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终归南

发布时间: 2020-09-01 21:09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少年终归南

文|哑树

新浪微博|哑树_

001

南音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101次求婚》,剧情有点俗套,但男主用真心将女神娶回了家。那时的南音还是不免俗地感动哭了,她记得当时用了一沓面纸。

而现实的情况是,她要和晁阳分手了。他们分了无数次手,每次都是南音气极提出分手,然后她又离不开晁阳,主动和好。而这次,南音暗自发誓一定会离开这个人,永不回头。

“你说什么,你要去非洲当志愿者?”南音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探晁阳的额头,看他是不是还在清醒当中。

晁阳一切都计划好了,唯独没有把南音算进去:“我向往非洲的大草原很久了,趁这次志愿之行,我还可以看角马大迁徙,以及亲眼看下鹿羚身上是不是真的只有两种颜色。

“志愿者的服务期是一到两年,还有生活津贴,也会给我们探亲假,到时你可以来看我……”晁阳还在那儿碎碎念。

南音发出几声冷笑:“非洲不仅有教科书上看到的诗与远方,还有疟疾和炮火。晁阳,这一切你都太想当然了。”

晁阳怕她生气,赶紧去冰箱里拿出山楂味的冰棍,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动听:“这是我偷偷藏在冰箱的暗格里的。”

换作平常,晁阳很少会同意让南音吃冰棍,怕她到时生理痛,这次为了哄她他才特地拿出来的。南音接过来咬在嘴里,红色冰凉的汁水充斥在口腔中,她紧绷着的神经稍微得到了舒缓。

“刚刚我说的那些是次要的,我想当志愿者很久了,每当在新闻上看到那些小孩被炸断手臂还朝镜头微笑的时候,我就会想,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晁阳挽起衬衫袖子试图跟南音解释。

南音一时间忘了咬口中的冰棍,光影投过来在他长睫毛上拉出一道羽扇,她发现晁阳说着这些的时候嘴角是微微上翘的,眼睛里有光。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打了个转开始发苦,南音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音吸了吸鼻子,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晁阳,我们分手吧,我是认真的。”

良久,晁阳似松了口气,他揉了揉南音的头发:“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很奇怪,这是正常恋人会分手时说的话,南音心里却空荡荡的,感觉永远也抓不住眼前这个人了。

以往他们分手都是南音忍不了他那些在寻常人看来很怪异的想法才提出来的,那时的晁阳也会像如今这样摸摸她的头发,再用十分宽容的口吻说:“你冷静一下,三天之后,我再来找你。”

三天后,南音就会看见晁阳围着看起来有些滑稽的粉红色围裙,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你回来了,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烧汁菇盒、酱爆虾球。”

他们就这样和好了。晁阳总是这样,他能用一根山楂味的冰棍、一道简单的菜就能轻易击中南音的软肋,这个人永远最了解她。

而现在,晁阳没说出类似的话。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南音,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备用钥匙在门口的铁盒底下,阳台的那盆鱼尾葵别忘了浇水,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要关煤气,灯泡要是坏了的话……”

“晁阳,你要走就走得干脆点。”南音趁他不注意偷偷摸了一把脸。紧接着她把晁阳推出门外,他的灰色衬衫袖子还被门夹住了。南音看着他的袖子慢慢地从门缝里消失,心一寸一寸地变空。

南音光着脚跑去把窗帘拉得紧实,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还在楼下徘徊的晁阳。她坐在地板上,把自己缩成一个安全的姿势,把脸埋进膝盖里,发出小声的呜咽。

在晁阳眼里,无论过去多少年,她依旧是那个长不大的十七岁小姑娘。可在世人眼里,他才是长不大的少年。

002

南音十七岁的时候经历了一场人生重大的变故。那天她还规矩地坐在教室里为解一道数学几何题而满天大汗,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发生在电视里的情节会出现在她身上。

班主任用沉重的语气告诉南音,她的父亲出了车祸。有那么一刻,南音怀疑自己的耳朵失聪了,紧接着耳边传来溺水一般“嗡嗡”的声音。她有些站不稳,手里还紧握着的2B铅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她以为是什么不打紧的事,还等着继续回去做题。

现实就是趁你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兜头而下一盆冷水,你不能反抗,只能默默承受。也没有小说情节里出现的那般,有穿着干净白衬衫的男生骑着自行车送你到医院,风将他的衬衫扬起一个弧度。

那天上天所有的难题都摆在她面前,好不容易打到车,在春和路那段又堵得不行。南音的脸色灰白,她害怕迟了一秒就见不到父亲,于是她下车在路上狂奔。她眼睛只顾着前方,中途不小心摔倒了一下,她爬起来毫不在意地跑,只有膝盖处传来的痛楚提醒着她有多疼。因为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就是赶紧见到父亲,所有她横跨了围栏,还接连闯了一个红灯。

远处的交警穿着荧光绿的衣服,不停地向她打手势示意南音向后退。口哨声和四周汽车的喇叭声充斥着南音的耳膜,她的心底有一瞬间的茫然。

倏忽,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一把将南音拉回安全的区域,交警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怒气:“多大人了还不知道背交通守则,有没有点安全意识,不知道走斑马线……”

交警不停地絮叨着,后来他停了下来,本是训斥的声音软了下来:“受伤了都不知道,我带你去附近的药店包扎一下。”

南音看着交警身后的巡逻摩托车,拉住他的袖子,声音很轻:“我现在有急事,你能送我去医院吗?”

“可是得先处理你的伤口。”交警一脸不容商量的语气。

南音差点把他的袖子撕裂:“你不送我去的话,我就继续闯红灯。”只见眼前的二十出头的大男孩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动作轻柔地在她伤口处系了一个结。

交警掏出腰间的寻呼机,声音带了点嘶哑:“师父,我这有点事无法站岗了,需要请假。”说完他不顾那头传来指责不满的声音,直接把寻呼机给掐了。

过了很多年,南音依然记得一个场景。那天午后的阳光有些炽烈,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留下细碎的光斑。他戴着白色的头盔,几缕不听话的黑发冒出来,他笑着对她说:“快上车。”

于是南音坐上了交警车赶往医院,警笛在他们身后“呜呜”地响着,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在风中攥紧了他的衣服。

一到医院,南音背着书包就冲向医院,走了两步又朝送她来的交警鞠了一躬,她大声喊道:“谢谢警察叔叔。”

南音刚走没两步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牵住了,交警的脸色快滴出水墨来:“走哪儿啊你?我陪你一起进去。还有,我不是叔叔。”

2007年,送南音去医院的就是还在实习的交警晁阳,两人就此相遇。

003

晁阳陪着南音走进了医院,记忆中她好像很少进医院。平常要是感冒的话,她都会吃粒退烧药或者喝爸爸煮的姜汤。

所以她闻到医院的气味有些不适应,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墙壁是清一色的白,南音忍不住发抖,她发现自己嗓子发不出一个音节。

晁阳接话:“对,她是死者家属,我们可以去看逝者最后一眼吗?”在医务人员的带领下,他们走向停尸房。途中,南音好像闻到了难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她的头有些晕,是晁阳半抱半拖着她过去的。

白布掀开的那一刻,南音看见父亲灰白脸色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痛哭出声。晁阳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南音靠在他怀里号啕大哭,是属于婴儿最原始的那种无助的啼叫。

后面是南音的叔叔负责操持丧事,亲戚从四面八方赶来吊唁。南音就是在这件事发生后迅速成长起来的。她面无表情地接受着亲人的安慰,也分不清哪些是假意哪些是真心的痛哭。

晁阳赶来的时候,她的表情有一丝松动。那天下着灰蒙蒙的雨,他的头发、眉毛上沾上了雨珠。一整天,晁阳撑着黑色的长柄伞给南音挡雨,一直陪着她。

南音的父亲的头七刚过,他的叔叔提出了要领养她的想法,被南音固执地拒绝了。恰好那天晁阳提着新鲜的水果来看她,大红色的网兜里装着果皮青翠的苹果。

“吃一个?我给你削一个。”晁阳从水果盘里拿出一个青苹果。

南音的叔叔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年轻人,他拍拍晁阳的肩头示意他出去谈话。一刻钟后,晁阳推门进来,他有些语重心长:“南音,你还未成年,确实需要人照顾。”

阳台架上的那盆鸭掌木已经枯萎了,叶子泛黄,向下卷曲着,室内的杂志、衣服堆叠在一起,凌乱无比。南音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她想骂晁阳,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她将手边的青苹果大力扔向晁阳,正中他的鼻子,她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干瘪的“滚”字。晁阳捂住鼻子发出一声惨叫,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嘴唇干裂,眼底发青,明显是没好好休息过了。

这样的南音,分明就是一个虚张声势、孤立无助的小孩。

晁阳一手捂着通红的鼻子,一手从家里找出烧水壶打算给南音烧壶水。他扭开开关,青蓝色的火焰映着他若有所思的眉眼。

他趁着烧水的空当,把那盆鸭掌木移到有阳光的地方,给它细心浇了水,又跑进来帮她收拾客厅,打扫卫生。

南音坐在地板上,听着晁阳说教:“人就像植物一样,接受得了暂时的枯萎,也要重新吸收雨露、阳光生长,就好比阳台的那盆鸭掌木。你也一样,南音。”

南音的心底颤了颤,她别过脸不去看他。水烧开后,他递给南音一杯水。她“咕噜”地喝了好几口,似沙漠久逢甘霖,连带心情都好了许多。

晁阳扫地的时候见她坐在地板上,推了推她示意南音坐到沙发上去,南音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晁阳只得俯身弯腰,一手搭着南音的肩膀,一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抱到沙发上去。周遭是他温热的气息,南音的心似有白鸽扑腾着飞出胸腔。从她这个角度看,可以看到晁阳柔软的黑发。

如果晁阳稍稍注意,会发现黑丝发丝遮挡下的是女生渐粉的脸色,只可惜,在这方面上,他是个粗心的人。

夏日的傍晚,夕阳余晖铺天盖地地洒下来,远处海港被扬起的船帆切成混沌的鸭蛋青连成一起,造就了一种奇异的温柔的颜色。

004

后来在晁阳的劝说下,南音答应了叔叔的领养,但只是名义上的领养。恰好要升高三了,她提出要住宿,周末还是自己住在爸爸留给她的小院子。她叔叔犹豫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就同意了。

天空吐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晁阳拎着南音督促她跑了三圈,在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还扬言说什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跑完步后,他又跟个二大爷似的指挥她做饭。南音被油溅到发出尖叫的时候,晁阳一点都不心疼,他的杂志放在交叠的长腿上,慢悠悠地说:“小南音,记得把火调大点,要收汁了。”

等南音做好菜时,他尝了一口评价得毫不留情:“难吃。”南音气得直摔筷子让他出去。

一滴油溅到了南音的手背上,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现在的南音在晁阳的训练下,已经做得出一手好菜了。冷清的白炽灯发出的光倾泻在饭桌的一角,桌布还是当初晁阳挑的,是芭蕉叶的样式,他说心情好食欲才会好。

南音看着自己又惯性地做了两人份的菜,一下子没了食欲,她把菜倒进白色保鲜盒里,放进冰箱冷藏。

晁阳走后的第十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倒是邻居看见南音独自一人,热心地问了句:“小晁出差去了吗?上次多亏了他,要不是他,我这淋浴器也不能修好……”

“是啊,出差了。”南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沾着湿气的风吹来,院子里的葡萄架泛出了大片绿色的波浪。只可惜,叶子无人修剪,已经有蹿天之势。

南音上了大学后,晁阳也经常利用休假的时间来看她。可能是他天生热情或是为了别的什么,他经常帮邻里的忙。不是帮张阿姨修水管,就是帮王阿姨扛大米上楼。邻里挺喜欢这个年轻小伙子,因为心疼他连带也对南音好,南音回家的时候经常能收到她们送的蔬菜和肉。

同时晁阳又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开春的时候,他从土窖里挖出之前埋好的葡萄藤,栽种,施肥,浇水。三月,葡萄上架,他又开始搭横梁,让其生长。南音坐在槐树下背单词,她仰头看着额头蒙着一层汗还在认真做事的晁阳,阳光在他脸上碎成了金片。

她突然小声地哼唱起来:爱人,你可感到明天已经来临。码头上停着我们的船,我会洗干净头发,爬上桅杆,撑起我们葡萄枝嫩叶般的家。

005

也许是在这一刻,她突然感受到了爱神的降临,可她仍旧是一个自卑敏感的少女,等着找一个恰当的机会去试探晁阳。

第一个学期,为了庆祝南音拿到奖学金,晁阳难得做了她爱吃的槐花麦饭。晁阳爬上树摘下新鲜的槐花苞,将它用凉水洗净,晾干,再揉加了大量面粉放在蒸锅里。出锅的时候,洒一把芝麻和干辣椒面,用菜籽油泼透,最后拌匀。

看颜色鲜嫩又金翠,南音等不及要大快朵颐。晁阳见她用手扇风的样子不由得低低笑出声,他掏出手帕温柔地帮南音擦掉了嘴角的油渍。

夜色正温柔,风徐徐吹过,不知名的蝉虫奏起了轻快的小夜曲。南音心跳如鼓,她虚张声势地问道:“你说,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欠了我什么特地来还债的?”

晁阳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开玩笑般敷衍了过去:“是啊,来偿还你的。”四下静默,月光朝院子里洒下一地清辉,树叶盛着零星月色随风摇曳。

她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表面上却一直埋头认真吃东西。晁阳见她脸都快埋进饭里了,伸出手想去拨拨她的头发,却被南音轻巧地躲过了。

晁阳笑笑:“慢点吃。”

自从槐花麦饭事件后,晁阳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南音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晁阳拨打她的电话永远是拒接状态,他去南音家也被告知小姑娘留在学校没有回来。

南音在学校多做了几份兼职,为的是让自己忙起来没空去见晁阳。正当南音思念难耐时,晁阳打来电话。

她刻意冷着声音:“喂,有事吗?”

“我受伤了,你能不能来看看我?”电话那头传来晁阳有些刻意的委屈的声音。南音一听马上慌了:“你怎么受伤了?我马上赶来。”

等到南音匆匆赶去医院的时候,她才发现晁阳只是磕破了点皮。晁阳在日常执勤的时候发现一位年迈的老人被撞倒,撞人者逃逸,路人也不敢扶怕被讹钱,只知道纷纷拿手机拍照。

这是当今社会最现象的问题,到底扶不扶?晁阳见状没空理会这个,他冲过去将晕倒的老人背起来后送去医院,并用自己微薄的工资让老人做了个全身检查。

老人醒来后一口咬定撞倒他的是晁阳,并孩子气地用指甲在他脸上挠了几道口子。两人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南音用碘酒小心地给他消毒。

晁阳痛呼让她轻点儿,南音听闻拿着白色棉签的手在他伤口上重重一顿:“下次还敢不敢见义勇为了?”

“敢啊,在这个复杂世界里总得有人去做些什么,如果需要的话,那就选我好了。做一个拿着长矛的骑士。”晁阳的神色是难得的认真。

006

南音听到这话,脑海里是一闪而过的熟悉感,却怎么也抓不住。忽然,一道动听的女声插进来:“你好,你就是晁阳吧?”

晁阳站起来,伸手抻了一下衣摆:“是我。”

“真的非常抱歉,家里老人有阿兹海默氏症还跑出来,谢谢你将她送到医院,网友上传了你背人的视频,真的谢谢你。”面容姣好的女人向他鞠躬道谢。

晁阳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没什么,举手之劳。”南音收拾好手边的药品,那个女人还不停地拉着他讲话。

“那个……我能不能加下你微信?”女人的声音夹着一点害羞和紧张。

晁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谁知晁阳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南音拿着包头也不回地走了。晁阳看着南音刻意挺直的背脊,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小姑娘脾气还挺大。”

“可以添加吗?”对方的脸红了一下。

晁阳摇了摇头,直白地说:“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离开的南音沉浸自己的世界里悲伤不已。原来一直以来晁阳全心全意地对她好,完全是因为他正直善良,对待所有人都持有一种冷静的情感。当时在马路边膝盖受伤的换作其他人,晁阳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南音擦掉不断涌出的眼泪,决定与晁阳做个告别。其实和晁阳相处的时候,她一直掩饰着自己爱计较的性格,现在终于可以算清楚了。小时候爸爸就告诉她:“小南音,要是有人送一弯月亮给你,你会怎么办?”

“收下来,然后对他说谢谢。”南音抱着发旧的玩偶说。她七岁之前是在孤儿院度过的,他们是被资助长大的,所接受的教育方式也不过就是院长教他们面对资助者的来访时,要穿上干净的裙子,要有礼貌地说谢谢。

爸爸笑了笑,他将南瓜的瓤挖净,雕刻成月亮的样子挂在南音床前,还细心地在里面为她点了一盏香薰。

爸爸指了指床头:“像不像月亮?你看,我们付出就可以获得想要的东西,所以,小南音,以后不要随意接受别人的好和馈赠。”

南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南音回到家后把这两年晁阳给家里添置的东西打包出来,打算寄回去。

她还算了算晁阳为她花的钱,虽然都是零散的一些开销,但算出来也是不小的一笔。南音拿出自己兼职得来的工资悉数转给了晁阳。在给晁阳寄东西之前,她还撕了一张便笺贴在里面:“谢谢你,之前麻烦你了。”

话语客气又疏离,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方式了。在她没有陷进去之前,应该体面潇洒地离开。

007

假装洒脱的人一点都不酷,这句话说的就是南音。整整半个月,晁阳没有主动来找南音。她甚至在暗暗期待那个快递会被拒接,或者能接到他的来电。可是没有,他没有接到来电,晁阳这个人也一直没出现过。

南音生日那天给自己下了碗鸡蛋面,正打算开吃的时候听见门铃响。南音几乎是下意识地匆匆套了件衣服,冲到院子里去开门。南音手握着门把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会儿,她该如何去面对晁阳?

她给晁阳开门后发现自己多虑了,晁阳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眼睛带着笑意。他装作没有发生那件事,做主在院子里支了张桃花桌。

大箱子里装的是南音之前寄回给他的东西,还有新添的台灯、抱枕之类的东西。晁阳捧着一个水果蛋糕走到她面前:“小南音,前阵子我出差,今天总算在你生日前赶回来了,生日快乐。”

南音鼻子一酸,轻声说:“坐下吧。”

切蛋糕的时候,晁阳给她唱了生日歌,声音低沉且温柔。为此他还拿出了自己酿的青杏酒来庆祝,颗颗绿琉璃子似的的青杏浸泡在玻璃杯里,让人食欲大开。

三两杯青杏酒下肚,南音站在小板凳上大声地质问他:“说,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我好?”晁阳怕她摔着急忙把南音抱下来,小声地念叨着让她注意点。

晁阳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姑娘,唇红齿白,一笑起来眼睛亮得像两颗星辰。他的心扑通地跳着,结结巴巴地说:“喜欢……一直都很喜欢,虽然我比你大好几岁……但是我想好好照顾你。”

“好啊。”南音踮起脚尖吻了上去。夏日萤光闪闪,那带着爱意的、试探的、珍惜的初吻让彼此铭记。

两人在一起后相处模式基本没有变化,唯一的变化大概是晁阳变得更体贴了,但南音经常会为他老好人的做法而气得跳脚。

好不容易等两人都有时间相约看一部电影的时候,南音想看轻松一点的电影,晁阳却选择了一部冗长的关乎宇宙变幻的法语片子。看完电影后,他居然没问女朋友饿不饿,而是主动帮清洁阿姨清理电影院。

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很多,约会迟到、忘记重要的周年纪念日,原因不是他在执勤就是在路上帮别人忙。南音每次气得反复提分手,但三天之后又和他和好。原因不外乎其他,大概是这俗世里,很少有人这么纯白热忱了。

008

十月末,霜降,也是晁阳离开后的第六十五天。这座城市的树叶纷纷掉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停在电线杆上的飞鸟也开始南归。

晁阳走了的日子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但终究还是少了一点什么。一开始晁阳还会打几个电话过来,但到了后来就完全断了联系。深秋的夜晚寒风瑟瑟,南音挣扎着起床拿硬纸塞进窗户缝里去,她站在窗前的时候,接到了一通从国外打来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小南音’吗?这里是位于苏丹的××医院……”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公式化的声音。

南音立刻打断他,嗓音尖锐:“不是,你打错了。”说完南音就把电话挂断了,她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从十七年那年开始,她再也承受不了任何失去了。

南音发觉自己浑身都在抖,险些拿不稳手里的电话。她干脆跑到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后再回拨电话,她发现自己还是冷:“你好,我是南音。”

……

从对方的叙述当中,南音得知大概是晁阳在苏丹做志愿服务时,为了救助一个被家暴的女人而感染疟疾,晁阳被送进医院后经检查发现他本身脑子里长了一颗恶性肿瘤。

南音听后眼泪不断地往下落,她胡乱地把衣服塞进箱子,却发现怎么也塞不进去,最后她泄气似的踢了行李箱两脚,蹲在地上泪如雨下。

赶去苏丹的路上,在飞机上,陪同她去的叔叔拍了拍南音的肩膀希望她坚强。叔叔叹了一口气:“他是个好孩子,当初在孤儿院的时候,你爸爸看晁阳懂事又优秀,他本来是决定收养小晁的,谁知道他放弃了这个机会,给了你。”

南音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脑子里一直在搜索有关小时候的记忆。她抬眼望了望窗外的云,第一次觉得时间那样漫长。她突然回想起一个熟悉的场景。

“晁阳,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你欠我的啊?”

“是,欠你的。”晁阳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

晁阳这个人,从来都是以德抱怨,他热爱生活,善良又热血,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少年,对这个世界永怀希望。他知道自己生病的那一刻,第一个想到的是如何利用仅限的时间在他的骑士征途上做些什么。

一下飞机,南音立刻赶往当地的医院,她穿着隔离服走进病房的时候,看见晁阳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晁阳脸色苍白,神色恹恹,但他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

南音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拿着棉签沾上水往他那泛皮的嘴唇上涂时,眼泪不停地掉在他的脸上。

“小南音,你想起我了没有?”晁阳有气无力地问道。

南音点头,呜咽道:“想起来了,你是最勇敢的骑士。”

在孤儿院的时候,七岁的南音终日和大她四岁的晁阳待在一起。那时,南音因为爱哭鼻子没人和她玩,而晁阳总爱做一些行侠仗义却又让人啼笑皆非的事。

晁阳读完一本破旧的简易版的《堂吉诃德》后,会拿着木棍当成佩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骑士。南音则很配合地扮演着他的随从,她奶声奶气地问;“我最勇敢的骑士,我们应该去干什么?”

“拯救世界,进行一场风车大战。”晁阳宣布道。于是两人跑到菜园把有害虫的卷心菜拔掉了,院长阿姨却责备他们不好好学习,孤儿院其他小孩也纷纷嘲笑他们。

END

南音经常陪着晁阳,给他读诗唱歌谣,偶尔还推他出去晒太阳,享受这个炮火城市下的一方宁静。

一个礼拜后的早上,晁阳还是悄无声息地走了。南音按照往常一样给他读诗,陪他说话。她看晁阳努力张嘴有话要说,便俯身贴耳倾听。

“小……南音,愿你岁岁常欢喜。”晁阳的声音孱弱,他那有力的心跳渐渐变弱,一下,两下……然后停止了。

南音念的时候正停在《火车》这首诗上,一滴晶莹的泪珠化开了上面黑色的字迹:“去吧,但愿你一路都平安,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后来南音把他葬在非洲的大草原上,与莹蓝的天空为伴。她临走那天去看了晁阳,带着一束沾着露水的栀子花,待在那儿陪了他一下午。

南音直到现在才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来评价晁阳,叫他堂吉诃德或者塞万提斯最准确不过。人类了解地球之后,衍生了《星际迷航》,将征途指向星辰大海,对远方进行探索。晁阳不同,他就好比堂吉诃德,梦想成为一名骑士,他英勇,正直,热爱生活。他没有方向,有着自己的浪漫色彩,不顾世人的眼光,漫无目地流浪着。

南音终于想通了晁阳为什么会把那个领养的机会让给她。可能是骑士想要拯救渴望亲情的小姑娘,抑或是比起自己,他更心疼南音。

“晁阳,我走了,我会好好生活的,”南音用力地微笑着,“再给你唱一首歌。”南音闭上眼轻声地哼唱着,想念远方的故人。

追梦,不会成真的梦。

仰慕,纯真高洁的心。

远征,不惧疲惫与伤痛。

跋涉,无人敢行的路。

去摘,遥不可及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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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0-09-15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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