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打伞的蘑菇
一直没有变的,是从始至终就那么一个女孩儿,
在他眼里也在他心里,
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一、问题学生李周木
年深深终于听到身边人说起李周木的名字,是跟“问题学生”连在一起的——问题学生李周木。
高中毕业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上,有人忽然问:“你还记得之前我们班里的那个问题学生不,就那个仗着自己长得不错背景很硬就很成问题的问题学生李周木?”
“问题学生?”年深深可不知道当时的李周木还有这样一个头衔。“为什么是问题学生?”
老同学沉思良久:“反正就有这么一个印象,既然问题学生嘛,就应该是……不学无术?打架斗殴?拉帮结派?”
他闭着眼睛胡乱猜测着,忽然想起什么来,眼睛有多大瞪多大,说:“我的妈啊,他那个时候是不是还追过你吧!”
周围同学听动静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你的妈,这么大的事你忘了就算了还你的妈。”
“都妄图找深深谈恋爱妄图耽误深深学习,这还不是问题学生啊?!”
“可是他应该没有耽误深深学习吧。”有人说,“人家深深那一年高考状元,别是被耽误出来了一个状元吧。”
大家讨论得热闹,年深深也就看着他们,忽然笑起来。
李周木和年深深算是文华高中四大人物之二了。
那个时候年深深成绩好、品相佳,位居三好学生榜首。而李周木学习渣、品行差,霸占通报批评前三。
两人的名字第一次并排出现在一起,就是这么两个榜单的第一位了。
年深深,李周木。
后来就是座次表的前后桌。深深在前面,李周木在后面。
起源于李周木跟老师乱扯,他说:“老师,我忽然想学习了。您就让我坐全班第二后面,我天天向她看齐,争做学习标兵。”
宁信猪上树,不信李周木。
不过班主任还不明白这一点,刚好那次考试年深深发挥不稳定,全班第二。于是班主任语重心长,跟嫁女儿一样的语气,说:“深深啊,李周木就交给你了啊。”
年深深看着校服搭在胳膊上的李周木,可以说是非常绝望了。
不过李周木并不这么觉得,他十分开心,还帅气地眨了眨眼,说:“喂,你别是故意考第二,想拯救问题学生吧?”
年深深一口气差点背过去,说:“我闲得慌?”
“不然你天天考第一,刚好这一次就第二了?”
“那你为什么不找全班第一,我看她是挺想辅导你的。”深深语气不善,眼神更是非常赤裸的敌意了。
可是李周木毫无自知之明,说:“根据总和相等原理,全班第一留给倒数二,倒数第一才配得上全班第二。”
哪来的歪理?
年深深不搭理李周木的时候,他倒也安静。
不过好景不长,李周木安静了三天,三天之后开始在后面扯年深深的头发,说:“年深深。”
年深深不理,他就踢凳子,说:“深深?”
深深也不理,他就拿笔戳人背,说:“年年。”
深深烦死了,转过头来:“你想干什么?”
“想学习。”李周木义正词严,“老师说把我交给你。我天天控制不住自己上课睡觉,可以说是跌进深渊了,希望你能协助我一下,让我突飞猛进重整人生。”
做梦吧。深深深呼一口气,说:“那你先好好喊我成吗?”
“成!”李周木举着英语完形填空,“年同志,我想请问这道题……”语气宛如八十年代的抗战片。
他话没说完,深深立马转回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为什么啊。李周木很蒙,喊同志不正确,总不能喊小姐或者姑娘吧。于是改了好几遍,说:“这位女士?这位公民?总不至于这位人类吧?”
后来终于不闹了,说:“年深深。”
年深深回过头,没来得及开口,李周木忽然笑起来,十几岁的少年,明朗的眉眼,一口瓷白的牙,说:“年深深,你怎么这么可爱?”
窗外班主任的目光宛如夜里的猫,声音吓断了好几个同学的铅笔芯——“李周木,你给我来办公室!”
二、失足少年李周木
有同学又回忆起来什么,说:“好像也没有特别问题学生吧,我记得他后来好像学习成绩还不错啊。”
“是吗?”大家迷迷糊糊的,看向年深深。
深深喝了点橙汁润利润喉咙,忽然想起什么来,说:“啊,我记起来了,不是问题学生,是失足少年。”
大家莫名其妙地看向年深深,这姑娘别是反射弧有三米长吧,怎么就跟大家脱节了呢。
李周木有一句话,叫办公室是他家,没事去喝茶,有事来找碴。
班主任大概是第三百次叫他去办公室,说:“你怎么就这么拧巴呢,你看看你成绩,英语考几分,十四分?您闭着眼睛全选C也不至于十四分吧。”
李周木说:“老师您别跟我客气了,您上次让我闭着眼睛全选A,我就考十二分,我觉得您的教育方针有问题。”
班主任气死了,说:“行行行,我的错。”说完继续嘀咕,“人家偏科叫瘸腿,你可以说是断了一条腿。”
“要不大家怎么夸我是失足少年呢?”
班主任没辙了,叹气:“你没事让年深深多教教你英语,她这门课可以说是腿长八米了。”
回到教室后李周木看了眼年深深,选择题还停在他去办公室之前的那一个空,总不会是难住了吧。
他忽然很想笑。
果然,坐下来没多大一会儿,年深深畏畏缩缩扔过来一张纸,问,老师没骂你吧。
“还好吧。”李周木在纸上写,“他说你物理有点瘸腿,而我英语可以说是断了一条腿。”
年深深看纸上龙飞凤舞的一排字,忽然捂着嘴笑起来。李周木愣了愣,觉得写字条太麻烦了,又拿笔戳人,说:“年深深。”
年深深极其无奈地靠到桌子上,示意他说。李周木却不说了,就这样看着她耳侧的头发,鱼尾一样的眼角,还有柔软的下颌。
他说:“年深深,我有一个请求。”
“嗯。”
少年声音沉哑,有温暖的气息:“你能不能当我的……”
下课铃声忽然响起来,一小节拍《雨的印记》。周围的同学渐渐从题海里上岸,借着十分钟的时间放飞自己。
年深深回过头,视线相遇,他的眼睛干净又好看。
年深深觉得心跳好像停了一下,然后恍若擂鼓,她等了半天,说:“你说啊。”
李周木说:“你能不能当我的义肢啊?”
“老师说我腿断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装条义肢就好了啊!”
年深深看了他许久,准确一点是瞪了他许久。忽然站起来,拖动凳子的声音巨大无比,腿好像还撞桌子了,气冲冲地往外走。
李周木叫她:“你去哪儿啊?”
“上厕所!”
李周木看着她晃动的发梢笑起来,年深深曾经批评他,说,你怎么总是虎作作的?现在看来,少年都是虎作作的,少女都是气呼呼的。
三、学习标兵李周木
桌上空落的酒瓶子东倒西歪,越积越多。
有人醉醺醺地举手发言:“老师,我想起来了!李周木成绩好完全是靠着深深上位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有次考试超过了深深,还大放厥词说高考也要甩深深一个本。”
年深深明明没喝酒,这会儿就有些头疼了,什么叫上位,什么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她的同学们为什么用词总是这么放飞?
李周木后来成绩的确好了点。
毕竟能考上这所高中跟边深深在一个尖子班,成绩再差也是有点底子,稍稍加把劲儿就能甩平行班好几个一百分了。
这是李周木的原话,所以后来英语上了六十分他就有些膨胀了,趴在桌子上问年深深:“怎么样,我是不是班级的瑰宝,潜藏的黑马。”
年深深正在做题,低着头皱着眉,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音沙沙作响,似乎响进了李周木的心里,他觉得心头痒痒的。
深深随口说:“什么黑马,就剩三个月高考了,你这是亡羊补牢。”
“对啊,哪怕我死了,都会把屋子修好,不让野狼吃掉你。”李周木的声音慢悠悠地从后面传来。
深深停下笔,回过头,问:“你在说什么?”
“亡羊补牢啊。”
“等一等,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亡羊补牢?”
“知道,死了的羊死了都要补好栅栏保护活着的羊嘛!”李周木故意逗深深,“就跟那个化作春泥更护花一个意思,你知道吧,像我这种会用一个词解释另外一个词的人,就是很有文化底蕴的人。对了你知道什么叫化作春泥更护花吗?”
深深没心情做题了,说:“文化底蕴?我泱泱大国五千年文化怎么培养出来你这么个玩意儿?”
李周木眨了眨眼,说:“哪用五千年文化培养啊,我就是我爸培养的,你别夸他,你夸他他就膨胀,一膨胀就引我为傲,我不好意思。”
深深无言以对了,说不过李周木,回头扎进学海里。
李周木在后面笑起来,说:“深深,你别太可爱了点吧!”
“你别叫我深深。”深深看起来是被气死了,不愿意转过来。
李周木拉拉扯扯半天,最后拿出撒手锏了:“深深这道题我不会你给我讲题啊。”
深深被喊烦了,回过头看了一眼:“我也不会!”
“那我给你讲。”
年深深愣了一下,悄悄瞥了眼自己试卷上已经写好的答案,然后拿草稿纸盖上,转过身来,说:“你讲吧。”
李周木讲题的样子很认真,收回了一贯的痞气,握着笔的手骨节分明,笔尖下的字也很好看,声音沉沉的。
年深深稍稍抬眼就能看见他双眼皮里的痣和半垂的睫毛。
“懂了吗?”
年深深被吓了一跳,咬着内唇,点头:“嗯。”
“以后你要是遇到不会的就圈出来,我给你讲。别跟驴一样非得撞到墙上啊。”李周木说。
年深深嗯嗯嗯地应着,转过身去。不知道是夏天的教室太热还是头顶的电风扇太聒噪,她耳根有点红红的。
而试卷上写好的答案和李周木的答案是同一个数字,52N。
不过从那之后李周木上课睡觉的频率更高了,而年深深被圈出来的题目也越来越多了,还动不动就拿胳膊肘捅李周木桌子。
李周木刚睡醒,睡眼惺忪的,说:“你这么多道题不会,你怎么上清华啊?”
年深深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好不容易做完题目,又擦掉答案小心翼翼圈出题目的样子,心想这人可真不识好歹,有点气,说:“谁说我上清华了?”
“我猜的。”李周木说,“所以我也要上清华。”
深深愣了一下,心里有点跳,嘀咕着问:“知道自己要跟我考清华你天天上课还睡觉?”
“这不是忙吗?”李周木漫不经心。
“忙什么?”
李周木正在给深深写解题思路,抬起头来,手上却没停,说:“游泳。”
“游泳?”
学海遨游。李周木笑起来,拿着笔杆拨乱年深深的刘海,看她气急败坏瞪着自己。
为了能好好地不出错地给小姑娘讲题,李周木特地在网上买了好几个疗程的网课,每天学海里边儿畅游无极限。
不过这件事深深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就像李周木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年深深那个时候其实很少会有真的不会做的题。
四、我的先生,李周木
不知道是谁号了一嗓子,又让人给送酒进来。稍微理智点的人拦住他,说:“行了行了,别喝了,这里酒贵到我心绞痛,您少喝点。”
“怕什么,我们聚会是人请客的啊!让我们吃好喝好。”
“可以可以,那我们继续喝,喝到忘我。”
那边一堆东倒西歪,这边一堆还在围剿年深深,有人问:“那李周木追年深深,追到没有啊?”
“肯定没有啊。”不知道是谁替年深深回答了。
深深就没说话。他们继续七嘴八舌,说:“就高考一个月的时候李周木不是没来学校了吗,我听说是他们家出了问题,反正你们想得到吧,就是那种贵族少爷家里都会遇到的问题。”
年深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周木走得的确是很突然的。
那个时候已经是流言满天飞,连食堂大妈都会问,李周木是不是在追年深深啊。不然为什么成绩突飞猛进不说,以前天天学校各个角落浪天浪地,现在整天窝在教室埋头学习。
别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吧。
李周木倒是坦荡,对着外人笑笑不说话,说:“打扰人学习我揍你。”
不让别人打扰他尽去打扰了,晚自习踢年深深凳子,撑着头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深深,他们说的你知道吧,说我追你呢。”
“我觉得他们的感觉很敏锐。”
年深深回过头来瞪他,脸都气红了。李周木就举手投降,说:“我的意思是,成绩和名次上,我一定会追上你。被我追你得有危机意识,指不定我考得比你好,所以你更得加把劲学习。”
年深深觉得呼吸热热的,不肯回过头来,李周木就在后面笑着,笑了很久,说:“可是深深,有一句话我一开始就想跟你说了……”
李周木看着她粉色的耳根,看起来柔软而透明,他想说,你认真学习的样子特别好看。可是到嘴边又变了:“我又在你头发上扎小人了。”
年深深手摸上发梢,顺着撩下一只小小的纸蝴蝶,她小心翼翼地窝在手里,嘴上不饶人,说:“你幼不幼稚啊李周木!”
“在呢。”李周木说,“乖,快做题,不懂来问我。我的情敌我来打败。”
“你!”
小姑娘,我哪有真这么幼稚呢?好歹十七岁的成年人了,所有不成熟的小动作不过就想你转过来看看我。
后来没几天李周木就没来学校了,有关他的传言最起码有十个版本,什么家道中落,什么身体抱恙。不过很快又被即将到来的高考压了下去。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一直到高考,毕业,大家各奔东西。偶尔有人会想起那个问题学生李周木,可是就是偶尔,一下下。更多的还是生活的琐事,没有人会专门在心底为一个人留一个位置。
就连年深深,名字在学校挂了几个月后,也如销声匿迹了一般。
年少的故事都是这样,遽料急景流年。一把火烧过来,就只剩下过往的废墟了。
有人喝醉了终于肯说心里话,无比惋惜道:“啊,好想见见李周木啊,好歹是喜欢了三年的男孩子,还以为他今天也会来呢……”
“哇,你都结婚了吧还想着红杏出墙吗!”
“我就看看啊!我现在可爱我老公啦!”
年深深坐在旁边一直浅浅地笑着,像是听着他们在说什么,又像是没听见。这会儿不小心抿了口酒,脸立马就烧了起来。
手机也是这个时候响起来,深深吓了一跳,拿起来看了一眼,说:“那你们接着玩,我先回去啦。”
“这么就回家了啊!不多玩一会儿吗?接下来还有别的活动呢!”有人挽留。
深深走到门口,说:“不啦,我先生来接我了。”
“哇,先生……你和你老公的称呼好温柔啊。”
深深一梗,刚刚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了,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了,说:“也只是偶尔这样叫,更多的时候肯定还是叫他的名字啊。”
“那他叫啥?”
“李周木。”深深回头看着身后缓缓停下来的车,脸上甜甜的笑意,依旧是十七岁的样子。
啥啥啥?众人错愕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来,只看见李周木从车上下来。
曾经校服外套搭在肩膀上,解开衬衣扣子满脸痞气的少年,如今西装革履,眉目间镀上成熟的韵味。
可是一直没有变的,是从始至终就那么一个女孩儿,在他眼里也在他心里,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年深深笑起来,介绍说:“我的先生,李周木。”
李周木走过来:“所以李太太,要陪李先生回家吗?”
更新时间: 2021-04-12 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