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

发布时间: 2020-12-18 15:12

分类:故事人生 / 睡前故事

远行

文/拾依

A

当身边的朋友都陆陆续续开始远行的时候,其实我还是一只小宅女,对于我这种超级恋家又有点懒的人而言,从深圳到广州,都能叫远行了。别人问我放假去哪里玩,我说:“我觉得全世界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我家。”真心的。

真正意义上的远行,从我一个人住以后才开始。一个人住的优点和缺点都是再也没有人管你了!想怎么躺怎么躺,想怎么高歌怎么高歌,想怎么抠脚就怎么抠脚,把手机贴在脸上玩都没有人知道,也不会在你耳边念叨。

于是我沉迷于刷微博,每天要批数千份奏折,点个赞表示朕已阅。微博真是一个好地方,热心的网友总结出的宝典比百科全书还齐全,什么中国最文艺的九个火车站、全世界最美的十条公路、欧美最震撼的图书馆……全部,我都赞了。

那时候小可还没有去韩国工作,仍旧穿梭在世界各大机场和甜品站,给我买的礼物都有浓浓的机场味,看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傲娇,一如既往的只坐飞机,不出闸门。

一个人住久了的副作用就是,你总幻想着如果再折腾一下,你还能活成什么样。好吧,就是一个人无聊透了,收拾好行李箱,拿着护照,跑到机场去过夜,我是不是很会过日子?思考人生嘛,不买票也可以啊!有时我可以在机场坐一整天。那一年我在机场里写下了很多文字,那一年我在机场看着身边的人从候机到起飞,从接机到离开,这里的人来来往往,分分合合,有相聚的,有分别的,都是以拥抱开场,以拥抱结尾。看久了有点心酸,我突然很想和我的那24寸的行李箱来个大大的拥抱,再看它灰头土脸的样子,呃,还是算了。

那时候我总是独来独往,每次还骗妈妈我和那个谁谁谁一起啊。多年后妈妈告诉我,她一直都知道我在骗她,每次我一出门,她就在家上香。

我不喜欢一个人坐飞机,却喜欢一个人在机场待着,趁着候机的时间,借着晚点的借口,可以在这里看到这个万千世界的浓缩版,有背着背包的毕业愣头青,有新婚的夫妇,有步履蹒跚的老人,有带着蓝牙耳机赶飞机的白领,有席地而坐打牌的同乡,有拿着TFBOYS牌子、高举四叶草的纯情小姑娘,有把孩子送进闸口的全家,有走免检通道的大腕,甚至还有临时组队跳起广场舞引来围观的大妈。那一年我确实在这块宝地捞到了不少好朋友,很多人都是匆匆一面,多年以后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存在于他们的记忆里。于我而言,我得趁着记忆还新鲜热乎刚出炉赶紧记下,证明我真的存在过。

当时我隔三岔五就拖着行李箱往机场跑,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每次到最后却都是打道回府,直到遇见江淮。

那天受北方天气的影响,很多趟航班都取消了,游客们一边骂娘一边拍照发朋友圈,在一片嘘声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剩下延误的两班,一班飞新加坡,一班飞丽江,候机厅里剩下的人还凑不齐一架中型客机。

江淮端了杯星可可坐了下来,问我是不是丽江人。我一抬头有点吃惊,一是吃惊于他的判断,难道我看起来不是更像新加坡人吗?二是怎么会有人顶着一张混血脸,操着一口东北味儿的普通话?难道他和福原爱一样也有个东北教练?

“你是……东北人吗?”

“哈哈哈,你咋这么逗,我爸妈都是藏族人,不过妈妈在东北长大,我在香格里拉长大,所以我也会说藏语哦。”

东北长大的孩子就是实诚,就喜欢这种长得帅,开口却很接地气的人。松花江水养出来的人,难道都这么可爱吗?

小时候爸妈教过不能被陌生人拿一块糖一骗就走,却没教过不能被别人一用东北话说故事就跟着跑。我打电话给乔少和汤包,说我在机场遇到了个人,准备起飞去云南啦,如果莫名其妙联系不上我要记得报警,还偷偷拍了张江淮的照片。那时不敢让爸妈知道自己一个人乱走乱晃,可也怕自己会被莫名其妙地拖到异乡某个小村庄里抛尸。他们一度觉得我疯了,想当压寨夫人想疯了,要不就是被传销组织给骗了,还让我把银行卡号发给他们,声称一定要救我出火海。

一个人待久了还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变得很骄傲,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有人说过不要太高估人性,可也有人说过,你是谁,就会遇到谁。像我这种不小心踩死只蝴蝶都恨不得席地盘腿帮它超度的人,应该,也许,大概,也不会遇到坏人吧?本着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居多的心,我再一次降落到了丽江机场。

我不是第一次去云南,我到过丽江,去过昆明,进过西双版纳,但来香格里拉却是第一次。

在每个人短暂的一生中,总有那么几个地方偶然得知便一见倾心。香格里拉有个不老传说,相传上帝离开人间时,遗留下一个人间天堂,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不会老去,女孩儿都好漂亮。如果有幸在这里看见彩虹,那就可以幸运一整年。

外貌协会会长告诉你,香格里拉真的真的好美,蓝天白云好像就是紧贴着远方的地面生长,群山环绕的云雾触手可及,就连吸进肺里的空气也都是冰凉冰凉的,每呼吸一次就像吃了一颗薄荷糖一样。

都说潮州人有商业头脑,估计你们是没来过香格里拉吧。都说我的脸是高原红,估计你们是没见过这里的孩子吧。

和以前来云南的时候不一样,香格里拉所带来的高原反应更加真切。晚上睡觉前一定得拿湿纸巾蘸点水耷拉在鼻子下嘴巴上,否则半夜起来你会发现自己一脖子血。一呼一吸都显得更加吃力,那种一瓶一瓶的便携装氧气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了,江淮家里装着那种特大号的吸氧箱。刚到的前两天我还没适应过来,总是半夜三四点爬下楼吸,一边吸还一边把一大把一大把的巧克力往嘴里塞。我半夜蹑手蹑脚的样子一定很恐怖。

玉龙雪山,5596米的海拔,至今为止却仍旧是处女峰。人们目睹过喜马拉雅的真面目,却没有人能登上玉龙之巅,大概是人们心目中的女神不愿受世人侵扰吧。于他们而言,觉得能死在女神的怀抱里,能让白雪埋葬,干净、神圣而又光荣。

香格里拉,传说中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这里的人都很简单,不是因为没有过经历,而是即便是到外面的世界溜达一圈回来后也仍旧单纯,我们无从评判对错,也没有公不公平之说,我只知道,如果可以我也想这样,简单而坚定,为自己的信仰,为命中的那一缕哈达,为心目中的扎西德勒。

远行,如果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跑得很远很远,其实没有多大意义,你走出小区向前走一公里,那里也没有人认识你,那里的风景我相信于你而言也很陌生。都说出发是为了更好地回来,身体和灵魂一定要有一个在路上。但如果不能认清自己,不敢正视自己的野心与懦弱,所谓的旅行,于你而言,不过是从一个自己待腻了的城市到一个别人待腻了的城市,即使逃得再远,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的过客罢了。

只有遇上了愿意和你分享的人,猛一股气闯进别人的人生,哪怕只能停留片刻,你也会深刻地感受到,原来世界上,真有人这样,这样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地存在着。

我踏出了第一步,第二步还会远吗?我开始疯狂地迷恋上了这种感觉。这些地方,我想我大概没有机会再来了,世界很大,我不想一直回头,如果再远行,我想去更多不一样的地方想你们,我想去更多不一样的地方给你们寄明信片。

一路上我遇到了很多陌生人,有蛋糕师,有试睡员,有记者,有辍学的,有逃婚的,有美到连女人都忍不住要给她拍照的姑娘,有佛教徒,有流浪歌手,有我的家人……听哭了他们的故事,讲笑了自己的文字,也见了一群约了好久的人,不再恐惧和排斥离别。记得后来我离开尼泊尔的那个早上,在客栈门口,Nike给了我一个晴天娃娃,用我听得懂的尼泊尔英语说了一句:“Remember that you have a family in Nepal。”是啊,我在尼泊尔还有个家,是啊,我还有一群故人仍在路上。

有些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撂狠话,不就是一个人穿越大西洋嘛,不就是用胶体语言交流嘛,不就是零下四十度嘛;最大的缺点就是一个人哭,在异国他乡抓着被角悄无声息地哭,而我就是这种人。

那一年,我喝过像高露洁牙膏味道的薄荷冰,跳过伞,吃过炸蚂蚱,漂过流,想过私订终身,也想过席地定居,为了很多感动的瞬间而流泪,可是走得越远越明白什么最重要,也试过凌晨打电话给我爸爸妈妈,老爸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第一时间听我的电话,等他回给我时已经是北京时间十一点了。他走在路上,嘈杂得很,感觉那条我所熟悉的马路、熟悉的店铺,瞬间就出现在了我眼前,好像我们从未相隔两岸。

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荡,荡来荡去,荡回了故乡,荡回了亲人身边。这座临海城市独有的咸咸的海腥味儿空气又一次扑面而来,慵懒而高傲的猫时而抓胡须,时而伸懒腰,我们时而疯狂,时而懦弱。我们开始慢了下来,不着急去改变,不着急去证明自己能给他们长脸,不着急去维持人际,不着急努力,不着急去盖棺定论。

刘同在《向着光亮那方》中说过:“人生就是走着走着就开阔了。现在的你,不用着急,让未来的,本该属于你的树再长长,那些花再开开,等你遇见的时候,才是他们最美的时候。”既然如此,属于30岁的名利,40岁的财产,50岁的威望,60岁的安定,你就让它们再等一等吧。

20岁的时候,我好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我想要做一件说起来就很牛的事,把微博上点赞过的那些小镇、小桥、火车站、咖啡厅,都亲自去一遍,去陌生的地方寻找世界角落的另一个自己,日出之前,日落之后,寄张明信片给你们。我曾经整日幻想着拯救世界,有种幻觉叫征服,而幻灭的时候才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但愿你此生都能独自来一次远行,心理的,远行。一场盛大的逃离,不关乎你,只为你我的远行。在哪里不重要,所以去哪里也不重要。我们最终都要远行,都要跟稚嫩的自己告别。

刚刚下过雨的城市,车窗被雨水模糊,窗外的霓虹灯都只剩下光,没有字。希望多年以后,我们彼此都还能记得,我们在香格里拉,参加过你的婚礼。

B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梦,樱花飘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我喜欢北海道的星空和漫天落下的樱花。没有樱花枫叶,这一次,我伸手抓住了北海道的粉雪。

夏倪是我在日本遇到的第一个中国女孩,和我这种过路者不一样,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诠释着自己属于这里。在路边与人问候鞠躬,在甜品店选择冰度和甜度,一切都显得格外自然不尴尬,像是一颗种子在异国他乡认真地、努力地落地生根。

“来北海道度假吗?”

“没有没有,只是路过。突然觉得北海道的雪挺有意思的,就来看看,还好来了啊。”

我们坐在夏倪的店门口,一人捧着一杯姜母茶。夏倪的店有最简单的木桌木椅木门,淡蓝色的墙上是大家写下的便利贴和日期。一推开小木门,上面风铃的铃铛就缠在一起,夏倪什么时候兴致来了,就伸长手去把它们扒拉开,没隔两下又给缠了回去。小木门外是一大片雪地。

“北海道有意思的可不仅仅是风雪,一生应该四季各来一次北海道。”夏倪扬着头,粉雪融在了脸上。这里的雪不太冷,粉雪就像一大团棉花一样蓬松,大跌一跤都不会疼。手里捂得滚烫的姜母茶,夏倪唇齿间映得透红。

“刚来日本的时候是为了看樱花,我喜欢生活在花团锦簇的地方,有些地方樱花树也开花,却总是零零稀稀的,看着就闹心,咱要不不开,要开就得开得漫山遍野了才好。绽放的樱花将北海道那种浪漫的气氛渲染到了极致,这个城市的人却在樱花盛开的时候得上了富贵病。北海道的街道常年干净无尘,大家都习惯了这种空气,花粉多了倒集体咳嗽了起来,花开多久就咳多久。下一次来可一定要去登别隧道看看,整整八公里啊,栽满了两千棵樱花树,一路开到了温泉街!”夏倪张开双臂比画着。“后来我决定留在北海道却是为了一碗红豆沙。在北海道最不起眼的街道上有一家甜品店,店里没有菜单也没有老板,老奶奶和老爷爷每天只做71碗红豆沙,夏天就做红豆沙冰,冬天就做热红豆沙汤,冰糖一点点慢慢融化在椰浆和牛奶里,一碗能温暖你一天。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错过了也不会愤愤不平,第二天继续来碰运气。老人们每天做完就坐在店门口的秋千上晒太阳。来这里吃红豆沙的人有扎着辫子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有提着公文包刚刚解掉领带的白领,有像你一样的森女,还有和他们一样老的老人。大家进店前都会绕过门牌去和他们问个好,老奶奶总是眯一下就睡着了,剩下老爷爷捧着书回应着大家。”

“为什么是71碗?”

“这是他们在北海道的第71年。哦,夏天也要来一次,镰仓有着很夏天的海,和很可爱的校服女学生,还有富良野!你还要去看看奈良的鹿,世界上最傲气的鹿,你不给它吃的它就拱你,再去心斋桥上吃烤蟹黄和虾仁美兹。对了!还有神宫!古老的神社里铺满了一地的樱花,就像走进了宫崎骏的动画里一样,一定一定要带最爱的人来一次北海道。”手上的姜母茶仍然冒着热气,夏倪喝掉了一大口,这下子连脸都变红了。

“夏倪,你有带过别人来北海道吗?”

“有啊,带了一个不讲诚信的人,他说他会来四次北海道,结果才来了两次就不来了。我刚来北海道的时候是春天,花了一整个季节的时间也没能和它混熟。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春天,戴着渔夫帽踩着帆布鞋站在街角的风铃店门口。我远远地看着,没有像电视剧里一样跑过去,就傻傻地站在街头笑,像早有预料他会来一样。他也站在街上拖着行李箱傻笑,边整理衬衫边笑,像早有预料能找到我一样。那时候我连北海道的大街小巷都还没认清,也没能带他去哪里走走,我就让他夏天再来一次吧。夏天到了,他也到了,就像以前一样如期,答应帮我解出来的数学题一道也没落下。我说:‘秋天,等到秋天的时候你再来一次北海道吧!这样你冬天就会忍不住离开的。’”

“后来呢?后来呢?”

听故事的时候,我们总喜欢眼巴巴地问后来呢,却不知道讲故事的人后来几度泪凝于睫,后来是真的真的讲不下去了。

“后来啊……这小哥再也没有来了。哎,有时候太自信也不是好事,对吧?”

姜母茶终于喝完了,夏倪的眼睛也终于红了,却还强忍着苦笑,“做人啊,有时候真的不能太作太矫情了,该在一起时就认真地在一起,别整那么多有的没的。有生之年一定来四次北海道这没错,要带最爱的人来也没有错,可能不能来过一次就不要放他走了?”

他最后去哪里了?我们不知道,夏倪不知道,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

夏倪拿出了一纸盒的快递单,各种颜色的第三联,各种不一样的寄出地址,却都有着同一个寄件人的电话号码。这个她倒背如流的号码停机了好久好久,终于有一天打通了,对方却是个大老爷们儿,原来他仅剩下的一点东西终究都变成了别人的。手机号码都有了新的主人,夏倪的生命中却再没有那样一个男主。也不知道她喝醉时偷偷打过了几次,听哭了几次,对方被吓到了几次。

那天晚上身后的电台里有个女人在读诗,我没能听懂,轻声轻语的她却突然让我好羡慕,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人能把自己的生活过成诗一般。姜母茶的暖和雪风的凉微醺了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天才刚亮夏倪就穿着夹指木鞋哐当哐当地跑进我房间,“走,我们去神社!难得来一次,总得留点儿东西给北海道吧。”

冬天的北海道,雪像盐一样白,却像棉花糖一样软。静穆的神社里,只有几个身着嫩粉色和服的日本女人在这里小心翼翼地穿走着。夏倪让我在木片上刻个愿望,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刻什么。入乡就要随俗,“下一次来小樽吃这世界上最好吃的寿司。下次来夏倪还要在这里。”红绸缎系在了枝丫上,风拂过小木片上悬挂的铜铃,像小孩子的笑声一样好听。

离开北海道的前一个晚上,我跑遍了北海道最有意思的店,将明信片盖满了各种颜色各种大小的章。明天就要离开北海道了,我会比明信片早一点看见你们。卸去了淡妆,关掉了音乐,生好了壁炉,哆嗦着爬上了床,夏倪却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二话不说把我从床上拖了下来,羽绒服往我身上一套,扯着我出了门,“快点快点!孩儿们都给我操练起来!”一边走还一边拿五只手指帮我抓头发,推门向老板浅浅地一个点头,踉跄地推我入座。从小黑陶罐里挖出一小勺芥末,再把酱油淋在上面,调好的抹茶粉瞬间融进了水里。“你一定不知道,我偷偷看了你的愿望,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也不知你还会不会来北海道,今晚我们就吃一顿世界上最好吃的寿司吧。”

我呆呆地看着她,再看看老板,两人一言不合就神同步地对我展现蜜汁天使笑。

北海道的一切都足以美到令我热泪盈眶,我忍了一路没想到还是在离开前尝到了眼泪夹雪的味道。我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慢慢地嚼慢慢地吞,舔着嘴唇上留下的味道。谢谢你夏倪,请我吃了世界上最好吃的寿司。对不起夏倪,你一定也不知道,其实我也偷偷看了你挂在树上的木片,“冬天想去雪山顶上看一场雪,秋天想去蓝天下看场落叶,夏天想躺在草地上看星空下的萤火虫,春天想再去看看美瑛的麦田,唯一不想的,就是遇见你。”对不起夏倪,我看了你的愿望却也不能为你做什么。

樱花无声泪有声,突然好想看一本日本文学和一部日剧,突然想安安静静地吃完一碗白米饭,突然想带你们来看一场樱花祭,突然想在春天时来见识一下粉色的北海道,突然想一路沿着海岸线公路到镰仓高校站看一眼球场上的樱木花道,突然想再去神社许个愿,我记得你说过那里亮着的每一盏灯都让你肃然起敬,觉得更适合留下愿望。姜母茶也喝完了,太辣人的茶,太辣心的故事,我突然想换杯热牛奶,外加一片蘸了蜗牛酱的吐司面包就好。

谢谢你夏倪,你让我在北海道拥抱了自己的21岁。21岁以前,我还懵懵懂懂,能时不时背着自己小小的单反去浪去荡,像个隐形的人,短暂地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没有人会发现,但渐渐地我就失去了这种权利,我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一言不合就远行,突然出现在几千里外的某个陌生地方,一觉醒来就离家整个太平洋。原来唯一不用努力就能得到的只有年龄啊。21岁就像个少年一样时而扯着我,时而推着我,他拿掉了我一些朋友,拿掉了我一些梦想,拿走了我很多很多曾经引以为傲的勇气和没皮没脸的坚持。少年啊,要不我们和好吧,从今以后,惊吓少一点,疯狂多一点。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世上的所有相遇都有它的意义。有些人闯进了你的生活,为的就是教会你一些之后跟你告别。如果没有人可以陪你去颠沛流离,那么我希望,那些与你错过的人,在经历了各自的颠沛流离之后,都还能与你重逢,也希望,你不要变成自己曾经最反感的样子,以你自己最喜欢的姿态去站在一个最想站的地方,这样你也不会讨厌这一段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旅行。

生活平凡,但从不平淡,总有不期而遇的喜怒哀乐,为平常日子涂上不一样的色彩。青春散场,爱情明灭,梦想中乌托邦的重建,灾难带来的冲击和变局,每个人都在尝试着改变。如此,更好的生活才有了可能,每个人都是他人的影子,我们彼此照映,从他们的故事中看到自己。

远行,一旦开始,就是不归路,这个襁褓我已经回不去了,瞬间,我就长大了。所有的苦旅,其实都是人生的一种修行。旅程是很短的几天,内心却似远行了数年,每个人怀揣各自的梦想出发。一路上,阳光化解了无数过往的辛酸,抵达的那一刻是实现自我的最佳时机。我们在驶往远方的时间里,见证了最美好的彼此。

你央求我给你拍世上最美的晚霞,我拍不出,要不你自己来看看?

听说,2月29,四年只有一次。其实,每一天,一生都只有一次。我终于找到了一个会下暖雪的城市,你们呢?

雨打在窗棂上的样子很美,这一篇,送给一路的落花,送给不可思议的你。

C

你想以哪为起点,去认识这个或真或假、时善时恶的世界?能否借我一场秋,让我在滇藏公路上,半生浮萍半生梦。尘生洱海,海的一边,才村古城码头上,夕阳和你在窃窃私语。泸沽烟水,雪山冰封,厚重的苗银耳环上刻着东巴象形文字。我也曾赤着双脚站在你翻山越岭过的雪山之巅,正当少年。你严肃地告诉我:“在古城小巷里,我们只闻花香,不谈悲喜。”

有人说,如果你觉得时间过得很快,那是你正站在你一直期待的风景里;如果你觉得时间过得很慢,那是你正在靠近那片风景的路上。

说这句话的人,是我,而那片如画的风景,是你。

2015年8月16日,凌晨三点四十七分,香港,手机在木桌上震了一遍又一遍,我接到了梓枫的电话。我发誓,我真的很想吼他两句,知不知道云南和香港是没有时差的!

“你知道吗?知道吗?我真的好兴奋,我居然在这个点游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

“你知道吗?我真的也好兴奋,我居然在这个点起来接你的电话!”我一字一顿生气地说。我披头散发地起身下床,用脚趾去触碰冰冷的大理石,拉开窗帘,看着这个同样让我觉得陌生的城市,车水马龙。

“嘿,你知道吗,大理在下雨呢,淅淅沥沥的那种。这里的一切都好慢好慢,慢到连雨滴都是这样不急不缓的。这个计划了半年多的旅行,最终我还是一个人上了火车。看着两边飞逝而过的景色,思绪也渐渐回到了那段忙着做各种攻略,一毫一厘地计划着行程的日子。如今真的踏上了滇西之旅,29个钟头才能到达昆明。昨天早上去了洱海,起了雾,用肉眼只能隐约看到海平面上的几座山峰,晚上在红龙井城门口,买了瓶风花雪月,听那些原创歌手在这里驻场,拿他们的故事下酒。一路上的陶陶罐罐,一路上的茶香,一路上的人……我发现,过去我真的错过太多东西了。今天一路狂奔到丽江,不给自己一秒停下来的时间。现在我喝着滇红就只想打电话跟你说,你介绍的束河真的太棒啦!”

原谅我突然被叫醒还有点神志不清,但这段话却一直记得很清楚。同样的路线和脚印,我曾经也是这样的兴奋、好奇、热血以及夜深人静时莫名地想打电话给别人,但我知道你一定能读出不一样的文字。这种有人在你之后,沿着你的脚印再走一遍的感觉,真的是很棒。

梓枫第一次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是因为他在校庆时唱了首陈奕迅的《单车》。香港和深圳虽然只有一座桥的距离,却说着生活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会讲的粤语。可想而知,梓枫这个长得本来就有点港范儿的阳光boy,当众唱了首粤语歌,还是“e神”的歌,自然是吸了不少粉。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哎呀妈啊,这小子还挺给我长脸的,我拿着他的QQ号到处变卖,小到阿萨姆,大到鱼丸粗面。

多年后梓枫知道我当年出卖了他,非逼着我教会他弹古筝抵消。梓枫是一个很极致的人,他会很多种乐器,但据说他每样乐器只会一首歌,例如小提琴他只会卡农,吉他只会《梁祝》,尤克里里只会《小手拉大手》,钢琴只会《天空之城》,葫芦丝只会《彩云之南》,架子鼓只会《海贼王》主题曲……他说每次他都是听到一首很喜欢的歌,就想要学习里面的乐器,学会了那一首就不学了,偏偏他挑的歌,还都不是“一闪一闪亮晶晶”这个系列的,所以少说一首歌也得学半年。梓枫的妈妈看着那一大堆乐器,就一直骂他败家,直到他把那架大古筝搬回家,他妈妈才意识到他不仅败家,还抽风啊!

梓枫以前学乐器都是为了一首歌,这次学古筝却是为了夏夏,夏夏说如果他能学会弹《彝族舞曲》他们就复合。我听了后吓了一跳,《彝族舞曲》那可是殿堂级的存在啊,许多人把它当作古筝的终结,一曲走天下。我看着眼前这个连琴码都没有摆好的古筝以及他手上缠得乱七八糟的玳瑁指甲,跟他说要不算了吧。他边缠胶带边说:“没事儿没事儿,你可要相信我的悟性啊!乐器之间都是相通的好吧。”

最后梓枫用了四个月又十二天学会了《彝族舞曲》,十个指头被胶布勒出了深深的红印,不过他和夏夏还是分手了。那天我问他难不难过,他说其实还好,至少有这四个多月的缓冲期。其实梓枫从开始练古筝的第一天起就没有想过会复合,只不过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可有可无的遗憾。

其实在这个年纪里,我们都知道谁也不会是谁的一生,这时候的爱情就像是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多吃两口零食就散了。原来我们也都曾这样毫无指望地喜欢一个人。当你奇怪他为什么对你忽冷忽热的时候,你要知道他可能正在为另外一个人赴汤蹈火。不管你愿不愿意,有些告别是无法避免的。分手已成定局时,就平静告别,别把自己最后仅存的一点尊严都赔进去了。没有哪种爱情是需要你放弃尊严作践自己的,爱情或许会让你流泪、生气,但归根结底还是温暖的。我们都不是大熊,我们都没有哆啦A梦,爱你,真的还蛮难的。丽江是夏夏说以后要在那里摆宴请客的地方,梓枫用这一种方式送别了自己的初恋。你说,即使到不了你的远方,我也要在我的路上。

至少,你又征服了一种乐器不是?

丽江是个多变的女人脸,时而妖艳时而青涩,开心了让你在阳光下自拍,不爽了雨也是说下就下。爱她的人她会让你更爱她,若你想糟蹋她,她会往死里折磨你,无论是让你拉个十天半个月肚子,还是从昼到夜的叠加衣服,再不然就来个高原反应,条条都能逼你提裤子走人。相信我,不要惹她,她真的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不能仰着头走出云南边境。

白沙壁画、花海、玉龙雪山、三圣宫、茶马古道、九鼎龙潭、喜洲古镇、苍山、香格里拉、里格半岛……石卡雪山上,十合礼的那一刻你最先想到的是谁?

头脑风暴一阵过后,才发现电话那头还在讲话,丝毫没有要抑制住兴奋情绪去睡觉的意思。“我刚刚在束河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蹭我的脚,结果居然看见一个女生在很淡定地溜藏獒!OH MY GOD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还有还有,你知道吗,我好想买一个手鼓回去哦,这两天我完全在被同一个旋律洗脑。”

“《一瞬间》!”我们两人几乎同一秒喊了出来。

“拾依你真的是我最意想不到的女生!”

“你少来,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半夜打扰我做梦,刚刚梦到吴亦凡你就来捣乱!记得买手信啊!我要最大份的!”

“你的脸都肿成这样了还吃啊!”

“我不管我不管,姐姐我七情六欲里面食欲最凶残!我就要吃牦牛肉、糍粑、鲜花饼、火塘土鸡和相思菜。”

“你咋不说你要个亚非拉呀!”

“有本事你带啊!带啊!”

“虎娘们儿!睡你的觉去!”

挂掉电话之后,我坐在石阶上,回想起第一次到束河古镇,认识了一群来自鼓浪屿的90后,遇上束河便爱上了束河的他们在这里落土扎根,开起了一家客栈。客栈很好找,它和其他的民宿都不一样,门前撑着一把伞,透明的伞里落满了鸡蛋花头饰,过路的游客们高兴了就拿一朵戴上。一只叫桑柏的狗狗在那里一躺就是一天。从客栈的顶楼望去,可以看见玉龙雪山的山顶。这些90后和其他老板不一样,他们只负责在前台边吃毛豆边看港剧。吃够了毛豆舔干净了手就给明信片盒子手绘玉龙雪山。每一盒画的都不一样,四季的玉龙雪山在他们的笔下轻轻勾勒重重爱。束河的慢就像是一枚回形针一样,将我们从繁忙的节奏中拉了出来,它会给你一杯清茶,一本书,一笼笼令你垂涎三尺的小吃,说不定还会赐予你一场艳遇;它是一种超然世外的空灵,一切的原始都足以令你心生敬畏。

猛地一清醒,再撑手抬头看着月光在和这个城市的霓虹灯争宠。香港真的是一座很奇妙的城市,虽然我对它没有什么好感,但不得不承认,生活在这座不眠城里,心再怎么千疮百孔,行走在街上都不会有人觉得你形单影只。维多利亚港口的船只从未停滞不前,星光大道的光芒也从未被夜色掩盖。巨大的落地窗前我回想了很多,也想半夜三更打个电话去骚扰谁,却无法表达出来。只好把当时在云南拍的照片铺了一地。窗内窗外,这种反差,大概就像眼泪,每一滴都如一枚跌落的流星,刺入大海心房,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已是铁马冰河般的汹涌。洗尽铅华,跌进烦琐。我们之所以会难过,大多来自正当选择之季,而我们的能力却配不上我们的野心。至于我们口中可怜的梦想,却未能成为我们的使命。终于到了儿时羡慕的年纪,却没能变成儿时所羡慕的人。

或许更多时候,我们努力不只是为了去得到一样东西,更是希望得到时可以更心安理得一些。漫长岁月里,你是否又记得去为你的生命注入一些新的东西?身为90后,我们被贴上了任性的标签,但往往我们更像是蒲公英,看似自由却总是身不由己。飘多久,落在哪,很多时候都不是努力了就可以改变的。

2014年,我终于结束了高考,进了医学院,林文杰也在与雅思、GRE作了半年斗争之后远赴美国。似乎远行已经成为成长的必经之路。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不偏不倚正好是半天,一个白天一个黑夜,这小没良心的居然还说:“真好,这样以后无论什么时间,都有一个人会在醒着努力着。”“是是是,你长得丑我不和你争!”

生活总是一成不变的现实,能毁掉我们的从来也都只有我们自己。既然我们共享着太平洋的风,那就请它吹走所有的恐惧与不安。一切的一切,如果真的都会如期而至,那么请相信也都会如期离开。世界上最酷炫的事莫过于小时候嚷着要当老师的小女孩现在就读于师范大学,而曾经嚷着要去这个万千世界摸爬滚打的你,终于也遇见一些人,然后认真地告别,终于可以行走在雪山之巅,那个离天堂最近的地方,终于能和善良的人交换故事了。

世界真的很大很大,一段相遇所需要的巧合和幸运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你一直向往这彼岸,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处之地于他人而言也是彼岸。我们都在翻山越岭,一路飞奔,但也别辜负了身边的人和每一处风景,只有这样,去远方才有意义。

我们开始变得现实,开始学会妥协,开始憧憬那种“既可以朝九晚五,又可以浪迹天涯”的生活;我们开始学会思前想后,不再一意孤行;我们开始学会承担,也开始学会分享,开始勇敢地承认梦想的基石是物质以及化茧成蝶的代价是伤痛;开始学会一路想念的同时也不忘一路前行。

2015年8月,卢思浩来深圳签售,我从深圳东端坐到深圳最北端,让他写下了这几个字——“愿有人陪你颠沛流离”。如今,我把这九个字献给看到这里的你,愿你们都能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愿你们都能带上最简单的行李和最充实的内心,一路向前。格桑花又开好了,舔好伤就请重新出发吧。

不知道到底是成就还是毁灭,岁月真的是在边侵蚀边雕刻着我们。愿你此生未能说出的话和完成的事,在梦里都能经历一遍。年轻人总爱说“我要去遇见这个世界上另一个不一样的自己”,如果真的有另一个自己,那我希望他可以是更好的你。

终究,伏蝉远离了那个可以让它响彻云天的夏季。但愿,我们都能把一成不变的现实生活过成我们童时幻想的那般,平静而不可一世,颠簸而惊艳四座。我就这样借着万里青山,以之为隔,与你告别了。

九月的普者黑,天空被晕染成橘粉色,空气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了甜蜜蜜的味道。我们行走在这里,一样的坚定又迷茫。头顶苍白的天空,脚踩坚实的土地,我看过喜马拉雅哭泣,看过大海亲吻鲨鱼,看过阵风拥抱大地,却没能等到你。还真想问问,你们对着石卡雪山十合礼的那一瞬间,你闭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谁?那一年深雪及腰,能不能再让我回去一次?

睡前故事

更新时间: 2020-12-18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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