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途经过她的花房

发布时间: 2022-11-02 23:11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飞鸟途经过她的花房

文/嵇荷

一、她曾有花季,开满花房中

三月下旬的暖风拂过湖面,掠过正跃跃欲试抽枝的柳丝。顾绵柔正在南林农科院的花圃里悉心照顾一株株新进口的木棉苗,隔着玻璃窗,阳光仍温柔地照进了花圃中,散了绵柔满脸。是难得的晴朗无云的好天气,唯独陆安远的闯入,意外让顾绵柔慌起了神:“你,你不是应该在芝加哥,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陆安远听到绵柔的问话,悬起的心忽地落了下来。虽还是那张不曾改变分毫的面孔,可他多怕她开口那一刻会装作不认得他。那样,他又该怎么说他接下去想说的话。

“原本应该是在芝加哥,可是谁叫你招呼都不打就跑掉了!我能怎么办,我肯定是飞回来找你啊!”顾不得绵柔再开口,陆安远便紧着又开了口,“顾绵柔?你难道是准备一言不发就这样消失在我生命里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顾绵柔注视着眼前语气里带着傲娇小脾气的俊朗少年,不知该如何回答。陆安远,你看你啊,我们分明半点关系都不沾,可为什么你总是说出这般容易让人误解的话来。而为什么分明早已知晓你模样的我,又圈不住自己这颗,为你跳动的心房?

顾绵柔不理会他,把园艺用的手工刀整理好放置妥当,又认真把木棉苗搬运到暖房中。似乎是有意识放慢步调,总之一系列举动弄好,已经过了小个把钟头。陆安远也不恼,站在一侧静静等了好久,才悄无声息走出花圃。

直到顾绵柔以为他早已离开,才慢慢加快步调整理好一切,换了便服离开花房。

一出门竟发现陆安远一直没走,正直勾勾望着她。斜阳摆了道金灿灿的光晕打在陆安远的侧脸,彷如一道瑰丽星辰,灿烂又遥远,显得缥缈极了。

这样的场景好似发生过,在某个夕阳下,陆安远的侧脸也是这样映入她的眸中,那时候的顾绵柔,仿佛被一道雷电击中一般着起了魔。他像是故事书里那个发光发亮的小王子,而她一瞬间化身成甘愿被他驯养的红尾狐狸。甚至因为他喜欢玫瑰花,她都仍然愿意为他造一院美丽的花圃,可她等了好久好久,始终没看见他转过头看自己。

偏偏为什么,原本应该身在美国的陆安远,因为得知她从校医院离职,不远万里从芝加哥跑来寻找自己呢?她那颗本就柔软的心,再无法不起涛涛波澜。

二、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他准备以身相许

陆安远第一次见到顾绵柔,是在商学院的医务室。他豆大的汗珠从脸上划下,胃痉挛让整张脸的表情凝在了一起。已是入了夜,当值的也只剩下正摆弄着手边几盆新栽绿植的顾绵柔。虽是身为值班的实习护士,但她刚刚入职又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形,打了几通电话都联络不到值班医生。而陆安远抽搐又痛苦的模样,吓得顾绵柔根本就顾不得思考什么后顾之忧,小小瘦瘦的顾绵柔甚至顾不得脱下护士服,就慌忙拖起陆安远赶去校外,拦了辆出租车便上了市医院。

一系列手续办理结束时,顾绵柔已经累得要死,九月的夜已有些凉意,可绵柔的额头上还是冒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倒在陆安远身旁的病床上便沉沉睡了下去。

第二天清晨,晨曦的光透过病房里的玻璃窗打在顾绵柔紧闭的眼眸上,她才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可病床上的小子,早已经不复踪影。

顾绵柔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有点不知如何倾吐的委屈卡在喉咙中,自己平白无故守夜不说,这一住院一治疗,怎么也花了绵柔小八百块钱了,现在病患就这么不打招呼便没了踪影,她该找谁说理啊!

也许大几百块钱对于别人而言实在不算一笔大数目,可是对于顾绵柔而言,相当于半个月工资,况且她拼命努力赚钱,是因为她实在是缺钱缺得打紧。再过一个月,商学院金融专业的辅修班头一次对外招生,即将面临报名截止,她正在拼了命地凑这笔学费啊!之所以商学院的校医院愿意收她这种毫无专业可言的门外汉入职打零工,无外乎是因为她包揽了校医院里所有值夜。而她心甘情愿低收入承包了护士、打杂、值夜等各种繁杂事宜,不仅因为她想在这里入读,更因为解决了她的就宿问题。这样算下来,不仅可以多挣一份工钱,更省去她太多麻烦。

但如此平白无故就少了近八百块,对于顾绵柔而言,着实是不小的痛苦。

好在那一晚校医院再没什么风波,她贸然脱离值守也还算相安无事。若是做了好事赔了钱还丢了工作,那简直……

绵柔长呼出一口气,真是不敢再往下想去。

可气的是,隔天她就又遇到了陆安远。

绵柔抱着厚厚的一箱金融贸易学书籍路过校篮球场,而陆安远则丝毫不像是昨夜那副病怏怏柔软的模样,他像是没事人一样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矫健的步伐在阳光下明朗又富有朝气。绵柔忽然就有些恼了,抱着书也丝毫不影响自己冲过去的速度,一张口就是:“喂,你不是胃痉挛?怎么现在跟没事人一样!”

嘈杂的校操场被绵柔自带扩音的嗓门盖过,众人纷纷闻声停下动作顺着声音回头望去,顾绵柔这时才觉得自己行为不妥。还好陆安远认出了她,老远也回过头冲她笑了起来,皓齿被阳光打得耀眼。恍惚中,绵柔差一点忘了自己叫他的目的,怔怔呆住了神。直到陆安远已经跑到她面前,笑嘻嘻地说:“嘿,救命恩人,又遇见你了呀。”

顾绵柔这才从他玩世不恭的语气里缓过神来,一副地主要账的模样开了口:“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打哈哈,赶紧还钱。”绵柔的嗓门很大,用来为自己一鼓作气壮胆。这也让同和陆安远打球的校友纷纷因好奇而凑了过来。

但对方显然对绵柔这直白的态度不明所以,挠着头一副天然无公害的模样反问道:“我什么时候借过你钱啊?”

众校友被绵柔怒火中烧的表情逗笑,其中有要好的兄弟一手肘怼了陆安远一下,调侃道:“大少爷,你现在追小姑娘换套路了吗?以往不都是砸重金,现在怎么换成讹钱的方法了?为了加深印象?”

分明是对着陆安远说的,可听到顾绵柔耳朵里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她哪里听到过这样子不害臊的调侃,怒火中烧吊起嗓门嚷道:“你以为叫上兄弟帮腔就真能装京城阔少?赶紧别废话!昨天送你去医院,挂号问诊、治疗住院,总共七百六十九,你一分都别想赖!”

绵柔盯着陆安远的眼神里像有一只小狮子,狂躁得像要跳出眼眸。陆安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眼前分明娇小的身躯却带着满身的怒火,这让见惯了温婉恬静的女孩子的陆安远,没来由觉得她实在可爱极了,不由自主扬起了嘴角露出洁白的小虎牙,连眉梢也温柔地弯了下腰。于是陆安远顺着校友的话答道:“竟然一眼就识破我乔装阔少,好吧,确实没钱还你。不然,以身相许好不好?”

三、总有一些事故,才会多些故事

绵柔明显被他的回答震惊得怔住一秒,她怎么能料得到,在这所重点高校里培育的大学生中,竟会有这样一个厚颜无耻之徒?可她又哪里听到过这样轻挑的暧昧话语,小心脏不可抑制的扑通扑通跳了满心房。

四周人见顾绵柔不说话,跟着起哄道:“哎哟,这个小学妹难不成害羞了?不说话是不是默认了?”

众人调笑的声音让绵柔实在窘迫,可她舍不得放过好容易人赃俱获对方的机会,竟一把抓起陆安远的手拖着对方走掉了。

陆安远也被她的行为惊了一跳。虽然像他这样品学兼优家境也不错的男生的确很受女孩子欢迎,可像顾绵柔这般大胆的女孩,他的确第一次见到。还来不及细想对方拉走自己的目的,顾绵柔已经开了口:“陆安远是吧?校医院的挂号单上都是有记录的,我想查到你实在轻而易举,所以你休想讹账跑掉。像你这样的小无赖我见多了,你今天不还钱咱们就没个完!”

顾绵柔的语气里有压抑的怒火,陆安远听得却咯咯咯笑了出声:“喂喂喂,我长得有那么像市井无赖嘛?倒是你,现在拉着我的手这架势,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嘛?”他的语气像个甜糯米粽子一样,柔声细语又带着一股埋怨的娇嗔。绵柔的耳朵如同被一阵电流击过,震得她连忙松开对方的手。

九月底,北方燥热的暑气却丝毫不见褪去。松开陆安远的手时,顾绵柔发现自己的手掌心,多了层细密的汗珠。鬼使神差地松了口说:“我只是打算领你到校医院宿舍,拿那天带你去看病的付费单。不过,你也说了你没钱还,带你去宿舍不仅没什么用,反倒是你这种心怀不轨的小流氓指不定做出些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

似乎内心又做了一番挣扎,绵柔接着道:“但是钱你别想抵赖掉!我叫顾绵柔,一直在校医院上班,你自觉赶在金融专业辅修班报名截止前把钱还我了!听到没有?”

不可否认,她的的确确不认得陆安远一身范思哲运动套装的LOGO牌。如果她知道眼前男生身上的一件套头衫就顶了好几张付费单,想必要不到钱,也会把衣服扒个精光才肯罢休吧。

陆安远用自己灵活的脑逻辑分析着她,再一次忍不住被她的神情逗笑,故意应声道:“好,我攒到钱就还你。”

可这样戏谑的表情看到顾绵柔眼里,分明就是为了赶紧搪塞掉自己赶紧脱身。眼尖的绵柔赶紧说道:“万一你不还钱,我怎么办?你把手上的手表给我摘了,留在我这里拿钱来赎!”

“嘿,我说你这人,鬼灵精怪得不行。”陆安远被她精灵古怪的聪慧折服,洒脱地摘下手腕上的OMEGA限量海马007,像是路边摊二十块钱淘来的款一般,随意丢在她手中,便一副有缘再见的模样潇洒离开了。

顾绵柔看着陆安远离去的背影,揣着手表翻来覆去地估量着价格。喃喃自语着:怎么看也不值八百块,他不会再找我赎回来吧?

午后的风热辣而难耐,轻易便盖过了顾绵柔内心对陆安远再次相见的渺小期待。她自然是期待再见他的,不过那时候的她,单纯只以为是因为为了要回付费的账钱。

当然,陆安远却很清楚,他留下自己的手表,不过是为了下一次见她时,不至于那么狼狈,起码,他不愿意被她错想成是……讹钱的小痞子啊!

四、兜兜转转似是讨债,才不知不觉酿下了桃花债

想要打听一个人,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

更何况,从顾绵柔嘴里,陆安远已经清楚地知道找到她的途径。只是,顾绵柔等了很久,陆安远都没有来找她。商学院金融学的报名即将截止,她的心七上八下难过得要死。时针走过的分秒都让顾绵柔觉得煎熬,已经不单单因为他放了鸽子让她赶不上报名,她更伤心的是,她错信了人。

直到护士长找到绵柔,告诉她因为自己认识讲师的缘故,知道她一心想学金融,商学院的名额也并不满,所以破格让顾绵柔插班听课。如果跟得上,后面再自考证书。这个消息让绵柔觉得自己中了大彩,喜不自胜。可以听课的同时还免除了学杂费,绵柔哪里还顾得上细细琢磨其中的蜿蜒曲折,一股脑只记得抱着护士长有点水桶的腰道谢。

绵柔是做足了准备去听课的,中性笔、记号笔、纠错本、材料书,厚厚一摞背在身后大大的书包里。她哪里知道,大学的课堂并没有想象中严苛繁琐,所以看到拎着饮料瓶两手空空来上课的陆安远时,她的眼珠差点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干净利落的白色运动套装,除此之外只有手中多出的饮料。

这是顾绵柔在教室中再次见到陆安远时他的全部行装,扫眼望去,大部分同学也都不过是拿了一本资料书,再认真些的无外乎加了一本笔记本,哪里有人像她一般置办得如此齐全。顾绵柔看着自己的模样,忽然就想到不知是什么时期看过的古装剧里,那个初入京城的乡野小妞。对比着如今自己在教室的模样,竟觉得画面如此重叠,着实形象贴切。

不过她哪里又顾得上这些,陆安远离她老远,就已经听见充斥在耳膜中的叫嚣声:“陆安远!你敢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来上课?你是不是觉得姑奶奶好欺负装傻充愣就当没事人了?”

他当然一切都了然于心,除去顾绵柔,有谁还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公共场合张牙舞爪。可陆安远所做的,却是一脸赔笑地走上前:“姑奶奶别动怒,你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周围闻声聚光过来的眼球,让顾绵柔也觉得不敢再如此滋事下去,她顺着陆安远的意抬起身腾了身边的座位。

陆安远顺势拧开手里的鲜榨软饮:“来来来,姑奶奶,你先喝点果汁降降火。”

递到绵柔嘴边,一副不容她拒绝的模样。

“姑奶奶,你要相信我并不是故意赖账的。我其实是去找过你的,只是那天你没有在值班,听你同事说你来报名金融学。我着急给你还钱,跑到商学院并没找到你,这不是才反应到自己也没个你的联络方式。”

陆安远刻意摆出一副天然无害的无辜表情,趁火打劫地接着说:“你看,我手表还在你那里,怎么都不会跑的不是?所以你快点把电话号码留给我,以后我也才好找你不是?”

绵柔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果汁,仍然不给他好脸色地回道:“什么叫好找我?听着一副我欠你钱的样子,现在这年头,欠债的都是大爷了不成?”

陆安远依然仍耐着性子赔笑:“小姑奶奶,你看我一大老粗,你别跟我计较。哼!这果汁说是鲜榨的清凉解火,怎么我小姑奶奶的气一直不消?我肯定是被坑骗了,回头一定要找店家算账!”

“噗嗤。”绵柔正喝入嘴的果汁就这样对着陆安远的脸喷了出来,她怎么会料到他油嘴滑舌冒出这样一句。但看着陆安远一副委屈不敢言的表情,她再也摆不出得理不饶人的霸道姿态,忙从书包里掏出纸巾拆开,帮陆安远擦拭掉自己祸从口出的物证。

书包里陆安远的手表放在最隐秘的暗袋里,顾绵柔放回纸包时的手停在那里,始终还是没有拿出来还给他。显然顾绵柔已经不再纠结于那笔付账单的事了,她眼下收着那块表的所有私心,无外乎是有个合理的原因再次见到他。

五、如是天涯若比邻,却非海内存知己

可惜的是,那个频繁出入在绵柔视线里活生生的陆安远,像是从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彻底。一直到金融学期满,绵柔才鼓足了勇气找了老师,打听陆安远的消息。

得到的却是“他从来都不是辅修班的学生”这样的回答。

顾绵柔的脑袋轰得一声像要炸裂。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情绪会如此失控,满脑子环绕着陆安远与自己发生的一切纠缠。他若不是学生,他会是谁?他为什么会在校医院与自己相遇,为什么又会在球场打球?最重要的,是这几个月来,他到底去了哪儿?

绵柔竟不知道,原以为只是在意那一笔为数不多的欠款,到头来,他的消息却成为她心头最敏感好奇的话题。只是此时此刻,除了背包里被自己小心收藏的手表还放置得妥当。生命之中,却再也不曾有他来过的痕迹。

而绵柔更没有想过,她连帮他保管手表的资格,都不再拥有。

云锦是在晌午出现在校医院值班室的。冬日里的阳光明晃晃的,迎着云锦的身影也显得刺眼起来。绵柔正在抢救一株已经长徒了的多肉,对方却直入正题地问道:“你就是顾绵柔?”

绵柔抬起头,不明所以地开口:“您好女士,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云锦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穿着护士服扎着马尾的绵柔,挑着嘴角笑道:“陆安远去芝加哥念书,临走时托我来拿回放在你这儿的手表。”

绵柔的脑回路分明还没绕过弯,对方却毋庸置疑地接着讲:“其实一块手表而已,他原也没必要这么较真。可能因为是我送给他的吧,所以临走安远特意嘱咐我一定要拿回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这里,但是既然他这么看重,我也只能抱歉来打扰你了。”

显然,这些话早已交代清楚对方和陆安远的亲疏关系。可绵柔仍然开口问出:“陆安远为什么跟我连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走了?他又不是没有我电话号码?”

那时的顾绵柔,大抵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坚持在死撑吧?不过她又怎么会晓得,能亲自来找到她要回陆安远的贴身之物,这样的女生分明已经做足了打算才敢如此大张旗鼓。

云锦刻意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乔装着云淡风轻地开口:“顾女士,虽然我不知道安远怎么会跟你这样的小护士有牵扯,但你也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啊,大学里蹭课听的女生,想要攀高枝也不是这种方法吧?我知道安远很优秀,可是有些时候,人要有自知之明呀!”

到底还是不了解顾绵柔的脾气秉性,听完这番话绵柔几乎是撕着云锦的头发把她拖出校医院外的。她哪里有什么多余的目的,即便有,也分明遭不住对方这样一番直白的羞辱。既然来者不善,自己又何尝是什么善茬,留了句:“要手表就让陆安远自己滚回来找我拿。”便拍拍衣袖转回身走进了医院。

可还是要为自己行为负责。纵然滋事的并不是自己,但对方如若真的闹起来,自己挂个斗殴的恶名不说,连累了校医院的罪名顾绵柔实在不敢当。所以,当护士长来找顾绵柔谈话时,顾绵柔几乎没有犹豫,便开了口主动请辞。

如来时一般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唯一多出来的信物,不过是那枚依然放置在行李箱最安全保密处的手表。只是离别的这一季深冬,顾绵柔觉得特别寒冷。她想,就去南方吧,只要四季如春,不会像这里一样,连多肉都养不活就好。

六、你是飞往高空里一只肆意的鸟

绵柔运气很好,在南林农科院找了份工作,是难得这些年最喜欢的一份差事。照顾花圃园的园丁称谓让绵柔十分欢喜,与以往那些值班护士、图书馆理书员啊都不一样,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花花草草,所以摆弄起来更加倾心汇神。

所以陆安远的闯入,让专心的她一时间惊魂未定至极。她努力用沉默来克制自己内心的躁动,直到以为陆安远自讨没趣地离开,才平复好心情准备下班。

前脚刚走出花房,就一老眼看到陆安远在不远处直勾勾看着自己。英俊的脸颊却丝毫难掩似有急躁的神情,如表情一样语出一辙地开口:“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一言不发就辞职了?你还拿着我的手表呢!”

他不会说话绵柔一直都知道,可她又哪里会顺着他:“别一副要账的模样!既然是别人送的,当初干嘛装得不以为然交给我?欠我钱还没有还,凭什么要把手表还给你?竟然着急的找别人来向我要?欠了几百块钱就急着跑去国外躲债?像你这种人就该赶紧出了国别回来,简直拉低国民几个档次的水准!”

陆安远看着又如从前一样肆意怒骂毫无拘束的顾绵柔,揣怀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不由分说地抱住她笑道:“你和云锦在校医院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手表是我自己买的!云锦不过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我这么优秀,被别人喜欢你总不能怪我吧?顾绵柔你听好,反正我就不还你钱,就不还!要你知道我一直欠着你的,这样你再跑到哪儿都还会牢牢记住我!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当初留了你号码可以定位追踪,我或许真的再也找不到你了!”

顾绵柔没料到他会抱住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整个人僵住很久都没缓过来,在他怀里竟难得安分,呆了很久才开口:“你特意大老远跑回来找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废话!不喜欢你我攒了三个月零花钱才买的手表,怎么就轻易给你揣着了!我本来早就要去芝加哥留学了,要不是因为遇到你,哪儿还会耽误时间跑到商学院那破地儿上补修!”

南方的早春并没有多暖,有风吹过耳畔像是呢喃。可这儿不像北方严寒,它是沁人心脾的,是畅快而欢愉的。这感觉让顾绵柔流连忘返,就像陆安远的拥抱一般,让顾绵柔迟迟不愿离开。

不过绵柔更清楚,童话故事也从未全都是圆满结局。

所以当陆安远放下心准备辗转再回芝加哥时,送机的绵柔悄悄把那枚她曾悉心收藏的手表放回他的背包。过安检时陆安远的心没来由颤了一下,那种不安的感觉让他急匆匆回头寻找顾绵柔的身影。

可她待在原地,难得一见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冲他笑着挥手。那是陆安远一辈子无法忘怀掉的笑容,她甜甜的模样在眼前清晰明了,像似永远等待着他归来不会离开。

但她给他留下的,也仅是那一抹遥远的微笑。

送走陆安远的顾绵柔,用尽了自己一切方式断掉他再能找到她的途径。和上一次辞职一样,这次她更是放弃了自己难得喜欢的工作离开南方。她不想再让他找到自己,纵使她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全是他,纵使他还欠着她七百六十九块钱。可她分明清楚,一路以来,他欠她的,根本没有自己欠他更多。

校医院离职前,护士长其实已经告诉过顾绵柔,若不是陆安远帮他交过了全额的金融班补修课费用,她哪里有福气去高校免费听课。因为怕她心里有负担不接受,才拼命拜托护士长编出谎话来哄骗她上课。

而在此之前他们最初的相逢,陆安远一早离开医院只因接到留学手续出问题的电话,事出权宜才未叫醒熟睡的绵柔,只留下一摞钱在病床枕头下。可粗心如她,又哪里会留心到这些?

这也更不能怪一直以来生活贫瘠的绵柔,当时一心笃定他是为了趁她没醒而跑单逃账。

其实,自打云锦来找绵柔后,她就清楚,像陆安远这样的男生,也只有云锦那种骨子里就带着自信张扬的女孩子才更适合。虽然,云锦是故意撒谎说手表是自己买的要要回。但能如此费心周折打听到自己和陆安远的事情,又能一鼓作气亲自跑来找上自己。顾绵柔更是体会的到,那女孩对陆安远的心意,远远胜于自己。即便这一切障碍她都甘愿为了他赴汤蹈火,纵使他们的未来远没有她想象中那般艰难险阻,可云锦有句话没有说错:也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啊。

是啊,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啊。所以得知他家境阔绰几万块的手表,也不过是零花钱而已。

这样的他,又哪里会是她这种漂泊流浪的人儿敢越界攀高的呢?

七、尾声

五年后,绵柔已经自考了园艺师证书经营着自己名下的多家花圃园。

多年来辗转在不同城市的她,早已练就出一身干练气质。所以,当她以“私生女”的名义回到故乡继承父亲遗产时,一系列纠葛都被她干练利索地解决掉了。

绵柔是很小的时候被亲生父亲接到家里的。那时的绵柔原本也有一颗与她姓氏名讳一般柔软的心脏,可那个家中所谓的家人们,除去吃穿之外,给予绵柔更多的却是奚落与嘲讽。亲生父亲的漠视更是让小小的绵柔唯一的期盼都殆尽,于是她脱离那儿,独自一人为了生存闯荡漂泊。她早已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浑身长满了看似坚韧的铠甲,那不仅是为了活下去,更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遭受的所有屈辱都可以漂亮地反击。

绵柔也算是苦尽甘来,生父离世前至少还惦记着她。而她自己,凭借这些年闯荡在外积累到的知识与经验,成功为如今她所应得的做下积淀。

如今的顾绵柔浑身标签加身,加上靠着父亲留给自己的钱,投资事业也做得顺风顺水。她是花圃业界里名声大噪的女强人,再也没有谁轻易便能嘲讽她几句,更没有人会明目张胆走到她身边问一句她是什么身份。

当绵柔自以为丢弃了骨子里所有自卑与软弱,她学会运用金钱的力量来获取陆安远的资料。更学着他当年寻找自己的模样,千里迢迢去芝加哥找寻他。

可是绵柔没想到,自己第一眼认清的并不是陆安远,而是他身边站着的云锦。那个高傲轻狂,轻易就用言语刺伤她的云锦。

即使过了那么久,她还是能感受到从小到大都融在身体里那股浓浓的自卑感。纵然现在她已经什么都拥有,可回忆的浓墨画面,如何筛洗都洗不干净。

陆安远和云锦从她身边路过时,他们都没有认出绵柔。

是啊,此时的顾绵柔早已褪去了当年稚嫩青涩又不甘于认输的模样,精致的妆烫了的发和不离脚的高跟鞋,哪里是她曾经会做的打扮。

她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努力做到让任何人瞧得起。这一天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可自己终于可以自信地来到他身边,告诉他自己可以与他相匹配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她早已失去了他。

她认识的他,是一只飞往高空肆意翱翔的鸟,只是在飞往的途中不经意掠过了自己的花房,她除了心花怒放什么都给不了他,才不能因自己一己私欲折断他的翅膀。

但一直都自卑的顾绵柔,在初心萌动的那刻,忘记最重要的,是那时候的陆安远,需要的,不过是她那时唯有的心花怒放。

后来的时光,绵柔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工作当中。

偶然闲暇的午后,绵柔才听着《Shape of my heart》刷完《这个杀手不太冷》的电影。

如果那天玛蒂达不去敲里昂的门,里昂或许会一直陪着自己的盆栽,独自沉默地生活下去。但当玛蒂达敲开里昂的门,进入他的世界,里昂便将自己的一切赋予给她,只是到最后,里昂死了。

所以,陆安远啊,你一定不知道——

在你从未想清楚就闯入顾绵柔的生命之中,她的心因你跳动,为你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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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2-11-02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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