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养

发布时间: 2015-10-28 22:10

分类:故事人生 / 睡前故事

放养

文/赵款款

我逃课,她请假

离开家十几年,每天晚上打电话,从无间断。电话不是报平安那种,是真的在煲电话粥。她熟悉我每个阶段的朋友,知道她们的名字、喜好、故事,我也知道她的每个朋友、同事。

我们事无巨细地都跟对方分享汇报。大概从我刚学会说话就这样了吧,一直到现在。

以前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关系,仔细思考,其实不是。朋友是对等,彼此独立的关系。但她明明是在保护我,尊重我的喜好,保护我的天性。

据说我从上幼儿园开始就是外貌党,喜欢一个漂亮和蔼的女老师,邀请她来我家玩;害怕一个爱发脾气长得丑的老师,会哭丧着脸和我妈说:“今天漂亮阿姨不在,你一定要早点接我。”

她就真的早早接我回家。

刚学写字的时候用田字格本,老师要求让父母先写个样子,孩子跟着抄。有时候任务繁重,我妈就一次写好几个,差不多能帮我写三分之一的样子。

后来又写作文。放三天假,布置三篇作文。回家我妈看我快哭了,问清原委,她说那你去玩好了,我帮你写,我写完你抄就是。后来,她帮我写的作文还被老师当成范文念给全班同学听,我俩都很得意。

上初中后,我无师自通学会逃课。别的同学逃课必须瞒着家长,否则就被扭送去学校。我逃课提前跟我妈打招呼,会认真说理由……她上班的地方有个后花园,夏天月季花开得极艳,我逃课早早去找她,就在花园玩,等她下班一起回家。

甚至,我们约好我逃课,她请假,一起在家看电视。我还带同学去,大家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吃水果,简直高兴得像过节。

这样的妈妈,真的有点独一无二。

事实证明,是对的

她也管我,管得很细致,类似于不能挑食、吃饭手必须扶着碗、出门前必须跟爸妈打招呼这种细微的事情……

我们也时常有冲突,比如我小时候最讨厌大红色,有一年过年她非给我穿一套大红色运动服,搞得我年都没过好,哭闹数次,大年初二成功换下。

如果说孩子是一株植物,她就是那种把注意力放在浇水施肥除虫上的妈妈,只小修小剪,不破坏枝干,也不干涉生长方向。

我们高三才分文理科,学文还是学理是个复杂的议题,有不少同学在爸妈建议下选择了看似相对容易的理科。我一直犹豫,我妈问:“这么说吧,如果你考不上什么好学校,咱就上当地的师范院校,你喜欢当语文老师还是数学老师?”我说:“语文老师。”就这样,我上了文科班。事实证明,是对的。

对于学习这件事,家长们往往如临大敌。有同学早晨5点就被爸妈喊起来去学校,他出门就拐去另一个同学家再补一觉。但我妈会配合我,有时候实在起不来,她就帮我跟老师请假。

有个段子现在我们都常说起来取笑对方。有次班主任在课堂上说,高考在即,有些同学的家长意识不到重要性,同学们一定要打起精神……

回家我就问我妈:“你是不是今天去学校了?”

她说:“对啊!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你们班主任,他说你成绩还可以,就是不够刻苦,希望家长能多督促。我说,咳,我家孩子还小,不着急,今年考不上明年也行。”

现在想来,这种方法其实挺高端的。高中三年,尤其高考那年,我是真正努力了的,是毫无逆反心理,心甘情愿地努力。就觉得爸妈如此信任自己,可不能辜负。

 初中时,有男生塞情书

长期以来,妈妈用大量时间陪我玩。

我曾很长时间迷恋给洋娃娃做衣服。周末铺一床碎布头搞裁剪,有时候版型有问题穿不上,我妈会帮我。我还让她给娃娃织毛衣,衣服太小,只能把针折断织。

我还在家里开Party,请十几个小朋友,让我妈做好饭,摆好小盘子小杯子,然后跟我爸出去玩两个小时,回家再收拾残局……

我妈爱做各种小点心,我常打包带去学校分给同学吃。她给我织的小手套小围巾什么的,也经常送人。她从不说我,觉得分享是件有意义的事情。

她不管我看小说。我们有一大柜子闲书,每天我都钻在里面乱看。后来,我爸一朋友开个租书屋,可以免费看,更是天堂。言情小说、武侠小说,还有全套的卫斯理,都是上学时看的。

有件事印象深刻。上初中时,有男生给我塞情书,有一封不知怎么的给小伙伴带回家,被她妈发现了,说是特别严重的问题,要严肃处理。晚上,她妈把我妈约到她家,两个人关起客厅门深谈。

我俩先在屋里假装写作业,后来就跑出来把耳朵凑到客厅门上偷听。电视声音太大,门厅灯光太刺眼,我俩如临大敌,紧紧攥着书本和笔,小心翼翼贴在门上,却什么都听不见。

直觉这是不好的、尴尬的事情,又不知道大人会出什么狠招,整个人都不好了。

战战兢兢熬到门打开,妈妈牵着我的手,和阿姨说再见,就带我回家了。整个晚上,她都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也没跟我谈什么,这事就过去了。

现在想起来,顺利过了那个不想活的晚上,就好像安然度过了青春期似的,一路健康活到了现在。

过了好几天,我妈才跟我说,那天阿姨主要是建议我妈对我看严一点,且不要打扮,每天邋遢一点,剪个短头发,就不会招男生注意。

我问:“你怎么说的?”她说:“我说她也没有刻意打扮啊,她有时候还穿我旧衣服,可能我家孩子长得好看吧!嘿嘿。”

现在回忆起来,特别感谢她,在这件事情上,特别护短,特别相信我。最重要的是,没有在我小时候,让我觉得“打扮”、“美”是件羞耻的事情。

    更亲密、更深入的关系

我们保持这样的关系很久。在我长大以后、工作以后,每次遇到难事,失恋、辞职之类的,我妈就说要“包养”我,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一直尊重我、保护我。很少跟我说“年纪大了,要赶紧谈恋爱结婚”“不能动不动就辞职,要在一个单位做够十年”之类的话。我做每件看似不靠谱的事情,都跟她讲充足的理由,她也都能理解,当我的保护伞。

曾经有人问我的精神支柱是谁,我想都没想,说是我妈。对我而言,我娘亲就是一个最安全的所在,最牢靠的大后方。我知道就算我捅下天大的娄子,全世界都不要我了,妈妈还是会要我。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她跟我玩,不管我,无要求,是她教会我对生活始终乐观且随缘。

以前我跟我妈老黏在一起,她的朋友说等我结婚有了老公就不会了。可是,当我自己有了家以后,我才更加了解我亲爱的妈妈,才更爱她,才知道她对我给予的是多大的信任,这份信任有多不容易。当我真正长大,我们有了更亲密、更深入的关系。

有人说我妈对我这种管教方式有术语,叫“野生放养”。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准确,但在即将进入30岁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有一颗不老的心,还算是一个有趣的人,有对于“美”的感知,有让自己和其他人幸福的能力,得感谢这么多年来自妈妈的护佑。

我想着,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可以互换下角色,那就换我保护她、照顾她。(完)

睡前故事

更新时间: 2015-10-28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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