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以友谊的名义，爱着一个人，认为拥有，就是失去的开始。——《我可能不会爱你》
1
喵小姐曾经幻想过很多次再见到乌龟先生的样子。
在电影结束放映后亮起灯的瞬间，在人潮拥挤的十字路口，在觥筹交错中谈着生意的高级工作场合，在稻城亚丁，在土耳其，在搭车旅行的浪漫艳遇中，世景蓬勃，风光霁月，两个人在重逢的时刻摒弃前尘、相视而笑。
一个掠草飞，一出穿帘戏。
像无数小说里描写过的那样，曾经喜欢过的人，兜兜转转，最终回到原点。隔着千山万水伸出手去用力拥抱对方。
事实上，喵小姐再见到乌龟先生却是某次节假日返乡时，在老家平淡无奇的超市里。她陪着刚刚结婚的表姐百无聊赖地挑选着生活用品，隔着琳琅满目的货架，那句穿越过促销大妈嘹亮的吆喝声，跟针捻子似的，落进了喵小姐的耳朵里：“是你吗？小虎妞。”
喵小姐回过头，那张脸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人。
面前的这个男生就是乌龟先生，他是喵小姐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更是共渡过高考难关的高中同桌。在过去那称不上漫长也绝不算单薄的20多年里，有大半的时间，他们都在一起—只是，单纯地在一起。
插科打诨、互抄作业或避重就轻地交换心事，没什么特别的。
和所有好朋友一样，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是斗嘴和耍贫。喵小姐上学的时候有点儿胖，乌龟先生就毫不留情地赐了她一个“虎妞”的外号，气得喵小姐在老舍先生《骆驼祥子》的课文旁，忍不住画了个乌龟，箭头直指某个人。
想到这里，喵小姐看着眼前一副正装的乌龟先生，忍不住笑出声。
这一清脆的笑，打破了时间的浇筑。喵小姐就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乌龟先生，有点儿找不到自己心情的立场。这个人是谁呢，是好朋友吗，可谁看到好朋友会心跳脸红。不是好朋友吗，可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竟然一时找不到任何傻笑的正当理由。
你瞧。
这么多年，有人过尽千帆，有人船泊归岸；有人摘下明月扔进空洞目光，有人穿上新衣却忘不了旧人；有人背尽聂鲁达的情诗却不敢说出那句我喜欢你；有人捂住心口，却溢出温柔，满腹的思念无处遮挡。
我们这半生啊，用来等待和试探的时间太长，却忘记了该如何正常靠近一个人。
2
由林依晨和陈柏霖主演的电视剧《我可能不会爱你》，喵小姐看了不下二十遍。每看一遍她都要拉着身边的朋友们念叨：“为什么这么好的两个人，就是不能在一起呢？”
是啊，为什么就是不能在一起呢？
十年后的喵小姐始终想不通，两个明明在所有人眼里万分般配的人，为什么不能够往前走一步。傻孩子啊，在离经叛道的青春期，何必爱得如此端庄。
李大仁说，爱情有时候就是一个瞬间的问题，错过了，就没有了。
喵小姐仔细回想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乌龟先生的呢？大概是从他日日拽她马尾辫偷笑的时候，是从数学课上他递来的正确答案的时候，是从跑操时有意无意的恍然对视的时候，是从他总是一边数落她笨一边安慰她“会好起来的”的时候，是从忍不住躺在被窝里给他发短信、用QQ和他聊天、一笔一画在窗户上呵气写下他的名字的时候开始的。应该是，从很久很久以前。
喜欢上了自己的好朋友。
这真是一件隐秘、开心，而又略微有点儿可耻的事情。
怎么可以喜欢上好朋友呢？好朋友是那个可以说黄段子，可以不问理由拽着喝酒，随时随地坐在一起讨论过路美女罩杯的人啊。
于是喵小姐努力让自己不要在意乌龟先生。
那些年里努力地模糊掉内心的褴褛与悸动，喵小姐告诉自己，这只是错觉，只是因为太熟悉了所产生的微妙反应。
所以当乌龟先生来问喵小姐高考志愿的选择时，喵小姐竟然鬼使神差地拒绝了两个人上同一所大学的请求。喵小姐和乌龟先生开玩笑：“我们已经同桌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上个大学，当然要重新开始啦。我可不想让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喵小姐没有注意到乌龟先生表情的变化，她只是不断吸气吐气，压制内心那股翻腾的难过和冲动。
好险，差一点，她就把“我想和你在一起”这句话说出口了。
为什么不想继续留在他身边呢？
因为我喜欢你，却不能喜欢你。我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喜欢你，但这点微薄的决心，总是在你望向我的时刻突然瓦解。
比起失去你，我宁愿从未拥有过。
3
朋友也好，朋友才能永远不分开。
喵小姐和乌龟先生在一起十几年，她看着乌龟先生和不同的女孩子短暂交往、分手、再遇见新的人。她竟然有点羡慕那些女孩，如果不是相识于幼，两个人早已熟悉成硬币的两面。
她真的幻想过，和乌龟先生谈恋爱的模样。
一个好朋友的身份，让她留在了乌龟先生身边，却永远隔在了他的心外。
喵小姐还记得乌龟先生来和自己要一个闺蜜的联系方式时的表情，是那样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喵小姐想用力掐乌龟先生的耳朵，告诉他“老娘喜欢你，你竟然敢觊觎我的闺蜜”，想看他呲牙咧嘴的样子。
但事实上，她只是故作大方地和乌龟先生摆摆手，说包在她身上。
为了帮他追闺蜜，喵小姐没少下功夫。帮他刺探军情，帮他仗义执言，帮他挑生日礼物，帮他约对方去撒满桃心气球的KTV唱歌，帮他下载《情非得已》作吉他伴奏，只为换来伊人一笑。
乌龟先生抱着吉他唱歌时，喵小姐就躲在不远处的墙壁后，没出息地哭了。
你是我的近在咫尺，也是我的海角天涯。
那一刻，她明白了《仙剑》里的林月如，为何愿意在锁妖塔里倾尽生命，换得良人开怀。如果必须有人站出来，承担隐忍、失落、委屈，承担爱而不得的冷暖情绪，她宁愿那个人，是她自己。
再后来，喵小姐去了没有乌龟先生的地方读大学。
日子还是一如既往，两个人时不时打电话、通视频，说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话。乌龟先生和那个女孩子终是没能长久，不多时，便分开了。
喵小姐不是没有怀疑过，乌龟先生是不是喜欢自己。
有次寒假回家，对方去火车站接她，两个人踩着大雪往家去，漫天雪花从天而下，整个世界仿佛都失了声，以至于喵小姐可以清楚听到，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清晰的心跳声。
究竟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呢。
喵小姐光顾着想这些，一不留神，踩了空，乌龟先生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
一路上，再没松开。
可到如今喵小姐已经想不起那天如何散的场，两个人是怎么走回去的，是谁先松开手的。她只记得雪花扑簌扑簌地落在手背上，凉凉的，和接吻一样。
4
爱情这个东西啊，不讲规矩。
有时候是需要死缠烂打的，否则，任是心动也枉然。
喵小姐过去以为她是个很讲原则的人，她的原则就是“自尊心”。
不喜欢失控，不喜欢冒险，不喜欢冒着被拒绝的危险去靠近对方。她曾经以为，是因为太爱自己而不敢爱乌龟先生—真的，过去的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与乌龟先生经年重逢，看着大学毕业后就去参军、早已失联的他，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澄澈。
她才发现“我喜欢你，但不能被你知晓”的真正原因—并非胆怯，只是珍重。
如果不曾拥有，就永远不会失去。因为他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的伤口，也是她的愈合，他们在彼此生命里早已占据一席之地。笨拙如她，贫瘠如她，能给他的无非就是满腔热血，和始终以“好朋友”这个稳固姿态站在他的身边。
我不是没有爱你的勇气，只是我没有失去你的底气。
没有靠近的存在，最为长久。
张学友有首老歌叫《你的名字我的姓氏》，歌名甚是俗气，却是喵小姐和乌龟先生故事的秘密。
有时候喵小姐觉得他们俩的关系就像人的两只耳朵，那么相似，却终其一生，再怎么默契，都无法触碰到对方。
喵小姐还没来得及从往事中缓过来，那边就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是喊乌龟先生过去结账的。他们穿着同款外套，应该是他的另一半吧。喵小姐大方地笑了笑，和乌龟先生摆摆手说：“你快去结账啦。”
“下次有机会见面再聊天。”
乌龟先生愣了一下，点点头，快步朝收银台走去。
喵小姐站在他的背后，很清楚地知道他们再也不会见了。不是空间的阻碍，而是两个人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见面了。我们在一起那么久，却错过了彼此。
我所有喝过的酒里都有你。
我所有失眠的夜里都有你。
我所有流过泪的歌都有你。
我拼命想要远离你，却发现无处遁形的是自己。
是啊。
喜欢过你，但也只能到此为止。
更新时间: 2021-01-06 1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