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号同学
没有人告诉我,
那些本不属于我的,
得到了也会失去。
比如柏林,和你。
01
我花了一个月工资买了一只茶杯犬,棕色的绒毛黑的眼,没有取名。
那时我已交到许多朋友,她们都说我疯了,这些年四处漂流,未曾安定,有时间养狗还不如找个男友。我笑笑,也觉得自己有些疯狂魔怔。
养狗并非简单的事情,况且是刚出娘胎不久的狗。
它很小,不及两个卷筒纸高。它忧郁胆小,总喜欢藏在角落里,留下孤单的背影。我总要很小心,唯恐不小心坐到藏在沙发里的身体,或者起床太匆忙踩到躲在门口的影子,有时夜里它睡在我床边,我总能听见类于孩童哭泣的呜呜声,细小微弱,却触人心弦。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与它熟悉,许多时候它喜欢躺在我怀里,衣服鼓囊囊隆起一块,像怀孕。有时候我做饭,它会在厨房门口嗷嗷叫,湿漉漉的眸,粉红色小舌头,像个顽皮的小孩。
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毛球。
连带的,我又想到你。
世间有太多奇妙的感情,明明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事物,却总撩拨起人心底最脆弱卑微的情绪。
02
毛球原本的名字并不是毛球,你给它取的名是柏林,文艺而矫情。
毛球是一只狗,一只巨大的看起来凶狠实则温顺胆小的金毛犬。
那时我还在上大学,性格孤僻,混沌度日,没有朋友。遇到毛球,把它带走也算是小奇迹,因为我并不喜欢狗。
小时候顽皮,拿着竹子去捅邻居家的狗,被咬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至今留下的疤痕都清晰无比。自此之后,我对狗便有了畏惧,或者说是憎恨。
那个彷徨的傍晚,我与毛球在小东门超市门口第一次相遇。
那时它还未长成后来那般孔武有力,大概只有垃圾桶的三分之一高,脏兮兮的毛发让它看起来与到处游荡的中华田园犬没有区别。它蜷缩在垃圾桶后,粉红色的小舌头悠悠地晃动,瞪着圆溜溜像黑色玻璃珠的眼睛看我,或者说我手中外焦里嫩喷喷香的烤肠。
我缓慢地移动着脚步避开它,继续往学校走,一口一口咬着手中香气撩人的烤肠。我一直没有回头,所以不知它跟着我,一直到宿舍楼下,直到我转身扔竹签,才看到它。它黑黝黝的眼睛没有离开我,我停下,它便停,我走动,它的小短腿也随之迈出步伐,我看它,它便低着头,垂着肩膀,呜呜地叫着。
风凶狠地吹着,像鞭子在半空挥舞。
或许是它的眼神太纯粹,或许是它的哭声太凄凉,我竟然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将它抱起。它在我怀中呜咽,伸出舌头舔了一口我抱着它的手,忧郁的眼神让我一瞬间丢盔弃甲。
“我带你上楼,不过你不能叫,乖乖的。”
于是,我抱着沉甸甸的狗,在大衣的掩护下上了楼,把它带回了宿舍,用热水和沐浴液帮它洗了个澡。它似乎听懂我原先的告诫,乖乖地任我摆布,直到吹风筒“呼呼”地靠近才想起逃,在宿舍里翻天覆地的闹。洗去一身污垢,它变得活泼可爱,像个圆滚滚的球。我摸摸它的头:“就叫你毛球吧!”
一只柔软可爱的小狗总是讨女孩子欢心,起初,室友们对毛球表现出各种宠溺。这个抱,那个摸,投食喂奶顺带帮我们躲过宿管的搜查。我与室友们处得并不好,毛球到来的那几只,改变了从前的窘状,她们甚至会问我:“我出去吃饭,要不要给你和毛球带些吃的?”我受宠若惊,抱着狗用力地点头。
但这仅是暂时的,没几天,她们便嫌弃毛球太闹、便便太臭、将宿舍闹得鸡飞狗跳,并勒令:“在三天内把狗弄走,不然就报给宿管科,让他们来把狗带走!”室友说话时,毛球乖乖坐在我脚边,像做错事的小孩。
感情这东西,说来可笑,原本我对它们避如蛇蝎,就因这一周的同吃同吃,我竟不舍得将它从生活里剔除。我决定搬出去,三天时间足够我找到一栋便宜公寓租个小套间,拖着行李连人带狗从宿舍撤离。
搬家那天起了雾,周遭像陷入一场无尽的梦魇。
我拖着行李抱着毛球气喘吁吁上到二楼,开了门,它却不进,背对我面朝对门不停吠,吠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我正不知所措,对面的门适时打开,你站在那儿,诧异与惊喜在面上散开。
“柏林,你回来了!”
世间万物皆有主,你激动却笨拙地和我解释,手脚并用,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逐渐清晰。我沉默地看着你,以及抓着你的裤子呜咽的毛球。
噢不,它的名字叫柏林。
你与女友住在一起,你在外贸公司上班,她还是大学生,你们之间最大分歧便是这只叫柏林的金毛犬。你自幼爱狗,她偏生不喜欢动物,两人争吵了无数次,未找到平衡点。那日你出差,她好几天忘记遛狗,想起来天色已晚,便随手将它拴在公寓楼下的栏杆,一眨眼再回来,它便失了踪。
你握着我的手,不停地说着感谢,而你的女友站在楼梯口,冷冷地旁观着,像一尊石雕。
03
夜像身着黑衣的行者,穿梭在城市每个角落。
原物归主,行李堆积满屋,我没有舍得搬走,三个月房租与押金不能白交。
我倚在门口,耳朵贴着门,鬼祟地偷听。这公寓隔音不好,你们的争吵清晰地抵达,还夹杂着几声狗叫。
“要不是你,柏林怎么会丢了!要不是对门的人好心,估计它早就没命了!”这是你的声音。
“那胖妞帮你找回了狗,是不是恨不得以身相许!”这是来自你女友。
“你这是说什么话?人家怎么得罪你了,说话句句带刺,好歹她也帮我们照顾柏林好几天!你说话能不要这么难听吗?”
“说不定狗就是她偷走的,蓄谋已久!”
“放屁,她今天才搬来的!”
月光顺着窗口攀爬进来,我坐在地板上,惆怅忧伤,心里不停地盘算要如何从你们手中把你的柏林我的毛球偷回我屋里,虽然它本就不属于我。
我便在这阴森空旷的房子住下,每天走很长的路去上学。偶然发现你那美丽高傲的女友是我们学校艺术系,她并不喜欢我,每每遇见十分冷淡。倒是偶尔遇见你遛狗,你会笑着和我说几句:今日天气如何,超市日用打折,狗狗又胖了多少斤。我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随着奔跑的毛球漂荡,它对着我叫,末了又舔舔我的脚。
有时我们在超市相遇,看到我提着啤酒和饭团你眼神带着诧异,却礼貌地没有窥探,只是问:“你喜欢喝酒?”我点点头,又用力地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并非酒鬼,只是没有朋友,心情不好就去买两瓶啤酒,喝完后便可好好地睡一觉。
我小心翼翼地问到毛球:“狗狗最近好像又胖了?要多带它出来散步,不然会越来越胖!”他挤出一个宠溺的笑,点点头同意我的说法。对话翻来覆去都没有离开你的狗,你毫无防备,我则一直等待将狗偷走的契机。
那个星期,你又出差,你女友遛狗时又一次将狗拴在栏杆处,自己则拿着手机絮絮叨叨地讲电话。天色昏暗,我蹑手蹑脚朝毛球走去,小心地牵着它,慢慢地往家里走去,它乖乖地跟着我,竟也没叫,而你女友还在激动地讲电话,毫无察觉我偷走了狗。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我过得胆战心惊,连门都不曾踏出一步,唯恐被发现。但仅过一天,你便回来,晚上直接敲开我家门,拎着几瓶我常喝的珠江啤酒和几样下酒菜,十分郑重其事。
04
说来可笑,我将毛球带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你女友早已窥探我的预谋,在第一时间告知你,而我还在沾沾自喜。
第二天晚上,你光临我这狭隘脏乱的屋子,并没直接开口要回狗,即使在你进门时毛球已撒欢朝你跑来。你摸摸它的头,尴尬地打量我的窝,笑道:“喝一杯不?”像电视里那些爱喝酒的糟老头。
我简单地收拾了沙发,你在茶几上摊开酒料,毛球快乐地舔着你的手。
“我们认识那么久,好像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我叫林克。”
“夏雪。”
你抿了一口酒,皱眉,“你和小榛是同个学校吧?为什么租这么远的房子?”
我明知你是有目的,或许并不想知道这些,但还是解囊相授:“之前住宿舍,捡到毛球后,不,是柏林,她们不让我在宿舍里养狗。学校附近的房子太贵,这里的便宜一些。”
你双眼浑圆,瞪得巨大,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为了柏林你搬出来?”
我沉默地点头,你没再说话,似乎想到什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的酒量惊人的差,两瓶珠江就将自己撂倒,末了倒在沙发上,手圈着急剧发胖的毛球睡得天昏地暗。毛球被你喂了几口啤酒,乖顺地匍匐在你怀中。我唯恐它被你勒死,小心翼翼地将它从你怀中拯救出来,你却突然起身,用力地抱住我,在我脖颈轻轻蹭了两下,又一次睡死过去。
我抱着狗,而你抱着我,两人一狗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在沙发上度过了一夜。
春寒料峭,第二天我是被冻醒的。
醒来你已不见踪迹,毛球被我枕着肚皮,正不安地挣扎。沙发上混乱一片,茶几出现严重位移,而我身上盖着你的风衣。你在匆忙间逃跑还不忘记睡梦中的我,这一点实则令人感动,更值得称道的是你竟没有带走毛球,不知是你忘了还如何。
接下来的几天,毛球一直陪伴着我。我牵着它去逛市场,买了鸡肉与牛排,鸡肉是我的,而牛排是它的。我用打折的沐浴乳,给它买进口的香波。我将它当成了自己的狗一样悉心照料,压根忘了有你的存在,一直过了十天。
这十天,你一直没有出现,对门一直紧闭,前几日还能听见你与女友争吵,后面就再也听不到。你又一次来敲门,木着脸低着头说抱歉,麻烦我照顾狗了,现在你要将它带回去。我愣愣地看着你,眼泪猝不防及地落下。
你有些手足无措,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我摇摇头,牵着毛球将它归还给你。毛球一直不肯走,扒着门不停地挠着,木屑簌簌地落在地面。
你搔搔头,有些落寞:“几天没见,它都不认得我了,这没良心的东西。”
我没有告诉你,在你来的几分钟前我正做好了晚餐,给它煎了喷香的牛排,它口水流了一地还未吃到一口便要走,当然不肯舍弃盘中餐被带走。
它在你手中奋力挣扎,最后被半拖半抱才回到对门。
05
后来我才知,你与女友分手了,在我偷走毛球之后的某天,你们大吵了一场后分手,你从你这儿搬走。
你忙着上班,早出晚归,没了女友再也无人帮你遛狗。自此之后,我与毛球天各一方,极少碰面。
偶尔周末能碰见你与毛球,它再也不像以前扑腾过来,恹恹地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无精打采。你坐在长椅上发呆,表情疲惫地与我打招呼:“夏雪,今天不用上课吗?”
“嗯,是周末,你不用上班吗?”
“对,是周末。”
那夜的尴尬随风而来,你我都感觉到了,至此,对话中止。你垂眼,看着在绿茵地里的毛球,忧郁在你脸上散开,毛绒绒的木棉花在空中飞舞,棉絮黏在你的鼻翼。你突然开口道:“我觉得挺对不起柏林的,我总是很忙,连带它遛弯的时间都没有,最近它连饭都不怎么吃,似乎瘦了。我想把它送回老家养,虽然很不舍得,但我不能太自私。”
我不可置信地看你,脱口而出:“我帮你养吧!我会照顾它,白天放我家,晚上你回家再带走!”
“但你要上课!”
“我的课不多,真的,把它放心交付给我吧!”
其实,我说了谎,大三这一年课程排得满满的,我在学校与公寓来回花去了大片时间。但我仍将毛球从你手中接手,迟到早退加逃课,尽力照顾好你的狗。
一个人住我极少做饭,收留毛球后,为了它的饮食,我每天费尽心机研究食谱,狗粮牛肉蛋黄和青菜换着花样给它补充营养,周末则是煎牛排。我的生活费有限,大半的生活费都落在毛球身上,你几次说过要贴补它的伙食费,被拒绝后便没再开口,只是偶尔会稍些东西过来,水果罐头和简单的日用。
因为毛球,你我的关系好了不少,好几次你下班过来恰好碰见我做饭,偷偷地咽了口水。鬼使神差的,我开口问你:“你要过来吃饭不?多一个人也好做饭?”
你神色肃穆,随即轻轻地点头。
两人一狗的生活就在这云淡风轻的话语中拉开序幕。
我每天上课、买菜、遛狗、给你做饭,时间与生活一样拮据,落魄得换季也不舍得买一件新衣。你未曾察觉,依旧保持下班后便过来吃饭的习惯,看一场无聊的泡沫剧和我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语再带着狗回到对门去。
有一次我突发奇想,真真觉得我们像一对情侣。也就在那一天,我在学校里遭遇你前女友,她穿着碎花连衣裙,裙角在风中飘逸,对我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恭喜你啊,终于达成目的。”
我低头匆匆逃跑,不知自己为何心虚。
06
要说我们关系的转折点,大概就是在那个粘稠的夏夜。
你与女友分手后,你一直空窗,而她谈了一场又一场的恋爱,那一次败北而归,狼狈地坐在你家门口。我遛狗回来恰好遇见你们深情相拥,她抬眼看我,眼中闪烁胜利的光芒。
莫名的,我感到心慌意乱,差点在你们眼前蹦出泪来。
那个夜晚,你没过来吃饭,我独自吃了两人份的晚餐,把肚皮撑得浑圆。毛球在屋子里奔跑,时不时过来咬我裤脚,我蹲下身,想要抱它却抱不动。仅是几个月时间,它长得高大威猛且肥胖,站起来比沙发还高。
我木木地坐在沙发上,它伸出舌头在我脸上扫射几圈,留给我粗糙的触感和一脸口水。我摸摸它的头,屈着身体和它说话:“毛球,我这会很难过,很想哭。”它似乎听懂了似的,甩甩尾巴,蹭蹭我的脸。
在那一瞬间,我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我已很久没喝酒,家里没有存粮,穿着拖鞋下楼买酒踢踏踢踏路过你紧闭的大门,门内寂静无声。瓶装珠江已告罄,我拎着罐装雪花边走边喝,回到家里已干掉一半。我喝了酒,发酒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毛球不停在我身边绕圈,我一把抱住它,将眼泪鼻涕蹭在它的长毛上。它黑溜溜的眼珠看着我,被我抱着,始终没挣扎。
夜半时分,你“咚咚咚”地擂门:“夏雪,开门!”
“干嘛!”我的语气少有的暴躁,你被我噎了一下,盯着我红如兔子的眼睛突然结巴:“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哭了吗?”
“你有什么事?”
你突然变得娇羞,像小女生一样低着头,口中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我饿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你能给我做碗面吃不?”
我愤愤瞪了你一眼,叮叮当当在厨房捣鼓出一碗鸡蛋面,端到你面前。你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末了擦擦嘴,看着坐在对面的我,试探地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我抠着桌面的漆,心里像吞了黄连那般苦涩,却听见你小声地道:“我没和她好。她来找我借钱,说要复合,我拒绝了她。”他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空碗,再次道:“夏雪,我没有和她一起,你不要伤心!”
我心头一暖,正想说话,你悄悄地把碗推过来,声音更小了:“夏雪,你能再给我一碗面吗?我好饿。”
我终被你打败,端着碗再次钻进厨房,毛球跟在我身后小声地吠。
那之后,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并没挑破,只是你从对门搬了过来,搬到了我的杂物间。你这样说:“每天来来去去麻烦死了,住这里比较方便,这样还可以分摊房租!”
我耸耸肩,云淡风轻地同意你的说法,谁也看不到我内心的雀跃。
07
我们正式搬到一间房子同居,但,生活并没什么变化。
我依旧每天为你洗手作羹汤,照顾你与毛球的饮食起居。它越来越胖,总是不爱运动,肚子攒积的那层肉像个软和的枕头,每每下楼遛弯都不愿再上楼,我半拖半抱才勉强能把它弄回家。哄女朋友睡觉的小故事
毛球与我越来越亲,而你,总是很忙。
二十五岁代表代表什么?
事业正值巅峰,出差、加班、熬夜,周末时间被占用,头发偷偷地掉。
我还有半年便毕业,没和同学一起去实习,窝在这狭隘阴暗的小屋研究食谱——芝麻黑发,核桃补脑,鸡与排骨营养,每日变着花样熬各种汤水,还有毛球的狗粮。临近毕业,父母断了生活费,我囊中羞涩,便在家中当枪手代写论文,换取每日的伙食费。
你被我养刁了嘴,每每出差回来都要抱怨:“外面的饭真难吃,还是你做的饭好吃!”然后像毛球一样跟在我屁股后挤进厨房,不停地嗅着香气,像食不知饱的饕餮,“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我掀开盖子,炖得香糯的猪手在汤水中浮出表面,你像孩子般欢呼了一声,拿着碗筷目光灼灼等着开饭。
每每这个时候,我便想: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我日复一日地蜗居在这里,极少出门,每日除了遛狗买菜几乎不下楼,一整年都没买一件新衣,买衣的钱都换成牛排喂给毛球,将它养得体圆肉肥,而我自己蓬头垢面。
你总是说我:“夏雪,你怎么越来越邋遢,比毛球还糟糕。”我大多一笑而过,看起来没心没肺。但你肯定不知,每次你说完这些话,我都提心吊胆,生怕某天打开门你前女友站在门外,笑着带走你与毛球。
其实,就算是这样,我亦没有立场阻拦,但我不甘心。我偷偷地翻查你的手机,电脑,甚至像小偷一样翻你的口袋与钱包。起初,你没察觉,偶尔会问一句是不是碰了你的东西,直到有一天,我忍不住按你的手机,恰好被从浴室出来的你看见,你气呼呼地将手机砸在我脸上:“夏雪,你这是干什么?”
“你为什么看我手机,这是隐私你懂吗?你凭什么看我手机?即便是以后我结婚,我老婆都不能没经我允许看我的东西,你凭什么?”
话一出口,你我都愣住,你怔怔地看我,似乎要解释,我努力挤出一个笑,说:“对不起。”
当天晚上你显得小心翼翼,与我说话更像察言观色。我不动声色,却在第二天一早收拾了东西,像个小孩与父母争吵,一言不发偷偷离家出走。
我潦倒窘迫,身上现金所剩无几,从家中走后找了便宜肮脏的旅馆住下。接下来的几天,每一天都是吃泡面。我并不是真的想走,换洗衣物都没带上几件。我费尽心机不就是想让你明白:我于你很重要。
离家第五天,我在广场流连,恰好碰见你与毛球出来找我。天寒地冻,一人一狗黑黝黝的眼睛里都盛着可怜,你踢了毛球一脚,它扑哧扑哧跑来叼住我的裤脚,拉着我往家走。
几天不见,你瘦了一些,可怜兮兮博取同情:“夏雪,我好几天没吃饱饭了,吃惯了你做的便当和晚餐,外面的东西像狗屎一样。柏林也很可怜,我没时间帮它洗澡,它很忧郁,还臭哄哄的。”
你拉着毛球,而它咬着我裤脚。
“回来,好吗?”
仅是这一句,我便抵挡不住,老老实实跟你回去。
08
回去的那几天,你小心惶恐,唯恐我又一声不发带着行李离家出走。
我们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只是还是有什么变得不一样。
你肆无忌惮地挥霍着我的光阴,我对你亦是有恃无恐,偶尔还是忍不住偷窥你的通讯短信,只是没让你察觉。
大概是这次出走给了我底气,冥冥中我觉得你离不开我,纵然没给我名分,亦不能轻易将我舍弃,可我终究还是错了。
起初,你对我说起公司前台那个乖巧的女孩我并没在意,再后来,你吃了她做的便当,对我说不用每天清晨给你做饭我才开始起疑。可已来不及,没过几天,你告诉我:“我恋爱了。”
那一瞬间,我犹如五雷轰顶。
那个晚上,我又喝酒了,拖着毛球在便利店门口喝到深夜,直到你气喘吁吁过来将我们带回。你背着我,牵着毛球,听着我嘟嘟囔囔地说醉话。其实我没醉,只是不喝酒无法将心里话坦诚以对,我絮絮叨叨地对你的喜欢,对你的付出,对你倾尽一切的劳苦。
我将脸贴在你后背,听见骨骼传来的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夏雪,你对我的付出我很感激,我很努力与你在一起,但我无法欺骗你。对不起,我不爱你。”
心脏在那一瞬间似被碾碎般疼痛,奇怪的是,我却没哭。只是用力地抱着你,指甲几乎要抠进你的皮肤里。
你终究还是搬走了,带着毛球去到那个女孩那里。
我乞求你留下毛球:“说不定她不喜欢狗,她会虐待毛球。”
“不会的。她养了一只京巴,肯定能把柏林照顾好。”你用两句话,击碎我最后幻想。
你连人带狗在一天内搬离,临走前,毛球又像两年前那样扒着门,不停地吠,无论你怎么拖,它都不肯走。
我用力地掰开它的爪,蓄积已久的眼泪簌簌落下:“毛球,乖,你走吧!听话,我求你走吧!我会去看你的……”
我用力地关上门,而毛球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不绝如缕。
夜像一柄巨大的黑色大伞,蓦地扣在我头顶,遮住所有的光。
我倚着门,一动不动,像失去感情的雕塑。
09
你搬走后,我一直没有离开,每日匍匐在这密闭的空间里,靠写枪手稿度日。
就像,你们从未离开一样。
或许你觉得我逃避现实,颓靡不堪,可更多是你不清楚了解的我。若你明白当人费尽心机得到却是一无所有的报应的苦楚,或许就能体恤我。
我对你的图谋,并非从我们认识后开始。
在更早,你还和前女友一起,我便知道你。
起初,你牵着毛球去学校接女友,我在东门碰见你,三口之家甜甜蜜蜜。然后是大雨天,你抱着狗去看医生,我把的士让给你,你回头来说了三句感谢。再后来,我们断断续续遇见好几次,只是你没看见。所以,当我在小东门捡到毛球,早就知道它是你的狗,租房子在你的住所对面,亦是筹谋划策许久。
我接近你,连你前女友都看出我的用心,几次提醒,唯独你蒙在鼓里毫不知情。我步步为营,算计你,使你无法逃脱我的桎梏。可到头,我终究还是失去你。
在你走后,我们便失去联系,其实我还有你的手机,只是你的新女友不再让我们联系。
我辗转几次打听你与毛球的消息,未果。
直到那个冬天最冷的一夜,我在公寓楼下捡到毛球的尸体。它安静地睡在从前最喜欢的草坪,毛发纠结成团,身体冰冷僵硬。
我拖着它笨重的尸体,坐在楼道里给你打电话,我以为我没哭,声音却带着哭腔:“林克,我捡到毛球了,它死了。”
你在半夜匆匆赶来,抱着毛球的尸体呼唤着“柏林”,哭声吵到楼上的住户,不停有人从窗口探出头来大骂,更甚是直接扔下玻璃瓶。
事情为何发展至如此境地?
你告诉我,新女友并不喜欢毛球这种巨型犬,在你加班的时候,她因为毛球抢了京巴的食物后将它踢出门走。自此,它没回家。你找了很久没找到,压根就没想过它会回到原先的公寓。而我一直没出门,若不是那天存粮告罄我压根不会在夜里下楼。若不是你,若不是我,毛球或许不会冻死在冬夜。
我们合力葬了毛球,你用一块小木板刻了“柏林”二字。
天气很冷,北风簌簌地往领子钻。
你站在身后喊我:“夏雪,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和她在一起很不开心,我搬回来,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吗?”
我顿了脚步,用力地摇头,眼泪却流到嘴角。
我们从未开始,又何来重新二字。
雪像盐花撒了一地,我在雪地上踩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这一年的冬天,尤为漫长寒冷。
10
如果我没有失去毛球,如果柏林没有离开你,可能至今我都无法明白: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你费尽心机得到了,也会一次次失去。
而今,我有了属于自己的狗。往后,我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
所以即使我现在无法将你忘记,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时间有无坚不摧之力,它告诉我,没有什么不可以。
更新时间: 2021-02-02 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