气传入耳边。这清脆的声响，仿佛把记忆里关掉匣子的秘密机关，轻巧地解开了锁。
十年前的凉妍，和李朝阳一样都住在北方。那时还没有所谓的家属区，每条街道里的大院子就算是小区的划分。李朝阳从外地搬来的时候，嘴里还说不利索一句标准的普通话。
凉妍第一次听到李朝阳说话，正是他被几个平日里玩的很好的小伙伴堵着欺负，带着哭腔的李朝阳嘴里操着一股浓浓的四川口音嚷着：“你们为什么要欺负我……”凉妍老远就看见了一帮同龄人围着李朝阳，李朝阳的眼睛里冒着亮晶晶的水光，倔强又委屈地憋出这样一句。她有点莫名的想笑，内心却被一股伸张正义的力量驱使，大步走过去拉着李朝阳的手，一副女侠客的模样对着小伙伴们讲：“从今以后，不许欺负他，他由我罩着了！”
记忆里，路边的银杏叶子已经黄了，风一吹就掉了一地。
李朝阳捡起一片银杏叶，郑重又庄严地递给陆凉妍。
“老师说，叶子可以做成书签，能保存好久。你看这叶子多漂亮，就像我的心一样明亮。嗯，我把它当成礼物送给你！”
陆凉妍哪里是诗情画意的小姑娘，只因不好驳了他的面子。顺手接了过来，这一接不要紧，要紧的却是这傻到憨厚的李朝阳，却认为是她接纳他的讯号。从此以后，跟在陆凉妍屁股后面，成了个十足的小跟班。
二
有陆凉妍罩着的李朝阳，仍然还是会遭到别人的欺负，理由名曰：嫉妒他和陆凉妍要好。李朝阳虽然性格绵软得像个女孩子，可这种事情他从来没跑去给陆凉妍告过状。每次凉妍看着他眼眶红着的模样，追问到底他也只会哇的一声哭出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见过李朝阳哭呢？
初中升学那年，李朝阳的姥爷离世。在凉妍的记忆里，她跟着家人一起去参加了追悼会。远远看到李朝阳的爸爸狠狠打了李朝阳，朝阳妈妈哭得梨花带雨，可李朝阳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来。凉妍懂分寸的没有上前追问，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像是顺口一提的问道：“那次，你姥爷的追悼会，你爸爸为什么打你？”
“哦，因为我没哭。”李朝阳洒脱得像是在说一件别人家的事情。
反倒凉妍有点不悦，嘟囔着：“你和你姥爷是多没有感情，眼泪都不掉一滴！”
李朝阳愣了一愣，半响才吐出一句：“原来你们都这样想。”凉妍被问得不明所以：“怎么想？”
“姥爷病重时，曾经给我讲过让我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以后他不在了，没有人保护要自己学着保护自己，男子汉是不能动不动就流眼泪的。”
陆凉妍看着李朝阳刻意抬起的头，天空中浮着大朵不着边际的行迹云，而李朝阳的眼睛泛着淡淡的红。
“所以啊，凉妍。我以后都不会再哭了。”
那瞬间，凉妍忽然心疼得眼睛里刺刺儿的。那个印象里像个小女孩一样的爱哭鬼，好像一刹那连身影也如路边的大白杨一样茁壮而高大起来。他当时，一定难过得要死吧。可没有人理解他，他的爸爸甚至动手打了他。怎么会不疼呢？身体疼也好，心里疼也罢。可他都这样扛了过来，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坚强地面对着！
陆凉妍的心脏起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节拍。她暗自决心，从今以后，她要担任起朝阳爷爷的责任，保护李朝阳，疼爱李朝阳。让他往后的人生里，仍然可以当那个遇到委屈就可以哭出声的爱哭鬼。而不是现在这样，故作坚强的把内心最脆弱的伤口深藏。
往后的日子里，凉妍便像母鸡护崽一般充当起李朝阳的保护伞。两个人是同班，还是同桌。一开始凉妍只是常常带早餐给李朝阳吃，但慢慢的，她变得什么都操起心来。帮他整理笔记，叮嘱他完成作业，甚至连放学后都会吃过晚餐跑到李朝阳家问他：“李朝阳，你作业写完了吗？我来检查！”
姥爷去世后，朝阳便和姥姥一起生活，每次听到陆凉妍在门外的声音时，姥姥就会笑意盈盈地给她开门，端一碗煮好的雪梨糖水给陆凉妍吃。
而李朝阳却会皱着眉道：“能不能不要在外面就嚷嚷？别人听见还以为你是我妈！”
三
“谁要当你妈啊！”陆凉妍嘴里的雪梨还没咽下去，就急忙嚷回去一句，然后端着碗跑到李朝阳的学习桌旁开始翻他的作业本，一道一道检查起来……
夕阳透过旧纱窗把金灿灿的余晖打落在房间，老风扇吱吱啦啦的转动也变得悦耳起来。
陆凉妍常常回想，如果时光可以在那一刻静止，她一定会想也不想地决定就停在这一刻。因为，那时候的李朝阳，好像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
可是，她们没有办法抗衡的，是时光这个无情的刽子手。
初三毕业那年夏天，李朝阳的姥姥也没有扛过病魔，在最热的盛夏随着蝉鸣声离去。那时的李朝阳早已高过陆凉妍一个头，凉妍抬起头也看不清他整张脸的表情。他拿着傲人的成绩单，却不知道该向谁炫耀。
白T恤上分明透着汗，可站在李朝阳身边的凉妍，却意外觉得冷。那个暑假，她就这么陪着他在姥姥家，直到李朝阳的爸爸妈妈从遥远的山城赶回来。
她第一次听他近乎咆哮地冲着家人喊道：“如果你们不离开那么远，姥姥姥爷的病会耽误得那么严重？别口口声声说着为我好！你们连起码的孝道都没有，能对我多好？！”
陆凉妍看着他怒不可歇的表情，悲伤漫无目的地在整个身体里穿梭。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拉过他的手，离开了一屋子从未见过面孔的，李朝阳的至亲们。
在这儿生活了那么久，除了李朝阳姥爷离开那年，好像只有过年才会看到李朝阳的爸爸妈妈回来。听李朝阳讲过，他们在外地做着企业，常年忙碌便把李朝阳放回姥爷家生活。陆凉妍的父母就是很普通的工薪阶层，从小一直在父母身边的她根本不能体会到李朝阳心里的苦楚。可她清楚，他一定是难过极了，所以说话向来温和软糯的他才会这般生气。
她脑子里乱极了，一直没有头绪的拉着他走了很久，李朝阳才恢复温柔的语气问道：“你准备拉我走到哪啊？”
他的声音传到她耳膜时，才把她拽回了神。陆凉妍这才想到自己刚刚作出的种种奇怪举动。脸刷一下涨红起来：“我，我……我怎么把你拽出来了……”
“噗，你可别告诉我，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朝阳抬起自己的左手在陆凉妍眼前晃了晃，嗯，此时陆凉妍的右手还紧紧地攥在他的手上。
凉妍急忙抽回自己的手，开口道：“喂，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说罢，便瞪圆了眼珠狠命盯着他。他看着她，耸了下肩，又叹了一口气：“还不是看你那么紧张一直走。”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沉默了很久才问道：“李朝阳，你是不是，特别难过？”
太阳已经西下，晚风的凉不带任何燥热，蟋蟀和蛙叫一浪盖过一浪。这样好的夜，可两个人的心，都沉重得没半点心思欣赏。
李朝阳蹲下，顺手摘掉一朵路边开着的薄荷花，放在鼻尖嗅了好久。
“说不难过你也知道是骗你的。”
他忽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凉妍怔住，久久不能开口。
“我好像从小就习惯了别离的滋味。从被爸爸妈妈送走，姥爷辞世，紧接着到现在姥姥也离开了。我早就明白了，每个人只会陪伴一程，而人生的路，大部分永远都要自己走。”
她听着他的话，眼泪簌簌落了下来：“才不是，才不是这样，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明明就一直在你身边，我从来都没走！”
李朝阳抬起手，擦拭掉陆凉妍的眼泪。洁白的小虎牙顺着扬起的嘴角露了出来，月色的光照在上面，明晃晃的耀眼。“笨蛋，我不是指这个……”
“我是指，人类不可避免的生死别离。”
噢，原来，是生离死别啊，陆凉妍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心底窜出一股坚定的声响：嗯，李朝阳，除了生离死别我无法阻挡，但从今往后，有你在的地方，我都会一直陪伴你。
四
不过，哪有事事遂心愿的事情呢？姥姥的后事料理完后，李朝阳的爸爸妈妈便决定要把李朝阳带回贵阳念高中。十六岁的男孩子，如何拧得过父母的决定？更何况，他找不出一条合理的理由拒绝离开这里。
陆凉妍得知李朝阳要走的消息以后，躲在家里一整个夏天都没有出去。李朝阳来找她，她也是借口盛夏太热会中暑而婉拒掉。这样的借口连凉妍自己都觉得好笑，多少个夏天她们热汗淋漓的在烈日下一起度过，反倒是如今，却找了这样滑稽的理由。可事实呢，是她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呀！在陆凉妍的脑海里，根本想象不到一千多公里外的世界是怎样的画面。而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男孩子，至此一别，又要何时才可以见到……
陆凉妍想着，眼泪就冒了出来。
是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和他一样爱哭起来。而他，已经再也没有流过眼泪了。
李朝阳走的那天跑到陆凉妍家门口留了张纸条给她，上面留着爸爸新给他换的手机号码。还留了一句：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打给我，我不会换号码。
没有署名，但凉妍知道是他。她拿着纸条别扭了很久才拨通过去，而已经在飞机上的李朝阳因关机并没有接到这通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李朝阳你这个混蛋！
凉妍笃定他是拿了个假号码来敷衍自己，心里把他狠狠咒骂了一万遍。只是她清楚，就算是这样骂了他，他也不会再出现。他从自己的生命里，悄然无声地离去了。想到这儿，凉妍的委屈就连同着眼泪一起噼里啪啦掉下来。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应该好好跟他道别，也应该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更应该告诉他，没关系，高中三年而已，只是三年而已呀……
可是如今，她只剩下一个拨不通的电话号码。而他，就真的与她各自奔天涯。
凉妍的性子忽地就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往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样也看不到了。她似乎有着做不完的习题，还有着无数浅浅淡淡的心事。
高中的新同桌是个开朗又幽默的男孩子，总缠着凉妍让她帮自己解习题。一次两次以后，凉妍却变得不耐烦起来：“我说你不能去找别人吗？”
“为什么要找别人啊？”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
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陆凉妍的头顶，像把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都打出了激灵。凉妍看着新同桌的眼睛，愣了很久才说了句：“谢谢你，不过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显然被凉妍的话伤了心，男生的眼皮垂了一垂：“有喜欢的人了还谢我做什么？”
“嗯……因为，因为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大概还不知道多久才能领悟这份喜欢的心意！所以，谢谢你。”
临放学，凉妍意外把那几道数学题解析好整理在笔记本上递给同桌。难得的笑容让脸颊旁的梨涡显得甜腻而美好：“以后上课记得认真听讲！不好好学习谈什么喜欢！”说完便留下一个甜美的微笑离开了教室。
这个午后太美好了，美好到这么久以来堵塞的心统统透了气，美好到仿佛一切曾经困惑的难题都得到解答。凉妍忽然了解自己对李朝阳的情感是怎样的，也好像透彻了自己今后应该走的路：如果他在贵阳，她就考到那里！山河之大，但他就在那里，她又有什么好怕？
五
那三年里，陆凉妍为了心中遥远的信念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努力学习，考一个优异的成绩来到有他的城市里。那些披星戴月的日子，都因内心的坚定从未有多么难熬。上苍没有辜负她的心意，如愿让她考入贵州大学。
父母为了庆祝凉妍考上大学，立马给她报团游玩，而凉妍想都没想就坚持报了贵阳自由行。父母好言相劝说再隔几个月就要去那里念书，可始终拗不过她的执着同意。
她是在黄果树瀑布下给李朝阳打的电话，隔了三年，凉妍自己都没把握那个曾经没接通的号码这一次是否会变成空号。
而电话通线的那一刻，凉妍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没拨通还要紧张得加速，像瀑布水流急速而下的速度一般激烈地跳动着。
“喂，你好哪位？”
“请，请问是李朝阳吗？”
“嗯，我是，您是？”
他的声音和以前相比变了好多，他的语气也和从前不同……陆凉妍甚至有些后悔拨通这个号码了。
“喂，能听见吗？”电话那边的李朝阳又开了口。
算了，人都已经到贵阳了！豁出去了！
“李朝阳，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你有没有良心，我是陆凉妍！”这大概是陆凉妍在脑海里纠结了一万遍以后的强心剂了！可话一出口，那边却没了声音。这简直比陆凉妍曾经看过的所有恐怖电影都让她心跳加速。怎么办？他忘了我吗？怎么办，他不记得我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朝阳才缓慢地吐出她的名字：“凉妍……”
“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不，凉妍。我，我心跳得有点快，你让我冷静一下。”
他的话像裹了蜜的糖，让她的心一下子安静又柔软起来。可这颗糖太甜了，她太久没有吃过这样甜的糖，不禁甜得流出了眼泪。
“李朝阳，你还记得我。”
“陆凉妍，我一直没有换过电话号码，就是在等你打给我。这三年里你竟然这么狠心从来都没有联系我。”
记忆的线重新拼接，她忽然有些羞愧，而少女无法言说的心事竟难以启齿起来。明明最想告诉他，自己最挂念的他。却偏偏话到嘴边，什么都不敢说。
思来想去，只说了句：“我现在在贵阳，你要来找我吗？”
碰头的地方约在市中心里的黔灵山公园，陆凉妍坐在售票处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一瓶冰果汁捏在手里都已经温了，等了好久李朝阳才打电话过来。
她的紧张被骄阳晒得转化成恼羞成怒：“我都到了好久了，你到底在哪啊！”
“那……你抬头。”
四目交接，雷电火石。
他比以前高了许多，喉结与轮廓分明可见，皮肤没有从前白皙，但更显得健康起来。
她忽然瞠目结舌，再无法像从前一般随口就能跟他扯一大堆有的没的。
“陆凉妍，好久不见。”
……
“也比以前漂亮多了！”
……
“嗯，也长高了，头发也长了。”
……
她看着他审视自己的目光一言不发，而他终于清了清嗓子道：“咳！好好好，装不下去了！混蛋！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打电话给我！”
于是两人相视而笑，好似三年时光只是眨眼间打马而过。
一切都未改变。
陆凉妍把曾经给他打电话的事情告诉李朝阳后，他拼命地笑话了她一顿，又严肃而深沉地对她讲：“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我……大学报了北方……”
“混蛋！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大学报了贵阳啊！”
“我要是早就知道！还会因为你在西安才报到西安吗！”
“……”
六
数十载光阴随着飘摇的秋叶在凉妍脑海划过，好像认识李朝阳，彷如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山城里的秋像是北方天的初春一般，阳光温煦湿润，青山绿水都轻柔至极。还是会很难过啊，跋山涉水来到他身边，才发现他为了自己，也拼命努力翻山越岭着。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圆，尽管我们背道而驰，可终有一天，当我们一人走过一半，始终都会遇见。
陆凉妍坐在黔灵山公园里的石凳上，风吹过她柔顺的秀发。
大学四年来，两人忙着各自的学业，共同努力着让彼此变得更好，凉妍回忆起当初坚持要提前去贵阳旅游与父母争执的场景，竟有种蝴蝶效应般冥冥注定的感觉。若不是没有当初的坚持，大抵这四年，又要和他遥遥无期地错过了。
李朝阳长途跋涉赶到黔灵山公园约定好的地点时，看到的便是风扬起她的头发的一幕。
他提步上前，怀着紧张而又忐忑的心情喊了声：“凉妍，我来了。”
她一怔，惊喜地仰起了脸，激动地站了起来。
“你……”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继而相视一笑，李朝阳笑着说：“等很久了吧？”
陆凉妍摇着头，不管等再久，她也要把想说的话说出口，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一辈子的遗憾。
她深呼了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鼓足勇气说道：“李朝阳，其实我……”
“凉妍，我喜欢你。”
哎？
“我们在一起吧。”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以前，他担心异地，担心陆凉妍碰到更加好的男生，所以迟迟不敢表达自己的心迹，现在，他想，既然喜欢，那就要在一起。
陆凉妍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回神过来后眼角唇边却皆是埋不住的笑意，她一把扑到李朝阳的怀里，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又蹭，最后实在没控制住自己，亲吻了李朝阳的脸颊。
她吻得毫无章法，蜻蜓点水一边掠过就急匆匆钻到李朝阳怀里。
可李朝阳轻轻推开了她。
她被他这一推吓住，以为李朝阳突然后悔，觉得她行为举止皆浮夸。
只是，还没来得及难过，就被李朝阳重新用力环抱在怀里，这一幕早在他的梦中演练过无数次，此刻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他霸道而又温柔地说了句：“你别动，我来。”随即覆上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嘴唇。
更新时间: 2022-10-21 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