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知相思

发布时间: 2021-02-16 22:02

分类:青春爱情 / 睡前故事

红豆知相思

文/森木岛屿

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冥冥之中是有定数的,我们都应该要对曾经的自己,做漫长的道别了。

01

[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还骂你是浑蛋。]

我是不喜欢你的。

我是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

倨傲自大,花天酒地的霸王,屁股后边还有一堆数不清的风流债。

左手牛奶,右手可乐,身边簇拥着一堆漂亮的女孩儿,身后还站着几个讨好又谄媚的马屁精小弟。

所以,奶奶将我带到你面前,热络介绍的时候——

“来,幺幺乖,不哭了啊,你看,这是邻居小哥哥,以后可以带你一起噢!”

奶奶又招呼你:“程程,快哄哄妹妹!”

四目相对。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你鬓角边吓人的疤痕,但并没有半点给面子的打算。顷刻,我便瘪着嘴,打算发起新一轮的眼泪攻势。

我讨厌这里。

“哇——”

不料,你盯着我看了几秒,抢在我之前先咧着嘴号啕大哭起来,哭得比我还惨。

悲伤情绪如瘟疫般迅速传开,一整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全都扯着嗓子哀号,刚安抚好小朋友情绪的老师愣了下,不得不再次陷入新一轮的手忙脚乱。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你成功了。

我被你这番出其不意的操作惊到,一时间连带着对上学的恐惧都消散了一大半,也忘了哭,呆呆愣愣地看着你鬓角颇有男子汉气概的疤,又看看你挂在睫毛上的眼泪花儿。

最后,我没忍住,“噗”地打了个鼻涕泡,笑了。

“真蠢。”

见我笑了,你得意地一抹袖子,擦干眼泪,又恢复颐指气使的小霸王模样,丢下对我的两个字评价,转头继续和大胖、二胖进行“桃园结义”仪式了。你的小“女朋友”则屁颠屁颠儿地迈着小短腿,抱着薯片跟在你身后。

这是2000年,新纪元伊始。

我因为搬家,去了新的幼儿园,与你结识。初次见面,我们对对方的印象实在不算太好。

真正结仇是在名字这件事上。

彼时你迷恋上我爷爷口中的各种故事,虽然我一直怀疑你根本只是馋他的蚕豆和核桃,但你确实跟你的第四任小女朋友“分手”了。

她则暗戳戳地把这件事归咎在我头上。

更何况,我作为全班唯一一个能一口气背出十几首唐诗的小神童,压她一头出尽了风头,坦然享受着老师的偏爱和小朋友的崇拜。

——如果不是她多事。

当时大家凑在一起正在看连环画册,她指着扉页上“程时洵”三个字,问我:“叶红豆,你不是小神童吗?这个你认识吗?”

我犯了难。

好吧,《唐诗三百首》只是我跟着妈妈背下来的,其实不认识几个字。

也真是惭愧,时至今日,我也就跟着大家喊你程程,那时尚且不知道你正儿八经的大名。

但这不能毁了我的一世英名。

我尽可能装作自信又镇定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挑着里边熟识的部分,一字一顿:

“程——日——日。”

“哈哈哈哈!”

她带头捧腹大笑,周围小朋友也跟着哄笑起来。

隔着一群人,我看见刚进教室的你嘴角抽搐,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

拜我所赐,你在一堆叫“胖墩儿”“大头”“臭臭”……的小孩儿里,有了一个格外清新脱俗的绰号:程日日。

而我则也因此丢了小神童的荣耀。

你恨得牙痒痒,觉得我就是个大草包。

我气得咬牙切齿,觉得你就是个害人精。

02

[叶红豆,你可真是个温柔、善良、仗义又可爱的小天使!]

但我们的小打小闹并不影响两家关系交好,你又长我半岁,一来二去,带我上下学的重任便也落在了你这个“哥哥”的头上。

不过讲真的,虽然你满肚子坏水,但在玩这方面,还算颇得我心。

你性格跳脱不受束缚,好奇心重,满脑子都是歪主意。

我跟着你,偶尔也能借你的各种烂借口溜个号躲个懒,比起奶奶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妥帖照顾,要刺激和有趣得多。

我们看过小混混儿打架,吃过学校小树林里的青果子,给瓢虫做过“手术”,研究过蚂蚁搬家,去过废弃工厂冒险。

反正天塌下来总有你扛。

作为交换条件,小学那几年,我缠着爷爷讲遍了各种老故事,从《山海经》到《三国演义》,从《红楼梦》到《射雕英雄传》……

也是因为这样,我们家从来没有过剩饭,零食也从来放着超不过三天。

说来也怪,明明我们吃一样的饭菜和零食,你竖着长,个子越蹿越高,而我却见鬼地横向发展。

你得意死了,每次吵架我喊你程日日的时候,你就开始说我是长不高的猪崽子。

那年偶像剧盛行,我深受其荼毒,听着里边男女主亲昵又软糯的腔调,觉得他们连骂人都显得鬼马可爱。

明明一句可以可爱很多的“小猪”,被你拖腔带调地喊成“猪崽子”。

难听死了。

真没情调。

我龇牙咧嘴地追着你打。

你趁我要追上来动手的时候,悄咪咪地伸腿,我不防备被绊得踉跄,你得逞,笑得更欢,于是我便装可怜去跟你妈妈告状。

我总归能胜你一筹。

你说气人不气人?

自然是气的。

你弄丢了我的狼。

狼是我捡的流浪狗,为了让它听上去更威风一点,我给它取名叫“狼”。

你嗤之以鼻道:“你擅自给它修改物种的事情,它知道吗?”

“你懂什么!”我抱着它往外走。

奶奶不同意我养,理由是家里已经有一只狗了,来路不明的流浪狗身上细菌多,让我别像个捡破烂的,什么都往家里带。

彼时,我刚跟奶奶理论完,没好气地冲你翻白眼:“狼狗不分家,它们本来就是同一个祖先!”

你撇撇嘴:“猪狗也不分家,你跟它也是一家,怪不得长这么像。”

滚滚滚,你就是嫉妒我有狗。

我懒得跟你计较,绕过你就往外走。

你懒洋洋地伸手拦住我:“破烂回收,五块钱,买你的狗崽子,怎么样?”

看吧,果然觊觎我的狗崽子。

“五十块!”我还价。

“你不如抢银行?十块!”

“四十块!”

“二十块!”

“三十块!”

“成交。”

我最后当然没把它卖给你,只是把它寄养在你那里,当然,也一毛钱都没要。

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你一定要好好对它。

三十块,对你这个吝啬鬼来说已经不少了,我也就只是想看一看你的诚意,既然你还算诚心,那就交给你了。

我许诺每天放学都去你家看它,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于是补充道:“也不准拿它去讨好你的‘女同学’!”

你跟班里的文艺委员关系很好。

她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有爱心,喜欢小动物。

于是,你总借着帮我遛狗的幌子,跟她制造偶遇。

你自然没有吃狗肉火锅。

它却真的丢了。

我没做到承诺那样每天去看它,那段时间我忙着准备英语和数学竞赛,每天被老师留下来开小灶做特训,晚上回去做完作业就已经半夜。

我总算忙完比赛,兴冲冲地跑去你家里的时候,正巧撞上文艺委员从你家出来。

你一个人坐在客厅,脚边报纸撒了一地,玻璃杯子倒是质量不错,在沙发下边打了个滚,侧翻着磕到茶几腿上,然后停下。

报纸被氤湿一片。

我略一思索,就大概猜到了情况,走过去捡起来放到桌上,有点幸灾乐祸道:“哟,我们程日日也有讨人嫌的时候啊?”

“自大狂,现在知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的了吧?”

“那我就委屈一下收留你这个可怜——”

“那还真是委屈你了。”你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冷冷地看我一眼。

你脸色有点吓人。

我心里真的有点打鼓了,一边委屈你跟文艺委员吵架把火撒我这个倒霉蛋身上,一边又忍不住担心你的状态,于是很快转移话题:“我来看狗的,我的狗呢?”

“丢了。”你依然冷着脸,心思明显不在我这里。

你这副样子,我也莫名来了点脾气,但不信你的话,一边喊“狼”,一边自己进去找。

“跟你说了丢了你听不懂人话!”你三两步过来,一把扯住我,红着眼,“叶红豆你烦不烦?”

“怎么丢的?”我还是不太信,但也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严重,更多的是被你冷不丁的火气吓到了,又觉得委屈,梗着脖子虚张声势地恶狠狠瞪着你,“你不是说了会好好看着吗?不是说了不拿它去讨好你那位朋友吗?不是说——”

“狗贩子偷了,关我啥事!”你凶巴巴道,拽着我就往门口推,“一天到晚的别什么破事儿都往我头上赖行不行!”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我生气了。

我觉得肯定是你拿我的狗去追姑娘了,然后出了什么意外,但更生气的是,你弄丢了我的狗,还反倒因自己失恋的破事莫名其妙对我发脾气。

我们冷战了整整三天,谁也没先说话。

第四天的时候,我真的看见了狗贩子。

傍晚天色刚暗下来,三个穿黑T恤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把一只已经晕厥的大狗装进了网兜里,正往面包车上丢。

我想到我的狼,气血立马涌上头,从院子里拎了根木棍就撒丫子追上去,迎面遇见刚打完球回来的你,也顾不上之前的恩怨情仇了,立马向你请求支援:“偷狗!偷狗!”

你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追着我跑了出去。

后来我才知道,你一直以为我说:“Logo,logo!”

还以为我研究了什么边运动边背单词的新方法,不得不配合我。

我们玩命狂奔,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我胸口发紧,又仿佛体会到了爷爷口中所谓的英雄气概,觉得自己英勇极了。

最后一个男人挨了我一棍子,吓了一跳,看见我一个小孩儿,又有点蒙。你先抓着我往身后护。

可惜我的英雄气概还没使出来,对方不耐烦地一把甩开我们,懒得多费劲儿,“呼啦”关上车门,留给我们一嘴车尾气。

我从地上爬起来,同你四目相对,在你眼里看见了一丝惊恐和担心。

我忽地想起来还在跟你冷战中,不想先跟你说话,于是拍拍身上的灰准备继续保持高冷。你却从后面一把抓住我,左右张望,最后拦下了路过的二胖的自行车,从衣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巾,往我嘴边上胡乱抹了一把,然后把纸巾塞到我手里,抱起我丢到车后座上。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纸巾上的一抹红和嘴里腥咸的味道,舌头舔了一圈,瞬间了然。但看着你火急火燎的样子,我选择闭上嘴巴一句话不说,悄咪咪把血往嘴角舔了舔,任凭它混杂着口水渗出来。

我梗着脖子,觉得自己像个壮烈的女将军。

你吓了个半死,飞速骑着自行车载我去诊所,风呼啦啦从耳边掠过,我看着你着急的样子,心里却有点小得意。

医生让我张嘴,用灯照着检查了一圈之后,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你们是没换过牙吗?”

你睁了睁眼睛。

出了门,我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张着血盆大口的样子很像个女鬼!”你幽幽道。

“那我就专吸你的血!”我不甘示弱道。

我们站在门口的广场上,对视几秒,然后双双笑起来。

我们和好了。

我也是后来才从奶奶那里知道,你帮我养的狼没有走丢,是得了狗瘟没能救活。

你发脾气那天,你爸妈大吵了一架,原因是闹离婚又不想耽误你学习,但其实不如说都嫌带个小孩累赘。

即便平时他们也没怎么对你上过心。

我那几句“你讨人嫌”“可怜”的话,刚好戳到了你。

至于文艺委员,纯属过去给你送作业的小干部而已。

所以,程日日,我原谅你了。

有路过的卖糖葫芦和气球的大叔经过,我大方地买了串糖葫芦给你算是和好礼物,也很不吃亏地讹你给我买了一大把氢气球。

嗯,那串糖葫芦最后还成功进了我的肚子。

谁让你那天凶我了呢!

那天晚上,我拉着你在广场上看人画画下棋,装模作样地跟着老大爷打太极,最后一起给十五块一个的石膏娃娃涂色,我选了个美少女,你选了个机器人,但是你手太笨了,速度又慢,所以不得不拖延到了老板收摊……

最后,我们俩赖着我表姐的车,同她和姐夫一起上了骊山。

人家约会浪漫,我也实在不好一直做电灯泡,我们俩就去周围溜达。

晚上基本没什么人,风很大,山顶很凉快,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对着山谷呐喊发泄的声音,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于是故意学着他们扯着嗓子干号,本意是引你有样学样发泄发泄。

可是刚喊完,你就转过头来笑话我:“猪哼哼呢?”

我刚想瞪你。

“还气呢?”你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另一串糖葫芦塞到我手里,“别气了,我的错,以后还你一只狗,好不好?”

好。

我咬着山楂上甜甜的糖浆壳,很骄傲地哼了一声。

你哭笑不得,紧跟着转头继续盯着我,好半天之后——

“汪!”

我终于没忍住,笑了,还损你道:“呵,你连狗屁都不如!”

你套用台词:“我是一文不值,狗屁不如。你呢,就有如狗屁,值得一闻!”

我觉得你是在骂我。

我知道,即便我们成日里拌嘴互怼,你也从未真的同我置过气,我也自然没真的怪过你。

谁让我们都是这么温柔又大气的好同志呢!

那天晚上,我站在你身边,看着你的眼睛同你对视。

山风很烈,路灯很暗,你的睫毛很长。

我没来由地就想到了永远。

我也不过是想告诉你,没关系,哪怕你爸妈吵架以后不在一起了,哪怕没有人要你,我也都还在你身边。

永远都在。

永远,真是一个美好的词啊。

叶红豆,你可真是个温柔、善良、仗义又可爱的小天使!

然后——

我就被老妈追着暴打了一顿,因为疯玩太晚,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那晚你如果打开窗户,一定能看到我们家鸡飞狗跳的影子,也能听到我的鬼哭狼嚎!

2009年,我十二岁,终于换掉了纠缠我好几年的最后一颗蛀牙,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变成大人了。

可是才多小啊!

小到以为这世上没什么不能原谅的,没什么能阻挡两个人一辈子都在一起。

小到,以为永远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

03

[双标!]

初中之后,你的个子玩儿命地疯长,小小少年站在人群里已经出众到瞩目,身边的莺莺燕燕又多了一大圈。

而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来就比别人慢一拍,迟迟不到发育的时候,除了稍微拿得出手点的成绩以外,站在你身后,不起眼得像个矮冬瓜。

于是,我开始执着于补充营养,追上你的海拔。

听说骨头汤补钙有益于长高,我天天缠着妈妈炖汤喝,为了让你长得慢一点,好让我更容易追上,还每次把你的那份汤也抢过来喝了,喝到最后闻到味道就想吐。

听说运动也有用,我开始日复一日地跟着你跑步上学。

风雨无阻。

你笑话我:“怎么,你怕长成猪八戒嫁不出去啊?”

彼时你刚在校外交了一帮新朋友。

有个女生最引人注目,短头发,机车服,有点酷,听说跟你关系特别好,因为你一句话,连手臂上的小文身都洗了。

你在新的朋友堆里春风得意。

我看不惯你这样子,闭眼一口气喝光骨头汤,把擦了汗的毛巾甩到你身上,然后照着你的志愿抄了一份,顺嘴怼你:“你脑子里成天想的都是啥?”

“对啊,想的是你啊。”

如果没有我的前半句,你这句话听上去好像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我笔尖一顿,虚张声势地抬头瞪你。

“考得上一中吗?”你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拿起我的志愿表扫了一眼,嘴角挑着笑。

我知道下一句肯定没好话。

果不然——

“就你这脑袋!”

我怒道“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你把书包里的成绩单拍到我面前。

你有着男孩子与生俱来的理科天赋,成绩虽然算不上数一数二,但也永远都在上游浮动,只要你愿意,考一中并不费劲儿。

反倒是我,看上去喜人的成绩,其实花费了无数个加班加点学习的夜晚。

你知道的。

“走吧,刚考完试,今天带你去放松放松!”

你捏我的鼻子。

我知道你会有这个举动,故意没躲,等你松手了才后退着弹开,得逞一笑:“我鼻子上有油!”

“叶红豆,”你一脸嫌弃地往我身上蹭,又哭笑不得,“你还是不是个女孩子了!”

我看着你崩裂的表情,捂着肚子笑得起床气都没了。

那天,我们和你新交的朋友一起去了新开的电玩城,同去的还有你的一堆马屁精,后来去唱歌,又去了外边野餐,自制篝火晚会。

男男女女一大拨人,真心话大冒险是永不过时的活跃气氛的游戏。

班长红着脸凑到体育委员身边的时候,大家纷纷吹口哨起哄喝彩。

我这个人向来比较迟钝,那会儿其实没开窍,对某些感情的理解只停留在偶像剧里并不现实的甜甜蜜蜜,以及你身边来来往往不同面孔的女性朋友里,其他并没有太实际的概念。

跟着人群起哄完全是出于瞎凑热闹。

可还没看清楚两个人有所动作,你伸手覆住我的眼睛,似笑非笑:“还看!怎么的?你这猪崽子还想研究下啊?”

我才反应过来你说的什么,后知后觉地脸热,扒拉开你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跟你一起过来的男孩子看着我笑笑:“程时洵,你小妹挺可爱啊。”

我认识他,你常去的网吧里的小网管,叫陈启。

我觉得他肯定是瞎了眼,才会夸又矮又胖的我可爱。

或者干脆就是讽刺,再要么就是纯粹拍你的马屁。

可你一脸防备地将人踹开:“滚滚滚。”

你又想到什么,扭头对我说:“好好学习,追上我的数学成绩之前,别研究这些有的没的。”

忘了说,你的数学成绩已经连续三次拿了满分。

我不服气地白了你一眼。

“等长大了,给你挑个好的。”你又补充。

多好?像你一样好吗?

谁稀罕?

我怼你的话没说出口,那个和你关系很好的女生就被几个小姐妹推推搡搡地过来,难得地有点害羞,在你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扯着你的袖口往另一边走。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双标。

我好气。

看着你们两个人的背影,我好像也还有一点别的什么情绪,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没有细想,陈启喊我过去玩的时候,我已经答应了。

很无聊的小把戏,孔明灯和水上纸船。我惦记着你跟那个女孩儿离开的事情,写许愿字条的时候也有些三心二意。陈启过来的时候,我才猛地发现自己就写了三个字。

——程日日。

我手忙脚乱地又补上两个字:“是狗。”

陈启笑道:“就这么讨厌他?”

“嗯。”我恶狠狠地点头。

报应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我点孔明灯的时候,把衣服烧着了一角,好在没有酿成火灾,但我这胆子,想想还是觉得后怕。

好吧,我主要是怕回去没法交代。

你知道的,我妈很严苛,生起气来很吓人。

晚上回去的时候,你把毛衣脱下来套在我身上,自己身上只剩了件衬衫。

“回去就跟阿姨说太冷了。”你教我说。

我妈很喜欢你,所以带上你,她就不会怀疑。

我其实想拍拍胸脯悲壮一点说“不用”,可你笑着说:“我拐你出去的,自然包售后,负责承担一切后果。”

我想说什么,但身上多了一件毛衣的厚实感,鼻尖还萦绕着你的味道,我揪着你的毛衣袖口,拒绝的话最后也没说出口。

后来,我拿出攒了很久的压岁钱,逛遍了商场,给你买了件死贵死贵,也比你那件好看一万倍的毛衣还你,原因是——

“你那件被我丢洗衣机里洗坏了。”我虚张声势的理直气壮下,是只有自己才知晓的心虚。

你一点儿没多想,大剌剌把衣服丢衣柜里,然后揽着我的肩膀说:“不愧是我养的,挺有良心!走,学习去!”

我:呕!

你不知道的是,那件毛衣没坏,被我洗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地叠整齐放在衣柜最下边,放了很多年。

后来,我离家去外地,家里养了猫,小崽子翻箱倒柜最后看中了你的毛衣,叼到窝里给自己垫屁股了。

气得我断了它一周小鱼干。

2011年,我撒了谎,瞒着所有人得到了一件不能见人的毛衣。

这个秘密,只有一只小猫咪知道。

04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可我只是个俗人,就想做个小人呀!”]

高中之后,你突然爱上了学习。

准确地说,你是看上了一个爱学习的姑娘。

而我迟钝的青春期总算姗姗来迟,大抵也跟之前坚持的运动有关,体重开始飞速下降,取而代之的是节节拔高的身高。

但以往可以拿来炫耀的成绩,也渐渐有点不够看。

重点中学,换了新的授课方式,这里又都是无师自通一打十的尖子生,一个比一个有天分,一个比一个努力,反应慢的我渐渐有点跟不上节奏。

你倒是越发得心应手,时常跟老师去讨论一些我听都听不懂的题目,我连想都不用想,你肯定会选理科。

我开始玩了命地在理化生上下功夫。

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印象最深的不是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背古文,而是吐血的各种小球小木块,以及“假设绝对光滑,假设不受摩擦力,假设杠杆无限长”……

哪来那么多假设?怎么不假设我是个超级天才或是百万富翁?

“天还没黑呢,你怎么就做起梦了?”你拍我脑袋,然后拎着我的衣领拖我去小食堂。

下了晚自习以后的小食堂三楼,一半是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谈理想的男女同学,一半是学霸。

我们则处于二者之间。

一份关东煮,一杯奶茶。

你开始帮我补课,但我知道,你坐在这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是制造和那姑娘的讲话机会。

那姑娘叫赵一帆,个子小小的,短头发,眼睛很大,有种很干净纯粹的漂亮。

我做题做得头昏眼花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你在盯着她的方向。

很正常。

这女孩子漂亮温柔又优秀,换了我也会想跟她交朋友。

“哎,”我捅你胳膊肘,“怎么还玩起含蓄了?不去追?”

这实在不像你的风格。

更何况,上了高中的你,已经长成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的明朗少年,仪表堂堂,成绩出众。

总之乍一看,真的挺人模狗样的。

只要你愿意主动,赵一帆这种小女生肯定扛不住。

“你懂什么!”你指节敲敲桌子,拉回我的注意力,又用笔帽戳我脑袋,想了想,很是装相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但我猜,你是真的动心了。

语文老师说: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我只是个俗人,就想做个小人呀。

我想。

但我不敢说。

只是心里小小地窃喜了一下,据我所知,赵一帆的追求者不在少数,而她心里只有学习,我觉得你十有八九是没戏了。

晚上回去,我支着小台灯看你的笔记,研究到半夜,最后还是忍不住在贴吧翻出赵一帆的照片反复打量。

她究竟是哪里让你动心呢?

第二天,我就去理发店剪掉了快及腰的长发,托尼老师手一抖,又擅自给我发挥了个狗啃的刘海,我又气又恼,捂着帽子三天不敢同人对视。

心里却还反复想着你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你说过这话不到一周,我就看见你们俩肩并肩在小花园散步谈心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躲在宿舍里偷偷骂了你无数遍,一肚子委屈也不知道该撒在谁身上,最后自己把自己气哭了。

你给她带早餐,陪她上自习,去操场跑步。

你们换了头像,甚至一起去纹了对方的名字首字母。

——好吧,某宝十块钱包邮好评返两块的文身贴。

我就知道,你这狗做不出纹别人名字这种事情的。

我始终没想明白,一心只有学习不染烟火气的小仙女,怎么瞎了眼就为你剃了仙骨堕入人间,也始终没明白,你到底怎么从一堆送玫瑰送香水的追求者中脱颖而出的?

凭一块五的豆浆油条吗?

还是十块钱包邮好评返现的文身贴?

你说:“当然是凭借我的美貌与智慧啊!”

你又搬出金庸老爷子的词,说:“骗女孩子其实最好朴实无华。欧阳克用那么多花招,不如我请一顿饭。”

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

可是,你也的确,没对我耍过花招,我却沉迷其中甘之如饴。

所以,又有什么好研究的呢?

喜欢这玩意儿,本来就没什么原因可讲。

2013年,我觉得你就是个浑蛋!

05

[“你不会也喜欢我吧?”

“对啊。”]

你爸妈不怎么管你,赵一帆和你成绩又一直上升,你们的关系,老师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以为这就可以了。

可没多久,你们还是一拍两散。

你难过了挺久。

那时候刚分班,我们两个的教室一南一北,天各一方,也少了很多碰面的机会,我还想着怎么去安慰你,毕竟你是被丢下的那个。

可还没来得及,我先跟新班级里的同学发生了冲突。

新同桌偏科严重,脾气也很坏,趁我不在的时候,拿了我的作文去抄,不小心带出了我的日记本,于是跟几个哥们儿凑在一起边大声读边嘻嘻哈哈地笑。

我直接就炸了,几句争执之后,动了手。

毕竟不是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素质”两个字怎么写,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绅士精神。

也不是所有的女霸王都能霸气侧漏将猛男摔翻在地。

很遗憾,我就是不能的那一部分之一。

然后挂了彩。

你才睡了一觉起来,本来是想找我拿东西,结果进来就看见教室里围拢了一圈人的闹剧。

“怎么了?”你瞌睡瞬间醒了,抓住我的手臂,上下检查。

手背上很浅的一道擦伤。

可你知道的,有时候一个人缓缓也就过去了,但一旦有亲近的人问起,委屈就刹不住。

我没说话,但没忍住打了个哭嗝儿。

说好的英雄救美呢?

太破坏气氛了。

我在心里埋怨自己。

你随手抓了旁边女孩子的抽纸,跟她说了句:“不好意思,借用一下,下次赔你包新的。”然后把一整包塞到我怀里。

好歹温柔一点行不行?粗鲁死了。

“谁动的手?”你黑着脸扭头问话。

有人认识你,立马推出罪魁祸首。

男生估计认识你,有点窘迫,挠了挠头,讨好道:“洵哥,我不知道红豆是你护着的,早说啊,你们这关系……”

他又辩驳:“再说了,刚才也是因为——”

“我就问是谁动的手?”

周围聚拢了不少凑热闹的吃瓜群众,八卦盛行的时候,很多人都揣测我们的关系。

你也没否认。

我心里是有那么一丝窃喜的。

你没跟他动手,因为上课了。

临走的时候,你带走了我的作业本,胡乱替我擦了把眼泪:“差点儿忘了,来找你拿这个的,睡好几天了,忘记写作业,借鉴借鉴。”

“还哭,丑不拉几的!”说完,你拽了下我背后的帽子,挤眉弄眼,“笑一笑,十年少!”

你安慰人的方式……

啧,真的一言难尽。

你走之后,我在帽子里发现了一小盒巧克力。

我没真的见过你跟人动手。

但周一上课的时候,同桌男生嘴角多了块瘀青,灰头土脸地主动去找老师跟我换了位置,在这之后,直到毕业,都没敢再跟我说一句话。

你倒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照样睡到闹钟响三遍,最后踩着早自习的铃声去教室,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赵一帆的事儿过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你和我的消息。

我们本来就走得近,早先因为有赵一帆,也没人多想,现在你坦然维护,除了上课以外,又时常一起进出。

小说里青梅竹马的故事套在我们身上似乎并不违和,男主历尽千帆,女主默默守护,长大后终成眷属。

我一边刷着题目骂他们无聊,一边在心里偷偷想,至少你没解释我们的关系,或许大概也不是真的没可能。

暗恋的人真是卑微,哪怕一丝一缕的不实传闻,也能给自己脑补一场盛世美梦。

甚至听说有人给我做班主任的表叔打了小报告。

紧接着,你就被请去办公室喝茶了,我生怕会因此影响我们的关系,特意跑去办公室解释了好一通。

结果对方听完以后,一脸茫然道:“还有这事?

“不过嘛,你放心,只要你下次数学能给我拿个满分,我保证替你们保守秘密,怎么样?”

我震惊于他的开明态度,又懊恼自己沉不住气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喊你去说之前参加奥林匹克竞赛拿奖的事。

全国高中联赛一等奖。

也很快没人再多想我们的关系。

因为没多久,你就跟借纸巾的那个女孩子出双入对去领奖了。

你拿了保送资格,又放弃了。

我试探着问过你和她的关系,你就揪我刚刚见长的头发:“琢磨什么呢,有这时间不如再去背几个公式,高考我要去监督你的,考砸了你试试看!”

我以为你们又是迅速拉近距离,然后迅速分开,骂你渣男。

但其实也没什么底气。

你虽然意气用事跟着感觉走,可也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情,也认真对待每一段感情。

你屡屡投入满腔热情,可遗憾的是,你的这几段感情最后都无疾而终。

“你放心,我肯定不拖你后腿!”我拍着胸脯夸海口,“到时候还要照抄你志愿的!”

一如当年中考那样,我一路跟着你,从没考虑过除你所报学校以外的任何学校。

也不是有意而为,更多的是习惯使然。

嗯,我也固执地跟着你选了理科。

现在想来,这大概也是我年纪轻轻发际线岌岌可危的重要原因吧。

尽管你比我还尽心尽力,帮我私下找老师开小灶,整理简单版笔记,陪我做错题,各种分析总结,比我爸妈还上心。

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参加聚会。

平日里总板着脸的教导主任喝得醉醺醺的,抱着我表叔哭,我看着表叔一脸嫌弃想推又不敢推的样子,没心没肺地笑到肚子疼。

有人哭,有人笑,大家闹作一团。

赵一帆带着新交的男朋友,跟大家一起玩闹。

你最后一个到,眉宇间有些疲惫,但还是笑着给老师敬酒聊天。

晚上散场的时候,你喝得有点上头。

我以为你是因为赵一帆的事情,还没迈过那个坎儿。

不算太晚,夜里十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打不到车。

我买了水,搀着你坐在门口的花坛上休息,聊起这件事的时候,你笑着否认。

“何必呢?在一起难道不应该是很认真的,要一辈子的事情吗?你这样分分合合,百花丛中过,图什么呢?”

“你的脑袋就是单纯。”你拧开盖子把水给我,然后接过我手里那瓶打开,仰头灌了一口。

我睇你一眼,就不能换个称呼吗?

“红豆,”你眯着眼睛,风从脸颊穿梭而过,你声音很低,“我没想浪费任何人的感情,我只是想找一个对的人。”

“对的人是什么人呢?”我摸着自己新剪的短发,喃喃道。

“我爸妈以前也那么恩爱,可还不是闹成这个样子,彼此记恨。”

高考结束那天,在所有家长都兴高采烈地等着接小孩的时候,你爸妈兴高采烈地奔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

嗯。

兴高采烈,真的嘲讽。

可是他们也真的忍太久了,只等着你高考结束,然后解脱。

我知道,看上去硬气又大剌剌的你,其实没什么安全感。

我们在某些程度上惊人地相似,固执地想要寻找理想中永远的感情,半点儿不肯妥协。

所以走向了两个极端。

我至今没有正儿八经谈过恋爱。

你至今换女朋友如换衣服。

夜风有些凉,路灯暗淡,衬得你的眼睛越发漆黑透亮。

你忽然低头很轻地笑了下,自言自语般:“红豆,为什么不是你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幻听一般,我听懂了。

为什么不是我呢?

对啊,为什么不是我呢?

我们不也认识了这么多年吗?你换了这么多女朋友,就算排号也该轮到我了吧?

可是为什么不是我呢?

我直直地同你对视,差点儿就说了“程时洵,要不你看看我吧?”。

大抵你也觉得这么煽情的话实在不适合自己,很快又戳我额头:“算了,你这猪崽子脑袋懂什么,我这是在失败的恋爱中总结经验教训,向着成功出发。”

我没吭声。

你笑了,歪着脑袋看我,似笑非笑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吗?你不会也喜欢我吧?”

“对啊。”我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清楚。

可这却是我从小到大说的最勇敢的一句话。

最后,我还是攥了攥手指,然后翻了个白眼,嗤你:“想得美!”

你笑,揽着我的肩膀,醉醺醺的:“我这个人啊轻浮又浪荡,造孽!也就算了,要真有报应什么的也认,反正多一点少一点都这样,你以前踩死蚂蚁丢过别人橡皮擦作业本看我洗澡那些缺德事儿,我也一道替你背了。”

不是,等等,谁看你洗澡了?

臭不要脸。

我骂你。

“红豆你呢,”你笑着说,语气却认真又诚恳,“以后找个你喜欢也喜欢你,对你好的,别凑合……”

“还用你说!”我也笑,怼你。

有出租车停下,我扶着你上车,你睡过去的时候,我才腾出手若无其事地抹了把眼泪。

可是程时洵,你不知道,日记本里你的名字早和喜欢两个字并列在了一起。

那些年迂回没说出口的话。

夜里十二点的星斗和辉月知道。

辗转失眠的枕头知道。

失忆沉默的备忘录知道。

唯独你不知道。

2015年,我发起了一场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告白。

无疾而终。

06

[原来呀,喜欢从来没什么标准和依据可言。]

我翻车了。

高考因为三分之差滑档,虽然也是还不错的学校,但到底没能跟你一起,我们相差七十千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人最难克服的不是孤单,而是习惯。

我习惯了事事有你在身边帮我转圜,陡然分开,我过得实在有点狼狈。

比如遇到搞笑的下意识就想跟你分享,结果一转头发现身边坐的是个陌生人。

再比如,午睡睡得稀里糊涂,恍惚间梦见小的时候,以为还有你会在窗外喊我上学,迷糊间关了闹钟,结果一觉醒来发现天黑了。灭绝师太的课,我一旷就是一下午,从此获得了“狼灭”的称号。

再直接一点,比如开学第一天因为方向感太差,在学校里绕了半天也没找到教室……

你视频远程指导,有时候我们也被对方气得七窍生烟。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异地恋坚持不下去了。

你家说白了只剩个空壳,国庆的时候,我借口路上人太多拒绝了老妈出去玩的提议,转头偷偷买了票去找你。

我们平时没少发视频和打语音电话,你身边很多朋友都知道我,几个男孩子性格也都很好,七手八脚地帮我拎行李,完全没拿我当外人看。

我也很熟稔地接他们的玩笑话,跟大家熟识起来。

跟人打交道好像也没自己平日里那么不自在。

我也知道,是有你在的缘故。

你是我的信心,我的倚靠,是我无所畏惧胡作非为的底气。

你新交了女朋友,长发及腰,穿裸色的长裙,高跟鞋,化淡妆,温婉淑女,落落大方。

我摸着自己的短头发和短裤,没来由地想到和你一起贴文身贴的赵一帆,以及为了追你洗了文身的前前任。

原来喜欢从来没什么标准和依据可言。

晚上我们一帮人去爬华山。

山路危险又陡峭,走两步就又累又热浑身冒汗,停下来的时候又冷到浑身发抖,黏腻的热汗迅速变冷,冻得人牙齿打战。

然后在两千多米的顶峰等日出。

你租了军大衣买了热牛奶,大家凑过来哄抢,你推开人朝我招手,先帮我裹严实。

你女朋友则顺手拿了暖宝贴递给我。

她但凡醋意大发或者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倒也还好,我会觉得,你看,也不过是任性使小脾气的小女生,你们未必多合适。

可是她善解人意,温婉妥帖,一言一行都恰到好处。

也更让我觉得自己恶毒又卑微,且格格不入。

我在你那里待了五天,我们一起吃饭,唱歌,玩游戏,去欢乐谷……

我是你所有朋友里最护短偏爱,最有默契的女性朋友。

但不是女朋友。

我打算彻底收心。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认识这么多年,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

没错,我说过永远陪着你。

可是长大以后才发现,原来愿意永远陪着你的人太多了,我其实连号都排不上。

我开始建立自己的圈子,接受周围男生的邀约,一起吃饭去图书馆甚至看电影旅行,但每一次对方在确定关系的边缘试探的时候,我就会飞速退后很远。

朋友说我是性单恋人格,也有说是亲密关系恐惧症。

只有我知道,这叫——

贼心不死。

你是我十年如一日的执念,也是我不能为人知的秘密。

我渐渐退出你的生活圈。

成年人的告别,从来不需要仪式感,回消息的频率低一点,打电话的时间短一点,平日里忙于别的事的时候多一点。

然后不知不觉中慢慢疏远,渐渐淡忘。

经营一段关系需要数十年,可放弃说到底只需要一秒钟的决定。

然后,你失恋了。

彼时我正在准备科目三的考试,说来真有点难为情,直到考试前一天晚上,我还因为没方向感记不住考试路线。

熟识的教练只好陪我一遍一遍地兜圈子。

你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刚到岔路口,一辆飞车冷不防从路口飙出来,我因为分神差点儿直接撞上去,也幸好教练眼疾手快踩了脚刹车。

你朋友在电话里说你出事了。

我熄了火跟教练道歉,然后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那么狼狈的样子。

你靠坐在诊所的输液室里,眼底乌青,左眼皮上方划了一道口子,血迹已经凝固,周围还有些浮肿,下颌贴着只创可贴,衣襟处还有灰渍,头发也乱糟糟的。

不过半年不见,你——

呵,狗东西,你也有今天!

我过去用力戳了下你下巴,你疼得“嘶”的一声,下意识就要动手,睁开眼睛看见我,又愣了下,戾气消散,顿了顿才抱怨:“疼!”

“活该!”我骂你,然后收手,恶狠狠地嘲讽,“怎么没再严重点,花了脸也刚好省得你以后再去祸害别的姑娘!”

我都做好了继续怼你的准备。

你却只从我手里接过水,喝了一口,垂眼再没说一句话。

我只消看你的表情,心里就有了揣测,也没再追问,只是攥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

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心疼还是该难过。

你知道吗?

你每失恋一次,我心里的死灰就复燃一次。

如此循环往复。

人真是种奇怪又矛盾的生物。

我比谁都希望你能找到你的真命天女,又比谁都害怕你真的找到她。

我们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暑假回家的时候,我总算成功拿到了驾照,第一次上路就是去接你。

许久不见,你瘦了一圈,也黑了点,但真是古怪,姿色还是半点不减,我站在出站口挑着钥匙冲你勾手:“过来,给爷笑一个。”

你就龇牙咧嘴地露出一口大白牙。

丑死了。

我故意笑话你。

我们绝口不提感情的事情。

一整个假期,也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事情,时常熬个通宵。

我妈心疼你,使唤我去送饭,你真是个狗都看不过去的害人精,所以——

送饭的第二天,一只大黑狗为了打劫你的粮食,冲过来直接给我整个人撞翻了。从医院出来,我右手臂就多了条绷带。

也因祸得福,我开始理直气壮地使唤你。

下午支你在小摊上买个西瓜,一分两半,我们坐在沙发上看老旧的电影,我晃晃悠悠地用左手抢先挖掉最中间那一块,然后耍赖去挖你那块,也一起吃掉。

你实在犯困,懒得跟我计较,靠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我坐在你旁边,右手缠着绷带,垫了好几个抱枕都觉得不舒服,最后看中了你的肩膀。

我一咬牙,趁你打瞌睡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但其实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以为你没发觉,我便一点一点放松靠下去。

你闭着眼睛,笑,拖腔带调:“人肉沙发舒服吗?你还挺会享受!”

我嘿嘿一笑,见你没多说,便踏踏实实靠下去。

看上去坦荡又恣意,一副占了便宜的样子。

你大约看在我是伤员的分上,大大方方把肩膀借我。

我跟你说起学校安排见习的事情,话题又延伸到实习,再到找工作,我已有心仪的公司,试图打探你会不会留在当地……

甚至已经盘算好了我们下班以后一起去吃饭,我的第一笔工资给你送个什么礼物。

你忽然打断我说:“红豆,我在准备考研。”

我挖西瓜的动作一顿,又很快恢复自然的样子,笑笑:“噢,这样啊。”

我皱皱眉。

这哪里买的西瓜。

基因突变了吧?

难吃死了。

我低头心不在焉地划拉着手机屏幕。

电影兀自播放着,我们坐了一下午,可其实内容我一点都没看进去。

只记得有句很经典的台词: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

日复一日的梦想。

这是2017年,我靠在你肩膀上,看了一场不知道讲了什么故事的电影。

落幕的时候,我关掉了手机屏幕上我心仪的公司门户首页。

我开始查资料,做考研的准备。

07

[我也从未料想,喜欢这种东西的保质期会这么久。]

林宥嘉唱:“想说我没有志愿,也没有事情好消遣,有一个人能去爱多珍贵,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机会,反正我还有一生可以浪费。”

我想,不如就这样吧。

我们开始各自忙碌,几乎没再有过你的花边消息,连朋友圈动态也都是一些学术东西的转发。

你给自己定了个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目标,身边所有朋友都劝你现实一点,别太冒险,可你固执得厉害。

我也只好紧跟着朝这个目标奋斗。

可我实在天资有限,这辈子的精力都耗在了高中奔着跟你考同一所大学的那段时间,哪怕再怎么通宵怎么使劲儿,都只觉得力不从心。

十一月份的时候,我们共同的好友结婚,我回去参加婚礼,你来接我。

许久不见,你头发剃得更短了些,整个人看上去也比以前沉稳很多,提到考研的事情,你笑着说很多人都劝你放弃,我说:“他们就是嫉妒,怕你考上了越来越牛,就显得他们很菜,所以才想拉着你堕落,考吧,以你的能力,区区A大不在话下,绝对没问题!”

你拍拍我的脑袋。

我是你朋友里唯一一个没给你泼冷水的人。

但其实说私心的,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让你一直这么走下去。

因为我真的,追不上了。

我们做伴郎、伴娘。

婚礼很热闹。

宣读誓词的时候,我站在旁边,看着几步之遥的你,鬼使神差地在心里很小声地接了句“我愿意”。

突然开始羡慕毕业就结婚的他们。

多好。

我这人没出息,从来没盼过奢靡轰烈的生活,不过想跟你一起而已。

说什么来什么,这边婚礼才结束,我就接到奶奶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也能带男朋友回来给她看看,最好定个日子很快结婚。

我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快的?

你替新郎挡了不少酒,脸一路红到脖子根儿,一边笑着听我讲电话,一边随手把玩手里的打火机。我好不容易应付完奶奶。你忽然抬头,笑了下:“要不我就委屈一下,陪你回去见家长?”

我心脏“咚”地重重跳了下,眼睛不自觉瞪大。

你顿了很久,才掐灭烟头,笑着:“别凑合,找个对你好的。别怕,我给你兜着,要真的嫁不出去了,我们就结婚。”

那一瞬间,我甚至突然怀疑,这么多年以来,凭借你那么剔透的心思,是不是其实很早就察觉到我的贼心。

“走吧,”你没给我追问的机会,喝了口水,起身往外,“陪我出去吃点儿东西。”

我说:“好。”

这是2018年,我以为对你已经免疫了,可你同我的一句玩笑话,还是害我之后三天晚上没睡好觉。

08

[“我们在一起吧。”

“好。”]

事实证明,偶像剧里那些励志故事都是骗人的。

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抱歉,我没高得上去。

头发都学秃了,依然没够得着那个学校的一个墙角,我的分数差了十万八千里。

遗憾的是,你也差了那么一点。

我打电话各种宽慰你。

有一天,你说:“红豆,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我说好。

但那时其实我已经在一千公里以外的城市手忙脚乱地赶项目,后来咬着牙去跟上司请了一周的假。

5月19号,我们一起去了草莓音乐节。

你喜欢房东的猫。

两个女孩子身上有着青春灵动的气质,温柔又随性,小黑的声音干净纯粹,现场气氛热烈,人群熙攘,你抓着我的手腕一直没松开。

那一场演出,你看舞台而我看你。

晚上八点半,我们从场馆出来,在四海唐人街吃了一路小吃,外面有家英伦风情烘焙,我说想吃蛋糕,你进去帮我买下了最后一份红丝绒。

我左手冰糖葫芦,右手棉花糖,怀里抱着蛋糕和糖炒栗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副样子实在有点好笑。

你从我怀里把东西接过去,剥了栗子壳,最后在我灼灼的目光下不得不递进了我嘴里。

我喊人帮我们拍照。

万达广场上人来人往,有小孩炮弹似的滑着滑板冲过来。我正盯着旁边那对戴鹿角拍照的情侣,琢磨着跟你一起比个什么样的造型会亲近又不过度暧昧,一没注意,差点儿被小孩撞到,你眼疾手快拉了我一把。

我裸露在外的手腕有些冷,你手上的温度便顺着脉搏迅速蔓延至心脏。

听说脉搏跳动频率最能反应心动的信号。

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

总之,你看了我好半天,然后说:“红豆,我们在一起吧。”

我愣了下,目光落在你手里的易拉罐上。

你分明不是一罐啤酒就能放翻的量,可是为什么开始说醉话了。

但心跳冲散了这些。

2019年,你跟我告白。

我举着硕大的棉花糖,嘴里还有颗没来得及吞下的山楂,瞪大眼睛看上去实在有点傻不拉几的,很用力地点头,说:“好。”

09

[你是我觊觎已久的温暖,不敢声张的喜欢。]

不得不说,你是个极其称职的男朋友。

事无巨细,妥帖沉稳。

你会花时间和心思去研究各种口红色号,游戏和女朋友永远都是女朋友重要,大大小小节日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我们熟识多年,对彼此的喜好早已了然于心。

我恨不得跟每个人显摆我们的故事,可又不敢跟任何人提起。

因为好像有个奇怪的定律,很多事情你越得意,就越容易翻车。

所以我连声张都不敢。

七夕那天,你发视频给我,镜头里有一只小狗。

你知道我一直惦记当年的“狼”,于是暗中悄悄托人留意了很久。

我们给它取名叫崽崽,我说是狼崽子的崽,你说是猪崽子的崽。

老人们说本命年会有劫难,不知道是不是应了这话,我这一年诸事不顺,你一个大男生跟着一群老爷爷老奶奶去寺庙里替我烧香拜佛,又听说转运珠有用,买了手链吊坠各种小玩意儿寄给我。

有天晚上,你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听说那红色什么有用,可以辟邪,要不我明天去帮你买?”

我问:“什么?”

你咳咳了两声:“内……内衣裤。”

我没忍住捂着肚子笑出猪叫。

真是没想到,打起嘴炮来比谁都厉害,又是百花丛中过的程日日,竟然纯情到提到这个都会红耳朵。

你恼羞成怒,下意识想开口怼我,又很快压下来,最后只是笑笑。

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因为压力太大,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试过喝热牛奶,吃过安神药,喝过啤酒助眠……

后来你开始每天晚上给我讲故事,每晚十点半,雷打不动,也绝不重复。

也有例外的时候,有天你陪朋友去了趟派出所,回来很晚,又很累,我嘱咐你早点睡觉,然后我偷偷熬夜玩手机,你睡得稀里糊涂,又突然弹起来梦游一样:“今天还没讲故事。”

然后补了个故事,确定我睡了,才去睡。

你会因为我随口一句“好像有点感冒”,第二天一大早跑来送药。

会提醒我吃早餐,督促我吹干头发再睡觉,也会在夜里压下起床气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接我,消息总会秒回,也会随时报备行程,让我安心。

……

你做过很多很多让我觉得窝心的事情。

10

[来年陌生的,

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哎,这不是挺好的吗?”

朋友冲我翻了个白眼:“甜腻腻的,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是来秀恩爱的啊?”

我笑了笑。

就像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一样,提起过去,人们总倾向于记住那些温暖感动的场景,更何况,有时间的滤镜加持,最后回忆里的东西总是熠熠生辉,但背面其实锈迹斑斑。

你对我很好,但我总会觉得我们之间差了点儿什么。

比如,向来嘴贱的你再没跟我斗过嘴,你记得大大小小每一个节日,偶尔晚了一时半刻,会跟我说对不起,你收到我的礼物会客客气气说谢谢,哪怕明明并不喜欢的东西,也表现得很欣喜,而我漏掉的时候,也会大大方方说没关系。

你开始往我在的城市投递简历。

我看到过你的求职岗位,各行各业都有。

你对我很好,好到不会大声讲话,更遑论发脾气。

可是我跟你谈起以后的时候,你的眼神是空的,我故意发脾气,你根本毫无原则地道歉。

我们相处得恩爱又平和,像模范情侣,可以相敬如宾到老一样。

也像一潭死水。

圣诞节前夕,我没告诉你,偷偷休了年假想给你个惊喜。

机场人很多,我排了很长的队,脱外套过安检的时候,你送的坠子冷不防勾住了拉链,一不小心就断了,那只笑呵呵的猪头滚落到地上。

我蹲在地上找了好半天。

后面排了很长的队,人来人往的安检口,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催促。

最后还是没能找到。

我忽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好像,也在意料之中。

我去了你住的地方,你不在,朋友说你在图书馆。

我也没多想,跟着导航过去,一眼就看到你,端坐在座位上,背对着我。

我悄咪咪过去,捂住你眼睛的一瞬间,瞥到你面前摊开的书。

是你之前考研的专业书。

右上角是随手写下的名字。

江玫。

噢,那个给我递过暖宝贴的女孩子。

你想都不用想就猜出是我,开口的瞬间先装作很自然的样子把书往后翻了一页,然后转身笑着揽住我的肩膀,开玩笑:“圣诞老人还没上班呢,你这个圣诞礼物怎么先到了?”

“我乐意!”我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你合上书,语气尽可能随意:“没事做,就随便看看打发时间。”

我大剌剌地笑笑,像根本没怎么在意一样。

晚上,我们跟你朋友去吃火锅,你点的全是我喜欢的东西。

服务员拿来毛巾擦手,你起身接过来递给我,又去拿围兜和小皮筋。

你手机响起来,是一道闹钟,我也没多想顺手按掉:“程日日,你闹钟响了,我帮你按——

“按掉了啊。”

我有很短暂的停顿,然后低头轻哂。

吃过饭,你帮我订酒店,买了水和简单的日用品。

离得不远,我们一路走过去,我絮絮叨叨跟你聊起我的工作,我的日常,我的生活。你适时接话,适时笑。

到酒店楼下的时候,我们告别。

我突然喊住你,然后踮起脚同你接吻。

你像是迟疑了一下,然后纵容地扶住我的腰。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索然无味,然后松手放开,笑了笑:“算了吧,程时洵。”

你愣了下。

我重复:“算了吧。”

没有一个女孩子可以看着男朋友对别的女生各种袒护偏爱而无动于衷,善解人意落落大方,其实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不在乎,因为没那么爱。

即便我们都不曾提及,但我知道,你那天晚上的伤是跟人打架了。

江玫有喜欢的人。

对方是个标准的学霸。

就读于你一直想考去的那个学校。

那天晚上人家两个小情侣拉拉扯扯的小情调,被你当成她被流氓纠缠,上去就是一拳,对方自然不甘示弱,你们扭打在一起。

江玫跟你说了抱歉,然后陪着那个男生去了医院。

你说得没错,浪荡久了会遭报应的,你一定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一遭。

你以前跟我说,红豆,以后找个你喜欢也喜欢你,对你好的,别凑合。

可是程日日你个双标狗,这就开始凑合了是吗?

你明明还惦记白月光,明明还想考去那个学校。

却要停下来假装爱我。

你手机上那道闹钟其实没什么异样。

只是普通的闹钟而已,最多就是时间实在有点不正常,不是上下课也不是上下班更不是睡觉时间。

你手机录过我的指纹。

我关掉闹钟习惯性解锁,然后就看到了屏幕上的备忘:

九点打电话给红豆,话题:吃饭,感冒,游戏,崽崽,工作。

诸如此类,一条一条。

你像做功课一样试着努力爱上我。

还真是为难你了。

我也曾很费力地努力过,跟你考一样的高中,一样的大学,甚至循着你的步子去考研。

就像你很费力地学着爱我。

我不曾怀疑你的用心。

可即便我一直刻意忽略,依然无法否认,我们之间没有爱情。

人有时候坚持一件事久了,迟迟没有结果,就会渐渐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正确,然后慢慢妥协尝试退而求其次的安稳。

你一次次热烈付出,在每一任女朋友身上寻找想要的感情和永远,可是天不遂人愿,你要么分手,要么被分手。

屡屡挫败。

你固执地给自己定下所有人都觉得痴人说梦的目标,大家都劝你,考研本来就不容易,何必非要难上加难,选一个够不到的学校呢?理想值几毛钱,毕业出来不都一样找不到工作吗?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你热情满满,坚持到最后,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所有人都反对,时间久了,撞了南墙,你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蠢。

于是你试着妥协。

够不到分数线,老老实实朝九晚五反正也不会怎么样。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哪怕不是恋人的那种喜欢。

但左不过还算合适,在一起也未必走不到老。

不如就这样吧。

你于是跟自己投降。

可是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有结果的。

就像我当年怎么也弄不懂的微积分,记不清的化学式,听不懂的实验课。

就像我哪怕耗尽全力也跟不上你的步子。

你不爱我,我知道的。

也怪我们熟稔数年,我对你的了解胜过我自己。

其实我大可以装蠢扮傻,安然享受你的好,反正这么多年不也是受你照顾与偏爱?如今不过换了个身份,更何况我一直梦寐以求。

我也信你做下这个选择,日后定然能胜任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

可是我不想这样。

夜里落起雨来,越来越大。

我看着你的眼睛,觉得心里像灌进了一阵风,胀鼓鼓,又湿漉漉的。

可好像也突然松了一口气。

你沉默半晌,垂眸,神色黯淡,说:“抱歉。”

“没关系。”我笑了笑,然后扭头去前台借了把伞,递到你手里。

你像从前一样,亲昵又自然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喃喃道:“对不起,红豆。”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如果你说你很努力也没能爱上我的话。

我想。

但还是仰着脸弯了弯嘴角,轻轻抱了你一下,转身上楼。

我们都尽力了。

2019年年末,我们分开。

很短暂的,不被人知晓的一段恋爱。

11

[也依旧感谢你的照顾和庇护,

陪我度过一整个青春。]

“哭了?”

朋友问,又轻轻叹了口气:“难受吧?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

我眯着眼睛仔细想想,歪了歪头:“好像也没有哭。”

那天晚上,我好像哭得很惨,又好像不过蒙头睡了一觉。

事实上,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断断续续写下的这些琐事,其实也错漏百出,很多事情真的记不清楚了,也可能自己不自觉地一厢情愿加了很多戏。

现实里多得是平淡的柴米油盐,只是我对你滤镜太厚而已。

我用过心,也无原则无底线地付出过,所以没有遗憾。

如今,我们相距1052公里,你考研成功,忙得脚不着地,我丢掉了考研的那些书,重拾自己曾经有过的梦想,开始按照自己的轨迹生活。

我们也许久没再见过了。

追在你身后这么多年,真的分开,发现其实好像也没有一团糟。

有时候想想,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大抵冥冥之中也是有定数的。

我们从一开始越来越亲密,再到之后不得不一点点分开,像两条相交线,越来越远。

最开始,只是教学楼里一南一北,后来开始七十公里,两千公里……

人总得长大,学会舍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许才有意外之喜。

放弃是成年人的第一堂必修课。

上帝赐予人最好的能力是遗忘,好的坏的,只要你愿意,总有一天能清空。

我跟在你身后太久了。

一路追随你的步子,事事有你替我周全,太过依赖于你,早已丢了自己的想法和坚持。

其实想想,这么多年的暗恋,也未必真的就有多喜欢。

只不过很多事情时间久了,成了习惯,成了种执念。

我放下对你的感情,也是慢慢尝试脱离倚赖你的习惯,重新去找自己的生活方式,走自己的路。

但也还是感谢你多年的陪伴和袒护,陪我度过一整个青春。

2020年,一部叫《下一站是幸福》的剧忽然大火,贺繁星提到“三十岁”之约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你。

你说红豆,别怕,我给你兜着,要真的嫁不出去了,我们就结婚。

十八岁的时候,我也幻想能和你到白头。

二十五岁的时候——

我反悔了。

我不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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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1-02-16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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