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盛夏里遇见了童话

发布时间: 2021-03-12 19:03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我在盛夏里遇见了童话

文/苏域

01

没有空调的夏日夜晚总是难熬,寝室熄灯后纪蕤就去床上酝酿睡意,翻来覆去数绵羊到凌晨一点半仍未睡着,索性爬起来翻墙去附近网吧刷夜。

网吧里倒仍是一派热闹气氛,冷气开得足,还有夜宵供应,一群夜猫子一边组队打游戏一边大声聊天,纪蕤挑了个角落里的清静位子登上游戏。

玩得聚精会神之际,眼前陡然陷入黑暗。

空调的轰隆声戛然而止,众人开始怨声载道,值班小哥安抚大家说想必是电路负荷过大引起跳闸,叫大伙稍安勿躁,马上就能恢复。

纪蕤倒无所谓,只有些惋惜刚刚那局耗时已久的对战,十分钟过去,室内也跟着逐渐升温,纪蕤等得焦躁,东张西望时注意到隔壁星星点点的火光。

她没抽过烟,那瞬间却忽然突发奇想开口:“能借一支烟吗?”

片刻沉默后,那人发出意兴阑珊的一声“嗯”,继而借由打火机微弱的火光将烟递来,纪蕤下意识打量那人,倒是十分青春的面孔,长得也好,眉眼低垂,纤长睫毛在昏黄火光映照下于眼下投出一片迷人的阴影,她微愣,莫名觉得几分眼熟。

她没有点燃那支烟,叼在嘴里苦思冥想这眼熟感缘于何故,又等了将近十分钟,网吧复又恢复光明,她被刺得眼前一花,却恍然想起什么。

“林慕丘?”

少年懒洋洋转过脸,面无表情,只轻挑眉头以示疑问。

“我是纪蕤,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看过心理医生?”

林慕丘愣了愣,侧过身仔细看她,好一会儿才道:“小纪?好久不见。”

02

纪蕤十岁时父母闹离婚,母亲带着新男友来家里,当着她的面卿卿我我。最好的朋友则跟其他同学一起偷偷取笑她,说她大舌头连普通话都说不好,还是个傻乎乎的冤大头,要不是一直送她礼物请她吃东西她才不会跟她一起玩呢。

那之后她就变得不爱说话,个性阴沉易怒,母亲终于有所察觉时她已然习惯一个人上下学和自娱自乐,母亲担忧她患上自闭症,跟心理医生约了时间,每周末强制押送她去。

与她同个时段接受心理治疗的小男孩也有类似交流障碍问题,甚至比纪蕤的症状还要严重,寡言少语神色空茫,对一切都不甚在意的模样。

有天,心理医生有事儿要出去一趟,便给他们留下一颗球和一本童话书,叫他们一起玩,等她回来时要听他们分享一起互动的感受。

纪蕤抱着球,怀里还揣着一本幼稚的童话书,他们先是站在走廊里演练了一会儿白雪公主,纪蕤表示自己要演王子,林慕丘演公主,林慕丘本来没什么意见,到了需要躺下等待亲吻的剧情时他反悔了,嫌恶不已瞥一眼遍布灰尘的地板,摆手毁约去了庭院。

他们又在花园里顶着午后的大太阳扔了好一会儿球,纪蕤呵欠连天,林慕丘面无表情,纪蕤扔着扔着丢开球,问对面的林慕丘:“喂,你有钱吗?”

林慕丘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

纪蕤就带着他去附近找了一家游戏室,换了一堆游戏币,一人一台机开始打吃豆豆游戏。林慕丘显然不会玩,纪蕤赢了一只大玩偶和一支冰淇淋,看他还在简单关卡奋战,心生同情遂上前教学一番,林慕丘掌握技巧后板着脸推开她,跟机器较劲。

纪蕤逗他:“我叫纪蕤,纪律的纪,蕤……唉那个字我老是忘记怎么写,你叫什么?”

林慕丘扑哧笑出声来。

纪蕤愣了愣,霎时涨红脸。

她小时候在粤西长大,习惯讲那边的白话,搬来上海两年了普通话仍差强人意,在学校课上被老师叫起来发言,每每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纪蕤气急败坏,挥手就抽了一下林慕丘的脑袋:“你笑屁啊!”

林慕丘捂住后脑勺,转过脸变本加厉哈哈大笑。

纪蕤又推了他一把,林慕丘不肯服输,两人你推我攘动起手来,但彼此都尚且年幼,又不是真的心怀恶意,闹到最后两人都笑起来。

林慕丘收了手,一字一句:“我叫林慕丘,爱慕的慕,山丘的丘。”

“这么难记,我叫你小林算了。”

林慕丘点头,接过她递过去的半根棒冰,叫她:“小纪。”

那之后他们亲近许多,纪蕤每周去心理医生那报道也不再觉得排斥,她拒绝了母亲的接送,林慕丘也要家里的司机迟些去接,两人等结束后晃去附近的街市打游戏或者吃小吃,纪蕤对吃喝玩乐十分精通,林慕丘则荷包鼓鼓,他们对事物和游戏的喜好也相近,一拍即合配合默契,堪称纪蕤记忆中最快活的夏天。

但后来母亲再婚搬家,又嫌心理治疗那笔费用太过昂贵且效果甚微,便不让她再去了。她甚至没有正式跟林慕丘道别,一别多年,才终于在十八岁的盛夏与他重遇。

03

纪蕤得知,林慕丘与自己一样都是境遇惨淡的复读生。

教育局不允许暑期补课,学校就跟其他几所学校联合租用了一所地处偏僻的高职院校的教学楼和宿舍,强制规定所有复读生必须参加。

与纪蕤单纯的无心学习成绩稀烂不同,林慕丘成绩倒还算过得去,只是对待考试的态度有问题,去年高考他有一门课写错了考号,还有一门课誊错了答案顺序。家里本意叫他出国,但他英语也马马虎虎,更是对大中华的美食无法割舍,只好回去复读。

这些都是他们在游戏中聊天谈到的,那次补课巧遇后他们互相添加了游戏好友,只在彼此都在线时才聊上几句,游戏的社交功能并不好用,但他们懒得再加其他聊天工具。

很多时候,纪蕤有种错觉林慕丘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他们有太多相同的喜好,爱吃的食物和口味也相近,更是港式奶茶重症患者,觉得人际交往繁琐复杂,习惯一个人吃饭和看电影,从不与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事物。

但与一个同龄朋友都没有的纪蕤相比,林慕丘的青春还是要热闹得多,他有一起打球的队友,也有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的发小,谈不上亲密,他也总觉得一堆人挤在一起出去玩需要彼此迁就喜好很烦,追他的女孩更是多如牛毛,他嫌聒噪,常常拒绝得不留情面。

当然他与纪蕤也并不常见面,一周也只零星一两次在游戏上打招呼问下近况,毕竟高考倒计时迫在眉睫,纪蕤不想再复读一年还是花费了些心思读书,在论坛上找了游戏代练帮忙刷怪肝活动,唯一剩下的娱乐活动便只有每周日去常去的租书店借漫画来看。

碎片化阅读时代开启,手机电脑也早已普及,许多书屋都关门改行,只剩下纪蕤熟悉的这家,最新漫画单本总能第一时间到货,价格也亲民,店主老爷爷更是亲切风趣。

纪蕤那天去还书,顺便想借新一本海贼王,老板说你来得不巧,最后一本刚借出去。纪蕤无奈,只好在书架前逡巡,试图找几本合口味的借回去。

就在这时,几个浑身酒气的社会青年走进来,动作粗鲁将纪蕤推到旁边,将书架上摆放整齐的漫画通通扫在地上,挑了几本新书转身就走。

老板连忙起身将他们拦下:“押金和借书费,一共一百一十块。”

领头那人极其猖狂,一把推开老板,老板不设防一下被推倒坐在地上,吃痛叫了一声,纪蕤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抓起电话就要报警,却被那人眼疾手快拦住,对方显然也被惹恼,当即给了她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得纪蕤大脑空白眼冒金星,半边脸颊火辣辣得疼,她哪受过这种委屈,当下也不想自己是不是那几人的对手,扑过去对着他们又抓又挠。

但她的战斗力实在薄弱,上场不足一分钟就被对方人多势众压制,领头的小混混一脚踹在她膝盖上,她一个腿软摔在地上,身后又有人来扯她的头发。

纪蕤恨得牙痒,然而突然头发被松开,倒是身后又传来了混战。

她挣扎着回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林慕丘会出现,他以一敌三,大约是学过散打的缘故应付得并不吃力,但他的招式动作都正派,全然不知身后有人举起椅子朝他砸去。

“小心——”纪蕤喊出声,林慕丘分了神,到底没能避开,直挺挺倒了下去。

那几人见势不妙也不再恋战,匆匆离开。纪蕤挣扎着爬起来,先是安顿好还未回过神的老板,而后打电话报警和叫急救车,巷子窄,救护车想必开不进来,纪蕤咬咬牙扶起失去意识的林慕丘,让他一只手揽住自己,吃力往巷口挪动。

林慕丘高了她一头,她哪能搀住,一个趔趄往前摔时不忘垫在他身下,巨大的重量从身后压过来,纪蕤疼得半晌没爬起来,倒是林慕丘被这动静惊醒了。

两分钟后林慕丘起身,将灰头土脸狼狈不已的纪蕤拉起来。

纪蕤见他清醒总算松了一口气,委屈愤怒齐飞,化为眼泪哇哇大哭。

林慕丘摸着后脑勺明显鼓起的包,看一眼面前明显比他凄惨多得多的纪蕤,眉头皱在一起,制止了她用脏兮兮的手擦拭嘴角伤口的动作:“别动,流血了,小心发炎。”

04

纪蕤开玩笑跟林慕丘说他们这算是过命的交情,林慕丘倒也十分配合她接着说下面的台词:“是的,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家她和林慕丘都爱逛的书屋老板回老家养病去了,店铺无限期歇业。纪蕤顶着鼻青脸肿参加了高考,林慕丘伤在后脑勺,缝了三针,他说要不是因为这个自己一定可以再多考一百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考得都不太好,大概只能念一所普普通通的本科。

可命中注定纪蕤的命运早在认识林慕丘时便已然发生改变,林慕丘问她想不想去C大,她点头说当然但是考不上啊,林慕丘依然是那幅云淡风轻的样子,要了她的准考号和身份证号去,二十天后,纪蕤收到了C大计算机系的通知书。

林慕丘的爷爷和父亲都是财经杂志里经常出现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人脉财力不可小觑。当然这些都是林慕丘后来告诉纪蕤的,他们都不知道具体操作过程,但结果摆在眼前,纪蕤母亲甚至激动到要宴请林慕丘来家里致谢,林慕丘面对她妈妈拐弯抹角的疑问倒是一派坦然,只说:“我们是好朋友,过命的交情。”

纪蕤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他还故作费解地问她干嘛。

新的人生篇章翻了一页,纪蕤很快迎来了自己的大学生活。她喜欢玩游戏,从网游到不费脑筋的手机游戏通通爱不释手,误打误撞念了自己最感兴趣的专业。林慕丘却很不走寻常路地选了中文系,他的理由是觉得会比较简单,毕竟他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林慕丘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九死一生终于痊愈,但也遭了不少罪,故而从小养成了看淡一切随心所欲活着的性格。况且他还有个出类拔萃大他九岁的兄长,父母长辈向来对他没什么要求,只愿他活得快乐就好。

但林慕丘平和的心态在期末时还是崩溃了,中文系要背的考点太多,备考那几天林慕丘干脆住在酒店专心背课文,他说宿舍里有个化学系的男生老是缠着他找他借钱,之前借出的都没有还,林慕丘拒绝他后他最近都在想方设法找他麻烦,虽然都是些幼稚的恶作剧,但他实在觉得很烦,他哥哥在附近有套公寓,期末后他就搬过去。

纪蕤没放在心上,是那天急着交作业电脑却出问题,她找林慕丘借电脑一用,林慕丘手头的游戏本不好用,说下午回宿舍取MacBook给她。

他一周没回宿舍,遍寻不到自己的笔记本,不可避免想到了那位一直找他麻烦的室友,室友闻言有些紧张,顾左右而言他,林慕丘不耐烦,说他急用电脑要他快点还给他,那人脸色不豫,借口借他的电脑去实验室做实验这就去取来还他,临走前又不知怎么堆起笑脸讨好他,递给他一瓶饮料,说自己很快回来。

林慕丘倒也真的渴了,没多想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入口就觉得不对劲急忙吐掉,但还是饮下一些。他留了个心眼,那瓶饮料他握在手里没扔,打算下楼去等室友。偏偏电梯故障,他从九楼下到一楼时感觉到心跳加速和微微的呼吸困难,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他从阶梯上失去意识滚下去,被门卫发现匆匆打急救电话。

那个所谓的饮料瓶装的是工业酒精,30ml就足以致命。他摄入很少,即便发现及时送往医院洗胃和手术,却仍是不可避免伤到了食道和呼吸系统。他戴着氧气罩在ICU里跟死神搏斗时,纪蕤去找了他的室友,证据确凿,饮料瓶上有他的指纹,也只有他一人有机会接触到高危的工业酒精原料,但他拒不承认是自己恶意下毒,反而一口咬定是林慕丘不小心自己喝了他放在桌上的工业酒精,他对此毫不知情。

纪蕤她去医院看过人事不省的林慕丘后,去找到了那人。悲伤助长了她的恨意,那人仍不肯承认,转身离开时,纪蕤失去理智,捡起脚边的石块朝他砸过去。

林慕丘恢复意识时,纪蕤以故意伤人罪被警局拘留。林家找到了化学实验室的监控,证实了那瓶工业酒精的确是那人所有,且在其他室友的作证中表示因为借钱遭拒,那人近来一直在恶意报复林慕丘。

林家找了律师帮纪蕤摆脱了指控,她被拘留了三天放出来,蓬头垢面去医院看林慕丘。

林慕丘看起来很不好,即便在纪蕤走进病房的第一眼就竭力朝她扬起笑容,但纪蕤看到他灰败的脸色时还是忍不住哭了,林慕丘嗓音沙哑,像被什么粗粝的东西擦过,有气无力骂她:“你去找他了?你傻不傻?”

纪蕤泣不成声。

医生说,林慕丘的声音可能再也不会恢复了,他的食道也受到影响,以后饮食也需多加注意,甚至神经系统也受到波及,但具体症状还需要后续观察。

她扑过去死死抱住林慕丘,颠三倒四道歉:“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找你借电脑,你就不会回宿舍去,也不会遇上这种事……”

林慕丘轻轻拍她的后背,像哄小朋友一般:“不是你的错。”

纪蕤是在那个瞬间意识到林慕丘在自己心里的位置的,她愿意替他承受那些痛苦和无妄之灾,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他健康平安。

她爱林慕丘,以灵魂,以生命。

05

林慕丘出院后,他的母亲亲自去学校给他办理了休学手续。

是林慕丘自己提出的,他说自己想出去走走。目的地也是他自己选的,新西兰皇后镇,一座被南阿尔卑斯拥入怀中的美丽小镇,他家在那里有度假别墅,还有一方牧场。

林慕丘隐瞒了自己视力也受到影响的事实,配了眼镜,听纪蕤咬字不清时也依然会忍俊不禁,只是偶尔会被纪蕤察觉他在发呆,姿态散漫,神色晦暗,较之前更加寡言少语。

他拒绝了纪蕤打算跟他一起去的提议,没有任何解释。

是纪蕤去拜托了林慕丘的母亲,林母问她为什么如此坚持,她也说不上所以然,沉默半晌喃喃出声:“……我只是想陪着他,不让他一个人。”

林母怔住,纪蕤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去,林慕丘正神色复杂望着她。

他们在皇后镇从春天待到秋天。

这实在是个美丽纯净的地方,天空与雪山的界限并不分明,远山望去是大块大块爽朗怡人的冰蓝色,路旁是恣意生长的白杨,他们用了一个月来考当地的驾照,晨起黄昏时驾车去瓦卡蒂普湖看日出和日落,或是花上大半天时间来钓鱼。

林慕丘不能吃生冷刺激的食物,纪蕤就学会了煮鱼片粥,还从邻居家里买了几只绵羊,挤新鲜的羊奶作为两人的早餐。她知道林慕丘最爱火锅和烧烤,在她看来人活着若不能畅快吃自己喜欢的食物,那滋味如同嚼蜡生不如死。

但林慕丘让纪蕤不用将就自己。

纪蕤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的情绪一点点低落下去,他逐渐变得喜怒无常,情绪低沉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纪蕤好不容易劝他出门吃点东西他又开始蹙眉发脾气。每一条症状都对应了临行前医生担心的神经衰弱症。

那天他们难得一起出门去观光指环王拍摄地,回到住处仍在讨论剧情,纪蕤说弗罗多天性的正直善良战胜了魔戒的邪恶,林慕丘不以为然,反问道那为什么他最后还毁了魔戒,还不是因为对自我产生了怀疑和动摇,纪蕤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只奇怪他看起来有些焦躁,来回踱步不胜其烦的样子,纪蕤问他怎么了,他却突然情绪爆发将桌上的玻璃杯扔过来,纪蕤闪躲不及,玻璃杯砸中她的额角,当即一阵剧痛。

碎玻璃四散在她脚边,她不知所措看向林慕丘。

林慕丘在见到她额角溢出的血迹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回神手足无措靠近,想触碰她的伤口却又不敢,只不停对她道歉。

纪蕤想说没关系,却见他捂住脸孔,压抑着呜咽起来。

纪蕤满心苦涩,蹲下身抱住他的头,错觉自己怀中拥抱的是某个迷失自己一无所有的幼兽,但她愿意倾其所有,给他温暖与庇佑。

次日,林慕丘提出了回国,他说我们回去继续读书吧。

回国后,林慕丘接受了治疗,也一直服用治疗神经损伤的药物,药物总是有些副作用,纪蕤找不到林慕丘时,他在努力跟脑袋中的野兽作斗争。

他们一直维持着如今的关系,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了还会一起约好去网吧熬夜打游戏,去新开的甜品店尝试甜品,谈论电影漫画和球赛,纪蕤带他回了一趟粤西的老家,小时候迷恋的糖水铺子已然关张易主,林慕丘晒黑了一圈,对海边烧烤垂涎三尺。

他们顺利毕业,林慕丘在父亲的赞助下开了一间传媒公司,签了一群网红和营销号做起了广告事业,他不能饮酒,纪蕤死皮赖脸跟在他后头出入各类应酬,练出了千杯不醉的好酒量,签下一个又一个大单子。

灯红酒绿霓虹夜,微醺的纪蕤被林慕丘塞进车里送她回家,拧开矿泉水瓶看她咽下解酒药。她视线发直,盯着林慕丘的侧脸轮廓目不转睛,心头被巨大的幸福感淹没。

他还在她身旁,不以恋人的身份,不借爱情的幌子,纯粹一如少年时,真好啊。

06

纪蕤24岁生日那天,准确地说是他们一同度过的生日那天——他们同年同月生,她只大林慕丘一天,从十九岁开始,他们就在纪蕤生日当天的24点一起吃生日蛋糕。

那是纪蕤生日的最后一刻,却也同时是林慕丘生日的开始。

这一年纪蕤收到了礼物是一家游戏公司,他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去游戏厅玩的那些打怪兽吃豆豆推石头那些游戏,出品那公司倒也算是游戏市场里的老大哥,只是近年来几番创新整改无果,面临倒闭危机,他收购了那家游戏公司,将自己的股权转给纪蕤,跟她说:“去做你喜欢的游戏吧。”睡前故事

纪蕤没有跟风做时下热门赚钱的网游,而是将重心放在了开发打发时间的益智小游戏上,跑去东京跟从小看到大的漫画买了合作版权,推出了一部又一部二次元怀旧风格的小游戏,收益尚可,暂时还无法公司扩大规模,但已然令其起死回生。

她一直没有恋爱,林慕丘亦然。有一年除夕,林慕丘买了烟花来找她放,趁着焰火绽放喧嚷之际问她:“小何问我你是否单身,他想要追你。”

小何是他那个腼腆害羞的小助理。

她摇头,忽然间烟瘾犯了:“我改天跟他谈谈吧,我有喜欢的人了。”

林慕丘指尖夹着烟蒂,没有说话,纪蕤找他讨烟,他才板着脸不悦地拍开她的手,老生常谈:“不许再抽烟,有害健康。”

那之后过了不久,林慕丘却破天荒答应了家中安排的相亲,又过了半个月,某天他们一起打游戏时林慕丘在对话框里告诉她,他尝试着开始了一段感情。

那个瞬间于纪蕤而言无比漫长,她只觉得一直悬在心头的某种沉重的东西终于沉沉坠落,再无出头之日,她甚至疯了般替他觉得开心,回他:“真好,好好珍惜啊。”

眼泪噼里啪啦落在键盘上,她低头去擦,摁了一串乱码发过去,怕他误解又很快解释:“我收养了一只流浪猫,很可爱,欢迎你来吸猫啊。”

那天她下线后就去宠物店买了一只田园猫,取名叫小纪。小纪出乎意料很黏人,于是纪蕤允许了她和自己一起睡觉,她梦见林慕丘结婚生子,与她渐行渐远,惊醒时天光乍亮,小纪湿漉漉的大眼睛注视她,试探着舔去她颊边的泪水。

两个月后,她收到了林慕丘的喜帖。

是林慕丘的漂亮大方的准新娘来送的喜帖,嗔怒说林慕丘简直丧心病狂叫她在婚礼那天去国外出差,纪蕤解释说出差的行程是早就定好的,他们婚礼那整个月她都没法回国,不怪林慕丘啦,他也是想在你生日那天跟你迈入婚姻殿堂,很有心了。

准新娘方晴脸庞微红,顺势抱怨起林慕丘这个人啊太闷葫芦,什么都不同她说,她还说自己很嫉妒纪蕤,纪蕤还未解释又听她道,还好你们看起来就是普通单纯的朋友关系,慕丘也跟我说你们如果要在一起的话早就在一起了不是吗?

是啊。他们一个心怀芥蒂,一个于心有愧,如何顺理成章在一起呢?

余生又那样漫长,时间也许会摧毁那些芥蒂,也许放大那些遗憾,她不想有一天他后悔,闹得前尘俱寂惨淡收场。

07

婚礼最终还是没有顺利举行,林慕丘逃婚了。

也不能说是逃婚,只是婚礼前他妈妈来找他,先是交代了一遍待会儿婚礼仪式上的流程,末了欲言又止,却还是对他说:“阿慕,你要想好哦,等今天过去,你心里头有些念想就要彻底放下了,有些事你不合适再去做,有些人你不方便再见。”

林慕丘扣西装的动作顿住。

“妈妈其实不在乎你结不结婚,什么时候结婚,妈妈只想你这辈子能跟真正爱的人在一起,快乐地生活。”母亲走到他身旁,握住了他颤抖的手。

林慕丘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他只是想到也许此生都再也无法再跟纪蕤坐在一起心无芥蒂地聊天,忽然就非常非常难过。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快乐了,他荒凉孤僻的人生因为遇见纪蕤,才有幸灿烂,却又因为怕伤害和拖累她,而不得不选择放弃她。

他给方晴打了通电话,万分抱歉之余道出他与纪蕤之间始末,方晴沉默良久,竟没有责怪他,而是问他:“林慕丘,你担心自己的视力越来越差,担心失明,担心变成疯子,你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你以为你选择结婚好让纪蕤死心是对她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结婚的这天,她可能正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在因你难过?”

林慕丘从小对感情就很迟钝,更准确说应该是打心眼里觉得麻烦和排斥,他唯一接纳的纪蕤,在相识后的很多年他也一直没有想过,跟她在一起会是如何场景,他们是朋友,也是家人,是两座孤独却有幸相遇的岛屿,他不敢去想跟她牵手,拥抱乃至亲吻的画面,怎么说呢,不是不想,而是他觉得那放佛是对他们之间感情的一种亵渎,是对纪蕤的冒犯。

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开窍的怪人,后来发生很多事,美好的,痛苦的,他们在皇后镇待了六个月,朝夕相处,他发现自己喜欢上那样的生活,他有些焦虑,回国后他们不能每天都在一起该怎么办,他无法想象,他只是恍然意识到如果可以选择一个人共度余生,那个人必须是纪蕤,可又不能是纪蕤,因为他失控之下伤害了她。

但方晴的话点醒了他,他不能让他心爱的姑娘为他难过。

未来不可预测,但是眼下,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说给她听。

08

林慕丘在京都的祗园街道上找到纪蕤。

纪蕤坐在咖啡馆的窗边望着街道人来人往发呆,林慕丘出现在她身旁她仍然没有注意,但不多时有人从身侧递给她一支烟,烟的牌子有几分眼熟,是那年他们重逢时纪蕤在一片黑暗的网吧里向他讨来的,她没舍得抽,一直藏在抽屉里。

她眼泪忽然落下,林慕丘深吸口气,坐在她身旁,去看外面屋舍尽头迤逦浓稠的暮色,人生有多少个这样自由自由同所爱之人一同看夕阳的日子呢?他竟还不知珍惜。

他心下忐忑,出口的每个字细察之下都在颤抖:“那个意外没发生之前,我觉得对你的感情是冒犯,之后,我怕伤害到你。你是否也如我喜欢你这般喜欢我呢?如果是的话,我们从这一秒就在一起,后半生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主动跟你分开。”

纪蕤没有回答,只是侧过身,紧紧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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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1-03-21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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