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鸽
01
宋惟南不止一次听过姜小茶的名字。明目张胆对着谁挤眉弄眼，拉着哪位男同学逃课打游戏，有关她不是好女孩的八卦，他早已有所耳闻。
况且此时此刻，她正嚼着口香糖，痞里痞气地用手勾起旁边男生的下巴：“谁输了就脱一件衣服！”
坏笑着的姜小茶打了个响指：“郑尧，你可别害羞！”
班里很快有人开始起哄，叫做郑尧的男生直接扯掉校服外套，挑眉迎战姜小茶：“谁怕谁！”
这哪里像是学生学习的地方？乱成一团的教室，仿佛没有容脚之地。站在班门口的宋惟南皱眉，轻轻敲敲第一排座位的课桌，礼貌性询问：“同学，你能帮我叫一下姜小茶吗？”
前排的男生头也不抬，只扯着大嗓门吼了一声：“茶茶，有人找。”被打断游戏的姜小茶很郁闷，嚎叫了一声：“谁呀？”
她伸长脖子朝门口望来，似是近视，眯起眼睛，双手叉着腰，疑惑地往前走了几步。
宋惟南这才发现，姜小茶的运动T恤比其他体育生的都短，胳膊微微抬起，便能看见纤细又柔软的腰肢左右摆动，款款而来。
宋惟南还未回神，姜小茶便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宋……”她贴近他的面孔，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又转，才想起来他是谁，“宋学神？”
“有什么事吗？”她咧嘴一笑，双手背于身后，笑眯眯地抬头望着宋惟南。
他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来还钱。”他伸出手，早上那张崭新的红色纸币，已经攥得有些发旧。
六个小时前，她翻墙入校。
因为刚拿了英雄联盟的好战绩，她急着跑去向郑尧炫耀，闷头往前冲，却没想到把树下看书的宋惟南给撞翻了。
宋惟南直接栽进了泥坑不说，还流了鼻血。她一个劲催他去医务室，他却只道了句没事，从地上翻坐起来，抽了张纸巾塞进了鼻孔。
因为过意不去，姜小茶飞快地塞了张百元大钞给他，可没想到宋惟南又原封不动将钱拿了回来。
姜小茶盯着他的鼻子，将百元大钞推了回去：“这是赔偿。”
“只是流了点鼻血，没事的。”宋惟南摆手。
姜小茶正要说话，后脑勺猛地被人弹了一下，她惊得一跳，回头就看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郑尧伸手捏住了她的丸子头：“走啦，训练了。”
他还顺势把书包丢进了她的怀里。姜小茶一瞪眼，伸出腿就冲郑尧猛踢，气得直叫：“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
她大声嚷嚷，拆开被弄乱的丸子头，将皮筋和小黑卡子送进嘴里叼着，一边低着头绾发，一边口齿不清道：“回见啊，学神！”
不过三下五下，姜小茶就绑好头发，大步朝着郑尧跑去。
夕阳投射的光晕，自身后而来，像是滤镜，衬得姜小茶愈发灵动清新。
有槐花香随风飘来，宋惟南揉揉鼻尖，脑袋里浮现出学校论坛上有关姜小茶的描述：“一笑半山醉，满目皆春风。”
他头一回，见到像她这样的女生。
02
宋惟南没想过还能和姜小茶再接触，可有些人一旦打过照面，音容笑貌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躲不开也避不掉。
不然，他也不会在此后的多节体育课上，看见姜小茶踩着单杠，一跃就上了墙头。
又或者像今天，她横坐在单杠上，冲他招了招手：“喂——”他有些迟疑，想装假装没有听见，姜小茶却喊了一声：“你又翘体育课啊？”
刚刚他骗体育老师生病需要休息，没想到偷看漫画书时，会被姜小茶抓个正着。宋惟南紧张地揩揩手心的汗，为自己辩解：“体……育老师不在。”
姜小茶才不管这些事，她冲他嚷道：“学神。”
“过来扶我一把。”
“啊？”他没听清楚。姜小茶啧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扶我一下。”
宋惟南迟疑着走过去将手举起来。手掌遽然传来一阵温热，他握着她软软绵绵的小手，身子一颤，心头像落了绵绵柳絮，痒得有些难受。
没有人想到，这一幕会被教导主任看见——宋惟南和姜小茶被抓了。
办公室主任指着那本漫画书质问时，宋惟南耳根涨得通红，恨不得钻进地缝。他怕极了，怕背上处分，怕通报批评。
“宋惟南，姜小茶犯事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主任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像一根尖刺，恶狠狠戳在他心上。
他垂着脑袋，咬紧了下唇，一言不发。
姜小茶冲着主任乐呵呵一笑：主任，我发誓我再也不翻墙了！”
“我们这就写检讨！”姜小茶连忙从桌上一沓作业本抽出一本，随意撕下最后两页，戳着宋惟南坐在凳子上。
她咬掉笔帽，开始奋笔疾书。这样的认错态度主任勉强满意，唠叨了一句“好好学习”，就摇着脑袋走出了办公室。
宋惟南坐在位子上一动也不动，两眼发呆，仿佛天塌了那般。
“写完就没事了。”姜小茶拍拍他的肩膀，递去一支笔，“你抄我的模板，改改词就好。”
宋惟南继续沉默。
他是跟着她被抓的，这事她有一半的责任，姜小茶转了转眼珠，用手戳了戳宋惟南：“你看我——”
她模仿主任的样子，瞪大双眼，右手叉腰，左手指向前方，用方言嘟嘟囔囔道：“就知道玩，能不能好好学习！”
五官挤在了一起，嘴巴张得极大，再有点唾沫飞出来，就是活灵活现的“包租婆二号”了。
宋惟南忍不住笑了，少年特有的笑声回荡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
原来……学神也能笑得如此开怀，眉宇舒畅，甚是好看。
姜小茶不由得走了神。
03
写完检讨后，宋惟南以为姜小茶会安分一段时间，可一周不到，她又惹了事情。
周五放学，宋惟南在校门口书摊买书时，看见了姜小茶。她站在几个女孩中央，环抱着双臂，冷漠地盯着她对面趾高气扬的女孩。
宋惟南听到人说，堵截姜小茶的女孩名叫夏祈，是隔壁学校的，早先就和姜小茶有过节，而这一次是因为一个男孩。
夏祈碎碎骂着难听的话，姜小茶却掏了掏耳朵，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盯上了夏祈身后的炒酸奶小摊。
真想吃啊……她吞了吞口水，又将视线移回了夏祈身上：“你是说那个什么俊对我有好感？”
“你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夏祈惊呼，“看上你，真是他瞎了眼！”
“他瞎，我不瞎。”姜小茶嬉皮笑脸，惹不起，躲得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是刚转身，就被夏祈一手揪住了衣服：“不就有几个臭钱，凭什么瞧不起他送你的礼物！”
礼物？姜小茶哭笑不得。她对花粉过敏，那男生送了她一捧花，害得她过敏住院不说，现在她倒成罪人了？
火气上头，姜小茶拍开了女孩的手：“像你这种人――”
“我不答应他，你说我瞧不起人。”
“我答应他，你又说我不识好歹。”
“我和他的事，跟你有关系吗？”她气势汹汹地瞪着夏祈，手心却满是冷汗。为了增加气势，姜小茶刻意地抬了抬下巴，冷哼了一声。
对方哑口无言，周围一阵寂静。
夏祈被怼得说不上话，气急败坏，伸手就去推姜小茶。这时，这场闹剧的另外一个主人公，突然不知从哪跑出来英雄救美。
男生一个劲和姜小茶道歉，似乎只要多说几句，就能让姜小茶摆脱这样的尴尬。
她冷眼不语，而夏祈立即就被男生拖走了。
人群散了，天光也暗了，来来往往的行人忽就少了一大半。姜小茶站在原地，垂着脑袋，巴掌大的脸被耳边柔顺的发遮得严严实实。
宋惟南望着她，脚步刚向前迈出去，姜小茶却像是突然泄了气的皮球，猛地蹲到了地上。
她抚着胸口，惊慌失措地喃喃：“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委屈的小表情将刚才内心的紧张和恐惧暴露无余。
原来……是个纸老虎。
宋惟南遽然轻笑出了声，又悄悄收回了脚步。
04
这一出好戏，很快就传遍了学校。只是内容最终讹传成夏祈被姜小茶扇了好几个巴掌，整个脸都肿了。
听到消息时，宋惟南正坐在教室里刷题，手下的自动铅笔忽地断了芯，他刚塞进笔盒，便又听到有人说：“姜小茶是不是有后门啊？”
“天天惹事，怎么进的三中？”
“你不知道？三中的大礼堂，是她爸捐的呢！”
姜小茶家境优渥，是这儿出了名的富商之女。此时此刻，她们谈论姜小茶的语气，透着一股酸劲，十分惹人厌恶。
宋惟南蹙起了眉，“啪”的一声合上练习册，抱起桌上的一叠作业本，黑着脸走向那群叽叽喳喳八卦着的女生：“少这么八卦，又不是要做娱记。”
教室一片寂静。宋惟南抱着作业朝老师办公室走去，刚推门进去，姜小茶崩溃的声音就传进了他的耳朵。
“郑尧！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昨天抓了一个小偷！”姜小茶急得快哭了，一双手紧紧抓着郑尧的衣角，希望他能站出来作证。
校主任吹胡子瞪眼，手指着她的鼻尖，气红了脸：“姜小茶！你不要狡辩了！”三中把打架划分为恶劣事件，这一次姜小茶在劫难逃。
“我没打过她！”姜小茶怒吼，委屈冲上心头。在校门口遇见夏祈后，姜小茶在回家的路上撞见了小偷，追了一条街才把手机抢回来，怎么就变成她打人了呢？
姜小茶扯了扯郑尧的袖子，祈盼他能站在自己这边：“郑尧……”可郑尧看了一眼主任，冲她说：“茶茶，你道个歉。”
“这事我帮你和叔叔说，他不会怪你的。”
“快，你道个歉。”
郑尧不懂，她从来不怕自己惹事被责罚。可这件事，她既然没做，又怎会低头道歉，自己背锅？
多说无益，也无用。姜小茶红着眼，傲气地抬起了头。
“算了。”她苦笑，泪珠盈睫，“没有人能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
“三中第一惹事精”的话是不会有人信的，她何苦做无用功，挣扎辩解呢？她不再作声，却不想一个熟悉的声音忽地从身后冒了出来：“我可以证明！”
姜小茶惊愕不已，转过头去，只见宋惟南朝她走来，带着一身浩然正气。
因为紧张和害怕，宋惟南拼命地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却不想注意力过度集中在姜小茶身上，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他窘极了，连忙爬起来，红着脸瞄了一眼姜小茶，深呼了一口气：“我，我看见姜小茶抓小偷了。”
“你胡说！”夏祈厉声尖叫，疯了似的用手指着宋惟南，“你有什么证据！”
“监控录像是做什么用的？”宋惟南反问，而这一问，把夏祈唬住了。
夏祈愈发心慌，手不自在地拽了拽衣角。宋惟南松了口气，心知此局算是扳回来了。
05
因为有了宋惟南的证明，姜小茶暂且安全了。没过几天，学校就查出来夏祈脸上的伤不是姜小茶弄的。
姜小茶被还了清白，宋惟南也非常开心。下午跑操结束，宋惟南坐在长廊上看书，姜小茶从他身后跳了出来：“学神。”
她甜甜一笑，从身后掏出一瓶可乐：“那天谢谢你。”
若不是宋惟南，她或许只能顶着那盆脏水，度过整个高中。
“没事，没事的。”宋惟南羞涩着摆摆手。
她紧接着说：“只是……说谎这种事，不适合你。”
“啊？”笑容戛然而止。宋惟南疑惑地抬头看她，欲言又止，她却挥了挥手：“回见，学神。”
宋惟南愣神，说谎吗？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姜小茶抓小偷，但夏祈受伤，其实同他有关。
思绪飘向夏祈和姜小茶起冲突的那天。晚上，他骑单车回家的路上撞见了夏祈。
“不就仗着家里有钱！”
“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那一刻，宋惟南想起了姜小茶蹲在地上害怕的模样。
正是雨季，刚下了雨，路面随处可见水洼。见夏祈离自己越来越近，宋惟南脑袋一热，拉起校服领子，挡住半张脸，猛地跨上单车，加速冲了过去。
车轮溅起水花，夏祈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却没站稳，脸朝下摔了下去。活该！他窃笑，骑着车逃之夭夭。
可那时有多幸灾乐祸，现在就觉得有多出格。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见不得别人往姜小茶身上泼脏水……
宋惟南垂眸深思。在遇见她之前，他的生活就像是一碗端平的死水，泛不起一丁点涟漪。可遇她之后，索然无味的日子竟有了些许色彩。
那天之后，他和姜小茶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高二接近尾声，最后一场期末考试，宋惟南额外重视，一头栽进了题海。
而姜小茶却在艺术楼玩泼水大战。自习课刷题时，坐在窗边的宋惟南，恰好捕捉到她飞驰在楼道里的身影。
她拿着洒水壶朝着郑尧乱泼，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的脚步一跳一跃，左右晃荡，将明媚春光搅得越发透亮起来。
宋惟南托腮望着，一不小心入了迷。真好，他想，这就是青春该有的模样。
“班长，麻烦你关一下窗户。”同桌敲敲他的课桌，对面楼层的嬉闹声已经严重影响了大家自习。
宋惟南回过神，理理被手汗弄潮的试卷，却发现姓名一栏上，被他写上了姜小茶的名字。
“班长……”同桌有些不耐烦，“关窗！”
这一喊，惊得宋惟南一手盖住试卷，胡乱一抓将它塞进了课桌。他红着脸咳嗽一声，慌里慌张地起身关上了窗。
姜小茶的声音遽然远去，沉闷的教室里，只剩大家翻试卷的声音。他看一眼头顶坏掉的风扇，心里百味杂陈。
她的十七岁明朗又轻快，在他繁忙乏累的生活里，平添了几分色彩。像是高悬夜空的月亮，他羡慕不了她的光华，但每每望着，就满心欢喜。
06
高二的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出人意料，宋惟南从年级第一退到了第十。放暑假之前，各科老师轮流给他做了一次思想工作。
只是比起这些，他更怕回家。
成绩一旦摆出来，母亲咆哮的声音就会洞穿他的耳膜。宋惟南又烦又恼，整理完错题本走出学校时，已近傍晚，晚霞与天光红黄对半，瑰丽又灿烂。
他一边缓步走着，一边踢着脚边的碎石子。该如何交代成绩呢？他心里叹了口气，书包却突然被人一把拽住。
“喂！”宋惟南猛地打了个激灵，被拽着连退了好几步，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撇着嘴，气鼓鼓的姜小茶。她指着前面的红灯，大声呵斥他：“学神你不要命了！”
“别叫我学神了。”宋惟南愁眉苦脸，“又不是第一名……”
“谁说第一名才能叫学神。”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姜小茶拽着他朝着街对面走去，半个小时后，宋惟南的怀里多了三个皮卡丘玩偶。姜小茶拿着游戏币在游戏机旁蹦来蹦去，还不忘把他推上跳舞机。
“你怎么像木头人一样呀！”
“跳起来嘛！”
她的声音一次次传进他的耳朵，刺激着他的大脑神经。宋惟南站在跳舞机上，尝试性迈出了第一步，踩中了第一个节拍……
就这样，宋惟南跟着姜小茶在游戏厅嗨了几个小时，走在热闹的南街时，天已经全黑了。
没有星河天悬，却有灯火万千。宋惟南环视四周，空气里颇为甜腻的清香隐隐传进了鼻腔。是姜小茶的发香，他垂眸瞥她一眼，不由自主朝她靠近，轻轻笑了。
“学神。”她拍拍他的肩，“开心点，没有什么比开心更重要了。”
“你一定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姜小茶低声，少见地红了脸，少女的娇羞一览无余。她垂眸，脑海里满是在主任办公室写检讨时，他放声大笑的模样。
宋惟南欲言又止，正想表示点什么，一包抽纸却突然从身后飞来，砸中了他的脑袋。
“谁这么不长眼！”姜小茶先发了火，砸东西的人却大步上前，一把扯住宋惟南的耳朵。
“还有心情在马路上闲逛？”
“要不是我打电话问你们老师，都不知道你这次退步这么严重！”
“妈——”宋惟南捂住火辣辣的耳朵，喊了出来。他看见母亲冲过来的那一刻，姜小茶惊恐地缩了下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任何疼痛，都比不上在姜小茶面前丢脸更糟糕。他咬紧牙关，嘴唇微微发白。
姜小茶有些心疼，趁着情况还没更糟，连忙挡到宋惟南身前：“阿姨，是我看他状态不好，带他来放松的。”
她不知道，生长在单亲家庭的宋惟南是母亲所有的希望。每一个第一，他都付出了比旁人多一倍的努力。
本来就已经怒火中烧的宋母，随手推开碍事的姜小茶，不想这一推，姜小茶脚下一滑，恰好摔向了旁边的机动车道。
即使宋惟南和母亲眼疾手快，也没能阻止悲剧发生。
人声鼎沸，震耳欲聋。此时的宋母哪还有心情生气，连忙拦了辆车，让宋惟南将姜小茶背进车里，立马就往医院赶。
07
幸好也没出什么大事。只不过车轮撵伤了脚踝，三个月不能跑步，对于一个即将进入集训的体育生，也算个不小的噩耗。
而这一切，偏偏拜宋惟南所赐。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不知道自己害她受伤，她还会不会把他当做朋友。他抱着买来的雏菊花，在姜小茶的病房前徘徊。
正担忧着，她欢快的声音忽然传进了他的耳朵。
“学神！”她兴冲冲挥手，大声呼喊，“我在这！”
见她精气神如此好，宋惟南松了口气。
姜小茶拍拍床边，示意宋惟南坐下，手摸索过桌上的盒子，用嘴从中叼出一根白色的长条物。
生病也不老实！宋惟南一把将她嘴里的东西夺了过来。不想，姜小茶冲他挑了下眉：“试试？”
她轻笑，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小孩子，看得宋惟南心头一紧。
一股橙子味在嘴里炸开，他舔舔，又砸砸嘴，才发现它竟是一根做成烟的形状的糖……宋惟南懵了，姜小茶却捧腹大笑：“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傻！”
宋惟南盯着笑得四仰八叉的姜小茶，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抽烟、喝酒、打架样样都做啊？”她问，表情认真。
宋惟南摇摇头。传闻中的姜小茶不学无术，打架、逃课样样掺和。可表象不代表真相，哪个才是真实的她，这些日子他看得一清二楚。
无拘无束、任性自在的姜小茶，像是一只小小的精灵，闯进了他的世界，给他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惊喜。
“你很特别。”宋惟南开了口，“你和她们都不一样。”
或是接触了太多所谓的“好女孩”，看多了她们乖巧、呆板的模样。姜小茶特有的灵气，让他觉得独一无二。
姜小茶怔了几秒，忽地轻轻笑了：“我可从不抽烟，喝的也是果啤，打架也从来是站在人群里起哄的那个。”
“不爱学习……倒是真的。”
在三中，不爱学习或者学习不好，都像是犯了大罪一般。宋惟南的另眼相看，对她来讲，已经是惊喜。姜小茶抿抿干燥的唇，发觉他正盯着自己受伤的脚发呆。
“你放心吧！这点小伤可阻止不了我向北体前进的步伐！”姜小茶卷起袖子，露出臂膀上结实的肌肉。
只是她越乐观，宋惟南就越自责。
“对不起，姜小茶。”他不敢看她，只垂着脑袋拼命道歉。
姜小茶沉默了片刻，手轻轻覆上他的脑袋。她真的不想他自责，不想看见他皱起眉头，总是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这么好的十七岁，他应该更快乐，更自在。
“宋惟南。”她一改常态，声音十分温柔，“这只是一场意外，和你，还有阿姨都没关系的。”
宋惟南抬起头，对上姜小茶明亮的双眼。像是有一股温泉，缓慢而轻柔地渗进了他的心头，原本的不安、恐惧、自责，此刻全然化解。哄女朋友睡觉的小故事
窗外知了声声，明晃晃的阳光穿透槐树浓密的枝叶，在围墙上落下斑驳的光影。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夏天，随着暑气的消散，结束了。
08
暑假过后，宋惟南再也没见过姜小茶。她从学校退了学，同郑尧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宋惟南试图打探她的消息时，才发现之前的联系方式已经没有用了。
高三时母亲丢了工作，四处打工，宋惟南的日子变得更加糟糕，还搬进了亲戚家。
寄人篱下的他没日没夜地学习，高考结束时，终于不负众望地拿下了年级第一。北京、上海的各著名学府通通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家里的电话都被打爆了。
他却冒着和家里决裂的风险，把志愿填成了北体新闻系，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他不想放弃可能与她重逢的机会，只能大胆赌一次，因为这是姜小茶曾经许诺一定要去的学校。
但他输了，在北体的新生名单里，他并没有找到姜小茶的名字……
2016年9月，宋惟南大二时，他参加的通讯社招了一批新成员，举行了一次集体聚餐。
宋惟南被强行拉去凑热闹，没想前脚刚踏进饭店，身后就冒出来一个清甜的女声：“学长、学姐们没有背着我偷吃吧！”
语调上扬，甚是活泼，声线似曾相识！宋惟南猛地回头，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窜到了他的眼前。
姜小茶！
略施粉黛，短裙及膝，明艳动人的姜小茶！
宋惟南下意识攥紧手心，脸上并无表情变化，心里却是万分欣喜和激动。
犹如暗夜里升起的一轮月，天地忽地敞亮起来。
“啊……是你，好久不见。”姜小茶先开了口，客气得让人觉得陌生。
宋惟南上前的脚步退了回来，他望着她，视线落向了她身侧的郑尧。四目相对时，郑尧牵住了姜小茶的手。
十指相扣，甚是甜蜜，却也……格外刺眼。宋惟南心头一颤，尽力掩藏神色间的失落，默不作声入了席。
新成员轮流做了自我介绍，轮到姜小茶时，他真真切切地听见她说：“我和郑尧是青梅竹马，没有他，高三我撑不下来。”
那一天，宋惟南才知道，那一次姜小茶的脚伤比他想象中的严重。她参加不了集训，也参加不了体考，只能退学修养一年，转到了另一个学校读高三。而郑尧，自始至终都陪在她的身边。
一切都没了意义？
这样的久别重逢，或许不如不要。宋惟南坐在席间，嚼蜡般嚼着嘴里的食物，忍不住侧目打量她。
她的脚踝上还隐隐留着疤，像是一条蜈蚣，爬进他的心里。
“所以，宋副部长和姜学妹早就认识？”席上有人发问，宋惟南尴尬又礼貌地笑笑：“是，我们同过校。”
“那……姜学妹也知道我们宋副部的情史吗？据说他来北体，可是为了一个女孩！”
听到后半句时，姜小茶和宋惟南都愣了神。姜小茶埋头喝下杯中的饮料，尴尬一笑：“我和宋学长不同级……也不是特别熟。”
不是特别熟。
头皮一紧，鼻尖发酸。宋惟南忍住眼泪，笑着附和着姜小茶点了点头……
09
天光愈发暗了，乌云盖顶，暴雨即将来临。
聚会结束，姜小茶站在饭店门口和一众学长、学姐道别时，宋惟南被人搀着走了出来。只见他眼皮耸拉，脸色泛红，靠在一棵树上，嘴唇微张，自说自话。
当年那个拿着烟草糖都会紧张的男孩，如今却喝得下这么多的酒，姜小茶有些感叹。
三年前，姜小茶受伤，宋阿姨来医院道歉。巧的是，她竟是父亲公司的职员。
知道自家女儿是为何受的伤后，父亲辞掉了宋阿姨，收走了他们住的房子。她想求情，可父亲向来专制，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日宋阿姨跌坐在小院里，恳求父亲留下房子时，那满脸的眼泪。
宋惟南的生活会过得有多不好，她猜想过无数次。无数个满月当空，难以入眠的夜里，她都在想，如果没有她，他的生活会不会平稳一些，学习会不会专注一些。
本来就不是同路人吧……姜小茶内心纠结，再次面对宋惟南，竟已然有些尴尬。
“茶茶。”郑尧唤她，伸出了手，“快走吧，一会要下雨了。”
她点点头，收回望向宋惟南的视线，牵住了郑尧的手。才迈出一步，她的耳边传来郑尧小心翼翼的询问：“你喜欢过他吧？”
“他？谁？”
郑尧没解释，只垂眼露出一抹轻笑。
“怎么会怎么会，你想多了……”她顿了顿，握紧他的手，“而且，都过去了。”
那些旧时光早已远去，现在回想起来，已经再难寻回青春年少时的那种感觉。
喜欢过？在意过？
或许，在他偷看漫画书被她发现，窘迫的那一刻；在他为她撒谎，站出来作证的那一刻；在他一脸认真，说她很特别的那一刻；在那些细小的、不容易发觉的时刻，她喜欢过，在意过。
只是那些惊喜，又或是意外，到头来也不过是旧梦一场，随着时间流逝，消磨殆尽。轻轻浅浅的感情，人这一生会经历许多许多，故事里的人，大多只能经过我们生命的一段路途，不会一世同途。
故事是说不完的，有时候以这遗憾作尾，未尝不算一种圆满。
更新时间: 2021-02-04 2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