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青久
在宇宙中,当一颗行星的轨道出现偏差时,注定会有毁灭性的撞击。
01
她们成了朋友。在那个盛夏的午后,在女生流利地将男生的喜欢与书籍作为她的个人喜好说出时。她知道,许星河会是她青春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1997年的春天,麦晴的父母为她在城南买了一套住所。
那年,她十六岁。书包旁挂着绒毛熊玩偶,喜欢匡威经典款的帆布鞋,一头长而密的黑发,扎成丸子头,上面系着一枚草莓发夹。
她站在雕花镂空的铁门前,朝里探头。大片绿植前拥簇着成团的蔷薇,铁门推开时是细而长的拉锯声。20世纪遗留下来的老洋房,充斥着岁月和年代的肃穆感。
见惯市中心的繁华灯火,麦晴似来古堡探险的少女,她提着自己的皮质行李箱,朝二楼朝南的房间跑去。
那是她的地盘。她站在二楼,猛地推开窗,尘土飘扬,半坡别墅区没有过高的建筑,抬手可拂云的蔚蓝,大片的香樟树,女生的目光落到了隔壁庭院中间的“建筑”上。
太突兀了。麦晴想,她眨巴着眼睛,看着那“房子”,不,该是火车的一节车厢,锈迹斑斑,用涂料加工涂抹成了深色,它的周遭种着麦晴叫不出名字的花儿。女生凝视着那个地方,少顷,拐角一个少年提着花洒走出。
麦晴侧身,避到了窗后。
很多年后的麦晴再去回忆起许星河,总是有点不一样的东西在眼前浮现。
她认识男生,比对方认识她早半个月。
再次见面时,半坡别墅区中心花园的那棵白樱,开始簌簌落花。有雨,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着海尔波普彗星。麦晴昂着头,看向苍穹之上被撕开的那道光,彗尾拉得好长。
麦晴站在门前等待,她摁铃,无人应答。保姆阿姨早前告知过麦晴,她要去商场,可就是这样,女生还是忘记了带钥匙。
春寒料峭,雨渗入风里,令人打战。
麦晴哆嗦着四处走动,一股浓烟呛鼻与风同来。她抬头看去,烟雾从隔壁的庭院漫出。火灾。心下慌乱,她丢下雨伞,看到虚掩的铁门,直闯而入。
浓烟是从车厢里冒出来的。看不到人,麦晴用脚去踹那扇折叠门。
“你要做什么?”
一只手搭到少女的肩上,温热的酥麻感,本能地一哆嗦,麦晴回头望向许星河。
雨水顺着他的黑发滚入眉心,麦晴似乎坠入深海,僵直地站立着,一直到那颗水珠顺着鼻尖,落向空无。
“我……我,我以为着火了。”她说,目光四顾,身体后倾。
许星河没有回复她,他掏出钥匙将门打开。靠窗的位子,一个自制的简易炭火装置,放在那里。
麦晴有点窘迫,她眨巴着眼,垂眸看地。绿色的草皮上有好多雨水,她突然听到男生说:“我家里有没用过的毛巾。”
女生昂头和他对视。
他说:“如果,你需要的话。”
许星河的车厢简直是个宝藏。
那天,女生如愿走进了她瞩目许久的这个地方。目光所及之处是成堆的书本与挂满墙的电影海报。许星河告诉麦晴,这是他的书房,他在里面学习,也在里面幻想。
她看着男生桌上的地球仪,在他纤长的手指下旋转。
麦晴内心泛起波澜。
麦晴把毛巾拿回了家中,洗了三次,工整地放进柜子里。她开始关注许星河,她看他赤脚行走在庭院里,看他躺在草坪上晒太阳。
麦晴在餐桌上提过一次许星河的名字。
这个住在隔壁近乎隐居的少年,他好像没有朋友,终日形单影只。麦晴知道半坡别墅区的人非富则贵,许星河一定不平凡。
果然,在搬来前父母对邻里早有了解。
许星河的父亲是某所大学的教授,终日忙碌于实验室。他的母亲早逝,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一直在这里生活。
“听说他很聪明。麦麦可以和他交个朋友,也促进一下学习。”
明明只是调侃的一句话,麦晴却在那一刻笃定了某个主意。
她知道男生喜欢粤语歌曲,缠着父母买了录音机。朝南的方向,正好是许星河书房所在的位子。她放着张国荣,放着张学友。她哼着不在调上的歌曲。
在夏天来临之际,阳光从香樟树叶间洒落的某日。
麦晴将折叠整齐的毛巾装在小袋子里,摁响了许星河家的门铃。她送给了男生一张《红》,是张国荣的专辑。
男生的眼底目光流转。
麦晴知道,她当初笃定的计划已经完成。
他们成了朋友。在那个盛夏的午后,在女生流利地将男生的喜欢与书籍作为她的个人喜好说出时。她知道,许星河会是她青春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就算,而后的日子里两人再无交集,但那为一个人去努力的日子也值得铭记。
02
1997年就这样结束了。这一年似乎发生了许多事。中山舰重见天日,海尔波普彗星划破苍穹,《泰坦尼克号》上映。麦晴和许星河故事的开始。
许星河比麦晴想象中的要孤僻。
他不喜欢和人交流,面对没有兴趣的问题视若无睹。他表情淡漠,在和人交流时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告诉麦晴,他在认真地听她说事。
如果不是见过男生在与她谈论书籍时的神采奕奕,麦晴会怀疑许星河是个自闭症患者。
可是,他真的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整个夏日,麦晴都和许星河在一起。
父母的工作繁忙,落日斜晖时,她没归家都无人搭理。两个孤独的人,在那间书房里度过了暑日。直到,许星河的爸爸完成了实验室的项目,回到这里。
那是尾夏的时候,不止一个人,三五成群,许爸爸为了庆祝项目的完工,想在别墅开派对。也是这时,他才想到久未谋面的儿子。
麦晴从学校回来时,邻院的声音很杂,镂空铁门大敞。女生朝里探头,却没有看到男生的踪迹。
“麦晴。”
温柔而疲惫的声音,女生侧目,才注意在她家门前的盲区,许星河生从暗处走了出来。路灯下的男生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我今天可以去你家吗?”良久,他问。
女生静默,她领着男生回到家中,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去了二楼。朝南的位置,别墅内的灯光通透,嬉笑声与交谈声延绵。
“我爸回来了。”是叙述句,“我不想回家。”
许星河没说明原因,他眺望着远处静谧的星辰。也是很久以后,麦晴才知道传闻终归是传闻。许星河的妈妈没有离世,只是,她抛弃了他们,而这原因,要从许爸爸变得有钱开始说起。
许星河去了学校,麦晴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走廊上看到他。
项目的结束,让许爸爸有足够的时间在家。男生终日在那车厢里待着,终于,他想起麦晴,想到女生口中描述的六中。
“麦晴。”
男生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逆着光叫她的名字。他慢慢挤出一个笑容,为他的学生生活拉开了序幕。
许星河住宿,麦晴还是从同桌的口中得知的。
“那个新来的插班生你认识吗,长得是挺好看的,但是木木的。”
太木了,麦晴从同桌的口中听说,他上课睡觉,下课发呆,对老师的提问爱答不理。麦晴和他说,要多和人有交集,但,似乎并无用。
许星河让人嫌弃。唯有不明真相的女生,看到他俊朗的眉眼时会眼露星光。
麦晴怕许星河被劝退。但她太不了解这个孤僻的少年了,那个将黎曼、阿尔昆以及各种术语放在口中的男生,在没有扰乱这片湖泊之前,麦晴以为,他们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星河在月考时,拿下了语、数、理、化的单科第一,年级的总分排第四。
他没有答英语。理由是,不会。
一鸣惊人,许星河依旧面无波澜地看他的书,做他的事,他唯一关注的,只有下课的间隙,会去走廊看一下麦晴。
他就像陨落在人间的星子。多年以后的女生想起来,其实她早该明白,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星河成了一个传闻。他匆忙地入学,又着急地离开。在隆冬的伊始,男生抱着书站在走廊,朝她招手。
麦晴跟了上去,她屏住呼吸,尽量去无视他人的目光。
“我爸出国了,我要回家了。”他说,“这本书是从图书馆借的,你帮我还回去吧。”
男生将书递给麦晴,兀自离开。有议论声起,跟着麦晴一直到冬雪落完,好像也将什么掩埋住。
1997年就这样结束了。
这一年似乎发生了许多事。中山舰重见天日,海尔波普彗星划破苍穹,《泰坦尼克号》上映。麦晴和许星河故事的开始。
03
“别怕,我会保护你。”他说得很轻,却格外有力。
他们的友谊,又恢复往日的相处模式。
书,电影,关于宇宙的好奇。只是,许多东西似乎没能熬过寒冬。车厢外的花束枯萎了,许星河在学校的日子,无人照料。甚至,连中心公园的那棵白樱也没来由地成了枯木。
麦晴也是。在那年的早春来临之际,他们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父母的公司被查,没完没了的传召,连保姆都在这空寂的别墅里消失了。女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从零散的报道上来看。
一年的时间,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麦晴不敢回家,她怕,她怕哪天她也会被带走。纵然,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将电话转接到了许星河的家里,在她去学校时许星河接过一次电话。是她妈妈打来的。
“别怕,很快就出来。认真学习。”
简单的叮嘱。许星河陪她回到家中。麦晴在房间里写着数学题,有砸门声,从二楼看去,有人围堵在别墅门前。
麦晴看着人拉横幅,大声叫着她父母的名字。没来由的惧怕。许星河不善言辞,他紧紧地攥着女生的手,轻轻地拍她的背脊。
“别怕,我会保护你。”他说得很轻,却格外有力。
麦晴住进了许星河的家里,男生将他的房间让了出去,抱着一床毯子去了车厢里休息。
那年的春天来得很晚,三月里依然有寒意。时间有条不紊地行走,一直到末尾,麦晴的妈妈回来了。
她没有多说任何东西。
麦晴甚至读不懂她的情绪,她拉着麦晴回到家中,让她简单地收拾行李,她们要搬到别处去。
麦晴可能没有许星河聪明,但她明白今非昔比。当初,父母为了她的学习在这里买下别墅,如今,一阵奔波,他们狼狈地从这个区,迁到他处去。
好在,六中的学籍已定。班主任都不同意麦晴转校,她还是在那个班级。只是不同以往,以前数十分钟的车程,如今的麦晴需要早起,用力地踏自行车,约莫半个小时。
没有司机,没有保姆,妈妈安慰麦晴,告诉她,一切会尘埃落定。
她会有的东西,永远不会少。她现在只要好好学习。
麦晴望着残垣败瓦的老城区,她蹬自行车的力愈发重下去。她有点想许星河了,那个孤僻的少年,会在做什么呢,看书,看草木,会不会想起她?
麦晴抿了下唇,一阵没来由的委屈从心底浮起。她听到车铃声,在后面一直拨响。
“麦晴。”
许星河的头发在风里被好笑地扬起,他喘着气,额头布满汗珠。阳光斑驳,亮晶晶的很耀眼。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的住址。”
他的眉头皱得委屈,只是以为女生回去稍息,谁知道次日连别墅大门都关闭。许星河看着她,良久说道,“我去学校问了老师,她只知道你在这个片区。不知道在那里。”
他说得坦荡。旧城区的路蜿蜒八达,怕错过女生,他六点就开始在每个巷角徘徊。
“对不起。”
麦晴说。她看着男生的眼底情绪流转,半晌,他拨了一下车铃,朝前骑去。
“下不为例。”错身朝前时,她似听到这样一句近乎呓语。她没有时间思考,许星河告诉她,“要迟到了。”
男生没有进学校,他站在校门前目送女生慢慢走进去。
铃声在耳边响起,春日的阳光破云而出,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久违的暖意,麦晴看着许星河,深呼吸一口,朝班级的位置跑去。
04
“我们一起努力。”她说,“从这里走出去。”
许星河开始陪同麦晴上下学的路。
在高中的最后一年里,他横穿小半个城市,来到旧城区等女生匆忙地跑出筒子楼。两人相视一笑,并行在这条小巷里。
半坡别墅区的那段记忆,好像以某种分支出来的路线,得到了延续。
麦晴欣喜,却也谨慎地维护着这个关系。
只是,1998年的冬日,许星河消失了。
麦晴站在筒子楼下等待,灰白的天空,似乎有雨。可能是迟到了吧,她告诉自己。一直到下午四点,她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迟疑。
麦晴踏着自行车,游走在熟悉的街角里。
她看着旧日的景致,无人照料的庭院早已荒草丛生。许星河家门前停着一辆车,她记得车牌,是许爸爸的。
麦晴站在铁门外朝里看。她昂着头,灯火明朗,她没有看到许星河。
她深呼吸一口气,摁下了许家的门铃。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麦晴简单直率地告诉对方,我找许星河。
前门大敞,她朝庭院里走去。车厢里的灯是灭的,无人。麦晴轻轻地推开大门,许父和一个女人端坐在沙发上。
“星河没告诉我们,他交了朋友呢。”那人抿着唇笑,她告诉麦晴,许星河在二楼。
有开门的回音在厅内响起,接踵而来的脚步声,在楼梯处,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探了出来。许星河没有叫麦晴的名字。
他径直走到楼下,拉起女生的手朝楼上走去。而这期间,三人甚至没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空气凝固到了极点。
“麦晴。”
许星河的声音很轻,他将门关起来,走到了飘窗边。夜风撩起了纱帘,清明的月光洒了一地。
“你相信我吗?”
他问,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似有一种魔力驱动着女生。她看着许星河朝她伸出了手,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
许星河将麦晴揽入怀中,朝后一倒。四下只有风的凉意,她将耳郭贴在了男生的胸口,两人的心跳搅在了一起。
麦晴重重地跌在了许星河的怀里。两人落在早前男生抛向庭院灌木从中,那好几床厚实的棉被上。
“走。”他说着,拉着女生的手朝外走去。
男生几乎没有回头。他们踏着冬日里的清冷,走在街道上。明明是并行,却没有人打破这沉寂。
“雪。”忽而,有一星凉意落在麦晴的鼻尖。
她看着天际如碎絮的点点白意,回头和许星河对视。她觉得欠缺点什么,万物俱静,只有体内的血充满着热意。她突然吸了一口气,压下许星河的肩膀,踮起脚尖,对着他蜻蜓点水的一下。
不为别的,只是,她认为这样的场景下应该有一个吻。
后来两人都没有提起这件事,倒也不是躲避。只是,来得匆忙,而突然,停顿三秒后,两人平静地注视着对方,许星河开口告诉麦晴,他要回去考试。
如果想要逃避一个事物,我们就要站在阳光下与其对弈。
许星河要去更远的地方,他告诉麦晴,这次他爸爸回来的原因是告诉他,自己要结婚了,和方才在客厅的那个女人。
许星河没有闹,他无所谓。直到,对方告诉他,两人会搬回来居住。
男生低垂着眸子,有一秒的落寞。许星河告诉麦晴,那栋房子是他对妈妈唯一的回忆。她走得决绝,甚至连一个念想都没留下。
也是凛冬,也是两个人,光景好像倒放回1997年的冬日。麦晴学着许星河的模样,轻轻地将他揽入怀里。
“我们一起努力。”她说,“从这里走出去。”
05
这是20世纪的最后一个夏天,麦晴和许星河对将来的千禧年充满敬畏与希冀。他们心中有爱,向往着海,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季。
许星河回到了学校,他和麦晴成了同桌。
其实,只要男生乐意,他什么都能学得很好,一如在别墅里接受的家庭式教育。许星河从简单的单词开始,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将麦晴昼夜复习的单词,记得清晰。
天赋,人们最欠缺的东西,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1999年的高考在一场雨中开始,也在一场雨中落幕。重重坠下的雨水,在地面开出的水花,空气里弥漫着初夏的气息。
麦晴在考场外等许星河,他们有各种计划,骑行游走在这个偌大的城市,去陌生的地方开始旅行。直到,许星河让麦晴帮忙收拾行李。
许爸爸将别墅卖了,出于亏欠也好,他通知男生去收拾别墅里的东西后,将一半的钱打给了许星河。两人自此再无联系。
麦晴坐在地板上,帮忙叠着男生的衣物,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只是随身用品以及一些玩具。是许星河的妈妈送他的,玩偶,小飞机,还有几张合照。
“书房里的书,等下和我一起去晒一下吧。”
沉默良久的男生,突然开腔,“我想把它们捐给图书馆,已经通知了,晚点会有人来拿。”
两人整理着东西,灰青色的天空似乎并没有要晴朗的意思。有蝉鸣,麦晴提议,把东西收拾到她家里去。
荒败的枯草,又是一夏的绿意。
时隔一年,麦晴回到了这栋别墅里。他们搬运着东西到她原来的房间里。她打开窗户,让光落了进来。
庭院里的那节车厢还是那样突兀。
这栋房子并没有被收回去。在麦晴家的案子结案时,她才知道,家人为了她的学籍,早有先见之明地把这栋房子划到了她外婆的名下。
妈妈有提议过几次回去居住,麦晴都拒绝了,没来由的。在她爸爸锒铛入狱时,她也说不清。她想,如果帮不上忙的话,那就离他近一点也好。
少许的光从窗外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驳地洒到木质地板上。
“晴了。”男生说,听着窗外的蝉鸣,呢喃着,“夏天。”
“是啊,夏天了。”
有电话铃声响起,麦晴朝楼下走去。
这是20世纪的最后一个夏天,麦晴和许星河对将来的千禧年充满敬畏与希冀。他们心中有爱,向往着海,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季。
“你喜欢海吗?”
“听你的。”
06
在宇宙中,当一颗行星的轨道出现偏差时,注定会有毁灭性的撞击。
那个夏天,麦晴和许星河去了某个海岸。
小镇偏远,不是旅游的地方,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匆忙地买票,两人在七点坐上绿皮火车。夏日的热意,在窗外倒退的山峦中与铁轨摩擦的轰隆声里离去。
漫无目的,在嗅到空气中的咸腥时,麦晴拉着许星河下了车。
他们在温暖的沙滩上行走,踏着沙。坐在小镇最高处看广袤的海,落日逐渐沉入海底。
“麦晴。”
许星河喊她的名字,女生抿着唇笑。热烈的情绪在彼此的心中迸发着,他伸手将女生垂落脸颊的头发捋到耳后。
“下次我们去哪里。”他问。
“你该去的地方。”她说得很轻,没有人回应。
麦晴在次日的早上离开了这个小镇。她提着行李箱,走在斜坡上,头顶是炙热的太阳。她没有告诉许星河她的目的地,她要去的地方,其实她也不得其详。
只是有一点,她明白。许星河撒了谎,他的妈妈,早在许爸爸决定再婚时就联系了他。
那个盛夏从大洋彼岸来的电话,麦晴到现在还烙在心上。
“你再考虑一下,申请差不多可以下来了。”
简单的语句,麦晴却感觉字句带着肯定的意思。她没有说话,在接起电话时就知道,男生将电话转接到他们家里。
女人的话尚在继续,关于许父为什么会在他的卡里存下一笔不菲的钱。再是,为许星河构思的未来。
如此,麦晴又有什么资格让男生陪她走下去。
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在宇宙中,当一颗行星的轨道出现偏差时,注定会有毁灭性的撞击。
他陪了她三年,给了她一个圆满的夏天。
她无法看它陨落,她走得决绝,走得悄然无息。
07
她只能朝前看去。
麦晴报考了南方一座偏远城市的大学,有海。
她的家乡环山,她总是对蓝色和广袤有所热爱。
大二这年,麦晴的爸爸出来了。她坐了两天的火车从学校赶回来。那人清瘦不少,好在眼里还是有熠熠明亮的笑。
一家人抱在一起,麦晴难能见到妈妈红了眼眶。
这一年,麦晴的家从筒子楼搬回了市中心。她坐在二十几楼的飘窗上,朝这座璀璨的城市俯瞰。灯火点燃的夜色里,唯有半坡别墅区溢出少有的静。
麦晴想回去看看,接踵而来学校的社团活动,让她实在应接不暇。次日的早班车,她又踏上了回校的路。
麦晴出落得愈发好看,她开始穿小高跟,她在室友的怂恿下,烫了一头大波浪。
她成熟,也自信了。她不再认为,她会是其他人的拖累。
麦晴不乏追求者,可她总是会想起许星河。
有男生在她的宿舍楼下等她,可真的能让她回头的只有对方在不经意间拨动的车铃。那个声音陪伴她走过了高二的一年。
麦晴有点落寞,她就这样慢慢行走在路上,在某个温暖的夏日里,离开了学校。
她没有回到家中,而是选择去了某个海上的小镇做支教。坐船都会吐的人,夜里,就这样在距离家几千里的小岛上,望着一夜星辰。
麦晴有寻找过许星河的踪迹。
她知道,那年她离开后,男生回了家,去旧城区找过她。一楼一楼地看,一层一层地问,找。麦晴的妈妈忙于工作根本没有回去。他又去学校问,无人知道女生的去向。
许星河出了国,去了新加坡,他在那里读书,在那里生活。
零散的信息,全部是麦晴拼凑起来的。大家都是传闻,靠猜。许星河那样孤僻,谁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学校放假的时候,麦晴回了家。她突然很想去那栋别墅里看看,这么多年了,一直空着。
半山坡的路不好走,麦晴踏着高跟鞋走得好吃力。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她嗅到了烟味,滚滚朝天的黑烟从许家的庭院冒出来,触动她的心绪。
门没有关,麦晴走了进去。车厢依然在原来的位置,花圃在那个春夏交替的季节里显得艳丽。
“你找谁?”一个阿姨自车厢后探出头来。
麦晴有点无措,她眨巴着眼,摇了摇头。她早该知道这里换了主人。
“我住在隔壁。”她说,“过来看看。”
对方一顿:“麦小姐?”
一时无话,那人直起身,将收割起来的枯草全部放到火堆里。纵然隔得这样远,火光里的热意,她却仿若触及身体。
“许先生说,你可能会回来。”
四目相对,言语还延续。
关于,麦晴所不知道的。
许星河找了她一个夏天,翻遍了整个城区,直到他的妈妈从国外回来找他,不依不饶,软硬兼施,最后,许星河同意离开的条件是,他要将这栋别墅买下来。
他用光卡里的全部存款,并允诺他的妈妈,自己会用将来赚到的全部钱来偿还,直到付清为止。
许星河每年都会回来小住一段时间,他请人打扫这栋空屋,照顾植物。一切如旧,他想着,她可能会回来。
“麦小姐,你留个电话。”阿姨慌忙掏出通讯本。
麦晴抿唇一笑,说:“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以为着火了。”
她侧目,回了头。
麦晴离开了庭院,慢慢朝坡下走去。烟在她的背后慢慢地升到天际,1997啊,就这样消失在空无里。
她只能朝前看去。
更新时间: 2020-05-26 2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