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辜
亲爱的姑娘,展信安!
愿你看到这个甜甜的故事时,已经万物复苏,阳光明媚!有奶茶,有火锅,有朋友相约出游。也愿你能遇到像小周老师这样温柔又俊朗的男孩子。
好啦,世间万物,唯你可爱。
小周老师,今天睡得好吗?人间呢,红灯频繁,凌晨后不许买酒,心碎事件以秒计算。当然我也很坏,因为我总在期盼,你能回到这里来。
01
小周老师,展信佳。
虽然展信佳,但我还是要澄清,绝对不是我主动想要写信的。
是那位总穿着碎花长裙的义工阿姨说,人之所以还在昏睡,是因为灵魂被上天用玻璃罩带到了另一个宇宙,那里沉寂漆黑,什么也接收不到,除非写满一页又一页的信纸,再将它们折成飞机或小船进行投递——你听听,扯呢,我肉体凡胎俗人一个,上哪儿找上天牌玻璃罩裂缝?
你们这些自诩有文化的人就爱信这些不着边际的理论,还称其为浪漫。
其实说不定阿姨早就对我磕巴的读书声忍无可忍,这才半哄半骗地想让我找点别的事情做。
也好,反正你知道我看不来叙事小说,可谁让我随手拿到一本《局外人》呢,你也知道的,我这人运气不太好,不然哪能路人那么多,偏偏就我踩进了水坑?
小家伙,雨天要看路。
这是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带笑,是善良的那种。可我天生好斗,嘴皮子又从不饶人——老家伙,要你管。于是,你又笑了,这次是宽容。
这样吧,小周老师,虽然你总令我生气,但我还是跟你承认一件事,其实你一点也不老。你穿着衬衫站在屋檐下的样子特别赏心悦目,一看就知道你正处在最好的年纪,好似微风里的树,温柔挺拔,清秀有力,云看了想依偎,鸟看了想栖息,任谁瞧了都要心生向往盘算可能性。
不是只有男人从生到死都最爱二十来岁的姑娘的,我们女性也照样风流。我瞥你半眼,心中火气便熄了不少,甚至忘了在雨天跟一群初中生出现在作文培训班前有多荒谬——天知道,我最讨厌文绉绉了。
你后来问我,怎么高三毕业了还会来培训班试课,我皱着眉头没回答。于是,你故作了然地摘下眼镜,说指导情书这块儿得加倍收费。
讲真的,你在惹恼我这方面可谓天才,我当时再怎么瞪你都觉得不解气,甚至还在脑中构思了一百零一种报复的方法,可现在我愿意告诉你了——毕竟你长得实在好看,睡相又矜持又乖,我整天整天地看,看到心软得不行,所以小周老师,我现在什么都愿意告诉你的。
——是上天故意的。
我家住二楼,小渔姐(一个特别好的姐姐,小时候总给我夹心饼干吃)住一楼。我提着刚买好的小馄饨,还没进单元门就听见阿姨又在催她结婚,什么眼光不要太高了呀,不要以为自己在大城市当白领就多了不起呀,女孩子过了二十八还不结婚可就贬值没人要了呀……来来回回就是这些,再配上阿姨(我其实也很喜欢阿姨,她做的红烧肉特别好吃)愁云密布的脸,总之,我不乐意了,红烧肉再好吃,这么说小渔姐也是不对的。
于是,我站在楼道里认真地反驳阿姨,在大公司里做主管就是了不起,而且小渔姐聪明又善良,到了八十岁也是一百分的价值,眼光必须高高的,再说结婚又不是买拖鞋,哪能随随便便呢。
我情绪激昂,声音洪亮,就好比参加百日誓师大会,可我的高见还没发表完,就被神出鬼没的我妈提着领子给阿姨道歉——反正,本女侠仗剑直言的结果是,我和小渔姐又一人挨了一顿骂。
看吧,大人们就是讨厌,只顾及自己的脸面,只奉行自己的错对,又无聊又爱镇压自己的小孩儿。我气呼呼地离家出走,并发誓永远都不要做大人——大概是我的反抗之心激怒了上帝他老人家,于是他要天下雨,于是他要水坑等在那儿,于是他要我睁大眼睛再好好看看。好吧,上天赢了,我收回先前那句话,至少你这个大人,我还是很喜欢的。
我还记得,当天试课结束后,你走到我的桌子前,递来一本硬壳书。
“不是邀你喝酒,不过你也应该成年了吧?”
《北野武的小酒馆》,墨绿色调的封面。你还在继续跟我说话。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应该读些轻松散漫不需要思考的东西。”
“明天放晴,你可以继续穿这双帆布鞋。今晚晒晒月亮,它会干的。”
“我的意思是,小家伙,不用写作业的暑假是很珍贵的。消消气?”
——要命了,这堆又长又酸的话我怎么能记得这样清楚?
可是小周老师,现在又是暑假了。
市场里每一个黄桃都软嫩多汁。小周老师,它们好甜,我好想你。
02
小周老师,展信佳。
说来你这人偶尔还蛮奇怪,怎么会有把书送出去之后又要收回书签的道理?就像便利店老板卖了一碗加热米饭却把筷子拿走。当然,书签对我来说远没有食盒里的筷子重要,而你还有着比全世界便利店老板还要好看的脸。于是,我欣然同意,哎呀,真是个没出息的好色之徒。
你出现的那个傍晚就像浓缩了一整个夏天的高温,橙红色夕阳几乎要把我家的玻璃窗烤化。我就站在它身后,看着白色汽车穿过道路两旁娇艳欲滴的绿叶与姹紫嫣红的紫薇花——喂,你先别批评我的形容词如此土气,因为它们再美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场景下,你放下一半车窗看向我所在的楼层时,我在想,这个人,会不会在未来的某天告诉我,其实他有一点儿喜欢我?于是,晚霞化了,玻璃窗化了。
我也像你带给我的那杯海盐冰激凌一样,在你右手边,慢慢地化了。
是这样的,小周老师,在我看来呢,世上最无聊有三。
一是读书,二是读书人,三是陪读书人读书。
所以我一定是被你迷昏了头,才会答应跟着去图书馆——拜托,连打个嗝都得被别人翻白眼警示的地方,还有比这儿更没人性的牢笼吗?
可你自在得很,就像在逛你家客厅,并且还给我找来了最难看的少女漫画册。我走投无路,只好撑着下巴看你翻阅一堆堆厚到令人咋舌的文学著作。真稀奇,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认认真真地用着钢笔,以及用钢笔在便利贴上写字传话——小家伙,你有这么无聊吗?
当然有,有到不能再有。
我正要朝你吹胡子瞪眼,你却望着我,笑得光风霁月。
天彻底黑了,日光灯变作液体向我们兜头浇下,你的眼睛接住了它们。它们又热又亮。古人说得没错,美人误我。我没了脾气,只好点头。
“去不去天台?”
你问得太过小声,以至于现在我都不能确定你是否真的有开过这个口。万幸有夜风见证所有,它一定记得,它曾四面八方地拥抱过我们。
天台很空,只有一个人在用方言打电话。
我们走到安静些的角落,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在哪个学校念研究生,暑假正在准备升博的论文,所以才来我们这儿做调研,顺便帮远方亲戚的培训机构上几节课,接着你晃了晃手中的烟盒,问我介不介意。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呢,男人需要尼古丁大概类比于女人无法抗拒任何反射镜面。然后我意外地发现,你点烟的姿势与旁人全然不同——没有一点儿急躁和因为过分渴求从而显现的卑微。你微微歪着头,左眼半眯,风吹乱你的头发,橙红色火苗跃然而起又很快灭于黑暗——你们读书人可真厉害,能把月亮都哄着走,哄它帮你冲走凡尘恶俗,只留清辉皎洁。要命了,小周老师,你这一刻,简直风流倜傥得要命。
“抱歉,其实不该在女性面前吸烟,但实在是——”
你细长的手指夹着烟,把它挪得更远了些:“我一个舍友近来失恋,我们轮着安慰他,今天到我,但实在是,太难了。”
“可你明明很会说让人不再发疯的漂亮话。”
“小家伙,”你又这么喊我,“漂亮话并不等同于骗人的话。”
我不再作声。一是的确接不上你这么有水准的结论,二是因为抽烟,你说起话来不得不多加一些平时没有的停顿,这样错落的节奏感令我感到新奇。我想听到更多。
小家伙,爱情是装不进盒子的风。
被爱是疾驰而过的瞬间与幻觉,不被爱才是毫不意外与常态。
人人知它绮丽,人人也受它迫害,难就难在,有的人尝过痛与苦后,仍旧不信邪。你慢慢说完这些话,把烟掐了。
小周老师,你实在不是个好老师。
你趁我当时对爱情懵懂,拿出这么一套消极理论让我满心难受。可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是一个不那么小的小家伙了,至少我认为一万个极短的瞬间相加可抵消一个漫长的黑夜,一万次虚假的幻觉拼凑可兑换一个真实的拥抱。
小周老师,其实我并不总是这样叛逆的,比如,我一点儿也不想信邪,我只想,我特别想,信你。
03
小周老师,展信佳。
粗略计算一下,你听我抱怨大学生活可能已有三千遍。
本来嘛,像我这种念书好比上刑的家伙,都是靠着“等上了大学就好了”的心态撑到如今的。结果呢,不光每天都有早晚自习,课程排得满满当当,甚至连睡个觉都要爬上爬下,最过分的是,食堂那么多菜品竟然可以炒成完全相同的味道。真是气死我也。所谓的自由与解放依旧看不见也摸不着,十七八岁挤破脑袋争夺而来的新生活,不过是个话术高明的骗局罢了——好吧,我打住,不然你看到这儿,肯定又得数落我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一个正经念头都没有。
不过你数落我也没关系,反正本人劣根性如此,敷衍听教,坚决不改。
所以哪怕手机发烫,上课铃响,我也一定要猫在最后一排椅子上,问你为什么早餐街的流浪狗每天都那么可爱。
我记得,你先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才问我知不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的下一句。你看你,又找骂,诗兴大发想拽文就自个儿邀明月去,在这儿考小学生课本瞧不起谁呢?可你在那头一笑,我就像被放了气的气球,一边轻飘飘地飞向半空,一边晕头转向地猜测你毛衣颜色,你又接着说,只要两个半小时,你就能亲眼见到那只小狗,绝知此事要躬行,所以你已经买好了机票。
日月可鉴,我的世界就这样迎来狂风与烈火,零下的空气变得不堪一击,甚至连残存的云霞也被你轻不可闻的呼吸声烧得干净——完蛋了,我对自己说。原来紫薇花和冰激凌的盛夏不过是蚊虫叮咬心动瘙痒,这会儿才是好戏登场,大爱临头。小周老师,对付我,可真有你的。
从前故事里,书生是最单纯憨厚的角色,妖怪摆明了要吃他,他还担心人家小姑娘是否有苦衷,可如今日新月异,书生竟也与时俱进,变得细心狡诈起来——哎,小周老师,我绝对没有痛指天下读书人的意思,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事论事,说的只是你而已。
明明是八点四十落地的飞机,怎么能骗我十二点才到呢?
你真不是好人,害我专门新买的发卡和唇釉全然没有用武之地,你自个儿却玉树临风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招蜂引蝶——长款黑色呢子衣,烟灰羊绒围巾,再架上比夏天那副更精细的金丝眼镜——衣冠禽兽。
可我到底还是原谅了你,不是因为热腾腾的早餐,也不是因为一兜子零食。而是你瘦了些,下巴骨戳在衣领上,眼底卧着一点青。
小周老师,现在想来,实在是有些可惜。
要是我能再聪明些,或者再迟钝些就好了。我明明已经看出当时的你不如暑假轻松自在,神色也略显疲惫,却没能张嘴问一问缘由。
你肯定不知道,虽然我看起来耀武扬威,但始终都偷摸着觉得,在你眼里,我这个小家伙粗糙笨拙又闹腾,说不好漂亮话,不懂人情世故,更没有任何让人安定与舒心的能力。你是月桂树,我是鹅卵石,仙境的困惑凡世哪能参得透呢,我脑袋空空,只懂龇牙咧嘴地拉着你疯跑,不过我们人间这么大,跑着跑着,总能再遇到些快乐吧。
所以去最火的餐厅排队两小时可以,去人挤人的景区当外地游客可以,去坐半山腰的缆车乘人工湖的小船统统都可以,汤还算好喝,纪念品也不是太傻,一起听的松涛看的晚霞,都可以算作我们今日的奇遇。
那条你送我回校的小路,我前前后后走过不下一千遍。
可只有你在的那会儿,我才觉得相拥而过的情侣们没那么讨厌。我看看他们,又看看你,鬼知道是福至心灵还是脑子短路,突然就傻气冲天举起右手跟你打报告:“小周老师,我申请——”
所以该申请什么呢,我攥着拳头有些着急。可你宽容地看着我,耐心地等着我,好像不管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会大度地答应。
“申请再喝两袋牛奶。我又饿了。”
拜托,笨蛋才想喝牛奶。可你笑得真心诚意,那我只好当笨蛋喽。
所以该怎么表达呢。我只是……只是当两个影子重合在一块缓慢前进时,也难免要落俗,耳朵发热,声音也别扭地发颤。其实是想说你鞋子的款式好看,你背后的树干好看,你头顶的月亮好看,与你有关的事物统统都好看。所以小周老师,鼻尖也好,嘴角也好,我申请……我申请你低一低头,弯一弯腰,让我轻轻地吻上一吻。
04
小周老师,展信佳。
虽说我不是天秤座,但也懂得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道理——意思是你来学校看了我,那么我也该去学校看看你,这样才公平,才是你们读书人最爱奉行的礼尚往来。你最后给我买了一整箱牛奶,还帮我搬到宿舍门口,实在是善良标兵,体贴楷模,我得好好向你学习才行。
但为什么将日子定在我生日那几天——绝不是我贪心耍机灵,想以此卖乖多要些礼物,反正——我不管,我比你小呢,你就该让着我。
一般来讲,伟大计划实施前都得有个周密的部署。
聪明如我,已经在心里噼里啪啦盘算好了,先搞清楚你的课表,然后偷偷从后门溜进去坐到你边上,最好青天白日的就把你吓一大跳——没办法,我就是睚眦必报,谁叫你上次骗我航班时间来着。
至于接下来嘛,还没想好,毕竟等真见了面,估计也是我被你牵着鼻子走,就不浪费脑细胞了——真烦,叫你长那么好看,整天舞文弄墨的也就算了,还专门戕害我这种单纯的登徒浪子。恨屋及乌,你们学校官网也招人烦,看起来漂漂亮亮的,结果一点儿有用的消息也没有。
迫于无奈,我只好申请账号去你们文学院的论坛溜达——辛辛苦苦措辞了四十分钟,才让自己求课表的话看起来没那么变态。哦,对了,那个卖你课表的家伙还收了我二十块钱,你醒了记得还给我。
周五下午,出土文献选读。
教室里寥寥数人,我坐在墙边,抱着手机视死如归——最后的对话停在半小时之前,你说你去上课了,要我好好睡午觉。
可没几分钟,我就被延绵不断的哈欠声拖垮了意志,严肃思考这种课不适合我,更何况你们教授比春困还要厉害好几倍,逃吧逃吧,小周老师,这种灰扑扑又困兮兮的课就该逃,我支持你——大不了我做回好人,等会儿点名的时候压着嗓子帮你应一声。
怎么样,感动吧?
可谁又能想到呢,美滋滋的我还没等来美人报恩,就先遇上了报应——哎,“报应”这词用得不好,不够惨烈,匹配不了我的难受,但我也不想说是天谴,因为天谴听起来像是会没命。
我才二十岁,人生长得看不到头,还想好好喜欢你一场呢。
坐在我前面的姐姐大概看我桌上没书,呆头呆脑的样子也不像你们文学院的人,就特别温柔地问我是不是找谁。
她长得和善,又请我吃水果糖。我嘴一张,你的名字就跑出去了。
“哦,你找周主席呀,他特别忙,而且这种选修课也很久不来上了,好像是因为女朋友家里出了事……”
我把菠萝味的硬糖咬得咔咔响,一边咬一边想,我近来挺好,吃饱穿暖睡得足,昨晚跟家里打电话还得知我妈天天追韩剧,我爸又买了根鱼竿,奶奶给包了小馄饨送来,舅舅家丢的狗狗也回家了,明明哪儿都很好呀——哦,又来一个女生跟我说话,她好漂亮,可是眼神好锋利。
哦,原来已经下课了。哦,原来,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小周老师,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她把我带到肯德基,给我点了份儿童套餐——鸡米花那么香,我又那么馋,可吃人嘴短,再馋我也不吃她买的。
在等你过来的那四十分钟里,她直接认定我是你的学生,然后又谈起你们之间的故事——说实话,她那个高高在上又骄矜做作的样子说什么我都不乐意听,但我转念一想,知己知彼,不听白不听。
她呢,是你学姐,父亲是你念本科时的老师,对你特别好,你也知恩,恨不得今天就倒插门进去。后来她父亲病了,你默默照顾着直到她留学回来。私立医院很贵,她家渐渐不堪重负,但你没有二话,一笔又一笔,用自己的钱替他们支撑着。她无比感激你,你说都是应该的。
“我和他不是男女朋友——
“或者说,男女朋友不够形容我与他。他做的一切……让我和他成为牢不可破的家人。家人的意义是,除了彼此,其他就只是外人。你还小,可能还不懂这种命运的关系。不过不着急,可以慢慢体会。”
救命。好想翻白眼。
可我还没来得及翻,你就不知从哪儿出现一把捏住我的手腕——你这人真是,看起来文质彬彬风一吹就倒,结果力气大得像是要跟我打架。
但我还是很高兴,捏痛我也没关系,你看起来很着急,还在喘气,大概是跑来的。你用跑的速度来见我,所以我高兴。捏吧,我耐痛。
“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来了?
“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我还傻乐着,你就用从没用过的音量吼了我——在你端庄优雅的学姐面前,在正在吃汉堡喝可乐的食客们面前,在背着保温箱匆匆而过,还不忘往我们这儿看一眼热闹的骑手面前。
小周老师,你皱着眉吼我,脸色也难看。
于是,我知道了,全世界都变作你的家人了,全世界都和你牢不可破了,全世界都跟你的命运沾亲又带故了——除了正在被你吼的我。
小周老师,你偶尔真的很讨厌。反正我写到这里,又想哭了。
05
小周老师,展信佳。
我必须说明一下,这句展信佳不是百分百真心的——你吼了我,惹了我伤心,就要接受来自于我的严厉惩罚,至少得扣掉百分之十吧。
还有,你的好学姐今天又来探望你了,带着一堆水果和一个起司蛋糕。不过你别想,水果我分了,蛋糕我吃了,反正半口也没给你留。我记仇着呢。你吼我。
从小到大,零花钱不够买玻璃珠我会委屈,周末还要去上补习班我会委屈,错过最后一份甜豆花我会委屈,爸爸妈妈不分青红皂白数落我会委屈——按理来说,我都委屈那么多回了,该有抗体了,不至于让你一吼,就特别接受不了。可事实是,先前的委屈和那天的委屈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你学姐炫耀似的话语、周遭人好奇探究的目光、赶早班机的疲惫、看错地图上错公交车的懊恼、没能即时见到你的失落——它们汇聚到一起,把我的委屈变得比天还要大,甚至还衍生出愤怒、难堪,以及到了今天,我才敢在这里跟你承认的心碎。
小周老师,原来心碎真的会让人想哭。我怎么都忍不住。
我眼泪一掉,你就变回了我最熟悉的样子。
虽然还是皱着眉,但我分辨得出,那是一小块还没熨帖开的歉疚和纵容。你伸出手,似乎是想替我擦擦,可我把你挥开了——开什么玩笑,前脚惹我哭,后脚就想碰我的脸,你个浑蛋简直想得美。
“小家伙……”
虽然你是浑蛋,但我想我会永远记得有个混球用那样的声音叫过我。
又轻又软,就像往棉花糖里灌蜂蜜。你凝视着我,仿佛在害怕假若哪个音节咬得稍微重一些,就会不小心压断某一根脆弱洁白的糖丝。
小周老师,原来不仅心碎会让人想哭,温柔也会的。
这下可好,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掉。
你学姐肯定在看我的笑话,我真是讨厌她。
我讨厌她的背挺得那么直,讨厌她和你认识那么久,讨厌她受了你那么多照顾之后,却毫不珍惜地把它们当成跟我较劲的砝码。
你真笨,笨蛋就该被我拉着上天桥。
我也想好了,如果下了桥是报刊亭,我就命令你坐进去,给我读书读到第二天早晨;如果是面包店,我就要求你买下所有甜甜圈,一直陪我吃完才算数——反正我下定决心了,怎么无理取闹怎么来。
但上天好喜欢你,他舍不得你吃这种乱七八糟的苦,所以他只让火车票代售点出现,那我也只好勉强遂了他的意——私奔,听起来蛮酷的。
于是,我朝你伸手,要身份证。你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了上来。
“随便去哪儿,我们买最早离开这儿的车票。”
人真的好奇怪,明明眼泪已经止住了,但嗓子还是恢复得好慢,我听我自己说话,都觉得我仍在伤心中。
“明天你要跟我在一起,后天也是,大后天才可以回来。”
几秒过后,你握住了我的手。
我藏着掖着从没告诉过你,其实我特别喜欢你的手。
它翻过好多书,写过好多字,再大的雨天,中指上的薄茧也保持着微热的干燥。它一点一点,像地平线吞下夕阳似的,包裹住了我的手。
好遗憾。小周老师。
这其实是你第一次郑重其事触碰我的手,为的却是方便拒绝我。
“推迟几周好不好?明天安排了手术前最后一次专家会诊,医院要求家属随时在场,但学姐不如我清楚老师的状况,所以……”
“所以你是家属吗?你是吗?你先回答我,你是他们的家属吗?”
我打断你,态度很差,戾气又重,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招人喜欢。
没办法。
我就是比你小气比你幼稚,我就是冷血怪物不如你善良,我就是胡搅蛮缠、横冲直撞——如果这一秒,我需要正视你从来不属于我这个事实。
拜托了,小周老师,请专家也来给我会会诊吧。
为什么想过一个高兴的生日那么难,为什么想确认一次你也肯定的心动那么难,为什么明明都是最晚的火车了,我却真的,没能等到你呢。
06
小周老师,展信佳。
万念俱灰——这个词用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可一点也不夸张。
每个人都提着行李步履匆匆,只有我一动不动地坐在便利店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你肯定不喜欢我,所以任凭我生气关机也不来找我。
十九岁的末尾,只有检票员阿姨关心我,她催我赶紧上车。我瘪瘪嘴,想买一罐可乐带走,但售货员告诉我已经售罄——满意了吧,坏家伙。我因为自作多情,现在得去坐鸣笛似哀曲的绿皮火车了,不仅目的地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城,就连碳酸饮料也能大摇大摆地欺负我。
夜里很凉,七号车厢很空。
只有一个灰头土脸的我,和一个像在出差的叔叔。我们刚好坐对门。他吸一口泡面,我吸一下鼻子,一来一去,和谐无比。
在火车不知道开出去多久后,他终于进食完毕,把塑料叉子丢进碗里,在快要散尽的热气里认真问我:“小姑娘,你在哭什么?”
我愕然地抹了一把脸,竟然真的有水迹。
实在无语,明明白天已经哭了一场,这会儿竟又卷土重来。
为什么人体不能像便利店呢,今天只有这么多瓶可乐,今天只有这么多滴眼泪,掉完了就售罄了——不至于让我没完没了地丢脸。
“叔叔,现在几点了?”
“零点过八分。”
火车呼啸着进入隧道,我的二十岁就这样到来。在又一次的眼泪中。
“谢谢叔叔。”我想了想,又礼貌性地补充道,“我是因为饿了才哭的。”
“那好办。”叔叔真是个好人,立刻就从他的购物袋里给我拿出好几样吃的,“小孩就是这点最值得大人学习,坦诚。饿了就哭,给。”
我木讷地接过,和饼干包装袋上的外国小孩儿大眼瞪小眼。
火车轰隆隆控诉着我的虚伪,不行,我不能给坦诚的小孩儿一族抹黑。
“叔叔,”我别别扭扭地跟这个之后应该再也见不着的陌生人坦白,“其实是因为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他是别人的家属。”
嚯,人类真的太八卦了,我话一出,对面叔叔的表情就变得非常精彩,甚至还有些期待——
“怎么,你破坏人家家庭未遂?”
“才没有呢!”我一急就激动,一激动就跟生理反应似的想到你的脸,于是瞬间又开始萎靡,“还不到那种家属。反正,他不喜欢我就对了。”
“他说他不喜欢你了?”
我先点头,然后又摇头。你的确没这么说过。
灯惨白的闪烁了一下,火车就这样裹挟着夜风再次闯进了隧道的胸腔。
小周老师,你知道吗?
我就是在这个诡谲又曼妙的瞬间里重新笃定,我好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又浴火重生贼心不死了。
天知道我脸上是什么表情,反正就连陌生人也看出来我情海滔天了,叔叔把他的手机递给我:“他的号码记得吧?”
我有点羞涩——好吧,承认我羞涩这点其实也蛮羞涩的。
总之,我无比珍惜地打下一句话,再像是祈祷似的点击了发送。
你回得也很快。你跟我说,对不起。
小周老师,你知道吗?
你跟我说对不起的当天,我擦干眼泪,决定要做一个不再坦诚的大人。你跟我说对不起的第二天,我换了手机卡,切断了你所有联系方式。你跟我说对不起的第一个周末,阳光明媚,春光也灿烂。我病倒了。
“你这是流感,病毒性的,没啥特效药可以吃。”室友一边给我倒热水,一边偷着煮白粥,“只能多喝热水多休息,等身体自己熬过去。你要实在难受,我们就去输液。”
人生病的时候好像会比平常蠢一些,而我又好死不死正处于痛苦的失恋期,于是强强联合下,我就变成了忧伤的草包。我一边在床上擤鼻涕,一边矫情地做类比——你看你,你好像病毒性感冒,来得莫名其妙,还给我如山倒,又没有特效药给我吃,又要我自己慢慢熬,熬着熬着,我就饿得没力气擤鼻涕了,只好瓮声瓮气地求室友,我想吃烤鸭。
她为她的白粥狠狠白我一眼,但还是关掉小锅,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向美食街进发了——小周老师,她对我好好哦,我要祝她永远漂亮。
一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天下午我到底睡了多久。
美食街离学校有些远,我等到无聊,就随手点开一部剧消磨时间,可主角正在谈恋爱。算了,眼不见心不烦,睡觉是单身贵族永远的出路。
一睁眼,天黑了。再一闭眼,我就听到你的声音。
你问我:“要不要喝点水?”
小周老师,实不相瞒。
我第一个反应不是感动或暴怒,我想的是,一定是我开始发烧了,原来发烧也能有幻听,那既然是幻听,就别问喝不喝水了吧,至少说句我爱你才像样吧——小周老师,我真是有病,我以为我至少好了一点点,可我光是这么想想,眼泪就又开始汹涌。
“我买了两只烤鸭,一只整的,一只片好的。
“宝贝,信息不是我回的。看我一眼。我错了,好不好?”
你好肉麻,你还无视我校规定进入女寝。可你替我擦眼泪,还叫我宝贝。小周老师,我好没出息,我也好想你。算啦,原谅你啦。
07
小周老师,展信佳。
今天医院食堂的例汤是海带排骨,一降温我做梦都想喝这个,于是兴高采烈买了最大份,还非常幸运地捡到最后一个小烧卖。
你知道我的嘛,买东西的巨人,吃东西的矮子,通常尝过两口就会嚷着饱了饱了——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汤还冒着热气,烧卖米粒晶莹,那位总穿着碎花长裙的义工阿姨经过病房时,还帮绿萝加了半盆水。你看,一切都欣欣向荣美好如画,只有我支棱着脑袋坐在你床边叹气。
医生说你这个状态是暂时的,但暂时到底有多久呢?
我翻了翻字典,上面解释为短时间,但时间是上天房里的摆钟,人类又怎么能拍板决定呢?看来义工阿姨说得对,这事儿还得看上天的意思——但是,拜托了,上天也不能浪费粮食吧。
所以小周老师,你快醒醒好不好。帮我喝一喝汤,帮我消灭掉烧卖,整天和营养液相依为命是会倒胃口的。你对我这么好,是除了我爸妈之外,唯一一个不会嫌弃我吃过的东西的人,你对我这么好,我不想你整天困在暂时里陪着上天玩。你明明……你明明是我的呀。
你后来跟我解释,信息的事也不能全怪学姐。
她学业被动搁置,父亲的手术也有很高的风险,她顺风顺水太久,很害怕这种趋近于绝望的境况下,唯一和她一起面对的你会选择离开。
我不买账,噘嘴道,你好人都做到那程度了,她还不知足,坏女人。
你一边掐我脸一边笑我是小猪。你说也不是纯粹的坏,只是太害怕了,恐惧会让人盲目,哪怕抓着块没用的石头也舍不得松手。
于是,我更不乐意了,说谁没用呢,说谁石头呢,质疑谁的眼光呢!
“你一直关机。我怕你不认路、怕你没吃饭、怕你被坏人拐走。心神不宁地追去车站,手机就落在医院走廊上——”
你的声音缓下来,就像给小朋友读睡前故事。
“我是跟着奶奶长大的。从有记忆起,父母就没同时出现过,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都有自己的家庭。老师视我为亲人,逢年过节,就把我从孤零零的宿舍捞出来,从大一捞到研二,直到他生病,所以我要尽最大的努力让老师恢复健康。学姐知道我待你不同,所以她……”
唉,别说了。真是败给你们读书人,既能花言巧语逗我开心,又能叙述以往惹我心疼,招招致命招招无敌,反正,你算是把我彻底哄好了。
你笑得没错,我就是一头很好说话的小猪。
但小猪也有小猪的坚持。小猪想要重过二十岁。
那天天气真好呀。
早上九点,你陪我去上高数课。
好吧,其实更像我陪你来着,书本你在翻,笔记你在做,老师点我回答问题,也是你把步骤和答案写在草稿纸上。但你真的很肉麻,还超出教学范围给我画了小爱心——喂,小学生都比你酷啦。但我数好了,一共是三颗。每一颗都肥嘟嘟,看起来很饱满,像是怎么摔也不会坏。
中午十一点,我们去吃火锅。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感慨你好聪明哦,竟然会先用手机排位。不像我,脑子里只有番茄锅和巴沙鱼。每次兴冲冲地来,又兴冲冲地在门口流着口水等,但也没关系,我们是情侣嘛,就该一人聪明一人享受。
下午一点半,我们在商场里买奶茶。
小票显示前面还有三十单,得麻烦我们耐心等候。
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吵上一架(我单方面暴起的意思),总之你记好,不管我有多爱你,我也一定会在游戏里骂你。因为你实在是太菜了。
下午三点二十分,我们坐进影院第六排。
小周老师,你的嘴巴好软哦。我一点儿也不介意你不会玩游戏了。
小周老师,如果那天到这儿打止就好了,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去逛超市,可以去你喜欢的书店,或者干脆就继续坐在这儿,看下一场电影。
可我心跳如雷,脸上的热度怎么也没办法散去。因为吻了你,我被幸福笼罩了,它让我头昏眼花找不着北,让我非要搜集更多浪漫才罢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贪心,不该闹着去山顶看烟花,不然我们就不会坐上那辆在四十分钟后发生事故的大巴车,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变成一座柔软的雕塑,睡在离我这么近,其实特别远的地方。
我错了,小周老师。
你要是生气,可以打我骂我数落我,罚我写一万字的检讨书也没有问题的,我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嘴,检讨书的最后也会给你画上小爱心。
以前我没心没肺,不知寂寞是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吃有喝有的玩,人类却还是被寂寞击倒。但现在我长大了,原来寂寞就是我的擦伤结痂掉落、隔壁房的阿姨很会削苹果、走廊里人来人往、树叶翠绿又枯黄、天气预报从不迟到、甜牛奶比去年涨价两毛、新书翻起来会有原野的味道——小周老师,原来寂寞就是这个人间依旧热闹,依旧按照规律与真理循环,只是,只是你不在而已。
小周老师,今晚窗外星星特别多,又闪又好看。
我咬着笔头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得把买的玫瑰花拿出来送你,鲜花配美人嘛,应该的,我爱你嘛,也是应该的。
那个,其实我叽里呱啦写到手腕发酸,就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而已。
小周老师,你好,希望你今夜也能睡得好。我呢,我在想你,我爱你。
08
[小周老师的回信]
小家伙,见字如面。愿你一切都好。
你趴在床边写来的信件,我已经好好地、高兴地、无比珍惜地逐一读完了。它们像你,字眼顽皮,标点也淘气,所用词语虽再普通不过,但经你的手后,全都活灵活现招人喜欢起来——我解释不出其中奥妙,因为你总是这样与神奇相关,让一切偏生与例外都变作天经地义。
比如,我性格算不得有多坦诚,时常将真实情绪隐藏,但此刻,想到是你在等待我的回信,便不惜背叛个人习惯也要一五一十承认,先前所提见字如面,并非行文习惯或虚伪空话,而是于我自己的祝福,是我想你,是我想要见到你。
除了太黑之外,我这儿总体还算不错。
无人打搅,无事叨扰,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想着你。
在地球——你知道,那是个一直闹哄哄又塞满各家烟囱的地方,我要上课写论文,我要赶路报师恩,我要做很多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愿意做的事情。它们拖慢我去见你的步伐,让我难以从所谓的日常中脱身——哪怕我对你的喜欢,已经到了一种令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
我不瞒你,这个认知首先让我茫然,接着才是诚惶诚恐的感谢。
原来我也可以让心脏焕然一新,原来我也可以让骨骼欢呼雀跃,原来我也可以让身体住满酥麻的蝴蝶,原来闭上眼睛,我也能感受到,亿万根神经,都争先恐后发着醺人的烫。
谢谢你,小家伙。人们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原来我也可以的——爱情并没有因为我曾经的不信任而将我抛弃。小家伙,你与上帝同在,但你又比他仁慈。你允许我真的爱上你,我好荣幸。
你千万不要懊恼或是自责。我没有生气,一点也没有。
因为我比你更想看到那场烟花,事后也格外庆幸,那个瞬间,我能够护住你。你好瘦,小小一个,就像是睡在花瓣里的童话人物——我曾试图寻找更多词来形容你,但最后才发现,什么都不如可爱来得贴切。所以,可爱的人天下最大,可爱的人可以肆无忌惮,所以请一定不要勉强自己读不喜欢的译文书,也不必长假短假都窝在这个小小的病房,或者我只是想说,你要开心些,好不好。
你不知道,你每次掉眼泪,我都手足无措——这次似乎格外严重些,没办法,我只好不停地给上帝写申请,请求他缩短所谓的“暂时”。
多巧,我们同时在为真的见到彼此而努力,终于让上帝知道原来人类也可以如此厉害又讨厌——尤其是谈着恋爱的。
所以快了,小家伙。
等我醒来,第一件事是要把从图书馆借来的资料还回去,有些已经超期,大概要赔掉你一顿烤肉的价钱,对不住;第二件事是要探望老师询问他身体近况,大概学姐又将惹得你小小不快,对不住;第三件事是要认真仔细地好好看看你——我张牙舞爪的小家伙,是不是瘦了些,是不是受了些委屈枯燥的苦,是不是在梦里也担忧着我沉睡的时间还将无限期延续,对不住,实在对不住,错都在我,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朝我发泄——你知道,无论如何,我总会顺着你的。
只不过,在你稍稍消气后,能不能跟我回一趟家?
不用担心,我奶奶是全天下最和蔼的老太太,她会笑着给你做红糖凉粉与糖醋排骨,还会夸你漂亮又大方。院子里的秋千我得先检查加固一次,然后才能请你去风里撒野。巷子口有直达海边的公交车,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推出仓库里落了灰的自行车,它会告诉你,无数个清晨与深夜,我的后座总是乏善可陈——你说得没错,读书人就是天下最无聊的,载你之前,也只载过书本与校服。
但就算再无聊,我也想要烦请你,一定来这里看看。
看看抱着这幢小楼的爬山虎、微微生锈的锁孔、翻新过后的木质地板、像是暗号一般睡在衣柜角落的樟脑丸,看看贴满走廊的奖状、晒在房顶的棉被、听过成千上万次的磁带、风干后被妥帖收放在小铁盒的野蔷薇花瓣,看看卧室抽屉里,我曾随手写下的,如果将来有幸爱上某一位的只字片语——小家伙,这便是我存在的、眷恋的、全部的人间了。小家伙,我永远都在这里,欢迎你的光临。
更新时间: 2021-02-18 2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